北宋初年,张齐贤任江南转运使。有一天开家宴,某仆人趁人不注意,把一堆银餐具藏在了怀里。以为没人知道呢,可全被张齐贤在帘子后面瞧见了。张齐贤还真沉得住气,不吭不哈的,就跟没这事儿一样。这一忍就是三十年。
这些年里,张齐贤升了大官,三次入阁为相。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大多被他推荐出去当官了。只有那个仆人,依旧是仆人。
仆人终于扛不住了,有天突然跪下,对张齐贤说:“我跟着相公最久了,那些比我来得晚的,都出去当官去了。相公,您干吗单单把我落下啊?”说着说着,还哭了。
张齐贤一听,情绪也低落起来:“我要不跟你说原因,你就怨恨我。算了,还是告诉你吧。你还记得当年在江南开宴会,你偷我银器的事儿吗?三十年了,我都没告诉第二个人,恐怕你也早忘了吧?我是宰相啊,选拔官员,是为了激浊扬清,怎么敢推荐一个贼当官呢?算了,你的确跟我很久了,现在给你三万钱安置费,你走吧,自己找出路吧。我已经把你的事儿说出来了,以后你见到我心里该别扭了,不能再留了。”
仆人都傻了,心里丁零当啷的,没辙,只好拜泣而去。
这个故事写在《东轩笔录》里。这贼属于定位不准。已经是贼了,还假装自己不是。时间长了,就真觉得自己不是贼了。但别人不这么想啊,就算宽容得没边,也忘不掉。
有的贼,却完全不是这样。知道自己是贼,自己也承认。而且,还特有职业自豪感,颇有越是艰险越向前的意思。
明朝的黄铁脚就是这么一位。文人杨循吉在《蓬轩吴记》里,称他为穿窬之雄。有一天,这位仁兄在邻家酒馆赊酒喝,老板有点抠门,不愿意多给。黄铁脚开玩笑说:“你信吗?我一定把你的酒壶给偷走。”
酒馆主人心说你偷得走吗?真是偷东西还带预告的啊?得,今天晚上,把酒壶带卧室去,搁枕头边上,看你怎么偷。
一觉醒来,酒壶没了。
黄铁脚是怎么干的呢?先找一根长长的细竹竿,把中间打通,一头绑着个没气儿的猪尿泡。然后从房顶上伸竹竿下来,慢慢地插到壶嘴儿里去。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吹气儿,猪尿泡膨胀起来,充满那个酒壶,一提竹竿,酒壶到手,跟钓鱼似的。
黄铁脚这叫显摆,未必是真偷,就是想告诉老板,赊酒别太抠了。
贼也分好多种。现在要说谁是碰瓷儿的,大家都明白是干什么的。类似的称呼在宋朝就有。周密《武林旧事》中就讲过,有一种专门玩调包的,拿假的换真的,明明是衣服,能给换成一沓纸;明明是药,能给换成一包土;明明是金银,给换成一堆废铜烂铁……变换如神,宋朝人管这个叫“白日贼”。还有一种,在街道集市上,一打照面一错身,对面这位身上挂的钱袋啊、香囊啊、玉坠儿啊、配饰啊……不见了,被一剪子剪掉了。这种被称作“觅贴儿”。反正都是街头混混,手法奇快。当时这类人中,比较出名的,有拦街虎、九条龙等,“尤为市井之害”。
捉到了贼,自然是要惩罚的。古代采用的办法是在身上刺字。契丹的做法,第一次作案被抓,在手腕上文个“贼”字,再犯则文在胳膊上,第三次被捉到,文在上臂,第四次文在肩膀……别说没给重新做人的机会哈,给了四次机会要是还改不了,那这人没救了。第五次被抓,不废话,杀头。
还有一种方法,是在脸上刺个“劫”字。这是南北朝时南方梁朝的规矩,不过没有实行多长时间,到了梁武帝天监年间基本就废止了。尽管短命,但有人考证,这可是古代在罪犯脸上刺字的开端。尽管更早的秦汉时期就有“黥面”的记载,但没说是不是刺字。
当贼的,有偷穷也有偷富的。不过要打算史上留名,那还是得偷皇宫。故宫大盗,轰动全国——宋朝也有一位,这位叫单和。
蔡绦《铁围山丛谈》写了这么件事。宋徽宗崇宁年间,汴梁皇宫失窃。这贼由寝殿之北,过后殿折向西南,又逛了一圈诸位嫔妃的住处,再向南,穿过崇恩太后的宫殿,然后出宫。天亮以后发觉,勘察完踪迹,大家就一筹莫展了。蔡绦说,还是他爹蔡京有办法,蔡京怀疑是负责宫廷后勤的仪鸾司的人干的——别人,路不会那么熟啊。于是就让仪鸾司自查,结果还真查到了——仪鸾司的单和失踪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全力追捕单和。三天后,在百余里外的雍丘捉到了他。这单和也怪,不知道把赃物先藏起来,被捕的时候,从肩头到脚后跟,挂满了金器。这跑得得多慢啊。
经过审问,闹明白了。单和是仪鸾司飞梯第一人。啥叫飞梯啊?就是现在说的软梯。用绳子系上横木,做成梯子。单和又经常进入皇宫送东西,道儿早踩熟了,终于做出了大案。不知道最后宋徽宗是不是送给蔡京一面“撼大宋平安”的锦旗。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贼也不例外,偷得多了,有经验了,也有著书立说的。清代俞正燮的《癸巳存稿》就提到,明朝有记载,有个“贼魁”叫邱老四,就写过本《箧秘籍》。“胠”的意思,就是从边上打开,书名译成白话,就是《撬箱子方法谈》。贼还挺有文化。
这本书没有流传下来,不过小偷的功夫可一直在长。到现在,小偷开年会、搞比赛的都有了,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