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大侠传・玉金环录》玉金环录 第十五回 动以危词运筹白马 攻其无备巷战桃源(3)
“我们初起,兵力不厚,人心不附,不宜去攻夺坚城,自丧锐气;如在旬日之间,攻下了五县之地,声势自然浩大,归附的自然多了。这五县的地形,都有险要可守,出产富饶,足能持久。常德如可急取,我们得到五县之后,便急攻常德,好打通一条出路;倘急切不能攻下,就紧守五县,仗着地势险峻,可断定官兵一时无奈我何。
“四川、云南、贵州三省的同会中兄弟,与我辈素通声气,我们的退路,也可说头头是道;总之,不至跌倒在官兵手里就是了。到那时如果朝廷圣明,能高瞻远瞩,知道我等受屈衔冤,被狠毒的官府逼到这一步,派人前来招安我们;也只要是非剖白,曲直分明,其余甚么事都可迁就。若真是天高皇帝远,只许官府欺凌百姓,永远不许百姓有伸冤诉苦的时候,那就只好各凭天命,各逞各的手段。王侯将相固然无种,就是历朝历代的开国天子,又何尝不起自匹夫!这只看我们自己努力不努力。”
成章甫听到这里,忽然跳起来大叫道:“痛快,真痛快!我自己知道没有做皇帝的福分,只要做一个开国元勋就得了。好好好!就在今夜杀到桃源县去,我愿打先锋。”曾彭寿见成章甫这般手舞足蹈的胡闹,不由得大声喝道:“安静点罢!你的鲁莽性子又来了。这岂是儿戏的事!由得你鲁莽性子胡闹的么?”成章甫被责备得堵着嘴咕噜道:“我本是鲁莽性子,由不得我胡闹;我倒要看你这个不鲁莽的,除了这条生路,又有甚么生路可走?”
曾彭寿也不做声,心想:“这李旷的话,确有些道理。白塔涧周围不过二、三十里大的地方,一旦常德的大兵到来,再能一仗将他们打败了,也不过苟延一时;若不幸被他们打败,我们果是除了坐以待毙,万无生路可走。与官府同到皇帝跟前去辩解黑白,岂是我们当小百姓的人所能望得到的事?真能依照李旷的计策,占据得几县的地方,手下便可以招募训练几十万兵士;那时才够得上说是非曲直的话。
“也罢!事势已弄到了这一步!好在我父母都已终了天年,一个儿子也已托付有人了。我这条性命本已无可幸免,广德真人早知道我有灾祸;此后我能多活一日,多得一日的享受,弄到万分无可如何之际,终不过是一死了事!能做到是非剖白,曲直分明,固是如天之福;即不然,我也用不着失悔。”
曾彭寿想到这里,登时下了大决心,拱手向李旷说道:“老哥的高见确是不差!我决计照办。只是我虽是个习武的人,然半生家居,不仅不曾带过兵临过阵,连远些儿的地方都没有走过。攻城夺地,非等闲之事,第一次出阵,尤须马到成功,才能鼓得起大家的勇气。老哥少年豪杰,声望能为都胜我十倍,我自愿率领这村里的农民,受老哥的驱使。求老哥不要客气,作无谓的推让;我们但求于事有济,毫没有争权争势的心思。”
李旷点点头道:“此时只须大家努力,把桃源县夺到了手再说。我们争权势的心虽不可有,然做平常的事,尚须有一个提纲挈领的人;何况这种行军大事,岂可没一个德望兼资、智勇足备的主帅?到那时自有一位超群绝伦,使远近的老弱妇孺都景仰敬服的人物,出来主持一切,于今倒毋须过虑。我们事不宜迟,赶紧将全村少壮之士,召集到这里来,只挑选五百名足够。兵器不足的,可将官兵遗弃的兵器充补。我带来的二十四个兄弟,都不是无能之辈,每人可率领二十人;余下的二十人,由我们三人率领着。尽今夜赶到桃源县城外,分四路埋伏着等候。我同会中人已多有预伏在城里做内应的,只见城内四处起火的时候,我们就四路进兵;用不着攻城,自有人将城门打开,迎我们进去。我们四路的兵,同时齐向躲衙杀去;我包管不到天明,一座桃源县城已完全夺到我们手里来了。”
曾彭寿踌躇道:“桃源县的守兵虽说薄弱无能,然我们去攻城的,按兵法须比守城的多加一倍。偌大一个城池,我们只去五百人,似乎太少了;并且兵力聚则强,败则弱,我们仅去五百人,又分了二十多队,每队才二十一个人,能有多大的力量呢?这一层好像还得斟酌斟酌。”
李旷摇头笑道:“我们于今那里就够得上说攻城两个字?我刚才说的这种举动,只是乘其不备的暗袭。在城内街市中巷战,与在旷野之处对垒交兵,情形完全不同。在旷野宽阔的地方,人少又加以分散,力量果然薄弱;一遇大队官兵掩杀过来,我们便没有对抗的能力。于今我们是偷进县城,若五百人走一条路冲进去,陷在街市中间,前后左右都是自家人,必没有一个能施展;若遇守城官兵能镇静,只须将两头街道一堵截,我们的人势非自相践踏不可!五百人挤做一块,连转折都不能自如。
“黑夜袭城,利在到处放火喊杀,使守城官兵心慌。如挤在一处,放起火来,自己人就拥塞得无处躲闪;并且放火只烧得一处,不足以壮声威,使守城官兵惊慌失措。我们分做二十多队,一进城门,就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一个县城之内,同时有二、三十处起火喊杀之声,不问他守城官兵如何镇静,如何耐战,在黑夜之间,猝遇这种大变,谁也猜不透进城的有多少人马!便能率兵巷战,我们二十多队人东出西没,救应非常灵捷;那怕官兵个个都胆大包身,见东也杀出一队人来,西也杀出一队人来,他们还能支持得住,不溃退向城外逃去吗?”
成章甫忍不住拍掌,说道:“妙啊!李大哥的才能真了不得!一定就照着李大哥的办去好了。”曾彭寿也很高兴的称赞道:“真不愧为湖南数十县的双龙头大哥!”三人计议到这里,忽见一个当差的在房门口报道:“老爷派去桃源县探听消息的回来了。”李旷不待曾彭寿开口,即向当差的挥手说道:“快叫那人进来,看探得了甚么新消息没有?”
当差的去后,一个二十七、八岁农夫装束的壮丁走了进来。刚待对曾彭寿行礼,一眼看见了李旷,即连忙掉转身来向李旷请了个安,很诚敬的垂手立在一旁,好像等待李旷问话的样子。曾彭寿、成章甫都觉得很奇怪,正想插嘴:“那人怎么认识李大哥?”李旷已大模大样的神气说道:“你是住在这白塔涧的么?看你倒像个很精干的样子。姓甚么?叫甚么名字?”那人十分诚恳的说了,接着和小学生背书一般的念诵了一段话。李旷不住的点头。那人念诵完了,李旷便问道:“曾大老爷打发你去县城里探访消息,探得怎么样了?”
那人应了一声是,回身向曾彭寿、成章甫二人行过了礼,说道:“此时县城里并没有甚么动静,只探得朱知县因这番官兵被打得大败亏输,心里非常着急。在他辖境之内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恐怕就是事情平定之后,他自己的前程也保不住,埋怨朱宗琪不该无风作浪的生出这些事来。朱宗琪想被埋怨的没法,只得亲去长沙,替朱知县设法保全地位,请再派大兵来剿的公文,也是朱宗琪代做的。以前谋叛的罪名,只加在曾大老爷一人身上,于今硬指白塔涧全村都是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