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上午,又到了母亲节。所有的小孩子都跟着斯科特到树林里,准备忏悔。
我兴致不高。这一周过得漫长郁闷。我和蒂莉在斯科特那里还要再住五天,才能搬回去和爸妈一起住。而前提还是我和蒂莉都不能再犯错,否则就要延长时间。现在坎迪走了,剩下的稍微“正常”的孩子就只有我和夏洛特。可是夏洛特一点都不好玩,你也知道,她才5岁嘛。
似乎没有人乐意待在夏令营,也许除了斯科特。然而他的快乐看上去有些冷酷,甚至卑鄙。他为我们今天的游戏准备了一些新鲜东西。在我们围坐而成的圆圈中央,有个被床单盖着的大大方方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斯科特绝口不提。
我们坐在那里,斯科特向新来的三个孩子解释“犯罪者”游戏的规则,我们则开始说唱台词。蒂莉第一个,我发誓,如果她说她和赖安做了爱,我就……我甚至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也许我扭头就跑,离开夏令营这个鬼地方,搭便车回华盛顿。
不过这一周她并没有什么劲爆的新闻,都是些平平常常的事件,比如冲斯科特吼叫,因为赖安骂她贱人所以打了他。她杜撰的“罪行”是试图偷一尊位于中国的大型雕塑。所以大家很容易就猜到了。于是她站在圆圈中间,承认自己并没有意图偷盗中国的雕像,我们一致“判决”她的“罪行”可以得到原谅。结束。
接下来是我。我已经盘算好要忏悔的实情——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和爸爸顶了嘴,还有在不到吃饭的时间我曾偷偷溜进餐厅找东西吃——但我还没有确定该放一个什么样的“饵雷”。我考虑过也像蒂莉那样编点不靠谱的事,或者造个关于赖安的谣。可我忽然发现斯科特正盯着我,仿佛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结果我脑子一热,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在树林里看见了狼人。”
我盯着斯科特,可他并没有特别惊讶,而只是微笑着注视着我,好像我的话正中了他的下怀。好像他知道我是个不再安分的孩子,迟早会干点出格的事。这让我有点生气,甚至愤怒。就像蒂莉,瞬间从零破百。
“好了。”斯科特说,“艾莉丝,站到中间去。”
我起身来到床单盖着的那个大家伙旁边。念我的词时,我的眼睛始终盯着斯科特。
法官大人陪审团,请把真假来分辨;答案快点告诉我,有罪无罪你们判。
“很好。”斯科特说,“现在谁想来猜猜哪一个是假的?”
“狼人。”夏洛特连手都没举就喊道。
“艾莉丝,她说得对吗?”
“不对。”我说。几个小孩儿笑起来。我很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冲斯科特吐舌头或者竖中指什么的。我不在乎。我他妈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他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脸上依旧挂着微微笑。“咱们定一条新规矩。”他对大家说,“如果我们投票表决犯罪者对他们的‘罪行’撒了谎,那么他们就得进监狱。艾莉丝,请你把床单掀开好吗?”
我弯腰拉住床单一角使劲掀开。下面是一个大箱子,像个……狗笼。我的好朋友艾娃家就养了一条狗,名叫马克斯。他们也有一个类似这样的笼子,需要单独把马克斯留在家时,就把它关进笼子里。我眼前的这个笼子是用硬塑料做的,上面带着几个小窗户,窗户上有用金属制成的十字形格栅。我盯着它愣了半天,搞不懂斯科特打算用它来干什么。
“大家开始表决。”斯科特说,“有谁认为艾莉丝说她看见了狼人是在撒谎?”
我环顾四周。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包括蒂莉,尽管她看起来有些忧虑。
“我想也是。”斯科特说,“艾莉丝,现在我们判你十分钟监禁。自己进去吧。”
我扫了一眼大伙儿。难道我真要这么做吗?大家全都注视着我,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不。”我说,“我才不进去。”
斯科特站起身,乐呵呵地向我走来。“这只是个游戏,艾莉丝。”他说着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并用力往下压,“只要十分钟。你要是不进去,就得罚一个星期的劳动反思。”
我朝笼子里看了看,还不算脏。我拉开小门,后退着钻了进去。待我的脑袋完全缩进笼子之后,斯科特咔嗒一声关上了门。我被锁在了笼子里。
“好啦。”斯科特站直身说,“我这里有个计时器。”我从笼子里看不到他的上半身,但能看见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块跑表,“我把时间定好10分钟。艾莉丝受罚的这段时间,其他人可以先放松一会儿。”随后只见他双腿一跳,朝着圈子里的某个人冲去,“抓到啦,该你了。”
我蜷缩在笼子里,头靠着金属格栅。小伙伴们又是大喊又是尖叫又是欢笑。有时候,当某个人咚咚咚地从笼子旁边跑过时,连大地似乎都轻微震动起来。斯科特的声音时而离我很近,时而又很远。突然,蒂莉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格栅外。
“说‘茄子’。”她手里举着个什么东西说。是手机,她手里举着一台机壳上带绿色三叶草的苹果手机。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已经把手机塞进了口袋,然后冲我微微一笑,跑开了。很快,外面的嘈杂中便出现了她兴奋的尖叫。
10分钟结束,斯科特把我从笼子里放了出来。我们继续玩“犯罪者”的游戏。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想到“监狱”里待一会儿,所以每个人都编些荒唐可笑的谎话,并假装它们是真实的。
当赖安被关进笼子,我们其他人开始玩捉迷藏时,我把蒂莉拉到林子里稍微安静点的地方。
“你手机哪儿来的?”我小声问,以免被别人听到。
“是弗朗西丝小姐的。”她说。
“我知道,但怎么会在你手上?”
她特别自豪地笑起来,“昨天晚上,斯科特把钥匙落在厨房的柜台上了。所以我等所有人都睡着之后偷偷去了他的办公室,拿到手机,然后又把钥匙放回了原处。”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耸耸肩。“因为我生斯科特的气,你还记得吗,那天他不让我去游泳?我早就知道,只要家长们一到,手机就被他没收了,然后会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锁一整个星期,反正没有人用,我就想着哪天拿一台出来用用,可以玩玩游戏,也可以上上网。”
我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事儿有点复杂。我甚至很惊讶她能一直守口如瓶。
“所以看见钥匙的当时我就想,如果我能拿到手机,玩是一方面,同时还可以报复斯科特。你想啊,我如果用手机上黄色网站,弗朗西丝小姐拿回去时只要一查记录就能知道,她肯定会以为是斯科特干的。”
此时我和她一起阴险地笑起来。我也说不清心里真实的感受,也许一半提心吊胆,另一半又想为她点赞。
她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屏幕上立刻弹出谷歌的搜索结果:性感少女剃毛美穴。
“真恶心。”我不好意思地连忙把头扭到一边,“你怎么会想到搜这个?”
她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随手一搜。”
她把手机装回口袋。我们开始肩并着肩往回走。她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说:“今天快累死了。我一整晚都没睡,一直在玩手机。我还登录了一下我原来的电子邮箱,看爸爸妈妈是不是把它注销了,不过还能用。以前坎迪和我聊天时曾经告诉过我她的邮箱地址,所以我给她发了一张斯科特睡觉时的照片。”
我突然停下脚步。“你把照片删掉没有?”我问。她通常总在细节上出错,“如果弗朗西丝小姐在她的手机上看到斯科特睡觉的照片,那她就会知道用手机的人不是斯科特,而是别人了。”
“哎呀,天啊!”蒂莉惊呼,“我怎么没想到!”她停下来,再次掏出手机,而我则观察着四周,替她望风。
“记得要退出邮箱。”我提醒她说。
“哦,好咧。”她在手机上按了一会儿,然后莫名其妙地忽然笑起来。
“怎么了?”我问。她把该干的事干完,又把手机塞进口袋。
“你猜我刚刚又给坎迪发了什么?”她问。
“什么?”
“你被关在狗笼里的照片。汪汪。”
“蒂莉!”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她这么做说不定又会在手机上留下痕迹。当然,我也不希望别人看到我被关在笼子里的样子。
但我们已经没时间了。斯科特在喊我们集合“审判”下一个“犯罪者”。没办法,我们只能回去。
这一天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吃午饭,游泳,准备晚餐,陪客人们度过最后一晚。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蒂莉没机会把手机放回去,或者不小心被人发现。不过游泳之后,我趁斯科特冲凉时偷拿了他的钥匙,蒂莉马上飞也似的跑去了办公室。在斯科特出来之前,她成功把手机放回抽屉锁好,并把钥匙拿了回来。
我们像平常一样吃了晚饭,举办了营火会,合唱了营歌。最后我和蒂莉跟着斯科特回到他的小屋,像平常一样安然入睡。但第二天上午,芬奇一家离开一小时左右,一辆警车开进营地,停在了办公室前。从那一刻开始,夏令营不平静起来,而且这种不平静持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