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第二十六回 孝重爱先难两全
常玉岚一见怪人人怪兵器也怪,心知大哥绝不是来人的对手,因此,人在三丈之外,已高声叫道:“大哥!小心!”
常玉峰长剑早已递出,一见黑呼呼的链子球出来,急切问挥剑上迎。
但见那怪人腕底一沉,接着快如闪电般一收,链子球虽没击中常玉峰,但乌漆发亮的铁链,已将常玉峰手中长剑缠了个结实。
“撒手!”胖矮怪人干吼一声,凭空将链子球忽然扬起老高。常玉峰再也抓不牢剑柄,长剑应声落地。
常玉岚幸而刚刚赶到,半空里一层手中剑,“流云出岫”斜地挑肥胖怪人的右肩,心急救人,出手既快又狠。
矮胖怪人一招震落常玉峰长剑,气势益张,原本要乘胜追击,抖动链子球直取常玉峰面门击出。
料不到常三公子如飞将军从天而降,要想闪躲哪来得及,只好侧移身子打了个旋风转,躲过一剑。
然而,已是迟了半步,嘶的一声,右肩麻布披风,已被剑尖挑出—大片。吓了一身冷汗急忙退后三步,翻着一双肉眼,眨个不停。
常三公子一剑逼退强敌,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找上金陵常家!”
那怪人呲牙咧嘴吼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千年神枭苗山魁你苗爷爷!”
常三公子怒道:“十万大山窝里的村野匹夫!常家与你河水不犯井水,无缘无故放火杀人是何道理?”
千年神枭苗山魁狂笑一声道:“老子高兴!”
话没落音,舞动链子球,疯狂地杀上来。
这时,随在千年神枭身后的黑衣壮汉,也喊杀连连,抢到常家大门之前,与常家护院群殴群斗。
常三公子一面迎着攻来的千年神枭苗山魁,一面大声叫道:“大哥!快回上房,这里有我,桂南双枭的另外一个摸天灵枭韦长松一定也来了,你护二哥同娘要紧!”
常玉峰一听,心胆俱裂。
他一招出手几乎死在链子球之下,已知今晚是来者不善,而自己与二弟玉岩断然不是对手。
然而,此时此刻,哪里容他多想,拾起地上剑,就向后进奔去。
常玉峰对付千年神枭苗山魁虽然接不了一招,而对付那群手持火把的黑衣壮汉,尚能立于不败。
他这一走,十余护院群龙无首,加上心理上已毫无斗志,被那些壮汉追杀溃散。
千年神枭一面与常三公子纠缠游斗,一面狼哭鬼嚎地叫道:“放火!放火!”
那些黑衣壮汉,原本怕碰上常三公子的长剑,闻听千年神枭的吼叫,发一声喊,高举火把,冲向常家大门,手中火把乱向屋内丢去,有的还带有点火的油棉油纸,也夹着丢出。
常三公子挥剑阻挡,一连刺毙了四五个,但是,千年神枭手中的链子球漫天雪花般舞到,双拳难敌四手,再也阻挡不住黑衣壮汉的火攻。
一刹时,烈焰冲天,劈劈剥剥之声连珠炮般响起,火势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若以常三公子剑、掌上的功力,要击退一个千年神枭苗山魁,并非难事,甚至在十招八招之内取苗山魁的性命,也不是办不到。
然而,武家交手,最忌分心,分心则神乱,神乱则势衰,势衰则力散。
力既散则招数虚而不实,纵有十成火候,也只剩三成威力。
而此时的常三公子既担心老母的安危,又怕两个哥哥有了闪失,眼看着自己金陵世家的基业就要毁在一场大火之下,怎能不气急交加怒火攻心。
千年神枭老奸巨猾,表面上装呆卖傻,但把常三公子无心恋战的情形完全看在眼内。既不硬枪硬马的拼斗,也不丝毫放松,死缠活缠,只是不让常三公子脱身。
常三公子凌厉出手,他就虚晃一招巧妙地闪躲。
常三公子扬剑作势欲走,他就猛地挥起沉重的链子球狠狠进击。
常三公子焉能看不出千年神枭苗山魁的居心,分明是缠住自己,好让另一个同伴摸天灵枭韦长松杀人放火为所欲为。
因此,他不再存心撤走,先把当面的千年神枭摆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既定,仰天发出一声清啸,如同鹤鸣九皋,声震四野。随着这声长啸,紧了紧手中剑,一式“柔肠寸断”乃是常家断魂七剑的绝招之一。
常三公子怒急之中施展,但见点点剑芒雨点一般,分不出究竟有多少剑影,立刻把于年神枭苗山魁罩在剑芒之中。
千年神枭苗山魁大吼一声:“不好!”急切问,手中链子球已施展不及,只好吸胸仰脸让开大穴,咬牙硬挨一剑。
飕——
剑风起处,血光四溅,千年神枭苗山魁的左肩硬生生被削去半个手掌大一片肉来,暴跳如雷,怪吼连连。
常三公子怒喝道:“你自己找死,怨不了别人!”
然而千年神枭苗山魁左肩带了重伤,依旧不退,反而像着魔似的,狂舞手中链子球,拼命而为,丝毫没有惧怕之色,像狂风巨浪般卷向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虽然论武力修为,都高过千年神枭,但一人拼命,万夫难挡,急切之际,要打发了一个拼着性命不要的千年神枭,也非易事。
就在此时,两个小巧的身影,忽然疾飘而至,每人手中一条桃红软带,舞得笔直,好似舞动一恨桃红棍棒。
两人拦在常三公子身前,齐声娇呼道:“这里交给我们,快去上房!”
常三公子大感惊奇,就着烈焰映照来的火光,发现来的两人分明是白天在莫愁湖操舟的女孩。
难道这两艘画舫不是一路的,那么,她们又是何方神圣。
然而,此时哪容他多想,既见这两个女娃舞动软带功力不凡,又听她们口口声声催自己快去上房,心担老母安危,只好一晃长剑,大声道:“多谢两位!”
话音甫落,人已倒退扑向火势炽烈的大门,一连几个虎跳,越过烈焰腾空的花厅,奔向上房。
上房已是一片火海,东横一个西竖一个的尸体,有的被烧成焦炭,有的血流肉绽,真是惨不忍睹。
尤其尚有—丝游气没断者的呻吟哀嚎,更使原本豪华的世家,和乐的家庭,变成人间地狱。
常三公子咬牙有声,双目发赤,游目四顾,上房没有敌踪,也没有两个兄嫂与母亲的影子,真乃五内如焚,悲痛莫名。
仔细谛听之下,隐隐有人声呐喊,夹着金铁交鸣之声,从东侧随风传来。
原来,常家府第实在太大了。
一连九进正房,就有十个院落,东侧有偌大的花园隔开,那儿正是玉峰玉岩兄弟的居处,还有一座兵器武库和一个大的练武厅。
西首,是一座人工小湖,假山回廊之外,有一排九间客房,只住了护院等杂人。
上房后面,就是看花楼,高看花楼不远,就是常世伦的书房,绕过书房别有天地,也就是武林宝库,视为重地的“秘室”。
常三公子毫不怠慢,顺着人声之处,快速奔去,迢遥已见列花园一角,荷花岸上,常玉峰带着莲儿等四婢,围着既高又瘦的摸天灵枭韦长松在拼命。
韦长松手中一把既长且沉的锯齿金背大砍刀,舞得洒水不进风雨不透,逼得常玉峰与莲儿等像走马灯似的,在外围滴溜溜团团打转。
摸天灵枭一面挥舞大刀,一面厉吼连连地叫道:“常老太婆都在我们手里,你们这些小辈,还不逃命。非要找死吗?”
常三公子听了,心中难过至极,一阵头晕目眩,人几乎要昏倒过去,他振起手中长剑,奋身跃进圈子,大喝道:“韦长松,找死的是你!”
话到,人剑合一,同时欺到了得意发狂的摸天灵枭韦长松身前七尺之处。
韦长松完全出乎意外地大吃一惊,忙不迭倒退一步,堪堪躲过。手中大砍刀“呼”的声带起刀风,连削带砍,照着揉身欺近的常三公子肩头砸下。
既准、又狠,分明是要命的招数,心狠手辣的一击。
常三公子既然一招逼退了摸天灵枭韦长松,算是让常玉峰与莲儿等喘了口气。
常玉峰哑声破嗓地叫道:“三弟,不要放过这王八羔子,二弟就死在他的手上!”
此言听在常三公子耳中,心如刀割。
手足情深,双目陡然精光暴闪,左掌右剑,迎着摸天灵枭砍来的大刀不让不躲,单等刀势砍老,长剑轻盈的贴着刀身,连人向前疾如闪电的猾着前去。
常家七剑的“抽鞭断水”妙到微末。
常家三兄弟,老大为人憨厚,只是帮助父亲管理整个常府的日常琐事。
老二玉岩庸庸碌碌,既不管家事,也不习武功,只是专门为常家做与官府应酬的表面工作,因此手底下只学得常家断魂剑的皮毛,对付一般毛贼,当然游刃有余,遇上硬扎的对手便相形见绌。
只有常三公子,深得常家真传,家学渊博,也是誉满江湖的四大公子之一。
因此,摸天灵枭出手就是狠招,料定只要摆平常三公子,便可为所欲为。
不料,一招既出,但见精光闪处,自己眼看要砍上的大砍刀,毫不着力。分明是给躲闪过去面砍空了。
赶忙抽身撤刀,可是,来不及了。
试着刀身上有一道隐隐的力量,沿着刀刃闪电般滑向手腕,这一吓非同小可,大吼—声“小……辈!啊呀……”
辈字刚刚出口,惨叫之声如同鬼嚎,声闻四野,刺耳惊魂。
血雨如飞矢乱射,摸天灵枭执刀的右手齐腕被削了下来,连同锯齿金背大砍刀,抛向半空,扑通一声落在假山石上。
呛啷!再反弹到荷花池中,溅起抛玉洒珠的水花,大砍刀沉底,一只血淋淋断掌,浮在荷花池上,冗自跳动几下。
摸天灵枭右手被削去一掌,痛彻心脾,咬牙咯咯作响,形同鬼怪般,勉强稳住摇摇欲倒的身子,不但不退,反而挥起左手,硬向常三公子拍去,想要来个两败俱伤,临死拉一个垫背的。
常三公子冷冷一笑道:“做梦!本公子偏不让你死得那么舒服。”
口中说着,身体微微一侧,连人带剑斜刺里退出丈余,让摸天灵枭摔动着血如泉涌的一条右臂,痛得无肉的脸上扭曲抽搐。
摸天灵枭韦长松断了十指连心的手掌,又不能立即上血,痛苦可想而知,他舍命一扑不中,换掌为抓,依旧一味拼命架势,舍了常三公子,改向仗剑而立的常玉峰抓去。
常玉峰完全没有防备,失声惊呼一声,忙着插剑护身,此刻莲儿等四婢发一声喊,四柄短剑一拥面上。
摸天灵枭韦长松已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改掌要抓常玉峰已是情非得已,哪有力量改招换式,更谈不上变形移位闪躲了。
但听,嘶!吃!嘶!吃!四声轻响,莲儿等四婢的短剑已全插进了他的腰肋之间。
人影乍合即分,莲儿等四人的短剑抽处。血箭疾喷,摸天灵枭枯树般的高大身子,“扑通”仰天倒在当地,像只被宰的公鸡,弹弹双腿,再也动弹不得了。
常三公子不理会惨死的摸天灵枭韦长松,忙向常玉峰道:“大哥!二哥他……”
常玉峰忍不住泪流满面道:“被韦长松刀劈在看花楼前,二弟!他……他死得好惨!”
常三公子手足情深,也止不住泪流,又追问道:“娘呢?为何没见到她老人家!”
莲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同时双膝嗵的一声直挺地跪了下去,仰脸而泣道:“婢子们该死!”
常三公子大惊失色道:“怎么啦?快说,不要哭!老夫人她怎么啦!”
莲儿道:“二更刚过,后花楼起火的同时,五个红衣蒙面人同时出现——”
常三公子不由狠狠地顿脚道:“红衣人,红衣人,又是红衣人。
起来!莲儿!你起来慢慢说,红衣人怎么啦!”
莲儿站了起来道:“婢子等一见之下,连忙拦住上房门前与他们动上手,其中为首之人武功之高,比另外四人何止百倍,他赤手空拳,闯过婢子们的阵脚,抢进上房。”
常三公子急道:“后来呢?”
莲儿道:“婢子等那时被另外四个红衣人缠住脱不得身,只听老夫人怒喝声中,由上房窗子一扑跃出,那个为首的红衣人如影随形也窜了出来。”
菊儿接着说道:“婢子亲眼看见,老夫人发出一筒子母连环珠,竟然被那人几个腾身闪躲开去!”
常三公子凝神道:“桂南双枭办事,从来不许外人插手,这红衣人是什么来路,他能躲过娘的子母连环珠。功力必非泛泛之辈。”
莲几点头道:“三公子说得对!那人身手矫健,一面闪躲子母连环珠,一面脚下连连欺近老夫人,婢子看都没看清楚,他已逼近子老夫人,探手抓住了老夫人左手飘飞的长袖!”
常玉峰插口道:“这时我正越过花厅火场,眼见那人抓住娘的衣袖,分明要夺娘手中的子母连环珠,怎奈相距远在十丈之外,无法插手援救——””
常三公子已急得连连蹬脚道:“糟!后来呢?”
常玉峰道:“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个灰衣身影从花园月亮门中快如脱兔,斜地里双手齐施,一手拉住了娘的手臂向后一带,另一手并指疾点那红衣人,手法之快,形同电闪。算是逼退了红衣人,也救了一时之急。”
常三公子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却道:“后来呢?”
莲儿道:“后来……后来这个该死的摸天灵枭韦长松就来了。”
菊儿道:“这个怪物一来,那般红衣人发声喊一个个抽身而去。”
常玉峰道:“对!连那个为首之人也是,他被那灰衣人双指逼退,一见摸天灵枭出现,轻轻吹了声口哨,像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五个人连袂撤去!”
常三公子道:“他没去追娘?”
常玉峰摇头道:“没有,此刻娘已被那灰衣人拉着退进花园的月洞门中。”
常三公子急道:“大哥!你该跟去呀!”
常玉峰哭丧着脸道:“我是想跟去,可是……”他指着地上僵硬的摸天灵枭尸体道:“一则他拦住我,不让我冲出他的大砍刀下。
二则,我怕这个怪物也追踪而去,反而带一个强敌到娘面前。
三则,我发现那灰衣人仿佛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
他吱吱晤唔,有懊恼、有悲痛,当然自己技不如人,也是令他惭愧的地方。
常三公子眼见大哥的神色,不由—阵心酸,安慰他道:“大哥说得对!我是没想到这一层,摸天灵枭是个亡命之徒,也是扎手人物,你没跟着那灰衣人追去是对的!”
常玉峰又道:“摸天灵枭死缠不放,—直把我们遇到这里来。”
常三公子忽然想起道:“他逼你们到这里来之时,可有说过什么话?”
莲儿忙抢着说:“他一露面。就逼着要我们带地到秘室去,别的没有再说什么?看样子他们目的是对着我们世家的秘室而来。”
“秘室!”常三公子心中—动,这时才想起秘室的事来,忙挥手道:“大哥!我到秘室去看看。你带莲儿四下去找找娘的下落,无论谁有了发现以长啸一声为号。”
常玉峰点头应一声,和四个婢子,折身向花园方向奔去。
常三公子迫不及待奔向秘室。
各处都被大火烧得断墙颓壁,梁折柱焦,奇怪的是一座密室竟然无恙。秘室四周,却留下不少血迹,以及打斗的痕迹,分明有人在此曾作十分剧烈的打斗。
常三公子见秘室被锁好的门已经洞开,进了秘室之后,人已呆在门前。
原来,秘室之中空洞洞的,数以百计的樟木图籍箱子,被人搬得一只不剩,连自己捆扎好的数十个图帙,也无影无踪。
“这是谁?谁有这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