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铸江湖》第04章
呼延长寿知道“悲魔之刀”真的非出鞘不可。
这是因为剑池两边通路忽然出现一个人,他们褐色衣裳使他们看来跟四周的树木石头没有什么分别。
此外头顶数丈高处的石桥上还有一个。
这一点呼延长寿连头也不必抬就知道了。
他主要是从这三个人联合形成的杀气网感觉出来的,故此眼睛似乎暂时屈居次要的地位。
白衣飘飘,俊美如临风玉树的李不还,面色严冷,浑身也发散出骇人杀气。
呼延长寿理智认为自己第一招应该力取李不还,如果一招能收拾得了他,剩下来其他杀手的威胁就减弱一半以上。
但他魔刀一出,空自涌起千万道夺目霞彩,却不是攻向李不还,而是挡住“别有洞天”拱门那个褐衣人。
不论那李不还长得多么俊美,呼延长寿心中对他仍无好感。
所以他这一刀很感情用事地攻向褐衣人而不是李不还,连他自己也大是迷惘,为何做出擒贼不先擒王的事?如果先杀死李不还,才应付他手下高手岂不是更容易得多?
反正就算先杀死他一个手下,仍然还得跟他硬拼一场。
那么何以会采取这个错误战略?
那褐衣人右手挺竖一把三尺短斧,斧身厚而刃利,精光闪闪,大有悍气。
他狂笑一声,挥斧猛劈,斧招无花无巧就像劈柴一样迎头劈出。
呼延长寿魔刀千万道的光芒突然变成一线,改攻为守,锵地一声拨开敌斧砍落之势。
原来褐衣人这一斧虽是平实无奇,但那凶厉戾气却是难以言喻。
总之你就算一刀砍下他的脑袋,但他这一斧也必定能够劈中你,纵然只能劈中非要害地方,他好像都不计较。
这种拼命法,真令人想不到他何以能活到现在?
根本上如果不是一流高手,这一招非得拼上不可,绝无转圜余地。
而拼上了的后果,褐衣人即使不死,恐怕也免不了肢体残废。
但他既没有残废,看来负伤疤痕大概也没有。
呼延长寿心中一凛,随之又大大宽舒,压刀不发,问道:“你练过什么硬功?”
那褐衣人眼光微嫌呆滞,但又显然不是痴呆无知。
因为他口齿清晰得很,道:“如果你瞧不出,告诉了你也没用。”
呼延长寿浓眉一竖,威风凛凛,道:“告诉别人可能没用,但我不同。”
褐衣人一定感觉得出这个威仪赫赫勇猛慑人的青年绝不是信口乱说。
所以他问道:“为什么你不一样?任何人死了都一样,王侯将相跟贩夫走卒都绝无分别。”
呼延长寿道:“因为我这把魔刀能破二十一种软硬气功,你只要告诉我练的是哪一种,我就告诉你此刀能不能杀死你。”
他的确是据实直说。
只因他虽然知道手中宝刀能够克破廿一种最上乘软硬气功,也知道每种气功的名称,问题却出在他认不出人家用的是哪一门功夫。
为了希望多知道一些,他宁可坦白说出秘密,希望对方肯回答,这样他下次就认得这种功夫了。
褐衣人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话声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我却又觉得你好像没有骗我。”
李不还负手伫立池边,态度悠闲,大声道:“你说得很对,他这个人就是不会骗人哄人。他说不知道你护身气功是哪一种,便就是不知道,绝无虚假!”
褐衣人道:“那么你呢?你知不知道?”
李不还道:“我当然知道!”
呼延长寿道:“你们原来不是一伙的?但你们为何都要对付我?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
褐衣人低低狂笑一声,却答得很爽快。
不过声音冷涩刺耳:“你也要杀,他也活不了,我们向来不喜欢留下任何强敌的,你呢?”
呼延长寿不能不同意,道:“我自然也一样。但你们和我几时变成敌人的?我根本没听过你,亦没有见过你!”
“现在你已看见听见,所以就是敌人了!”
此类道理真是狗屁不通之至。
不过,既然人家很坚持自己观点的话,似乎是完全无可奈何之事。
你可以杀死他,可以威迫他不准讲。
但你却没有法子把他的思想从脑子里拔掉。
呼延长寿大声道:“李不还,看来你大概也不能置身事外。但何以你廿几个手下都全无动静?难道我看错了?那些人不是你的手下?”
李不还说道:“你没有看错,我真想不到你的外表如此粗豪,心眼却是如此的精细呀!”
褐衣人道:“没有人能闯进来,我向你们保证这一点。”
李不还侧耳倾听一下,皱眉道:“没有理由,我的手下功夫都还过得去,其中有几个还不止过得去。你们就算高手如云把守了所有通道,但最少也应该有争杀拼搏之声。”
褐衣人冷笑道:“李不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李不还摇头道:“不知道。”
褐衣人道:“那我就放心了。”
李不还讶道:“放心?放什么心?”
呼延长寿插口打断他们的对答,他声如巨雷,说道:“李不还,现在你仍然要杀掉我么?”
李不还笑一声,道:“现在当然不杀,但以后仍然不能放过你!”
他毫不支吾隐瞒,竟然大有英雄气概大将风度。
呼延长寿道:“很好,你这笔账我也不肯罢休。”他双眉一竖,怒火迸射,杀气腾腾,又道:“咱们现在就一块儿算,不必等到日后!”
如果情势依照呼延长寿想法发展,这儿就变成三角混战了,无论哪一方的人,都可能同时受到另两方攻击。
而本身亦可以攻击任何一方,不用说这种形势必定极之凶险混乱。
举例说,当你顺势配合甲方,出手夹攻乙方之时,但甲方却忽然反而给你一刀。
这一刀不一定杀得死你,然而乙方的斧头极可能有机会劈中你。
总而言之,这种三角混战简直混帐不合理,而又对每一方凶险无比,任何武艺极高胆极大的人,大概都不怎么赞成的。
褐衣人厉声狂笑,道:“好,好极了!”
李不还声音比较紧促,没有刚才那么自负从容了。
他道:“你们都是傻瓜,都是……”他忽然停顿一下没有讲出来。
但人人皆知他一定想斥骂他们都是“疯子”。
李不还只停了那么一下,就又斥道:“武功高低用这种方法如何测度得出?何况我和你呼延长寿都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有三个人之多?”
呼延长寿心中泛起怪异感觉,他好像应该知道三个褐衣人来历,因为他似乎听说过他们的。
但现在偏又想不起来。
究竟听谁说过?这些褐衣人是谁?
褐衣人斧头一举,寒气溢射。
他面孔本已不漂亮,如今更是狰狞。
他厉声道:“李不还,我希望先杀死你,你小心了!”
这句小心等如出手时招呼。
有些人明明并不打算出手之前先招呼对方,可是却又往往情不自禁会先招呼一声或者叱喝一声。
不过李不还与他之间还有个呼延长寿,所以他的短斧锋锐劲厉杀气根本只能冲击呼延长寿。
呼延长寿目光到处,竟然连对方凶厉气势的破绽也看见了。
本来“气势”只是无形无声的压力,就像烧得通红的铁块,你可以看见炽红色,可以感到炙人热力。
你知道很危险,万万不可让通红铁块碰到。
可是热力却仍然是看不见的。
因此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一阵热力那一部份比较不热,决定不能用眼睛,而只能用感觉了。
所以刚才说呼延长寿“看”得见对方气势的破绽,严格地说,他只是感觉得到而已。
他的刀当然也立刻动。
不过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他端的想起寒山寺说话的老僧侧峰大师,并非想起他的面貌或衣饰等。
而是他使呼延长寿注意而留步的一下手势。
那一下手势根本就是一招极之奇妙刀法,呼延长寿当时心驰神醉,不由得停步听老僧的说话。
如今他想起的正是这一招刀法。
假如他还想跟对方讲几句话,而不想一招拼出生死,天地间好像就只有这一招是最合用了。
呼延长寿也像老僧挥手那样子,轻描淡写地挥动一下魔刀。
褐衣人骇然收斧连退三大步,由于他已用尽平生功力以硬生生收回斧势,故此一时喘将起来。
他唯一的感觉就是那呼延长寿的魔刀光影好像已布下一个天罗地网,只等他自己冲进去掉进去。
他当然不能陷落敌人罗网中,故此竭尽全力撤回攻势。
呼延长寿头也不回,竟不望背后李不还一眼,厉声道:“李不还,这厮的护身功夫到底叫做什么?”
李不还不答反问,徐徐道:“你手中使的是血腥魔刀,但使的却是佛门大慈大悲刀法,你究竟是魔是佛?”
呼延长寿道:“是我先问你的!”
李不还道:“好吧,我先回答你,他的护身功夫是和泰山派石敢当硬功齐名的软功,称为‘此恨绵绵’。所以你第一步已看差看错了,他不是练成硬功,而是比一尺厚牛皮还坚韧的软功,你可曾听过‘此恨绵绵’这种功夫?”
“此恨绵绵”之名一听而知比牛皮糖还黏韧得多还可怕得多,任何人顾名思义都不难猜到。
呼延长寿道:“这一刀法我刚从寒山寺学会的。”
他虽已回答了李不还的问题,但李不还仍然继续追问道:“你的刀可破得了那种软功?”
呼延长寿道:“当然可以,他这种阴柔气功在名单上只排列第十九位,虽然不算最差劲的,却也差不多了!”
他这个人可能是因为属于粗猛易怒类型,所以讲出来的话,人人都很容易懂,容易相信。
连褐衣人看来也不例外。
因为他眼中闪现惊惕震凛的神色。
他又问道:“李不还,现在你可曾已知道他们的来历?”
褐衣人暂时不动,大概他也很好奇,想知道这个答案。
李不还回答之前又侧耳聆听一下,才道:“奇怪,没有一点声息,我那些手下没有理由这么容易全部放倒。”
他其实并没有回答问题,只制造多一个问题。
所以呼延长寿和褐衣人都静静等着。
李不还又说道:“从种种的迹象来判断,他们大概就是东海狂人集团中的高手。”
东海狂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恐怖集团的名称,而且他们虽然自封“狂人”,其实是不是疯狂也难以稽考。
因为廿余年来这个集团尽管为了赚钱而杀了不少人。
可是他们行踪极之隐密,江湖上除了一些有关系之人外,根本大多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恐怖集团。
呼延长寿居然知道而点点头,他记起五六年前,天下无双的公门强人沈神通曾经提起过。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内容,但沈神通那副很鄙视又很担心的样子,使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呢!
在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足够了的意思就是说呼延长寿已可以立下杀不杀死他们的决心。
这是因为这世间上除了父母兄弟这一类血亲不论之外,对他关系最深最密切的人,以沈神通为第一。
呼延长寿手中的“悲魔之刀”,是沈神通从极厉害可怕的一流高手夺回来还给他的(此刀本属呼延长寿父亲呼延逐客所有)。
除此之外,还将天下第一鉴赏异宝大家“海龙王”雷傲侯从刀身古巴利文字译出的刀诀传授与他。
故此可以说呼延长寿今日之成就,根本是沈神通的功劳。
何况当时呼延长寿差点被天下第一恶人“人面兽心”陶正直整死,也是全靠沈神通及时赶走陶正直。
不但如此,沈神通还向扬州春风楼的刘双痕要了救命灵丹,救了呼延长寿一命。
所以凡是沈神通鄙视的人,呼延长寿根本可以连脑筋都不转就一刀劈死。
不过另一方面凡是沈神通都有点担心的敌人,他亦是连想也不想,就会予以十二分的重视。
现在这三个“东海狂人”的褐衣高手正是这类既可杀,又不得不小心应付的人了。
别人自是想不到呼延长寿脑中有这么奇怪微妙的反应,呼延长寿最大好处就是他的悍猛外貌和易怒性情。
像他这一类的人,通常别人都会认为他似乎没有什么脑筋,思想能力低,也不会骗人的错觉。
及至发觉他既不是没有脑筋,而又不时会弄个陷阱让你掉下去之时,那时已经太迟了,已是后悔莫及了。
呼延长寿现在正是尽量利用自己的优点。
他怒声咆哮道:“东海狂人是什么玩意儿?你们既然在东海,跑到杭州这里来干什么呢?”
他的逻辑简直不通之至。
为什么住在北方的人就不能来江南?
何况他自己本也住在北方,那么何以他现在又在杭州?
褐衣人被这种道理弄得楞一下,他虽然属于“狂人”集团,但似乎还比不上呼延长寿乱七八糟的脑袋。
呼延长寿仍然怒声道:“你们一定是冲着我来的。任谁也不必审问就知道了,所以我要先砍下你们三颗狗头,才跟李不还算账。”
李不还应道:“好,一言为定。”
呼延长寿提刀当胸,声音猛暴震耳:“你们通名受死!”
他的样子连“狂人”集团高手们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不说出姓名,他一定更是怒不可遏。
而一个人在狂怒之下,真是可以连自己性命不要也务求劈你一刀的。
这当然是极不划算之事,把姓名说出来有什么关系?
何必因此助长对方杀气?
褐衣人道:“我是水无争,你一定从未听过我的名字。”
呼延长寿道:“的确没有听过,但你能练成‘此恨绵绵’护身气功,同时斧法凶毒无比,跟你的姓名很不相配。”
水无争狰狞笑道:“你自己呢?你名字叫做长寿。但你以为像你这种人,会不会长寿?我瞧你活得过三十岁就很不错了,然而三十岁决不能够算是长寿,你以为如何?”
呼延长寿道:“我长寿也好,短命也好,这都与你无关,还有那两个叫什么名字呢?”
水无争道:“堵住另一边那个使寿星 的是贾三,你碰上他的寿星 大概就可以长命百岁了!”
他自己狂笑两声,但别人都没有反应。
他便又说道:“上面石桥的那个是樊通情,他使的是追魂鞭,听起来好像不大好听。”
呼延长寿道:“你这支斧头叫做什么?”
水无争耸耸双肩,道:“好像有人称它为‘绝斧’,我也没有反对。你想如果招数不够狠,不够绝的话,恐怕就连一只鸡也杀不死了,既然非狠非绝不可,又何必一定要讲出来呢?”
李不还认为此人的歪理也是能够瞧老半天的,与呼延长寿的无端发怒,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他完全不打算研究这些,因为另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最好能尽快弄清楚,至少也须得探出一些线索才行。
于是他忽然以义愤填膺大声地说道:“呼延长寿,你根本没有理由出手,因为他们本是冲着我李不还来的。而且你似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乃是东海狂人集团七大高手其中之三,据说他们七大高手很少亲自出马。这回竟然一来就是三个,可见得他们对李某人还算相当重视,我想我不应该使他们失望,我今天必须杀死他们三个,然后才可以知道我需要的情报?”
呼延长寿大讶道:“你把他们杀死之后,能从死人口中问出什么情报?”
李不还道:“不是他们,而是另外的人,我想知道的情报大概只有他们的主脑人物才知道。而杀了他们,就可以引出主脑了。”
水无争大怒道:“放屁,第一点,我什么都知道。第二点,是我们要杀你而不是你杀死我们。第三点,我们已得到情报,知道你必定会于这个时间到此地来,所以我们早已布置好。哼!哼!你以为你很聪明很有本事?你为何不想想看,何以你那么多手下,忽然都无声无息?竟没有一个人过来助阵?”
这一点正是最可疑,又可怕的事实。
李不还深信如不是对方早就设下陷阱埋伏,断无那么多人突然无声无息之理,至少拼命或临死之前也会叱喝或惨叫的。
既然水无争坦白指出这一点,便已是大有价值的线索。
李不还反而微笑道:“虽然你们使用武力以外的卑鄙手段放倒了我所有手下,但这仍然是好消息。起码你们心有所怯,不敢使用别的手段对付我,由此推论,你们三个人纵是联手对付我,却还是没有信心,很怕有人帮我,所以你们第一步必须放倒我的手下。可是这种作风却又不是你们东海狂人集团一贯作风。可见得你们并不是受雇杀人,而只是服从命令行事。”
水无争冷笑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李不还道:“我认为你们这个集团,现在已不能保持独立,必须听别人命令,你当然不肯告诉我须得听命于谁,但我一定会查出来。”
水无争仰天狂笑一声,道:“你人都死了,还查什么?”
李不还声音很严肃,绝无开玩笑之意,道:“不一定。我就算死了,还有呼延长寿他一人。他若是查出你们听谁的命令,宣告于天下,别人就知道应该怎样防备,以及怎样对付你们了。”
水无争疑惑地说道:“但你既然死了,这些事与你何干呢?要是我才不管这么多……”
李不还道:“你是你,我是我。例如现在我要出剑对付在我这边的贾三,如果我认为他属于呼延长寿那一级的人物,我决不会先打招呼的,不像你刚才出斧时还先叱喝一声。”
水无争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不还道:“我意思就是要出手对付贾三。”
这句话大概还未说完,但剑光一闪,剑势笔直向两丈左右处的贾三刺去。
他的剑法有一点与水无争的“绝斧”相似,那就是全不花俏巧妙。
有一点不大相同的,就是水无争的斧法完全是不计得失的拼命方法。
而李不还的剑法不但没有这等凶戾味道,反而令人觉得就算被他刺中一剑,却未必一定会死!
这一点分别异常重要,能够令敌人斗志减弱,能够令敌人有万一希望而不采取同归于尽的打法。
贾三的寿星 丝毫不曾落后。
“呼呼呼”一连三 ,封住来剑。
李不还身如飘风,转到左侧,随手一剑刺去。
贾三这次 势潮翻浪涌,一连十二 也自抵消了敌人这一剑,他的 法严密而又凶毒,十二 之中有三 是攻招。
但由于敌剑所指的角度极是危险可怕,故此寿星 根本攻不出去。
李不还一转已到了他背后,又是一剑刺出。
贾三回身蹲低身子, 杖舞得风雷迸发。
杖影如山,一共是十八招。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水无争等人却是知道的。
知道他的寿星 身上一百零八支毒刺已经竖起,只要擦上一下,任是大罗神仙大概也活不了。
但见李不还剑势不快不慢,竟自刺入 影中,好像我们用竹枝木棍戮入一池清水里一样。
贾三的 势刚好是十八招使完而新招未出,忽见敌剑刺入,剑尖离咽喉只有两寸距离了。
当下面色瞬间变得雪白,眼中凶光全消。
但心上念头却比平时多,也转得快。
――李不还虽然号称剑术精绝,可是他仅用一招,而我却须得闪电似的急封一十八 杖。
――我这一十八 如雷如电,如网如墙,却还须连退五步。
――他这一剑轻松顺滑刺破我 网,速度之快是我平生仅见。
――他使的究竟是什么剑法?
贾三当此之时应该想的事情本来很多,可是却情不自禁每个念头都环绕着李不还的诡异剑法。
白白失去想想世上别的事情的最后机会。
那李不还剑光乍亮便自倏然消隐。
剑已经归鞘,而贾三喉咙则多了一个洞。
鲜血溅射数尺之远,不过却没有一点能溅污李不还雪白的长衫。
那边的水无争和石桥顶头上的樊通情当然不会喝采叫好,就算李不还剑法再精采一倍,他们还是不会喝采的。
至于呼延长寿则大可以这样做,一来那李不还三招杀敌的剑法的确万分精采,二来鼓鼓掌叫叫好大可杀杀东海狂人锐气。
可是他却因为专心研究李不还剑法,所以忘记了做这些事。
水无争狂叫三声,樊通情也狂叫两声,从桥上飘落。
他们的声音凶厉野乱,入耳惊心。
显然他们狂性已发,似乎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呼延长寿声响如雷,问道:“李不还,你使的是什么剑法?”
他看来一点也不被水樊两狂人的疯狂叫声扰乱。
李不还也是一样,微笑应道:“这剑法叫做‘闪电七杀’,是区区的家传几招剑法呢!”
剑法虽然名为“闪电”,但并非说一出手就闪电那么快攻出七招,这速度是指刺入敌人要害时,快逾闪电而言。
呼延长寿自是不至于弄错,直到这时他才喝采叫好:“好剑法,真是举世无双的好剑法。”
李不还眼见那水无争已经举斧跨步,心中不觉一笑,你呼延老兄现在才喝采,是不是太迟了一点呢?
呼延长寿肋下所挟着的魔刀忽然滚落掌中,另一只右手已抓住刀把。
他仍然面向着李不还,连头也不回。
刀也未曾出鞘。
水无争脚步为之一窒,他并不在乎一斧砍死呼延长寿之后,才冲过去对付李不还。
可是此人刀虽在鞘,而宛如千军万马的气势已经迫得人呼吸困难,显然并不是轻易一斧劈倒的那类人物。
事实上水无争领教过魔刀的厉害,心知若能在苦战之后获胜,已是不易,所以他当然不存这种毫无可能的幻想。
水无争这边受阻脚步一滞,那边樊通情也已发动攻势,连人带鞭挟着一声凶厉狂叫,由桥上跃落当头罩扑李不还。
这个名列东海狂人集团七大高手之一的人,手中那条追魂鞭金光灿烂眩目,长达七尺粗如鸭卵。
假如是黄金打制,而又没有虚张声势当真是实心的话,少说也有千两以上,甚至二千两亦不足为奇。
任何人有千把二千两黄金在手,简直不必做任何事,就可以享一辈子福。
虽然有些人不这样想,手上纵有一万两黄金,事情仍然照做不误。
却也似乎没有理由用那么多黄金打制一条长鞭。
所以李不还宁可相信那条追魂鞭是镀金的,并且又是空心的。
关于空心这一点,倒不是说低瞧了樊通情连黄铜也舍不得多用几十斤,而是空心才可以有古怪。
例如鞭内藏有暗器或毒液之类的可怕东西。
他身子一转踏在北边方位,同时拔剑挥出,剑身一颤幻化出无数剑芒刃影,却有如清波流水不带一点杀气。
金光也如电掣扫到,上中下铮然三声,每一鞭都被剑波封住,全然无隙可乘。
樊通情瞪眼龇牙咆哮声中,金鞭舒卷如疾风烈火,接续攻出七鞭,这七鞭一气呵成,顿挫接续时全无间隙。
一时金光万道宛如巨网,罩住了李不还。
七鞭之后又是七鞭,尽是攻招气焰嚣张。
李不还的剑势相形见绌。
虽然剑光有如春波绿水,还抵得住敌鞭迅攻,可是人人一望而知他完全采取守势而没有攻势。
守势就是被动。
被动则含有软弱、失败、顺从等意思。
但守势当然也有好处,例如敌人锋锐之气正盛,不宜硬拼。
这时就必须深拒固守,等到敌人锐气衰竭才可伺隙反击。
不过李不还似乎不是这种用意。
虽然他仍然施展这种平湖绿水的剑法,抵住樊通情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每一波刚好是七鞭)。
但呼延长寿和水无争都认为他并非坚守等候攻击机会。
水无争跟樊通情等搭档多年,一瞧樊通情强攻了四波仍然师老无功,这情形虽然不怎么妙,却也不算希奇。
可是樊通情一直咆哮而不是狂呼大叫,这一点才正是大大不妙。
呼延长寿认为李不还并非纯属守势的理由,却用嘴巴说出来。
他说:“好剑法,每一剑挡住金鞭,都是在第二节同一部位,真是好剑法。”
李不还道:“我只是怕你误会,以为我只有攻法而没有守法,所以使出寒家家传的‘十二辰剑’。我这一招叫做春水碧于天,你不要见笑。”
他能够在守势中从容说话,还能够那么客气斯文,可见得他决不是苦守,而是大有余力的守了。
呼延长寿以比常人响亮许多倍的声音道:“你为何把你的剑法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