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一批客人到达的前一天夜里。斯科特带领我们全体到树林里开所谓的周六营火会。为了这次晚会,斯科特和几位爸爸已经在树林里忙活了几天,他们整理出了一片空地。今天下午,我、坎迪和黛安制作了一批特别的小火把——把剪成一条条的报纸卷起来,用绳子绑好,然后在蜡油中浸一浸。
我们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也许有5或10分钟。倘若在玩游戏或看电影,这点时间根本不算什么。但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一不留神就会被树根绊倒,而且还要不时猫起腰,免得被低矮的树枝划到脸上,这使那短短的几分钟显得格外漫长。我们都拿着手电筒,却没有人打开,因为夜并不是太黑。但是因为树木茂盛,树林里光线昏暗,而且……呃,也不怎么安静,不过所有的声音都比平时柔和一些:大人们边走边聊着天,树上不时传来几声鸟叫,我们的脚踩在遍地的松针上。尽管明知道只是错觉,但我还是差一点就相信,我们走进了一片人类从未踏足过的古老土地。
我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所以我放慢了脚步等待蒂莉追上。
“这里可真瘆得慌。”我说。
“是啊,有点儿。”她说,但我听得出来她根本没有在意我的话。她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知道吗?”她问,“祖国母亲纪念碑正慢慢往地下沉呢。”
她说的是她很喜欢的一座俄罗斯雕塑——一个高大的女人手持利剑指向天空。据说这和“二战”有关。我对它不感兴趣,甚至感觉有点吓人。
“知道。”我说,“你跟我说过。”
“它的高度正在降低,因为雕塑太重,地面承受不了了。可是至今也没有人去补救。”
“嗯,我知道。”
“要是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彻底沉到地下呢?比如说先是两条腿入土了,接着是屁股,结果地上就只剩上半身,好像正从地里往外爬,就像《人猿星球》里的自由女神像。”
“不可能的。你不是说过吗?他们认为有一天雕像会倒掉的。”
“我知道,可万一它真的下沉那么快呢?最后你只能看到她高举的剑尖。几百年后的人们肯定会纳闷儿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他们把雕像挖出来,肯定会惊讶不已,说不定他们会以为那是上帝的杰作,而不是人类自己的作品。他们很可能还会为它创造出新的宗教。”
我觉得这种想法很傻很天真,因为即便到了将来,难道人们就没有历史书或者网络了吗?难道他们不知道那个地方曾经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雕像?又或者,难道地上不该有个大坑吗?但她已经迷进了这种想象,和她争论没有半点意义。
蒂莉的大脑是这样的。你知道老师们总是说想象是多么多么神奇,因为它能带你到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但蒂莉的想象力与常人不同。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大脑就像被禁锢在一个小盒子里,当我们想象的内容过于庞大时——比如巨大的雕像果真能沉入地下吗?或者未来的人们难道不会知道那里曾经矗立过一尊雕像?——大脑就会碰到四壁。但于蒂莉而言,墙壁根本不存在,因为她的想象能够穿墙而过。或者即便有墙壁存在,她的大脑空间仍远大于我们。
有时候,我真想钻进她的脑袋里看看是什么样子。有时候她会为自己的点子激动不已,就像她的头脑中存在其他的世界,而她是唯一可以到访那些世界的人。身为她的妹妹,你能得到的好处之一:便是她偶尔高兴的时候,她会带上你一起在她的世界里遨游。
但我估计进入她的世界同时也意味着别的,好比偶尔忘记了用叉子吃饭,找不着钢笔会抓狂,因为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了。或许它没有在沙发底下,也没有被你在无意中带进了其他房间。也许所有的事都乱了套,也许你的钢笔自己消失了。
前面,有两棵树彼此靠向对方,仿佛搭成了一个门,小路正好从中间穿过。“门”那边就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我们原本三五一群地走着,但到了这里,大家便自觉排成单行,像走进房间一样,一个个从两棵树中间钻了过去。乍一来到空地,便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因为头顶再也没有遮天蔽月的树枝。空地很大,中央已经堆了一大堆木柴。
大家围着柴堆站成一个松散的圆圈。我和蒂莉紧挨着,身后是爸爸和妈妈。我们紧紧拉住彼此的手,直到所有的手都有了归处,感觉就像一家人拥抱在一起。
斯科特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到齐并找到合适的位置后才开口,“欢迎核心大家庭里的每一位成员,欢迎你们来到和谐圈。”
他格外正式的语气让我想笑,但我知道此时此刻他想要的是严肃庄重的效果,所以我便尽量忍住。最近几天,他明显有些坐立不安。我想他应该是因为第一批营员即将到来而感到紧张了。
“这里。”他说,“是永远属于我们的,属于我们核心大家庭的。明天一旦开营,新的营员便会陆续到达,而随后便会出现有规律的人员流动。但从今天起,在每一批营员离开而新营员尚未到达之间的每一个星期六晚上,我们都在这里聚会,只有我们。”
真有意思。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很讨厌他这么说话。“只有我们”,意味着我们所有人;而在来这里之前,“只有我们”仅仅意味着我、蒂莉、爸爸和妈妈。
但现在我已经渐渐懂得他的用意。当然,我们仍然是哈蒙德一家,这一点并未改变。但如今这里的其他人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我现在明白,大家庭可以包容小家庭,而小家庭也可以接纳大家庭。
“我们要把和谐圈打造成一个净化与重生的地方。”斯科特说,“我们利用这每周一次的机会阐明我们的目的,互相鼓励,铭记我们来这里的初衷。好了,我们开始吧?”
他端起装着小火把的纸箱,说:“孩子们,过来。”
“呜呼!”我听到赖安说,“我愿为主教大人放火(1)。”但他的声音很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被罚劳动反思,我知道他也不想做第一个。
“哦,太好了。”我听见爸爸对妈妈说,“走,咱们去给他们点火。”妈妈高兴地笑着。但他们的声音同样很低,犹如窃窃私语。
斯科特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小火把,然后让我们按照年龄排成一列,小的在前,大的在后。海登排在最前,斯科特在划着火柴之前先弯腰和他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才点燃了他的小火把。但我怀疑斯科特没有向他解释清楚,因为当他让海登将小火把扔向柴堆时,海登突然怒气冲天地喊叫起来。我站在离他俩很近的地方,因而可以清楚看到斯科特的表情以及他弯腰吹熄火把的动作:显然他很生气。他在海登的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后者一时间叫得更加惊天动地。但其他人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当然,我也不能肯定——斯科特站起身时,脸上挂着笑,仿佛这件事在他眼里既不幸又甜蜜。
“下次吧,小伙计。”他对海登说,随后便轻轻推着他走向他的爸爸和妈妈。
直到篝火熊熊燃起时,斯科特好像才恢复了正常。
他挨个儿把我们看了一遍,不说话,只是咧着嘴笑。
“好了。”他说,“明天我们就将进入夏令营的第二阶段。你们已经成功度过了第一阶段,实现了生活方式的转变。可以说,这并不容易,但我们的付出是值得的。我们讨论过‘选一条更好的路’,而你们所做的一切也正是为了这个目标。和三周前相比,我相信现在的各位都已经变得更加坚强、快乐和健康。”
听到这里,我出了一会儿神。他说的是真的吗?倘若放在刚来那会儿,听到这样的话,我和蒂莉定会看着彼此大翻白眼。但是来这里之后,我的确做了许多以前从未做过的事:种菜、搭鸡窝、为客房缝窗帘。我感觉自己确实有了变化,但我不清楚那是否意味着我变得“更坚强、快乐和健康”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也许自身是无法明确感知的,就像我们长大的过程。我们一天天长高,但自己看不出来,大多时候甚至连父母都意识不到。只有那些不经常和你在一起的人才会明显发觉你的变化。
这时大家鼓起了掌。斯科特刚刚说了什么?我错过了。但我想这掌声应该是送给所有人的,为了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这样的场景实在要多俗气有多俗气,但不可否认,我的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激动。
“明天。”掌声停息后,斯科特接着说,“明天,我们就将利用这些积极的改变,去影响其他人的人生。明天会有三个家庭抵达这里,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你们的帮助。他们是陌生人,但对你们来说又并不陌生:他们中,有的孩子遇到挫折时总是无法保持冷静;生活出现哪怕一点点改变都能令他们狂躁不安。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有的孩子有多动症,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有的孩子一点都不笨,但就是不能按照老师的要求完成作业。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
家长中传出一两声喝彩,或许那可以算作某种回应。赖安则喊道:“我英语不及格?简直天方夜谭。(2)”
斯科特继续,“他们都是好孩子,聪明的孩子,或许只是他们天生多愁善感;或许因为他们不懂得如何与人交际,结果遭到了伙伴们的冷落。我要再问你们一遍,谁知道其中的滋味?”
也许因为斯科特对海登做的事让我有点生气,总之我实在不愿再听下去了。“不知道。”我悄悄地说,并确保不让第二个人听到。这不公平,我暗暗想道。这几个字在我心里突然变得响亮而沉重,仿佛我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尽管自从入营以来,我已经想过无数次。斯科特提到的每一件事我都能做到,蒂莉做起来有困难的事我也能做到。我能在学校安安稳稳度过一整天,不会被老师请出教室,或被赶到辅导老师那里。我可以和人愉快地交谈,不会说着说着就变成关于巨型雕像、百老汇音乐或其他任何东西的独白。我能乖乖穿上新买的衬衣,而不会抱怨袖子让我痒得难受。有时我也会感到难过或失望,但我不会像个三岁小孩儿一样乱发脾气。可是如今,我却和一群有着这样那样问题的孩子一起被圈在这个营地,就像我因为正常而必须接受惩罚一样。我很在意。这句话在我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很在意。
但估计这么想的人只有我一个,因为其他人全在鼓掌,而且看上去很快乐的样子。一两分钟后,斯科特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
“好了。”他说,“在正式和客人见面之前,我们还有几件事需要搞清楚。”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没有怒气,但格外严厉。我不由得浑身一颤。
“首先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你们中间有谁对我不满意?”
没有人笑,甚至连蒂莉也沉默起来。我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我想大伙儿应该都被惊住了吧。整个空地除了篝火噼啪作响,便只剩下一片寂静。不过隐隐约约地,我仿佛听到海登的哭声,他的妈妈正领着他在不远处的小路上走来走去。
“一个都没有?”斯科特问,“这我可不信。我把你们拖到这要什么没什么的荒郊野外,难道你们会不恨我?这里是和谐圈,你们可以毫无顾忌,畅所欲言。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都要放在这里并加以解决。”
他停下来喝了口水。“有没有人怀念上网?”他问。没有人回答。好像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场面,包括大人们,“我就很怀念。我还怀念快餐,卫星广播,怀念在《纽约时报》上玩填字游戏。你们敢说自己没有同感?你们敢说自己没有把这些不便归咎到我的头上?如果没有,那我只能说你们是一群骗子。”
他就像个神父或牧师,但又与我在教堂里见到的不同。他就像星期天下午你换台时老是出现在屏幕上的那种电视牧师。他夸张地挥舞着两条胳膊,仿佛学校里演情景剧,而且是自问自答的那种。忽然之间,我好想离开这里。我想回到我们的小屋,躺在我的床上,听蒂莉喋喋不休说她的雕像。或者回我们远在华盛顿的老家。在那儿可不会有人让我们围着篝火站成一圈,然后冲我们大呼小叫。
斯科特连连摇头。“伙计们,你们必须得把不满发泄出来。你们是圣人吗?是机器人吗?都不是。我们是人,有真情实感的人。我们是个大家庭,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家庭总是和睦融洽的。我们来这里并不是要创建一个人人幸福的乌托邦。”他停了许久,目光挨个儿掠过众人的脸。当他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低沉而吓人,“所以,如果你们有对我不满意的地方,一定要让我知道。因为我不怕告诉你们,我对你们中的某些人就非常不满。”
我靠在爸爸的胸口,听到他说话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他胸腔的振动。
“好吧。”爸爸一半像说一半像喊,好让所有人都听到,“我先来吧。我不喜欢你这种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也不喜欢你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很好。”斯科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稍等一分钟,可以吗?”
说完他跑进了树林,回来时身后拖了一个大大的垃圾袋。看他吃力的样子,袋子应该很重。
“乔希·哈蒙德。”他放下袋子,直起腰,叫道,“你不喜欢被人当小孩子看?那就首先不要表现得像个孩子。”
他弯腰拉开袋口,在里面翻了一阵子。最后直起身时,只见他手上拿着一瓶酒。也许是威士忌吧,或者朗姆酒?我也不知道,总之是褐色的。我听到爸爸的呼吸急促起来。
“还认得这个吗?”斯科特问。
“认得。”爸爸回答,“那是我的。你从我的私人物品中拿走的。”
斯科特点头承认。“你说得没错。是我私自拿走的。今晚我把它拿到这里,是因为你这种行为明显违背了和谐夏令营的协议。”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扫了众人一眼,“你们还记得这份协议吧?我指的不是孩子们,而是各位家长。那你们还记不记得,包括我在内所有18岁以上的成年人都同意了协议上的条款并签了字?”
没有人回答。“我们全都签了字的。”斯科特说,“这应该用不着我说。但我就奇怪了,既然签字同意协议了,为什么乔希,还有你们中的其他人,还要明知故犯呢?也许对乔希来说,要戒掉某些世俗陋习远比想象中困难。他尽管可以说我侵犯了他的隐私,但如果他有酗酒的毛病,我想我们还是早一点知道比较好些,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回头看着我的父母。爸爸浑身紧张,双手攥得紧紧的,但他和妈妈全都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一句都不辩解。而更让我不敢相信的,是起身为他们辩解的人竟然是我。
“他没有。”我大声说,“他没有酗酒的毛病。”
斯科特点点头,“很好,艾莉丝,但我觉得你应该没资格下这个结论。况且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还是两回事呢,这件事暂且不提。我们还是说说你吧,恐怕你也有不少小秘密。”
他又开始到袋子里翻找。虽然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我的心已经紧张得怦怦直跳。我没有带任何不该带的东西。这一点我很确定。
直起身时,他手里拿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才看清:那是半包西瓜味的宝宝乐口香糖,是来这儿第一天时坎迪给我的。
“那不是我的。”我说。突然间,我感觉自己快要哭了。我寻找着坎迪的眼睛,但她看着别处。我不想给她惹麻烦,但也不想让自己惹上麻烦。最好还是说出实情,对不对?大人们总是这么说的。但我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会不会不一样。
“不是你的?”斯科特说。我想他一定是在讽刺,但也许不是,因为倘若是讽刺,他便违反了我们这里的闪光守则,他就要罚自己去劳动反思了,“那好。但你承不承认你吃过?”
妈妈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轻轻捏了捏。“没事的,宝贝儿。”她低声说。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是我私藏口香糖没事?撒谎没事?还是别的?——但我没时间细问。
不管喜欢与否,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哭了。我觉得丢脸、难过。我盯着地面,盯着看不见的青草,盯着穿了人字拖的双脚。“承认。”我点着头说,因为我的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我吃过一些。”
“好。”斯科特说,“谢谢你的诚实,艾莉丝。”我使劲吞咽着,喉咙仿佛塞了一团东西。
斯科特喝了一大口水,“我发现大部分人的目光已经全都落在了这个袋子上。你们一定在琢磨自己有什么东西可能会被装在里面,是不是?你们很清楚自己有没有带手机或平板电脑;清楚自己有没有带需要远离孩子的处方药;更清楚自己有没有带糖果、汽水,甚至色情的东西。对不对?”
听到“色情的东西”那几个字时,蒂莉忽然睁大了眼睛,但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哈哈大笑,就连她都能看出今天这种场面的严肃气氛。我偷偷看看周围的大人们,他们全都回避着斯科特的目光,他们全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满脸愧疚。
斯科特接着往下说道:“我知道你们会怎么说。你们会说我侵犯了你们的隐私;你们也想逮个机会检查我的宿舍;你们会说你们是成年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有一点你们得承认,我在这里不是你们的敌人。我是吗?如果你觉得我是,告诉我理由。我洗耳恭听。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我想立刻把这个问题解决掉。明天第一批营员就要到了。如果我们自己都无法坦诚相见,还谈什么帮助他们呢?”
我稍微伸展了一下身体,因为站得太久,我的腿又酸又麻,但斯科特好像还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我们该何去何从呢?你们要怎样才能信任我,我又怎样才能信任你们呢?我来告诉你们怎么做。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事情。我们到这里聚会是因为我们彼此之间有过承诺。改头换面,重新开始。我依然相信我们是有能力做些大事的。只不过看起来我们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所以,我现在开始点名。叫到你的名字时,我希望你能走上前来,到袋子里找一找,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出来。但我要你当着大伙的面说明你为什么明知道违反了协议却还要把它们带进营地。然后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把它扔到火里。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为了让大家有个新的开始,我也只能用这个法子了。艾莉丝,你先来。这是你的泡泡糖。”
聚会最后结束时,夜已经很深了。我们穿过黑黢黢的树林走回各家的小屋。我的大脑犹如一块空白的黑板,或者更像一块电影银幕。今夜发生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许多情景像电影画面一样从我的脑海中一掠而过,可我又看不清楚,感觉它们离我很远很远。
但我看到了我,把坎迪给我的口香糖扔进篝火,并看着箔纸卷曲,变黑,粉色的糖体在烈焰中逐渐熔化。我还看到了爸爸,他首先让所有人退后,然后才把那瓶酒倒入火中,火焰立刻膨大了数倍。在所有画面背后,就像电视节目的背景噪声,我依然能听到海登嘤嘤嗡嗡的哭声。他的爸爸和妈妈轮流带他在树林里转悠。自从斯科特剥夺了他第一个点火的权利之后,他的哭声一直就没有停息过。海登的哭声时强时弱。他的伤心,恐怕只有那些刚刚得到一份美好的东西却又被生生夺去的人才会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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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出自《辛普森一家》第20季第15集,老谋子(Moe)的台词。
(2) 《辛普森一家》中Ralph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