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迪伦去了白马酒吧。他周五经常去那儿。他和几个朋友在这儿小喝一杯蜂蜜小屋麦芽酒,配一包洋葱奶酪味薯片,聊他们过去一周的经历,然后各自回家冲个澡,吃晚餐。有些朋友有妻子或是女朋友,其余的可能还会在晚餐后回来,再喝几杯啤酒,或许还会玩玩飞镖游戏或台球什么的。
白马酒吧是标准的乡村酒吧,坐落在匹斯布鲁克镇外的河边,通往梅伯里的路上。它建得粗糙简单,却很有魅力。酒吧里有家小饭店,木制桌椅摇摇晃晃的,卖的是丰盛的田园餐:腌肉加腌制小洋葱,自制苏格兰蛋加厚实有嚼劲的面包,一罐罐的浅色黄油撒着海盐。酒吧铺着石头地板,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壁炉,还有当地艺术家夸张的油画,画牡鹿、野兔、野鸡。当地人和来这儿过周末的游客都喜欢光顾这里,不论是穿着牛仔裤,还是打扮得珠光宝气都可以:在这里,都没关系。
迪伦打记事起,就经常来这儿。小时候,他父亲会在周日带着他和他的兄弟们来这儿,母亲则在家做午餐,现在这个酒吧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每次来都能碰到认识的人。即使你谁也不认识,来这儿之后,也能很快就交到朋友,因为这里的气氛轻松愉快,每个人都能融入其中。跟人搭话非常容易。
那天傍晚,爱丽丝跟休和他们的一群朋友来了。迪伦觉得有些紧张。
迪伦对休·帕蒂弗怀着浓烈的恨意。他能看出,休实在没有耐心礼貌待他。他知道,休要是说了算,估计会禁止他跟巴塞尔顿家的人说话,见了他们就鞠躬,让他在庄园里扫地,整天都要行古代对贵族行的礼。但是巴塞尔顿一家人不是那样的,爱丽丝每次见到迪伦都会拥抱他,跟他聊个不停,用一种在外人眼里像是调情的方式跟他开玩笑,但迪伦知道,爱丽丝就是这样的人。
休总是用嫌弃的眼神盯着他,见了他也只能做到点头,露出假假的微笑,然后一有机会就把爱丽丝拉走。迪伦强忍着冲动,才能不冲休的背影竖两根手指表示鄙视。
有一次,莎拉问他对休有什么看法。他想说出他的真实想法,但他绝不会对莎拉说骂人的话。
休当然想娶爱丽丝了。她有社会地位,这正是休缺的东西,况且她将来还会继承整个郡最漂亮的庄园。她肯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迪伦想象着一群壮实的金发小孩穿着长筒靴在匹斯布鲁克庄园里跑来跑去,周围还有小狗和小马驹。
迪伦不禁问自己,爱丽丝到底是看上休的哪一点了?基因良好?休长得蛮好看,是那种打马球的小贵族长相:浓密的头发,一年四季都晒得肤色健康。还是因为钱?他确实有钱,但迪伦觉得爱丽丝没那么肤浅。也许休床上功夫很好?也许是这三点都有?
想到他,迪伦的牙齿都要打战。他告诉自己,他在忌妒了。他永远都不会有那种吸引力。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挣着微薄的工资,没有权力,没有影响力。
他和爱丽丝在匹斯布鲁克庄园独处时,可谓是一见如故,可在她的朋友周围,他就显得无所适从了。他们都是从小被宠坏的,永远吵吵闹闹,喝很多酒,开车超速。
“他们都很可爱呢。”爱丽丝会反驳道。
“我相信,”迪伦说,“但是他们凑成一大群,就很烦人了。”
爱丽丝看起来有些受伤。迪伦知道他必须小心说话。当你把一个人的朋友贬得太低,总会让人以为你也在说这个人。
所以他试着在酒吧小酌一杯,躲着她,可还是被她看见了。她从椅子上跳起来,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嗨!迪伦。我们都有点醉了,我们刚看了赛马回来的。”她一脸明亮的笑容,指着一边坐在窗边大桌子周围的一群人,“过来跟我们坐一起啊。”
迪伦拒绝了,但他尽量说得礼貌些:“我约了个人,谈雪貂的事。”
这是真话。他在家养了一对雪貂,雌的刚下了一窝小崽。他想尽快把它们处理掉,他的一个朋友有兴趣。
爱丽丝还不愿放弃:“来吧,来认识认识大家嘛。他们肯定都想要雪貂的。你有多少只来着?”
迪伦叹了口气。爱丽丝就是不明白,天哪。他对她的朋友们不感兴趣,他们对他也不感兴趣。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只是都认识爱丽丝。这些人也绝不会想要雪貂的。
爱丽丝是一道明亮的阳光,她爱所有人,看不出人身上的任何缺点,对每个人都一样。对她来说,生活就是一场漫长的派对。她浑身都是活力和友善,正因如此,她才在工作上那样出色。她明白客户想要什么,全力以赴地帮他们实现预期效果。但她也很精明,她知道怎样能以最低价买到所有东西,怎样以合理的价格满足客户的要求。
迪伦也是这样真正跟她熟起来的。她不想再为鲜花付出天文数字了。每场婚礼结束后,她都要看看花店的作品,叹口气。于是她来找迪伦,请他种一个采摘花园。
“从现在起,我要自己弄鲜花。”她声明,“所有花都直接在匹斯布鲁克庄园种,这是咱们的卖点。他们要是不喜欢这点,就去别处吧。”
就这样,她和迪伦花了好久,研究花店的网站,翻阅花种目录。他给她讲他们可以种的花:丁香、水仙、牡丹、大丽花,当然还有玫瑰、须苞石竹、麝香豌豆花、羽衣草……她让几个在这儿工作的女孩上了花艺课,再赶上结婚季时,他们已经可以做捧花、领口花、桌面摆花—所有这些种类了。
“我想要那种刚从园里摘来的样子,”爱丽丝说,“不是那种僵硬得要死的花。我要所有花都新鲜浓绿,像羽毛一样轻盈柔软,有托马斯·哈代作品那种感觉。”
最终,迪伦建议他们采用大棚温室,这样能最大限度延长花期,爱丽丝说他真是个天才。
之后他们关系变得很近,有时候会一起在白马酒吧喝一杯,爱丽丝像个花蝴蝶一样,在酒吧里跳着舞跟所有人聊天。接着,她在一个朋友在伦敦开的派对上认识了休,迪伦就开始跟她保持距离。他看得出,是时候疏远了,因为休这种人是绝对不喜欢迪伦这样的人跟自己女朋友关系好的。他试图做得委婉些,让爱丽丝看不出他在有意避开她,因为他知道,她只要看出来,就会坚持做什么都带上他,迪伦实在无法面对那份羞辱,还有权力的斗争。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被爱丽丝逮住,他没有充分的借口。他开始感觉到对尴尬社交情况的恐慌冒头了。
“你必须得见见他们。”爱丽丝催促道,“他们都会来婚礼的。快来。”
她拉着他的手臂。迪伦看到,酒吧的另一边,布莱恩·梅尔克舍姆进了门,他通常周五都会来一杯。他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休正好走了过来,像是宣告领土一般搂住了爱丽丝。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实在不行。”迪伦说,“布莱恩来了,就是他要我的雪貂。”
爱丽丝脸色沉了下来。
休坏笑着,笑声难听。
“这店里跟Archers里的16似的。”
迪伦抓住布莱恩的手臂,把他领到吧台边:“别回头看,假装咱们在讨论事情。”
“怎么了?”
“爱丽丝想让我跟她的朋友坐一起。”
“她跟那个浑蛋一起的?”
“没错。”
白马酒吧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休,他们都觉得他配不上爱丽丝。
“我看见他那辆白色的撩妹专用车停在停车场。”布莱恩说,“给他来点水泥,就什么都摆平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美元的钞票付酒钱。这就是迪伦爱这家酒吧里的人的原因,他们不会被糊弄到。
夜幕渐至,老板喊时间要到了。迪伦留下来在里面的游戏屋里打了场台球,但还是决定要走了,周五的夜晚,这里都会锁上门,狂欢一夜。必须得有心情才能参与这种活动,而他这个周末需要头脑清醒。
他回到酒吧里,看到爱丽丝和她的朋友们正要离开。他们大部分人都走得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他看了看休,休拿着车钥匙,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他这样根本不能开车。迪伦看了看桌上散落的香槟瓶子,他们还喝了烈酒。有人弄了个“野格火车”—把小杯的野格力娇酒摆在装了红牛的杯子上面。杯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推倒一个,人们都围着欢呼。
但是迪伦了解休这种人,他才不在乎限速这样的小事。迪伦这一晚才喝了两小盅。他可不想丢掉自己的驾照。更何况,酒驾违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走到爱丽丝身边,她刚刚从洗手间出来。他能看出,她喝多了,已经头脑不清醒了。
“你不能上休的车,他不该开车。”
爱丽丝挥挥手:“没事的,几条小路而已。”
“拜托了,我送你。”
休走过来,站在爱丽丝身后。他摇晃着钥匙:“怎么了,雪貂男孩?”
迪伦没有动摇:“你不能开车。”
休的目光直接而尖锐。
“不关你的事。”
“行了,伙计。”迪伦担心地说,“我送你们一程。”
休戳了戳他的胸膛:“少管闲事,我能开。”
迪伦握起拳头,向前走去。爱丽丝的一个朋友看到了这边的事,开始喊叫:“打起来!打起来!”
爱丽丝有些担心:“真的,阿迪—他没事的。”
迪伦皱皱眉。让爱丽丝进休的车,与他的直觉背道而驰。
“一边去,梅勒斯。”休说,“来吧,爱丽丝。”
迪伦看到她动摇了一秒钟。休拉着她走,她回了一次头,然后耸耸肩,好像在说:“我能怎么办呢?”
迪伦盯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他紧咬牙关,心在胸膛里嗵嗵地跳。他应该拉住休,阻止他,抢下他的钥匙。他要是跟迪伦打起来,迪伦肯定会还手,事情只会变得更糟。迪伦整日在室外工作,休则坐在办公桌前,去室外都是午饭时喝口小酒。他能打得过爱丽丝的未婚夫,但莎拉肯定会被吓坏的。
他掏出了自己的钥匙。他要跟着他们,确保爱丽丝安然无恙。这是他的责任。要是爱丽丝出了事,他该怎样直视莎拉的眼睛?他进了停车场。夜晚的空气微凉,树枝上开始挂霜了。
休的车就在停车场的出口处,已经发动了。迪伦进了自己的老福特嘉年华。他开到奥迪车后面,耐心地等待。他不会鸣喇叭的。他知道休想让他那么做,休在激他。几秒钟的时间仿佛好几分钟。迪伦在方向盘上敲着手指,尽力压住脾气。他想知道爱丽丝此刻在想什么,她知不知道休耍的小把戏?她也许根本不了解。迪伦很肯定,她不知道自己未婚夫的真面目。
最终,奥迪车还是冲出了停车场,上了路,以吓人的速度加速。他可以想象驾驶位上的休,疯狂地大笑着。他的小车绝对追不上那辆大马力的好车。迪伦抿紧了嘴唇,也开上了路,跟在休的后面。
到匹斯布鲁克庄园的小路时已经漆黑一片了,树影落在路的两边。迪伦降了一个挡,轻踩刹车,在转弯处小心行驶。然后他开到了离匹斯布鲁克庄园入口半英里的位置,眼前的景象是他最可怕的噩梦。路边一棵巨大的橡木树被休的车撞到了。
驾驶座一边的车门是打开的。迪伦看到休站在路上,双手抱头,被撞到的只有副驾驶座。
周围寂静得可怕。
迪伦掏出手机。谢天谢地,这里有信号。他把车停在路的出口,打开双闪灯,报了警,又打开自己的车门,跳到路上,这一系列动作都一气呵成。
休朝他跑过来,满脸恐慌。
“你带手机了吗?我找不到我的手机了。”
迪伦边把他推开,边讲电话:“请派辆救护车来,还有警察。”
他大步从休身边走过去,休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要叫警察—”
迪伦又把他推开:“韧橡树弯道出了车祸,车直直撞在树上了。我目前不能确定伤亡人数,但至少有一个人受伤!”
迪伦挂了电话,朝车边跑去,跳进了驾驶座。
爱丽丝趴在安全气囊上,失去了意识。她坐着的那一边完全撞毁了。她的脸上、手上、头发里满是玻璃碴儿和鲜血。他可以看到,她的腿被压住了。怎么才能把她弄出来?迪伦完全没有头绪,他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他意识到自己在哭,他本可以阻止她的。休探脑袋进来。
“天啊,她还好吗?”
“废话!她当然不好了!到处都是血。”
“哦,老天,天哪,天哪,天哪。”
“爱丽丝!能听到我说话吗?”迪伦试探着碰碰她的肩,“你会没事的,救护车马上就来了,爱丽丝?”没有回应,迪伦感到一阵恶心。他抓起她的手腕,找脉搏,还有脉搏,至少他知道她还活着了,他看出她还在呼吸。
他该怎么做呢?迪伦绞尽脑汁回想急救知识,但他什么也想不到。她的腿被压住了,不能拉她出来。他也不想移动她,免得造成进一步损伤。他只能安慰她。他在颤抖,因为震惊,因为恐惧,因为愤怒。
“都他妈的是你的错,”休说,“都是因为你跟着我们。我看到你在我后面开出了停车场,你在骚扰我们。”
“别胡说八道。”
“我要去做证,你一定会因为危险驾驶被逮捕的。”
“他们肯定当你是开玩笑,我的车开不过六十。”迪伦用拇指指了指他停在路口的老牛车,“况且还有轮胎印可以做证据。”
休看了看月光中的小路,迪伦说得对。路面上,他刚刚失控的地方,有一对黑色的印迹。他们能算出他的车速。
“天哪,我会被吊销驾照的。我会丢掉工作,那我就没法养她了。”他抓着迪伦的肩膀,“你知道他们一家人是看上我什么了,对吧?我的钱!他们觉得我的钱能拯救匹斯布鲁克庄园。他们需要我。”
迪伦盯着他,真是个疯子。可他这一想,倒是想得通了。休很有钱。爱丽丝嫁给他的话,能缓解庄园的经济压力。他是个易得的钱柜。
他们这种家庭不就是这样吗?跟包办婚姻没什么不同。想到这儿,他有些恶心。爱丽丝是不得不假装爱休吗?为了拯救匹斯布鲁克庄园?
“她要是没挺过去,”迪伦对休说,“我就杀了你。”
“她不会死的。”休说,可他的脸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是苍白的。转弯处出现了灯光,随之而来的还有警笛声。
他身边的爱丽丝动了,还发出一声呻吟。她伸出手来,迪伦握住了她的手。
“没关系的,”迪伦说着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没关系的,爱丽丝。救护车来了,你会没事的。”
没过多久,现场就挤满了人,有人喊着指令,应急措施的部署就这样成形了。
迪伦和休被拉到一边,离开事故现场。
“我没看清弯道。”休跟一个警察讲,“我不太习惯开这辆车,路上又有些冰。我只是送爱丽丝回家,她家在匹斯布鲁克庄园。我们再过三个月就要结婚了……”
他想把自己描绘得高尚一些。
“来跟我在车里坐一会儿吧,先生。”那个警察跟休说。
“没问题。”休答道,可他却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迪伦一眼。
迪伦不知该做何感想,看着休跟警察走了。他不想让爱丽丝惹上麻烦,可这家伙太傻了。他罪有应得。迪伦希望他们把他关起来,然后把牢房的钥匙扔了。
救护车上的救护人员似乎花了好久才把爱丽丝弄出车。这几分钟像几小时一样煎熬。最终,他们轻轻地把她抬到了担架上。他们把她抬上救护车时,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僵直。
“谁跟她一起上来?有人上来吗?”一个救护人员喊道。
“有,我去。”他不想爱丽丝自己一个人去医院。他爬进了救护车。
“你是她丈夫吗?还是男朋友?”
“不是—我是他们家的雇员。她不会有事吧?”
没人回答。有人在给她量血压,有人在擦拭她身上的血。
突然,休开始狠狠敲门。有人打开门让他进来了。
“她还好吗?我跟她一起去。”
“车里位置只够加一个人。”
休看了看迪伦:“出去。”
迪伦震惊了,休似乎没惹上事。这怎么可能呢?迪伦看到他跟他朋友们那副样子了,全都喝得烂醉。他做了什么?他是贿赂了那个警察吗?还是他真的没有喝多?迪伦无法理解。
“你们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好行吗?”其中一个医护人员说,“我们得出发了。”
休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传送着信息,这份仇他记下了。迪伦不在乎,休碰不了他的。他只关心爱丽丝。
迪伦一句话都没再说,直接下了救护车。
另一个警察从他身边走过。
“赶快派人去匹斯布鲁克庄园,”迪伦听到他冲对讲机说,“让他们去医院找咱们。”
迪伦想到莎拉会听到这消息,就想吐。她会绝望死的。他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比半夜里听到别人说你的孩子出车祸了更糟糕。他希望他能在那儿陪着她,安慰她、安抚她,但那不合礼仪。他不该越界。即使迪伦每天都跟她在一起很久,此刻该在她身边的却是拉尔夫。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医院。这是他们的家事,他只是个员工。他应该回避,直到他们需要他。
救护车的门关上了,司机鸣起了救护车的警笛。迪伦在想,休会握着爱丽丝的手,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吗?他想答案大概是否定的吧,休只在乎自己的问题。他会怎么跟巴塞尔顿一家解释车祸的事呢?他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他不相信天上还有星星,快乐地眨着眼。爱丽丝躺在那里,那么弱小,一动不动。它们怎么可能仍然在那儿?
救护车开走了,迪伦站在那儿,看着休的车被抬上拖车。液压器的声音伴随着铁链的声音,机械师们互相喊着指令。留下的一个警察在收事故标示。
突然间,所有人都走了,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好像车祸根本没发生过,只剩下老橡树上的那个伤疤。迪伦盯着它,思考休当时到底开得有多快。他想得头晕,又觉得好无助。他能做什么呢?他猜他可以祈祷,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会祈祷的人。在他看来,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人偶尔会插手,可是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的。没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可以改变大局。
他回到停在入口处的自己车上,慢慢开回家,总在阴影里看到鬼魅,灯光从花岗岩色变成了枪灰色。他要是给医院打电话,他们也不会告诉他信息的:他不是家属。爱丽丝是不是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闭着双眼躺在白单子下面呢?她是不是躺在手术桌上,等待医生来施展魔力呢?她是不是坐在床上,面色苍白、惊吓过度,却大笑着,边喝茶,边跟护士聊天呢?他怎么才能知道呢?
匹斯布鲁克庄园里,莎拉·巴塞尔顿听到门铃声穿透整栋房子,她连忙坐了起来,心想:“哦,老天哪,不要,拜托了。朱利叶斯的事才过去没多久,不要再有人出事了,我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