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皇后传》云:“从幸九成宫,方属疾,会柴绍等急变闻,帝甲而起,后舆疾以从。”今案《帝纪》并《柴绍传》,并未尝有急变之事,莫知何谓,疑其无之。
《宜城公主传》略云:“主嫁裴巽,帝恚,斥为郡主,久之复故,封于神龙元年”今案中宗自未改神龙,未返正已前,止称太子,神龙元年始复帝位。今传云“帝恚,斥为郡主久之复故”则是神龙元年以前明矣。神龙以前,曷尝有帝,所称者何帝乎。
《段文昌传》云:“南诏袭南安,帝以文昌得蛮夷心,诏使下檄尉让,即日解而去。”今案文昌传以本纪及南蛮传考之,自太和四年已后至九年,并无南诏寇南安,因得文昌檄而解去之事,且南安不见属何郡,疑皆无之。
《宰相世系表》云:“安定牛氏出自汉陇西主簿崇之后”〈辽允后周工部尚书临淮公 弘弘隋吏部尚书奇章公〉今案《隋书·牛弘传》云:“安定鹑觚人也,本姓尞氏。祖炽,郡正中。父允,魏侍中工部尚书、临泾公,赐姓为牛氏”然则是本姓尞,而弘父名允,赐姓为牛。今此表乃云辽允是,遂以辽允为名,又云出陇西主簿崇之后,则其得姓甚逺,与隋书殊为差舛。然古之牛氏实安定人,故允封临泾亦不出其地,今此表则云临淮,又亦可疑。且若弘之世系果出鹑觚,则当日弘所封亦应不出安定、临泾之境,今乃逺取奇章,似必有说。况近世史氏记人之乡里多非其真,如李则陇西、王则太原、姚则吴兴之类,昔人已尝讥其失。今此牛氏世表恐亦同之,兼案集韵尞字自是人姓,音聊,而隋书乃唐初所修,去隋未逺,所修之人多隋时人,其所载述必得其详,恐此世表后人所撰不知源本,妄相附着云尔。
《武后纪》:“桓彦范、敬晖等诛二张,复中宗处,其人名内有库部员外郎朱敬则。”今案《敬则传》,敬则当武后世已尝为相,罢后为成均祭酒、冬官侍郎、郑州刺史致仕,且未尝为库部员外郎,而本传亦不言其同诛二张。虽有与敬晖密议诛之之策,然传亦止云晖卒用其策,亦不言敬则同临其事也。疑此一名误载。
《蒋乂传》云:“张孝忠子茂宗尚义章公主,母亡,遗言丐成礼。帝念孝忠功,即日召为左卫将军,许主下降。乂上疏,以为:‘墨缞礼本縁金革,未有夺丧尚主者,缪盭典礼,违人情,不可为法’。帝令中使者谕茂宗之母之请,乂意殊坚。帝曰:‘卿所言,古礼也。今俗借吉而婚不为少’。对曰:‘俚室穷人子,旁无至亲,乃有借吉以嫁,不闻男冒凶而娶。陛下建中诏书,郡县主当婚,皆使有司循典故,无用俗仪。公主春秋少,待年不为晚,请茂宗如礼便’。帝曰:‘更思之’。会太常博士韦彤、裴堪谏曰:‘婚礼,主人几筵听命,称事立文,谓之嘉,所以承宗庙,继后嗣也。丧礼创巨者日久,痛甚者愈迟,二十五月而毕,谓之凶,所以送死报终,示有节也。故夫义妇德,父慈子孝。昔鲁矦改服,晋襄墨缞缘金,革事则有权变,安有释缞服,衣冕裳,去垩室,行亲迎,以凶渎?嘉为朝廷爽法’。疏入,帝迂其言,促行前诏,然心嘉乂。”
今案《张孝忠传》云:“贞元二年,河北蝗。明年,检校司空诏其子茂宗尚义章公主。孝忠遣妻入朝,执亲迎礼,赏赉甚厚”。然则既云孝忠遣妻入朝,则是茂宗之母尚在,安得复有在丧之说欤?且又云:“茂宗母亡,遗言丐成礼”。则是入朝者,孝忠之后妻,而茂宗之后母乎?且观传之所叙,似孝忠之妻将亡,而有遗言,丐速成礼,故德宗从之。则其人之亡,固未久也。而孝忠已娶后妻,可乎?朝廷亦以妻待之,礼欤,史官亦以妻书之,可乎?凡此者,皆史氏不明白其事,未免后人之惑也。
古之封一字王皆国名,至唐则有以州名者,若延王、通王、沂王、韶王、彭王之类是也,而其内有封覃王者,不知此国名邪?州名邪?或潭之误耶?若是州名,亦莫知其何在也。
《谯王重福传》云:‘趍东都,舎驸马裴巽家。’今案唐驸马都尉裴巽有二,其一尚中宗女宜城公主,其一尚睿宗女薛国公主。今重福所舎之裴巽,其宜城欤薛国欤不可得而知。然意者重福即中宗子,今既作乱,必趋其所亲姊妹之家,然则无乃宜城之裴巽是邪?史不明言,特以意度之尔。且又薛国初嫁王守一,守一以开元十二年死,后始再嫁裴巽。以是言之,则宜城之裴必矣。然则裴巽者,一时果有二人邪?或薛国之巽,即宜城之巽邪?皆不可得知。然此亦史氏之所宜辨析者,故载之云。
《贾至传》云:“至德中,将军王去荣杀富平令。肃宗新得陕,且惜去荣材,诏贷死。至谏,或曰:‘去荣善守陕,新下,非去荣不可守。臣谓不然,李光弼守太原,程千里守上党,许叔冀守灵昌,鲁炅守南阳,贾贲守雍丘,张巡守睢阳,初无去荣,未闻贼能下也。’”今案《肃宗纪》至德二载:“八月,灵昌郡太守许叔冀奔于彭城。九月丁丑,安庆绪陷上党郡,执节度使程千里。癸卯,复京师,庆绪奔于陕郡。十月戊申,广平郡王俶及安庆绪战于新店,败之,克陕郡。”;又“鲁炅保南阳,被围凡一年,昼夜战,人至相食,卒无救。至德二载五月,乃率众突围走襄阳。”由是言之,鲁炅以二载五月弃南阳,贾贲以至德元载死于雍丘,而张巡代守,许叔冀以八月弃灵昌,程千里以九月失上党,至十月,肃宗乃得陕而去。荣杀人,又得陕之后,则数子者或死或失守,皆已在得陕之前,而贾至犹有此言,无乃谬乎?且至实当时朝臣也,凡诸将得失,无容不知,而谬误至此,深可疑也。
《柳浑传》:“浑为张延赏所挤,罢相。”今案延赏与浑在贞元三年,同时为相。是年延赏以七月壬申薨,浑以八月己丑始罢。然则其罢非缘延赏所挤,此其一也。又按《延赏传》,以病困不能事,其所建请减吏员事尚不能主之而死,何暇复挤柳浑乎?此其二也。由是言之,延赏挤浑之言,其殆妄乎?
《王维传》云:‘缙为蜀州刺史未还,维自表“已有五短,缙有五长,臣在省户,缙逺方,愿归所任官,放田里,使缙还京师’。议者不之罪。久乃召缙为左散骑常侍。” 今案《缙传》云:“禄山乱,擢太原少尹,佐李光弼,以功加宪部侍郎,迁兵部。史朝义平,诏宣慰河北,使还有指,俄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则缙未尝历为蜀州及常侍,此可疑者一也。又《缙传》云:“禄山乱,擢太原少尹,佐李光弼,以功加宪部侍郎,迁兵部。史朝义平,诏宣慰河北。”而《维传》云:“维以上元初卒。”今案禄山以天宝十四载作乱〈是岁乙未〉,与其子庆绪及史思明及其子朝义相继叛逆。至代宗广德元年而朝义平。中间历天宝十五载〈丙申〉,至德二载〈丁酉〉,乾元元年〈戊戌〉,二年〈己亥〉,上元元年〈庚子〉,二年〈辛丑〉,宝应元年〈壬寅〉,广德元年〈癸卯〉。是年春,史朝义死,缙宣慰河北。是时维之卒已久矣。自丙申至庚子,五六年之间,缙未尝有入蜀及为常侍之事。此可疑者二也。又《维传》云:“禄山反,维为贼得,迫为给事中。贼平,皆下狱。时缙位已显,请削官赎维罪。肃宗亦自怜之,下迁太子中允。久之,迁中庶子,三迁尚书右丞。”今案安禄山以天宝十五载〈丙申〉六月陷京师,至至德二载〈丁酉〉九月复京师,十月复东京。凡陷贼官下狱,当在此际。方是时,缙官位已显,则何由复有为蜀州刺史等事?此可疑者三也。由是言之,《维传》所言,殆皆无之。
《宰相表》武德四年四月癸酉,寂为左仆射。至六年又云四月癸酉,寂为左仆射。〈即裴寂也〉今案《本纪》武德四年四月,不书寂为左仆射,至六年则书,此一可疑也。又自四年寂为左仆射之后,中间不载迁改罢免,无縁于六年再为左仆射,此二可疑也。又寂本传止述自右仆射迁左,虽不载其年,然亦不述其两为左仆射,此三可疑也。又案《五行志》武德四年八月丙戌朔日食,今以八月丙戌朔却而推之,则是年四月内无癸酉日。而六年十二月壬寅朔日食。以十二月壬寅朔却而推之,则是年四月内有癸酉日。此四可疑也。由是言之,四年四月癸酉,寂为仆射。疑其误书本无此一事也。
《崔彦昭传》云:“伶人李可及为懿宗所宠,横甚,彦昭奏逐,死岭南。”
今案《彦昭传》,彦昭,懿宗时为户部侍郎,由河阳节度使徙河东。僖宗立,授兵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案《僖宗本纪》,彦昭以乾符元年八月始为相,时僖宗已即位期年矣。又案《曹确传》云:“懿宗咸通中,确为相时,帝宠优人李可及。可及凭恩横甚,人无敢斥,擢为威卫将军。确谏,帝不听。至僖宗立,始贬死。”方懿宗宠可及势盛之时,曹确以宰相言之尚不纳,而彦昭是时又非宰相,何由一言而可及遂贬死?此可疑者一也。况《确传》云僖宗立,可及始贬死,而《彦昭传》则云彦昭奏逐死岭南。即未审彦昭以懿宗时言邪?以僖宗时言邪?若以懿宗时言,则曹确以宰相言之尚不从,而彦昭身非言事之官,又无评弹之职,何由一言便逐?若以为当僖宗时言之遂逐,则当懿宗时,可及已为众人所憎,《确传》已具载其事,岂容僖宗即位之后,曹确返无一言,直候期年之后,彦昭为相,言之然后贬逐乎?此可疑者二也。然则《彦昭传》所书,殆皆妄诞可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