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2》一三
倏忽间两人推进丈许。背后弩机声响。两人同时闪往树后,弩箭射空。他们虽杀伤对方多人,可是行者武士潮水般由四周涌来,形势非常不利。项少龙见势色不对,飞虹剑回到鞘内,探入外袍里左手拔出飞针,连续施放。此着大出敌人意料之外,登时有数人中针倒地。对方见项少龙手扬处,立有人受伤或仆死,如施魔法,纷纷避往树后。两人那敢迟疑,朝暗黑处疾进, 那间没入林木深处。行者们给抛在身后,仍纷纷追来。
另一个问题出现。在如此漆黑中逃亡奔走,哪看得到滕荆两人留下的暗记,幸好就在此时,左前方远处传来一声夜枭的鸣叫,惟妙惟肖。两人知是荆俊这狡计多端的小子弄鬼,大喜下循声摸去。树林愈趋浓密,积雪深厚,举步维艰。也不知撞断多少树枝,前方上空一点火光,像星火般掉下来,原来是荆俊手持火折由树上轻轻松松跳下来,向两人眨眼道:“这边走!”
两人如遇救星,忙随他去。不一会奔上斜坡,来到一块大石上。上方丛林处隐见郭家透出来的灯火。滕翼巍然现身石上,单膝跪地,手持大弓,脸容肃穆,凝视下面追来的火光和人声。三人来到他身后。
乌卓奇道:“你想干什么?”
滕翼没有答他。乌项两人大奇,在这种密林里又看不清楚敌人,强弓劲箭何来用武之地?蓦地下方惨叫连连。
荆俊雀跃道:“掉进去哩!”
他们是优秀的猎人,自是设置兽坑的一流高手。“飕!”一枝劲箭,离开滕翼扳满的强弓,射入密林里。惨嘶应箭而起。
荆俊佩服地道:“滕大哥的‘夜林箭’名震韩境,耗子都避不过。”
说话间,滕翼以惊人的熟练手法,连射三箭,真的箭无虚发,必有人应箭惨叫。忽然项乌两人发觉下面再没有半点火光,原来持火把者无一幸免的被滕翼射杀,火落雪地,立即熄灭。滕翼的劲箭一枝接一枝往下射去,每箭必中一人,听得乌项两人五体投地,心想幸好他不是敌人,否则死了也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滕翼放下强弓,淡淡地道:“没有人再敢上来!”
荆俊跳起来道:“我们早绑好攀索,劈开通路,只要沿索而上,可及时到郭府赴宴。”
项少龙想不到这么容易突破赵墨的重围,可见战略实在是至为重要的事。再想到可在严平身上试试三大杀招的威力,不由涌起万丈豪情,低喝道:“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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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家山庄位于山丘高处,沿山势而建,虽不及乌氏山城垒堡森严的气势,却多出乌氏城堡欠缺的山灵水秀,宅前是两列参天的古柏,大门灯火通明,左右高墙挂风灯,亮如白昼。项少龙在门口报上姓名,立时有自称是管家高帛的中年男人,亲自为他们引路入府。通过一条两旁园林小筑的石板道,一座巍峨的府第赫然矗立前方。只看这宅第规模,便知郭纵富比王侯的身家。
路旁两边广阔的园林灯火处处,采的是左右对称的格局,使人感到脚下这条长达二十多丈的石板路正是府第的中轴线,而眼前华宅位于园林世界的正中处。园内设置两亭,架设在长方形的水池上,重檐构顶,上覆红瓦,亭顶处再扣一个造型华丽的宝顶,下面是石砌台基,栏杆雕纹精美。先不论奇花异树、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只是两座亭子,尽见营造者的品味和匠心。
园内植物的布置大有心思,以松柏等耐寒的长青树为主调,配以落叶树和四季花卉,组成了浓郁的绿化环境,现在虽是满园霜雪,雨雪飘飞,仍使人想起春夏时的美景。林木中不时看到由别处搬来的奇石,倍增添园林内清幽雅致的气氛。
主宅在园林的衬托下,更是气象万千,比之赵宫不遑多让。乃坐北朝南的格局,面阔九开间,进深四间,呈长方形,上有重檐飞脊,下有白石台基的殿式大门。宅前还有小泉横贯东西,上架两座白玉石栏杆的石桥,宏伟壮观得使人难以置信。
荆俊这长居山林的小子看得目瞪口呆,凑到项少龙耳边低声道:“这样大的房子,怎睡得着觉呢?”
项少龙见管家高帛遥遥在前领路,听不到他们的对答,笑应道:“搂个美人儿,还怕睡不着吗?”
荆俊立时眉飞色舞,显是想到今晚回乌府后的节目。项少龙想起赵宫,忍不住联想到香魂已杳的赵妮,忆起在御园内与她调情的动人情景,心中绞痛,恨不得插自己两刀来减轻噬心的痛苦。待会还要和赵穆虚与委蛇,自己是否忍受得了呢?
滕翼见他脸色忽转苍白,明白到他心事,伸手过来用力抓他一下臂膀,沉声道:“大事为重。”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泛起肝胆相照的知己感觉。项少龙强压下内心伤痛,硬迫自己脑内空白一片,步上石桥,踏着长阶,往府内走去。府内筵开十六席,分列大堂左右。当项少龙四人入内时,其他客人均已到齐,郭纵殷勤迎客,为他逐一引见诸人。
赵穆今晚示威的带来一群家将,看他们彪悍的外型知是厉害的剑手,主从十二人,占去四席。严平白巾麻衣,孤身一人,脚上破例穿上一双草鞋,有种独来独往的骄傲和洒脱,若非有元宗的仇恨筑成在两人间不能逾越的阻隔,说不定项少龙会和他攀点交情,现在则只能以这时代最常用的方法──武力来解决。
初见面的是赵氏武士行馆馆主赵霸,听名字以为他是个彪形大汉,其实他比一般人都矮上少许,可是骨骼粗大,一切向横发展,胸阔背厚,脖子特别粗,与背肌形成使人印象深刻的三角形肌肉,令人想到就算任你捏他脖子,休想能把他捏得断气。肤色黝黑,颧骨显露,方形有如铁铸的面貌,闪闪有神如铜铃般的巨目,体内似充盈无尽的力量,移动间自具威势和气度,项少龙亦看得有点心悸。他以前当特种部队,打架乃家常便饭,最懂观察对手,看到赵霸,立时把对方列入最难应付的敌人行列。
赵霸有四个弟子随他来赴宴,当然是一流的剑手,最引人注目是其中竟有一个叫赵致的年轻姑娘。乍看下她并没有夺人心魄的艳色,但玉容带着某一种难以形容的沧桑感,配以秀气得惊人的凤眼,瘦长的脸庞,性感的红唇,极具女性的魅力。尤其她身长玉立,比赵霸高整个头,只比项少龙矮上两寸许,这么高的姑娘,因大量运动练成的标准身型体格,予人鹤立鸡群的出众感觉。
赵霸和赵致等对项少龙都非常冷淡,介绍时略略点头,表现出掩不住的敌意。当荆俊忍不住上下打量赵致,此女更露出不悦神色,秀目闪过骇人的杀机。吓得荆俊不敢再看她。
另两个客人赫然是赵穆的文武两大走狗。大夫郭开生得仙风道骨,留着五绺长胡,只是眼睛滴溜乱转,便知他正如雅夫人所说的满肚子坏水,众人中亦以他表现得对项少龙等最是亲热。更使人印象深刻是他那把阴柔尖细的嗓子。将军乐乘与郭开都是三十开外的年纪,两眼若闭若开,似有神又似无神,予人耽于酒色的印象,身材瘦长,手足灵活,一身将服,亦颇具威势。两人均有几个家将跟随,占去四席。
郭纵的两个儿子,郭求和郭廷均为平平无奇之辈,反是十多个家将里,有个智囊人物叫商奇,无论风度气质,予人足智多谋,学识丰富的印象,不可小觑。
介绍过后,郭纵招呼各人入座,首先请项少龙坐于右方第一席的上座,项少龙推辞不果,唯有坐入代表主宾的一席。对面的主家席自是郭纵,接着依次是赵穆、赵霸和郭开。
项少龙的下首则是一直面色阴沉的严平,其次是乐乘,郭纵的两个儿子陪于末席。事实上直至此刻,项少龙仍弄不清楚郭纵为何要设庆功宴,假设刚才自己被人伤创,于郭纵面子上亦不好看。
酒过三巡,郭纵欣然道:“老夫一生伴着个打铁炉做人,现在年纪大了,粗重的事交给儿子,闲来只是踩踩穷山野地,找寻穴铁脉,研究一下器械兵刃的型制。对我来说,没有东西比先圣鲁公的手录更珍贵,少龙此次携宝而回,别人或者不知少龙的功劳多大,老夫却最清楚。来!为我大赵中兴有望干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只有严平不碰几上美酒。项少龙心中叫苦,郭纵这么一说,分明指赵国的兴衰由他一手包办,在这争权夺位的时代,怎会不招人妒忌。果然赵穆和乐乘脸上闪过不悦的神色,赵霸则凶光闪烁,只有郭开仍摆出一脸欢容,严平则仍是那毫无生气、半死不活的表情。项少龙偷偷留意别具风格的赵致,她每次举杯,总是浅尝即止,不像其他人灌得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