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连水无争也想知道,所以他也侧耳而听。
李不还剑光挥洒,逐一封住敌人迅攻金鞭。
还泛起微笑,答道:“因为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剑法路数,所以我趁此机会使出来让你亲眼瞧瞧。”
“为什么一定要我知道?”呼延长寿仍然不明白。
“唉,我怕你和我早晚会决一胜负,所以早点让你知道比较好些!”
“但我们为何一定会决一胜负?”这句问话只在呼延长寿心中回响,他并没有问出口,以免被人误会他是害怕这场决战。
他突然转身面对着水无争,右手原式按住刀把。
浓眉下那对环眼闪动着豹子似的光芒,他其实背对着水无争之时,亦已随时可以出刀攻杀。
现在正面相对,气势似乎比刚才更为强大凌厉。
水无争几乎被他这股森厉气势冲退,但终于仍能站稳,还能够狂声大叫道:“樊老七,我马上过来帮你。”
呼延长寿平时声音已响亮过常人许多倍,如今有意提高一些,更是震人耳膜。
他说道:“不行,除非你赢得我手中魔刀,你便过去。否则就要等他们决出胜负,才得过去。”
水无争狂叫声,脸容变得十分狰狞。
连呼延长寿也以为他必定挥斧亡命攻来。
可是没有,水无争仍然站在原处。
要知水无争虽不正常,但到了生死利害关头,一样会计算得失。
如果一味只会狂性大发乱杀一通,他大概老早就死掉了。
呼延长寿魔刀不好斗他是知道的。
何况以此行任务而论,李不还才是目标。
加上呼延长寿没有杀死他们的人,李不还却有,这是仇恨方面,另一方面李不还的剑法看得比较多,魔刀招数知道得少。
所以算来算去,自是蓄留全力拼李不还比较上算。
他过不去帮忙夹击李不还,却真个苦了樊通情一个人。
樊通情至少有三种痛苦。
一是空自鞭发如风一波波攻去,但他竟然一直只能施展三种鞭法之中的一种“烈火追魂”。
其余两种恶毒鞭法都没有机会使出来。
二是他竟不能狂呼大叫。
这是因为李不还每一剑封挡他鞭势,总是挑中那条九节追魂鞭的第二节,而且总是同一部位,黍米无差。
樊通情自知那是全鞭最虚最弱之处,他真的不明白对方何以找得到这仅有一线之微的部位。
但不论他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总之他必须拼命运聚全身功力弥补这弱点,使得他狂叫之声根本闷在肚子里。
既不能发出以助长凶威,复又憋个半死。
第三种苦则是纯肉体的,原来李不还的剑虽是纯采取守势,却仍然有剑芒烁刺他的身体。
初时还不怎样,却是越来越感到痛苦。
那些无形无声无色无味的剑芒,竟是像尖锐长针一样刺入骨髓内脏,所以那种疼痛并不是像刺入肌肉的痛法。
他虽则其后发现无形剑芒的来源,不是李不还手中出鞘之剑。
而是来自左手那支细长杆子,但知道是一回事,痛苦又是一回事。
如果知道了仍然不能解除痛苦的话,知道又有何用?
幸而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变幻无常的,都是由种种条件凑合而产生的现象。
例如人的身体,是由种种不同物质,加上空间时间构成。这许多条件若有缺乏便活不成,或者称之为不能存在。
而假如世间一切竟是恒常不变的,问题可就大了。
一个婴儿由于没有变幻性,便永远是一个婴儿,铁也永远炼不成钢。
总之什么东西都永远是那个样子,新的事物无从产生,你能不能想像这样一个乏味的世界?
老实说宇宙内根本找不到一样永恒不变的东西,因为没有任何事物是可以不靠条件凑合而能存在。
超出宇宙的就暂时不去说他了。
那樊通情终于找到机会改变局势。
这是当呼延长寿建议李不还说:“你最好快点结束,不然我就忍不住了!”
李不还应道:“说得也是!”话声中剑法忽滞。
樊通情奋起全力,金鞭抖得笔直,宛如一支长棍。
事实上他已用双手握持,使出的正是棍法。
此是追魂鞭三种绝艺之一,称为“如枪似棍”。
但见那笔直金鞭扎捣挑弹,一连以四种手法攻出十二招。
同时他也发出震天狂呼大叫,总算泄出梗塞胸臆之气。
他攻势突然转强,已把李不还迫退三步,看来自是应该乘势贾勇一鼓作气,力图克敌才是。
然而他却反而双臂一拢,金鞭缩退一尺有余。
李不还白衣飘飘,身子一转,到了他左面,抖腕刺出一剑,剑尖破空发出“嗤”的一响。
直到这时,樊通情才当真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可是已经来不及纠正也已来不及弥补了。
他只见尖尖的剑锋到了咽喉旁边,速度快得再转一个念头也来不及。接着只知道咽喉要害已中了一剑,如此而已。
李不还这次剑不归鞘,提在手中。
他等到樊通情身躯跌倒,才道:“你如果不是想用追魂鞭内的暗器杀我,你至少还可以再活片刻……”
他剑如闪电飚发,人如玉树临风,气度从容雍雅,虽然连杀两个著名杀手,看来却好像都不是他杀的。
呼延长寿回头望他一眼,心中留下一个奇异深刻印象。
不过他没说什么,退开几步,向水无争道:“过去吧,李不还就算不敌败亡,我也不会出手帮他。”
水无争口中发出“呜哇”狂叫声,身形掠过呼延长寿,直扑李不还,去势凶厉,如疯如狂,实是十分骇人。
他其实一眨眼间就冲近李不还挥斧猛劈。
然而李不还在这顷刻之间,依然予人提剑从容,视天下人如无物一样的雍雅,充满自信的印象。
李不还白衣飘拂中向右一转,第一次以反手剑一剑刺出。
他举止看来从容不急,其实动作快极,快得连“绝斧”水无争也被迫退了两大步,才争到出手机会。
但水无争利斧翻飞劈出十二斧,却也不过仅仅敌住李不还第二剑。
李不还又一转已到了他背后,剑光虹飞电射,却也只是一剑。
水无争感到剑气袭喉,锋锐得如同有形之剑,当下不禁面色大变。
因为他知道这才是真真正正杀人之剑,也因此狂性大发狂叫一声,根本不理会敌剑,却运集全身功力一斧脱手飞劈。
他们两人距离不远,所以李不还的剑既能刺中水无争,则水无争的斧也可以劈着李不还。
准此而论,水无争根本无须脱手飞斧攻敌。
但水无争身经百战,杀死过无数武林高手,自然有他的理由。
原来他的经验告诉他,剑快斧慢。
也就是说他必定先中剑死亡。
而人一死了,斧势便失去内力催动,威力剧烈减弱不说,还会被自己五指阻碍。
既然横竖不亡也败,干脆脱手飞斧,希望捞回一点本钱。
李不还剑势果然迫得略有变化。
剑身一颤,利斧化为一精光飞上半空,但因此水无争的伤口不是在咽喉,而是在他的左眼。
水无争左眼被长剑刺了一个洞,此眼登时瞎掉不在话下,却又不至于死亡。
他甚至没有跌倒,只退了两步,用左手掩住鲜血汩汩的左眼伤口。
李不还提剑危立,恢复从容雍雅风度,微笑道:“水无争,你已死了一半,你可知道应该怪谁?”
任何人瞎了一只眼,自是算得死了一半,现代的保险也是这样规定的。
水无争暗连玄功,连续吸三口气。
一时疼痛大减,而又神智回醒。
他的笑声既疯狂而又苦恼:“我不知道,我只怪你,除了你之外,我还能够怪谁呢?”
李不还道:“不对,你来杀我而不能得手,这叫做技不如人,怎能怪我?”
水无争吼道:“难道我怪自己不成?”
李不还道:“也不对,你技不如人,那是没有办法之事,例如你可能打不过你们老大,但你会怪自己么?你会为此而自杀么?”
水无争被他弄得有点迷糊了,道:“我当然不会,那么我应该怪谁?”
李不还道:“你须得怪那个派你出来,却不知道你技不如人的人。换句话说,那个派你们来对付我的人,应该查明我的斤两。如果没有查明,就等于叫你们白白前来送死,你看这个人该不该怪呢?”
水无争厉声道:“就算应该怪他,便又如何?”
李不还道:“我给你出气,你自己是不行的了,但我可以!”
水无争笑得很狰狞可怖,大概是因为满面是血的关系。
他道:“这主意很不错,但是我却不会上你的当,我也决不会出卖我们自己兄弟朋友!”
李不还道:“你错了。我不是问你们集团内部的事,因为发号施令的人必定是你们老大‘独脚狂龙’方古儒。这是绝无疑义的事,我何必还要多费唇舌?”
水无争讶道:“你的确很厉害,无怪汉水铁扁担帮势力强大,听说还有席卷天下之志。”
李不还道:“别提这个,你倒是想想看,如果你认为我的剑法真有点名堂,认为我或者可以替你出气。那么你告诉我,东海狂人集团听命于谁?”
水无争沉吟一下,他虽是眼已瞎血流满面,但终是一流高手级的人物,所以还挺得住的。
他想了想才道:“你杀了我吧!”
这次轮到李不还大为讶异,问道:“为什么?你活得不耐烦了?”
水无争道:“不是。但我不知道老大要听谁命令。或者我变成恶鬼就查得出来,那时我一定会告诉你。”
他并不是以开玩笑口吻,可见得他心中确实是这样想法。
李不还有点啼笑皆非,回头望望呼延长寿。
呼延长寿很干脆,向他作一个“杀”的手势。
杀人虽然很痛快俐落,但却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所以李不还苦笑一下,回头向水无争道:“你一定有些线索,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那就是线索而已!你若是要我替你出出气,替你们集团解除威胁,你现在且回答我的几个问题!”
水无争想想才应道:“好,你问。”
李不还道:“你们集团近一两年有没有特别的进账收益?”
水无争道:“我们有生意有任务,就有收益,却说不上什么特别。”
李不还道:“你们的老巢近来有没有特别措施?例如在防卫方面?”
水无争摇摇头。
李不还又说道:“有没有新加入的高手?武功当然是高到大概跟你们差不多的?”
水无争道:“没有!”
李不还问道:“那么你们老大有没有特别宠爱的人?男的或者是女的都一样,有没有?”
直到此时,水无争才有反应,身子一震,道:“有,有一个女人。”
李不还问道:“她是谁?”
“不知道。”水无争答:“我只知道她姓吕,我们都叫她吕夫人。”
李不还道:“她多大年纪?是不是很漂亮?”
水无争道:“她实在太漂亮了。没有人不这样想。连我也是,但我向来不近女色,我不喜欢女人。因为女人是麻烦、痛苦、烦恼、灾祸的来源,所以女人除了坏处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呢?”
水无争的话自然是太偏激了。
要是换了一个喜欢女人的人,他可能列举出女人一千种好处。
不过既然水无争憎恶女性,那实在也不能禁止他这样想法。
李不还挥挥手,道:“你走吧!”
水无争以至稍远处的呼延长寿都大为惊讶。
水无争道:“走?你叫我走?”
李不还道:“你耳朵没有毛病吧?”
水无争喃喃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你一定另有诡计……”
“没有。”李不还道:“我的诺言向来兑现,很少人不相信我的话。”
水无争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呐呐道:“但你们损失了那么多人?”
“不要紧。”李不还还是那么自信的样子,道:“我只希望你们用的毒药并非厉害到没有人能控制的地步。”
水无争骇然道:“你知道我们使毒?”
“那是一定的道理。”李不还微笑说:“除了使毒之外,你们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放倒我所有的人而没有声息呢?”
水无争总算感到有点支持不住。
他虽是一流好手,但一只眼被刺瞎,而又没有上药止血止痛,即使是一流高手也熬不多久的。
所以他又问:“我真的可以走?”
李不还道:“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呼延长寿目送水无争背影消失之后,才道:“你不是不敢杀人,为何放走这种近乎疯狂的一流杀手?他虽然斗不过你,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呢?唔,我听见他提到什么铁扁担帮,你大概就是帮主吧?那么你部下的生命呢?像水无争这种人恐怕不会感恩图报的!”
李不还道:“我给我所有参加此役部属事先服食抗毒药物之时,早已考虑过许多情况,例如放水无争一马,也是事先想过的。”
呼延长寿道:“你早就知道东海狂人会攻击你?”
李不还道:“仍然是猜想而已。我查出他们来了,当然也查出你来了,我只注意那些有资格跟我一拼的人,并不是任何人都注意的。”
呼延长寿道:“你好像很看得起我!”
李不还叹口气道:“对不起,事实上我低估了你。所以我留在身边的重要助手被你杀死。他本应帮我对付东海狂人们的。”
“幸而你忽然帮我忙。”李不还又接着道:“使东海狂人三个一流杀手只能一个一个跟我单打独斗。”
呼延长寿笑一下,他知道李不还有意隐藏实力,事实上东海狂人三名杀手一齐围攻他,也未必能占上风。
不过既然他想隐藏,那就无须揭穿了。
李不还又道:“我猜我另外秘密安置在附近的一些较重要手下,现在已经抓到那几个布下毒药陷阱的人,也开始施救行动,所以我并不急,还可以跟你多说几句话。”
呼延长寿浓眉一皱,道:“只说几句话?不是动手拼个胜负?”
李不还俊美脸上苦笑一下,道:“跟你拼有什么好处?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而你却是我平生所见刀法最可怕的人,尤其是你很年轻。”
“这种事跟年轻年老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现在刀法和功力都这么厉害,将来一定更上一层楼,你可能变成天下无敌的大刀法家,我何必惹你这种敌人?”
呼延长寿道:“你也很年轻,你最多比我大几岁而已,所以我决不敢小觑你,看看我们越早决一胜负就越好。”
他一点也不被对方的话软化,这是很奇特的现象。
通常来说,除非有深仇大恨之外,为什么非得决一胜负不可呢?
李不还皱眉想了一下,道:“好,我们早点决一胜负也好。”
他终是一帮之主,而铁扁担帮雄霸汉水流域,甚至这两年势力又扩大了不少,连黄河长江都有部份受他控制或影响。
所以他当真不可以示弱。
呼延长寿却说出令他十分意外的话,他说:“但不是现在,我看出你连杀贾樊两人,以及击败水无争这三个一流高手,你其实已经变成强弩之末。你已经使不出你半空刺我一剑的功力来了,如果你不服气,不妨使那一招给我瞧瞧!”
李不还深深叹口气,道:“你真是很可怕的敌手。”
他样子的确不像是假装。
“但我仍然不知道你剑法来历,我很孤陋寡闻,你到底是什么门派的?”
李不还道:“我曾经学过四个大剑派的剑法,但碰上水无争这类一流高手,我不得不使出我家传剑法,所以可以说我是没有什么门派的!”
呼延长寿知道对方逃避那一点。
他其实是很聪明的人,只不过天生容易发怒(这一点据说跟他十五六岁时,吃过一只世所罕见的血蝎有关)。
同时他外貌粗悍勇猛,所以常常令人误以为他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类的人物了。
他冷笑道:“你家谁最有名?谁创出这种剑法而又流传下来的?”
李不还沉吟一下,才道:“是我的祖父,听说当时他是当世最可怕,最厉害的杀手。他没有名字,人人都叫他做‘冷血’李十八。他传下来的剑法的确是很好,我常常是这样想的!”(冷血李十八故事,请看拙著“迷雾”。)
“冷血”李十八的名字,呼延长寿从未听过,因为这到底已是五、六十年甚至七、八十年前的事。
江湖上永远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几十年已经是非常长久的时间了。
但他不能不承认冷血李十八传下来的剑法实在非常之好,尤其是出手攻敌,那真是超级杀手的剑法。
没有花俏也没有朕兆,速度却快如闪电。
“我觉得很遗憾。”李不还又说:“看来我们大概不能成为朋友!”他这样讲,自然有他的原因和想法。
呼延长寿亦有自己一套想法,连连点头道:“对!对!”这时他心中泛现一张极清晰极美丽的面庞,她就是崔怜花。
“所以等到过了今天,我随时随地会找你决战,你当然也可以这样做,而我则准备好你任何时间会出现。”
× × ×
李不还白衣飘飘走出虎丘,丰神如玉的脸上微现忧色。
他不是为手下担忧,因为那些被毒倒的手下们一来先服了抗毒药物,所以受害不重,二来已经获得更进一步治疗与照料,当可无虞。三来这些手下都只是三流人物,帮中第一二流的人手都没有事。
这些人起先还奇怪何以不让他们贴近帮主,反而是一些三流的好手负起保护帮主之责任?
现在人人都明白了,因为对付用毒药高手谁也没有把握,只能消极抵抗。
例如先服下抗毒药物,这类措施纵然能躲过杀身劫难,但将养需时,事后至少也要治疗一些日子。
这么一来,帮主身边岂不是反而无兵可遣了?
李不还也不是担忧呼延长寿约好的决战,因为那一定是堂堂正正纯武功的决战,就算输了死了他也心安理得。
他担心的是那个在寒山寺外见到的崔小姐。
这个女孩子貌美如花,人见人爱,本来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偏偏李不还就是怕她一个人。
因为原在汉水流域的铁扁担帮顺利扩展地盘势力已好几年,最近忽然屡遭挫折。
受到挫折那是发展过程中免不了的事,谁肯把自己利益地盘双手奉上呢?但许多地方的挫折一齐出现。
而不久他也接到秘密警告,要铁扁担帮听从某一方面的命令,不得违抗。
这一来事情大大复杂而又风云险恶。
李不还知道对方用挫折他各地势力方式表示实力,又知道对方一定很了解像他这种人决不是容易屈服的人。
所以必定另有更厉害可怕的手段等着对付他。
所以他千思万想之后,突然离开老巢设法出击。
换言之,他想化被动为主动。
当然他已花了不知多少金钱,动用了不知多少眼线,务求收集翔实详尽的情报。
在这一点上,他不能不算已获得若干程度的成功,因为他已知道全国有不少集团组织已经投降受到控制。
也知道这个“某方面”的神秘组织,发号施令的不是男人而是女性。
像东海狂人这类杀手集团虽是可怕,却反而单纯些。
因为他本来就等于受任何人控制,而控制条件只要金钱便可以了。
只不知那东海狂人集团老大“独脚狂龙”方古儒最宠爱的吕夫人,会不会跟那个神秘组织有关?
当然那吕夫人这个人还是刚刚才知道的,而在此之前,他对任何有本事而来历不明的女人都存有戒心。
崔小姐就是这类女人。
她不知从何而来,忽然出现于他的注意范围中。
也可以这样说,李不还出击的第一步是亲率帮中高手到江南,而她却恰好在他这条路线上出现。
其实李不还这一路前来,所遇见的女人决非只有她一个。
不过由于他有极可靠情报指出,那个神秘组织的女性指挥者是在江南,因为她刚对付完合肥的七灯会。
那是一个一共只有七个人的单纯组织,七个都是相当厉害的高手,却没有太大野心,势力最多到达芜湖而已。
当李不还发展势力时,曾经跟他们联络接触过,他们一点账也不卖,所以李不还暗中派人监视这个七灯会。
要监视这等武林高手当然很不容易,也没有可能派出十几个功力相等的高手专门监视他们。
换言之,这种监视是另有方法。
负责者需要的不只是武功,头脑和手段更重要,例如想法子买通七灯会这七人之中任何一个身边的人为内线等。
事实上有三个人的家里都有人被买通,所以大致上七灯会的行动,李不还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也因此,他们遭受其他威胁而不肯屈服的事,李不还也知道了。
情势更进一步,也就是七灯会七个主脑被杀死五个之时,李不还就立刻匆匆地赶来江南。
他相信那种神秘组织还未离开,所以他不北上,也不前往西南,而就直奔江南。
现在要说到崔小姐了。
李不还并非好色之徒,而就算崔小姐美丽得使人心醉神迷,他也不可能一直由芜湖跟着她来到苏州。
主要原因不是崔小姐,而是她身边另一个中年美妇,两个漂亮侍婢,甚至崔小姐都叫她杜三娘。
这个杜三娘曾经在合肥出现,而且也杀死了李不还的一名手下。
这个手下武功还过得去,是合肥负责人故意派他夜间搜查杜三娘的房间,也故意让她发现,以便测试她的底细。
杜三娘的底细已经试出最重要的一部份,那就是她的武功造诣极高,高到一定有资格搏杀七灯会中任何一个主脑。
李不还立刻决定自己的策略。
由芜湖开始他就现身跟着崔小姐一行四人,并且所有杀手都知道他在苏州虎丘有些布置,希望能把强敌引到虎丘决一死战。
消息怎样泄露出去,李不还没有追究。
因为泄密的线索一断,有时他想故意泄露秘密也办不到了。
江湖上争雄斗胜的诡诈手段多得不胜枚举,而胸怀席卷天下大志的人,头脑手段自是更加复杂诡奇。
× × ×
寒山寺外的古桥上,春风拂面。
两岸一些枫树和垂柳,青翠飘柔如诗如画。
李不还倚着古老的石栏,遥遥望着寒山寺大门。
崔小姐杜三娘她们到寒山寺干什么呢?
难道她们一面正在做着足以震惊天下流传武史的大事,一面还有闲情逸致,来这著名古寺拈香礼佛?
又莫非她们认识寒山古寺主持侧峰老禅师?
认识并不稀奇,问题是侧峰老禅师知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跟她们关系有多深?
李不还决不会忘记呼延长寿曾经一刀迫退“绝斧”水无争。那一刀真是神来之笔,难以描述。
正如温柔春风中含蕴天崩地裂般锋 ,反过来也可说在无限凶危杀机中,泛荡无边无际的祥和慈悲。
故此当时以绝斧水无争的凶厉气势,也只有拼命急退之一途。
除此之外,连李不还帮忙也想不出有第二要路可行。
其实不但李不还对侧峰老禅师既敬畏而又讶异,呼延长寿也是一样。
李不还眼光暂时离开寒山寺门,转向寒山寺对岸的桥头。
果然不错,雄稳脚步和坚凝气势,除了呼延长寿还有谁呢?
呼延长寿魔刀仍然挟在肋下,大步上桥,离李不还七步左右才停下。
浓浓眉毛下那对环眼,精光闪闪,两人互相凝视一下。
呼延长寿洪声道:“你为什么又站在这里?”
李不还没有反问也没有反驳,还微微苦笑,道:“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呼延长寿皱皱浓眉,道:“你不是骗人的人,我只好相信你。”
李不还道:“为了报答你的信任,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杀死蓬莱戚公子戚风云之事已经传出江湖,戚家一两天之内便会知道。”
呼延长寿道:“你是不是替我担心?”
“不管你怎样想,有句话我仍然要告诉你。”李不还雪白衣袖轻拂,身上的衣裳似乎更洁白了。
“戚家有三大高手,其中只有戚定远名字为外人所知,据我所知他们都有真才实学而又经过千锤百炼的真正高手。”
呼延长寿道:“名字并不重要,我已杀死过许多不知道名字的高手。”
这话傲气干云,声音又响亮,桥上及岸边有几个汉子都听见了。
一个青衣大汉忽然大步走上石桥。
姿势步伐都极是雄浑,勇悍迫人。
他走近李不还背后,便因为李不还的话声而停步。
李不还说:“单老根,你终于忍不住了?你愿不愿意听我一点忠告?”
他说这话时头也不回,所以他能叫出来人姓名,看来又是另一种过人本事。
其实他本领还不止此。
只听那肤色黝黑的青衣大汉停步道:“你怎知道是我单老根上桥来?是不是有人给你暗号?”
李不还淡淡道:“除了刀道高手,谁会一见呼延长寿就是忍不住挺身出来?你虽然一向没有显露过真正刀法造诣,但我仍然看得出你是一流的高手。我一直想查出似你这等人才,何以故意屈居本帮第二流人物之中,我仍未查出真相,但现在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单老根按刀沉声道:“李帮主,你可以怀疑我,但不必向坏方面想,我决无不利于你的意图。我只不过为了私人理由留在襄阳而已。”
李不还声音仍然淡淡的:“假如我不是向好方面想,你老早就死了,你大概也相信我还有这点办法。”
单老根想一下,点头道:“相信。”
李不还道:“但我跟呼延长寿已有决战之约,你本是铁扁担帮的人,这么一来,他会有什么想法呢?”
单老根悍然道:“他怎么想我不管,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值得真正出刀的人,所以对不起您也要做一次了!”
呼延长寿既不怒也不笑,眼光遥遥落向寒山寺。
心中却泛起崔怜花的婷婷倩影。
她在干什么呢?
跟侧峰大师谈禅论道?
侧峰大师又是谁呢?
他并不是完全不把单老根放在心上,而是经历得多,便变得无所谓了。
反正武林人总是这种样子。
越是自负自信的人,碰到对手时越要决一高下方肯罢休。
李不还苦笑微叹,喃喃道:“但愿呼延长寿不误会我就好了!”
他向后退而单老根稳步上前。
于是变成单老根呼延长寿对峙局面。
单老根道:“我人在桥头那边,但已感到你的强大刀气,所以我忍不住出来要与你比比刀法!”
呼延长寿道:“有些人也是这样说,但一比之下往往会有伤亡,我们无怨无仇,何必比呢?”
单老根眼中射出凶悍炽热光芒,道:“你若是害怕,那就当众给我叩三个头,如果不害怕,就用刀子。”
呼延长寿两道浓眉尖射出好像能看见能摸到的怒气。
这一点是呼延长寿与天下人不同的独家招牌。
那把“悲魔之刀”虽是天下重宝,却不能算是招牌。因为魔刀可以落在别人手中,人人都可以挟在肋下。
只有这宛如有形有质的怒气,没有第二个人具有。
魔刀滚落手掌。
他这个人一怒就会出手,至于魔刀拔不拔出来,那倒没有一定准则。
如果对手太弱根本不值得用刀,那么他用拳头手掌脚腿,一样可以击倒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