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林》3
“那三个人?”“丐帮金杖堂七结长老‘清风叟’焦巡堂,‘无门少爷’鲁大器,还有便是我们这位‘探囊取物’楚不空朋友。”应人喜听对方居然将鲁大器列为第二人选,不禁暗感好气又好笑。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他看惯了鲁大器小时候穿开裆裤流黄鼻涕,撒尿和泥的种种邋遢相,尽管江湖上早就有人不断提起无门少爷的大名,他则始终无法相信他那位傻不愣登,一向被他当作开心果的宝贝表弟真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能耐。他甚至弄不清楚鲁大器那一手人人称赞的“绝艺”是什么时候跟什么人“练”起来的。还有一件事,他也想不透。鲁大器从小资质平平,书念不好,拳脚兵刃方面,成就也很有限,如果江湖上的传闻不假,他奇怪一个拙手笨脚的花花公子,何以能在这种最讲究胆识和巧思的行业上,反而能“大放异彩”?
至于“探囊取物”楚不空这位北国神偷,他倒是早就听人提过。刚才他未能及时想起对方的身份,是因为江湖上引介一位名人时,多习惯连名带号一起喊,如果只提姓名,再加上方言土腔的隔阂,常会忽略过去,正像他虽然向对方报出姓名,对方也未能联想到他就是江湖上那个到处惹是生非,令人头疼,却又无人奈何得了的多事的小喜子一样。应人喜想到这里,忍不住朝楚不空瞟了一眼。如果不是碍着举鼎客包屠,他准会向这位神偷补道一声“久仰”。但是,目前他是鲁仲连,他不能随便开玩笑。他很快的又转向包屠道:“上述这三人中,你已查清其中两位没有嫌疑,最后只剩下这位楚朋友对不对?”“可以这样说。”“清风叟和无门少爷的嫌疑,是谁替他们洗清的?”“他们自己。”应人喜的一颗心,突然快速的跳动起来。他不管鲁大器在这件窃案中有无嫌疑,也不管鲁大器对这件窃案如何辩解,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鲁大器如今在哪里?
“事前事后,清风叟一直都在川南邛崃山一带采药配方,这是很多人都可以证明的事实,除非那老叫花擅精化身幻术,他绝不可能跟这件窃案发生关系。”“无门少爷呢?”“无门少爷于案发之前即告失踪,更无插手这件窃案的可能。”应人喜非常失望。他当然还有很多理由可以驳倒这位举鼎客,譬如说:替清风叟证明的是哪些人?他们也许曾亲眼看到清风叟在邛崃山采药,但他们又如何证明看到的一定是清风叟本人?无门少爷只是失踪,并非死亡。失踪的解释,只是表示大家已很久没见到这个人,已很久没听到这个人的消息。谁敢说无门少爷失踪期间没干这件案子?谁又敢担保无门少爷不是因为想干这件案子,而故意以失踪作掩护?不过他已懒得跟对方去耗这些口舌,他知道跟一个自己以为是而拳头又比人硬的人讲道理,那简直比叫一头驴子跳火圈还要困难。
所以他只直截了当的跟对方找结论:“因此,算来算去,只有这位楚朋友嫌疑最大?”“不错!”“包前辈如此认定,除了‘想当然’,另外可有其它的‘证据’?”“江湖上不讲究这一套。”应人喜缓缓点头道:“你这样说,也算有你的道理。”包屠对应人喜最后下的这个结论,显得非常满意:“包某人一向是非分明……”应人喜轻轻一咳,拦住他的话头道:“根据包前辈的见解,另外有件事,不才很想藉此机会澄清一下。”“什么事?”“十多天前,湘乡地方,出了一件奸杀案,凶手迄未缉获,不才知道包前辈对这件案子是否能提供一点线索?”包屠两眼暴瞪得如铃,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你说什么?”应人喜道:“说得更明白一点,我怀疑这件奸杀案说不定就是包前辈的杰作。”包屠怒吼道:“好个混帐小子,你再敢再胡扯一句,老子就毙了你。”
楚不空大为紧张,连忙推了应人喜一把道:“老弟,你醉了,这儿没有你的事,你站到旁边去。”应人喜听如不闻,含笑望着包屠道:“前辈用不着激动,不才如此推断,也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包屠跨上一步,脸孔气得像块生锈的铁板,指骨节捏得卜卜作响。“你他奶奶的信口雌黄,还说就事论事?奶奶的,你说,就什么事?论什么事?如果再放错一个屁,老子就叫你这小混蛋变成肉酱。”应人喜从容地道:“你认定这位楚朋友偷了长沙谭家的宝物,理由有两点:一是他不能证明案发时他不在场,二是他有干这件事的能力。”他微微一笑:“不才认定阁下可能涉嫌湘乡的奸杀案,也是根据这两点。因为你阁下显然也提不出当时不在场的证明,同时你阁下显然还有出手干这种事的能力。”包屠死瞪着应人喜,又跨出一步,微微点头道:“好,好,算你小子有种。”
楚不空脸色大变,忙又推了应人喜一把,大叫道:“他说的这件事,显然只是个比喻,你姓包的休得仗着一身蛮力,欺人太甚。”包屠冷笑道:“就算姓包的仗着一身蛮力欺人,你有什么皮条?”话没说完,突然双拳齐出。左拳击向楚不空,右拳直捣应人喜。楚不空只知道这位举鼎客有动粗之意,却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而且是同时分袭两人。这位举鼎客出拳奇重无比,无论武功多高的对手,只要遭他一拳击中,就休想还有回手的机会。楚不空为了化解对方击向自己的那一拳,对庇护应人喜,显已力不从心。所以他只好一边运劲横臂架格,一边高声大喊:“老弟快躲!”
应人喜没有躲。他当然知道这位关洛道上的名杀手,最厉害的就是这双拳头。幸好他已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一类的狠角色,已知道这一类的狠角色除了气势慑人之外,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所以,他化解的方法,非常简单而平凡。他以快得令人眼花的速度,左掌迎着来拳一搭一压,右掌则以同样的速度,疾砍对方面门。“四两镇千斤”、“轻舟下巫峡”!举鼎客包屠仗着一身得天独厚的粗皮糙肉,以及一套大力金刚掌,纵横关洛数十年,无人敢攫其锋,无形中已养成一股目无一切的骄气。他既然敢将神偷楚不空吃得死定,自然更不会把应人喜这样一个毛头小伙子放在心上。应人喜居然敢还手,他并不感到意外,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应人喜出手的速度。
楚不空接了包屠一拳闷哼一声,脸色发白,身子已有点站立不稳。包屠放开楚不空,正想收回左拳迎撞应人喜的右掌时,应人喜掌缘已如刀背般卜的一声砍中他的鼻梁骨。包屠鼻梁爆花,鲜血泛涌,大吼一声,纵身便扑。应人喜身形微闪,右手一挥,又在这位举鼎客顶门上砍落一掌。包屠一句脏话只骂出一半,人便咕弄一声倒了下去。门口的三名劲装黑衣汉子,神情微微一呆,随即拔刀冲入店堂。应人喜一脚踢开木桌,人迎上去,身子像陀螺似的一个蓬转,三名黑衣汉子手中的长刀,立告先后脱手。三名黑衣汉子像剪去节足的螃蟹,瞠目结舌,全给吓呆了。应人喜没有再难为他们,指指地上已昏了过去的包屠道:“抬他出去,快找个大夫瞧瞧,然后记住转告他;想发财不是件坏事情,只是手段不能太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