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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战争三百年:中国4—6世纪的军事与政权》第五章 4—6世纪南北政权的骑兵建设与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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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6世纪,骑兵战术已经完全成熟定型,之后再未发生历史性变化。但这并不意味着单调和千篇一律。这段时间里,各政权之间及政权内部的战争异常频繁,骑兵作战的对象、环境都多种多样。从自然环境看,既有北方草原戈壁,也有华北平原、山地,还有江南亚热带的水网丛林;从运用骑兵的主体看,既有正在中原化进程中的北方少数民族政权,也有并非战马原产地的南方政权。所以该阶段骑兵战术和战例更加丰富。加之时代愈晚近,保存至今的史料文献也愈丰富,这三百年的史料密度也远远超过战国秦汉时代。

第一节 十六国北朝政权的骑兵建设

北方政权的骑兵武装

十六国北朝政权建立之初,都或多或少保留着传统游牧的部落组织形式及畜牧业生活方式,所以比较容易通过部落组织召集骑兵进行战争。[1]在占领汉地以后,这些政权往往结合汉地原有的世袭“军户”制度,将本民族战士作为职业兵,以此维持传统的骑兵战斗力。[2]但华北内地是传统农业经济区,并不适合发展畜牧业,十六国政权如果不能控制北方草原,就会逐渐受到战马供应不足的困扰。前赵刘曜曾下令无官职者不得乘马,后赵石虎为了征集战马,强行没收一切民间马匹,数量达四万匹。数年后,为了维持对东晋的战争,石虎又征调州郡官吏的马一万四千余匹补充军队。苻坚准备倾国攻灭东晋,也将其境内所有公、私马匹全部征用。[3]北方政权往往采取中原王朝传统的官营畜牧业为骑兵提供战马。由于史书文献中这方面材料较少,只能通过个别史料进行窥测。比如前秦苻坚统一北方后,在其建都的关中附近建设了规模巨大的马牧场,被征服的姚姓羌人、前燕慕容鲜卑都在这些牧场里充当牧奴。当苻坚在淝水之战惨败后,这些人揭竿而起,牧场恰好为他们提供了充足的战马。这也成为前秦迅速瓦解的重要原因。[4]再如拓跋北魏政权,当他们还生活在塞外时,过的是传统部落游牧生活,每年七月各部落聚会云中,东西二百里、南北百余里的山间盆地中尽是马匹,时人概算为“控弦之士数十万,马百万匹”[5]。但在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与南齐政权频年战争,代北的马场已经过于遥远,孝文帝便命令宇文福在洛阳北郊的黄河两岸规划出千里之地为马场,将代北马匹牲畜迁移其中。[6]在东魏朝,高欢以丞相之职掌握朝政,其丞相府中设骑兵曹和骑兵参军,管理东魏的全部军马饲养、调配事务。在高欢之子高洋代东魏建北齐后,原丞相府骑兵曹并未像其他曹一样划归尚书省管辖,而是成为和尚书省并列的骑兵省,单独设置省主,并且由皇帝亲信的秘书人员(中书舍人或黄门侍郎)具体分管。[7]

除了在官牧场繁衍马匹,北方政权还通过战争掠夺、互市交易等手段从边疆的畜牧地区获得战马。这和以往中原王朝与游牧族的关系有相似之处。比如石勒刚称赵王建立政权时就派石虎出征岍北的游牧族,俘获牛马二十余万头。[8]吐谷浑降附于前秦后向其献马五千匹。[9]后秦姚苌从陕北胡人曹寅处获得马三千匹;[10]河西鲜卑杜崙一次就给姚兴献马八千匹;[11]乞伏炽磐的西秦更从鲜卑提孤部获得戎马六万匹之多。[12]到北魏朝,更经常从对柔然人的远征中掳获大量战马,以至当时每次出征柔然成功,北魏军队都“马力有余”,使南方的刘宋朝感到巨大压力。[13]北魏政权还经常直接从北方高车、铁勒等族征调骑兵参加对柔然和南朝的战争。许多铁勒和柔然部落甚至被举族迁徙到内地州郡驻扎(参见本书第三编北魏部分)。

为了维持骑兵部队的战斗力,十六国和北朝政权经常对骑兵进行演练。比如石虎在都城邺城外建阅马台,每月朔、晦登临台上,亲自用射响箭指挥骑兵训练。[14]晦朔分别是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和第一天,可以看作每月训练一次,每次二天。北齐原本规定用围猎方式训练军队,“月别三围”,主管骑兵省的唐邕认为过于频繁劳累,请示减少为每月两围。[15]可惜当时对军队常备性训练的记载较少,难以综合讨论。

北方军队的步骑兵比例

北方政权的开创者在起兵之初倚重的大都是部族骑兵。即使像石勒被略卖到外地为奴,脱离了原有部族关系,最初起兵时也是盗用官牧场中的马匹,最初武装集团的核心就是所谓“十八骑”[16]。但在中原地区辗转作战的过程中,北方政权会较快地组建步兵部队配合骑兵作战。这首先是因为步兵兵员广泛,装备成本极低,单兵战斗力虽然不如骑兵,但“性价比”要高得多;其次,骑兵部队擅长奔袭和野战,但难以胜任攻城、守城等作战任务,这也需要步兵承担。

同样以石勒为例,当他投靠匈奴刘汉政权,在冀州发展势力时,迅速从流民和堡聚中强征了大量青壮年,组成步兵军队配合骑兵作战。石勒在312年占据襄国之前曾流动作战多年,这期间他对步、骑兵有比较明显的功能分工:步兵主要负责守卫辎重、家眷,骑兵部队则由他亲自率领,进行远程奔袭作战。310年秋,刘粲等联军进攻洛阳,石勒带领二万骑兵南渡黄河与刘粲汇合,而命长史刁膺带步兵九万和辎重转移到重门地区固守自保。[17]由于石勒此行没有步兵,战事进行得并不顺利,未能攻克洛阳,甚至连小城仓垣也未能攻下。当时幽州勤王的鲜卑骑兵逼近,石勒只得带骑兵赶回重门,将辎重和步兵转运到黄河南岸,继续向南阳、江夏方向流动劫掠。

讨论十六国北朝的骑兵运用,一个重要问题是当时骑兵和步兵数量比例。如十六国初的328年,前赵刘曜和后赵石勒会战于洛阳西郊,石勒调集境内几乎全部机动部队参战,共有“步卒六万,骑二万七千”,步、骑兵比例接近2:1。[18]苻坚倾国进攻东晋,共有“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出征,步骑比例与后赵基本相同。[19]北魏进攻后燕时,后燕集结的兵力是“步卒十二万,骑三万七千”,步、骑比例约3:1。[20]在北魏占领河北地区后,后燕宗室慕容德率领一部分鲜卑人渡黄河占据青州,建立了南燕割据政权。史载慕容德渡河时有“户四万、车二万七千乘”,数年之后,他准备进攻东晋,在境内大规模征兵讲武,共有“步兵三十七万,车一万七千乘,铁骑五万三千”,步骑比例约为7:1。需要注意的是,这时慕容德的辖区仅仅是青州一地(约今山东半岛),和北方马匹原产地直接的交通已经被北魏隔绝,因而马匹来源受到限制,导致步兵比例较高。[21]北魏孝文帝初年,大臣高闾曾建议组建一支防范柔然人入侵的部队,他提出其各兵种数量是:“二万人专习弓射,二万人专习戈盾,二万人专习骑槊”[22]。这里用骑槊的是骑兵,用弓射和戈盾的是步兵,步骑比例仍是2:1。

综上可见,十六国、北朝时期的北方政权,正常步骑兵比例在2:1到3:1之间。如果北方草原之路被切断,骑兵比例就会大大降低。这个比例到唐朝初年仍基本稳定。据《大唐卫公李靖兵法》,一支标准的二万人部队,分为守辎重六千人,马军四千人,以及作战步兵一万人,步骑兵比例为5:2。[23]

第二节 北方骑兵对南作战的特征

骑兵作战的地理环境:山地与河流

在南北间战争中,因为南方政权缺少战马,北方骑兵对南方步兵占有压倒性优势。骑兵集群冲击需要开阔、平坦的地形,河流山林则是运用骑兵的障碍。在东汉末三国初,这个问题已经出现,如赤壁战后不久,曹仁骑兵与吕蒙在长江南岸的夷陵交战,吕蒙利用当地险峻的地形设伏,俘获很多曹军战马:

(吕蒙)又说(周)瑜分遣三百人柴断险道,贼走,可得其马。瑜从之。军到夷陵,即日交战,所杀过半。敌夜遁去,行遇柴道,骑皆舍马步走。兵追蹙击,获马三百匹,方船载还。[24]

如何避开这些不利于骑兵的地形,在合适的地形上展开决战,是骑兵统帅必须关注的问题。山林之外,河流也是北方骑兵作战的障碍。南方政权一直重视依托河流抵御北方骑兵。黄河地处北方,冬季会封冻,无法阻拦北方骑兵南下,所以对南方的战略屏蔽作用很有限。但汉江、淮河则对割据战争有重要作用。450年冬,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大举进攻刘宋,一支魏军进至彭城以北、泗水西岸的泡水河边。当地民众事先拆毁了桥梁,又趁魏军经过时在树林中击鼓,魏军“谓宋军大至,争渡泡水。水深酷寒,冻溺死者殆半”[25]。到梁武帝时,为防范魏军渡过淮河南下,甚至在钟离修筑了巨大的淮堰,使上游地区直至寿春尽成泽国,以迟滞北魏骑兵的攻势。

在枯水季节或者河流水势不太深急之处,骑兵可以涉水过河,且马会游泳,可以游过不太湍急的河流。所以北方骑兵将领往往运用这些渡河发动奇袭。在前秦对东晋的攻势中,晋军将领朱序驻防汉江南岸的襄阳城,他将江中所有的船只搜罗到南岸,认为这样就使秦军无法渡河。但秦军将领石越带领骑兵“游马以渡”,在南岸建立据点,抢夺船只将主力运送过河,一举攻克了襄阳外城。[26]在北魏与南齐的战争中,北魏将领韦珍受命带一支具装骑兵南渡淮河,到大别山区接应一支亲北魏的地方武装。当时齐军固守淮河上的渡口,希望隔绝魏军于北岸。韦珍自己带步兵佯攻渡口,而命令骑兵从上游水浅处涉水渡河。当双方步兵激战于渡口附近时,北魏骑兵已经迂回至齐军后方,前后夹击取得胜利。[27]魏孝文帝元宏征讨南齐时,曾指挥魏军围攻邓城。齐军将领崔慧景、萧衍率部前来解围。元宏派遣五百高车骑兵迂回到齐军后方,占领齐军来路上的河桥(证之以《水经注》,应当是淯水),截断其退路,使齐军因恐慌而陷入溃败。[28]

北方骑兵的袭掠战与季节特征

除了在会战中冲击敌步兵主力,北方骑兵还有一项重要职能,就是利用其机动性优势突入敌后纵深进行袭掠、破坏作战。这是北方民族的一种传统作战方式。对于较早的匈奴等游牧族来说,袭掠是一种战术性质的抢劫行为,只是为了满足部族成员和首领的贪欲。但在4—6世纪南北对峙时代,北方政权更有意识地在战略层面上运用这种策略。为防范北方军队,南方政权在边界地区修筑了一系列城池,聚粮屯兵进行持久防戍。北方军队强行攻城的代价很大,也无法发挥骑兵的野战优势。所以他们更倾向于在秋粮收获季节,用骑兵突入敌城池防线的后方,化整为零在乡间进行破坏,抢劫或焚烧刚刚收获的粮食,甚至掠夺人口。这使得南方城池能够征收到的粮食减少,难以维持戍兵的补给,从而影响其战斗力。

在十六国初期,东晋豫州刺史祖逖占据河南平原,依托谯城、梁城等城池与石勒政权对抗。石勒军队在争夺城市失败后,转而采取骑兵袭掠破坏战术,在秋收季节抢掠乡间地区。祖逖部众被迫男女老幼都投入抢收工作,在敌骑兵来袭时,只能烧掉田野中刚刚割下的粮食,以免落到敌人手中。这种破袭与反破袭的拉锯战持续了多年,使得祖逖军队始终难以发展壮大。[29]

东晋末,晋军试图收复后秦姚兴统治下的河南地区,在淮河以南的芍陂聚众屯田,积蓄军粮。当时驻扎边境的后秦将领向姚兴汇报此事,姚兴君臣对此的分析对策是:

(姚兴)召其尚书杨佛嵩谓之曰:“吴儿不自知,乃有非分之意。待至孟冬,当遣卿率精骑三万焚其积聚。”嵩曰:“陛下若任臣以此役者,当从肥口济淮,直趣寿春,举大众以屯城,纵轻骑以掠野,使淮南萧条,兵粟俱了,足令吴儿俯仰回惶,神爽飞越。”兴大悦。[30]

姚兴特意提出发动攻势的季节在“孟冬”即十月。这符合北方民族的活动惯例:除了这个季节战马最为肥壮,南方的粮食刚刚收获,还因为北方民族不适应南方湿热的夏季,雨季江河涨水、植被茂盛,也不便骑兵展开,而秋冬季则是骑兵驰骋的好时机。另外在兵力使用上,杨佛嵩虽然不准备强攻寿春城,但仍要用主要兵力屯驻城外监视城内的晋军主力,使之不能出城进行坚壁清野的工作;同时用轻骑部队袭掠乡野,断绝城内的军粮供应。

在北魏拓跋人与南朝的战争中,这种骑兵袭扰战术仍经常运用。值得注意的是北魏与刘宋在422—423年争夺河南的战例。魏明元帝拓跋嗣准备进攻刘宋黄河以南地区。出征前诏命群臣讨论进攻策略,“先攻城也?先略地也?”大臣们对此发生激烈争执:带兵出征的奚斤、公孙表认为应当首先进攻黄河南岸滑台、虎牢诸城。留守的崔浩则认为南朝人“长于守城”,强攻恐怕难以在短期内奏效,不如分兵袭掠黄河到淮河之间的广大地区,“列置守宰,收敛租谷”,使滑台、虎牢与后方断绝联系,其守军会不战自溃。[31]后来魏军重攻城而轻袭掠,围攻两城数月方攻克,且在攻城中付出了惨重代价,公孙表也因建言失策被拓跋嗣秘密处死。

423年河南战役之后,北魏骑兵仍经常袭掠南朝控制区。宋文帝刘义隆曾向群臣征询应对战略,何承天因此上《安边论》,他没能提出什么实质性的对策,但在上书中却记录了魏军骑兵袭掠的一些特征:

又狡虏之性,食肉衣皮,以驰骋为仪容,以游猎为南亩,非有车舆之安,宫室之卫。栉风沐雨,不以为劳;露宿草寝,维其常性;胜则竞利,败不羞走,彼来或骤,而此已奔疲……比及秋末,容更送死。猋骑蚁聚,轻兵鸟集,并践禾稼,焚爇闾井,虽边将多略,未审何以御之……[32]

这段文字中多处化用了《史记·匈奴列传》中的记载。其实此时拓跋人的生活习惯、战术和草原匈奴已经有了很大不同,比如“栉风沐雨”的游牧生活、“败不羞走”的战争态度,都不再是此时魏军的特征。但何承天描绘的拓跋骑兵习惯在秋末发起进攻,主要战术是践踏庄稼、焚烧农舍,却是这一时期的真实情况。

这种袭掠规模最大的,当数450年的拓跋焘亲征之战。此战魏军投入兵力数十万,多路同时南下,越过淮河直至长江。在大纵深的进攻中,北魏没有专注于攻城,也没有组织太多后勤粮秣供应,主要靠抢掠南方的农村地区获取军粮。江、淮之间遭受魏军严重破坏,之后多年都难以恢复。刘宋边防重镇寿阳、彭城、下邳、盱眙等都闭门固守,未被魏军攻陷。但北魏军单纯依靠抄掠为食,后勤保障很不充分,无法进行持久作战。

拓跋焘这次大规模南征之后,北魏对刘宋边境的小规模骑兵侵扰一直未曾停止,给刘宋造成很大压力。如六年之后的456年,宋孝武帝“诏问群臣防御之策”。诏旨主要关心的,就是如何对付北魏骑兵的这种袭掠,而孝武帝描述的困境和十几年前何承天的陈述基本相同:

胡骑倏忽,抄暴无渐,出耕见虏,野粒资寇,比及少年,军实无拟,江东根本,不可俱竭,宜立何方,可以相赡?……贼之所向,本无前谋,兵之所进,亦无定所。比岁戎戍,仓库多虚,先事聚众,则消费粮粟,敌至仓卒,又无以相应。[33]

可见北魏这种骑兵袭掠没有特定的目标,也不以寻找宋军主力会战为目的,只是抢夺农田中的庄稼和农夫,可以看作一种特殊形式的“游击作战”。它直接破坏了宋军的军粮征收和供应。而宋军缺少骑兵难以做出反应,在边境屯驻的步兵不仅难以捕获敌军主力,还要吃掉大量粮食,更堕入恶性循环的怪圈。对于孝武帝提出的这个问题,刘宋文武臣僚找不出合适的对策。

宋明帝泰始(465—471年)年间,北魏趁南方内战之机占领淮河以北。而淮河以南河流、丛林较多,不便于骑兵奔驰,南方对骑兵袭掠的紧张才有所降低。但南朝一直注意北方骑兵在秋冬季节出击的特点。比如刘宋末年,萧道成担心被残暴的后废帝(苍梧王)杀掉,希望挑动北魏发动侵袭,从而使自己获得驻防边疆的任命。他嘱托亲信刘善明说,已到“秋风行起”的季节,如果在边境稍微制造事端,吸引北魏军入境报复,则可以获得离京的机会。当萧道成代宋建齐后,刘善明上书讨论边防问题,说“秋风扬尘,容能送死,境上诸城,宜应严备”,还在警惕魏军秋季的攻势。[34]此时萧道成之子、豫章王萧嶷任荆、湘二州刺史,次年春,魏军渡过淮河进攻寿春,骑兵向西南进犯南阳一带,引起南方惊恐,但萧嶷认为“虏入春夏,非动众时”,即春夏不是北方骑兵活跃的季节,所以没有进行大规模军事动员,后来事实证明萧嶷的判断正确。[35]

史书中“铠马”的数量误区

东晋十六国到南北朝时期,骑兵和战马都披铠甲的具装骑兵经常在战争中使用。这一时期的文献中,对具装骑兵的称呼有“具装马”“铠马”“铠骑”“铁马”“铁骑”“甲骑”等等。[36]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些称呼很容易用作文学化的修辞,将没有马铠的骑兵也称为“铁马”等。

比如《魏书·姚兴传》载,后秦进攻河西的乞伏乾归,“遂入枹罕,获铠马六万匹”[37],似乎是俘获了六万匹披具装铠甲的战马。但以乞伏乾归的国力和势力范围,不可能有这样一支强大的骑兵武装。《晋书·姚兴载记》对此的记载是:“乾归败走,降其部众三万六千,收铠马六万匹”[38]。以三万六千名部众,也不可能有六万多匹具装马。其实这个人、马比例是按从事游牧的部落,所谓“铠马”,在这里应该是“战马”的同义语,即可以用来披铠甲作战的马匹。在两汉和三国文献关于草原游牧民族的记载中,从未提及这些游牧族使用具装战马。这有其必然性。首先,马具装(马铠)的制造工艺和成本相对较高,单纯草原民族的经济形态,不容易支持。其次,如本书前文所述,草原游牧民的习惯战术是骑射,不愿打近距离的冲击肉搏战,沉重的马具装也会降低战马的机动性。所以具装战马都是在习惯冲击战术,且对手主要是步兵的情况下采用的。

十六国初期,石勒与幽州鲜卑段部骑兵作战,“获铠马五千匹”。后来伏击刘琨率领的鲜卑骑兵,又“获铠马万匹”[39],与石勒作战的鲜卑人当时尚未建立汉化政权,恐怕难以大规模组建具装骑兵部队,这些“铠马”应当还是普通战马。同理,北魏末年,崔延伯、萧宝夤平定关中的叛乱,有“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匹”[40],数量也有夸大之嫌。

北魏道武帝进攻后燕时,长孙肥与四千名后燕步骑兵作战,“获铠骑二百”[41];太武帝与后秦姚兴军队作战,“获兴甲骑数百,斩首千余级”[42],这个数字不太夸张,而且后燕和后秦都是一定程度上已经汉化的政权,应当组建了具装骑兵部队,所以这两处应该是真正的具装骑兵。

在十六国南北朝时的文献中,除了将没有铠甲的战马误称为“铁马”“铠马”,当时文献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对真正的具装骑兵并未进行明确指明。比如刘曜的前赵政权有一支近卫骑兵部队:“召公卿已下子弟有勇干者为亲御郎,被甲乘铠马,动止自随,以充折冲之任”,在刘曜进攻河西张骏的战争中,这支亲御郎骑兵也参加了战斗。[43]但时间稍晚,东方石虎的后赵政权也有一支禁卫骑兵“云腾黑槊”,或称“黑槊龙骧”,史书只提及他们都持黑漆槊作战,总数有五千人,也曾参加进攻河西政权,但却未提及他们的战马是否有具装。[44]其实,根据这支部队的地位和当时的习惯看,他们中至少有一部分应当是有马具装的。

此外还有一个现代研究者容易误解之处,就是古代文献中的所谓“轻骑”。在中亚和欧洲很早以来就有轻骑兵和重骑兵的区别:轻骑兵没有马甲,以弓箭为主要武器;重骑兵则是人、马都有铠甲,以长矛冲击为主要战术。[45]但在中国从来没有这种区分的概念。中国文献中的“轻骑”,都是指不带后勤辎重的纯骑兵战斗部队,侧重的是行军速度因素;与之相对的概念,则是携带全部辎重的骑兵(辎重往往用大车运输)。所以,中国的“轻骑”未必没有具装,而非“轻骑”的骑兵也未必有具装,具装骑兵在战斗中也可能卸下具装作战。总之,当时大量的骑兵战斗,史籍都未言明是否是具装骑兵,从而对现在的研究造成了极大不便,所以本书不用专门章节讨论当时具装骑兵的战术问题,对于一些可以认定是具装骑兵的史料则进行单独讨论。

第三节 南方政权的骑兵建设

南方骑兵建制与规模管窥

自曹魏明帝青龙年间尚书省开始有骑兵曹,到西晋时依旧沿袭。在与刘、石武装的战争中,西晋主力部队都在中原战场消耗殆尽。东晋政权在江南重新立国,依靠的是南方诸州的地方军,基本没有骑兵武装,尚书省的骑兵曹亦被废止。亲朝廷的北方地方势力与江南隔绝,如并州刘琨、凉州张轨、辽东鲜卑段部等,也无法为东晋朝廷提供骑兵。所以东晋政权建立之初骑兵建制基本是空白,掌握、运用骑兵战术的问题更无从谈起。

东晋朝廷直辖的兵力较少,大州刺史、都督的军府拥有较多军队,是与北方作战的主体。在东晋立国数十年中,这些地方实力派通过与北方政权的战争,逐渐能搜罗一些战马,建立起小规模的骑兵部队。东晋末刘裕在征服南燕、后秦的战争中,俘获了很多骑兵和战马,使晋军骑兵规模一度增加,所以当他称帝建宋后,又增加了尚书省骑兵曹的建制,由一名尚书郎主管。但刘宋缺乏新的战马补充,随着自然老化和与北魏军作战的损失,战马数量迅速减少。到宋文帝元嘉十年(433年),曾将骑兵曹裁撤,但次年即恢复。这反映了刘宋政权骑兵数量在走下坡路,制度因而产生摇摆。到宋明帝刘彧时,淮北广大地区被北魏夺取,刘宋疆界收缩到淮河沿岸,骑兵数量更为减少,因而骑兵曹被再度裁撤。[46]此后历经齐、梁、陈都不曾恢复。

北方政权对南方威胁最大的,是人、马都披铠甲的具装骑兵(“具装”是东晋南朝用语,十六国北朝文献一般只称“铠马”“铁骑”等)。所以东晋军队很重视收集、缴获战马具装。石虎后赵曾以七千骑兵渡过汉水攻击襄阳,晋守军桓宣部突袭得手,缴获了一些“铠马”。[47]前秦军队对长江中游展开攻势,在逼近竟陵时,晋竟陵太守桓石虔率部夜袭,取得战果“斩首七千级,俘获万人,马数百匹,牛羊千头,具装铠三百领”[48]。从斩、俘总数和缴获的马匹、具装铠甲比例看,这支前秦军中骑兵数量并不多,具装骑兵也只是骑兵中的一部分。这可能和竟陵一带多山林河川,不便骑兵作战有关。383年秦晋淝水决战,晋豫州刺史桓伊率部参战,在胜利后收集了很多秦军丢弃的“人马器铠”,但多数都已经残损破坏。经过数年修补,拼凑出完整的步兵铠甲五百领、马具装一百具。桓伊临死前将这些铠甲上交朝廷,受到诏书嘉奖。[49]淝水之战十万以上秦军大溃败,[50]而桓伊所部只能收集到如此少的铠甲装备,说明秦军中具装骑兵所占的数量也不多。

东晋末年刘裕主政,对北方政权采取攻势。409年,刘裕晋军与南燕会战于临朐,南燕一支“具装虎班突骑”—铠甲上都绘着虎斑花纹的具装骑兵—试图从后方攻击晋军部队,但被晋军沈林子部阻击。[51]在晋灭南燕之后,这支具装骑兵被晋军收编,随后返回江南,参与对卢循天师道军的作战。

东晋、南朝政权的地域和战略环境,和三国鼎立时期的东吴基本相同,其战马来源、骑兵规模也有相似之处。黎虎先生曾总结东吴主力军队步、骑兵比例常为40:1,但东晋南朝史料中则未有这么明确的比例。这反映了两个时期军事体制的区别:东吴皇权强大,对军队的编制、装备有统一而明确的管理,东晋、南朝则多为地方实力派拥兵自重,缺乏统一的军队编制模式。史料中几乎没有东晋时期骑兵数量的明确记载。从刘宋开始这方面的材料才稍多一些。另外,南方政权的军队中骑兵数量、步骑兵比例并不一致,一般是邻近北方战区诸州的军队,战马和骑兵会多一些。他们经常与北方政权作战,需要比内地州府更多的骑兵武装,且这些州府可以通过贸易、缴获等从境外获得战马。这些北境部队在对北方作战、南方内战中都表现得最为活跃。

宋文帝元嘉七年(430年),刘宋政权试图收复河南。刘义隆诏书称北伐兵力近十万,其中段宏所率“精骑八千,直指虎牢”[52],但这些数字都做了严重夸大,不能据此判断宋军的骑兵规模。宋明帝即位之初,刘宋境内发生大规模内战,当时豫州刺史刘胡也投入到反对刘彧的阵营中,参加了向建康的进军。他统帅的部队有“众三万,铁骑二千”,在一次作战时,则言其有“步卒二万,铁马一千”[53]。第二次的数字比较接近实际,则步骑比例为20:1。刘宋末年,江州刺史、桂阳王刘休范起兵反对萧道成,集结士兵有“众二万人,骑五百匹”[54],步骑比例为40:1。南齐时,为对抗魏孝文帝元宏进攻沔北,萧鸾派崔慧景“率众二万,骑千匹”前往援助,[55]步骑比例20:1。这些战争中,刘胡的豫州与北魏接境,骑兵比例较高;崔慧景之前任豫州刺史,在援助沔北时得到了朝廷直属的“台军”补充,骑兵比例也较高。至于刘休范的江州,地处长江两岸,与北魏并不直接接境。可见内地的江州骑兵对步兵比例为1:40,这是东吴时主力军的正常水平。而边境州的比例能达到1:20甚至更高。

在南齐末,少帝萧宝卷昏乱,引起雍州刺史萧衍起兵。萧衍在檄文中列举自己的兵力,其中说“即日遣冠军、竟陵内史曹景宗等二十军主,长槊五万”[56],似乎有二十个骑兵军、五万骑兵。但这种檄文的夸大之辞不能相信。当时搜遍南朝全境也不可能拼凑起五万骑兵。《梁书》载萧衍起兵时,集结其治下诸郡的兵力,其中上庸太守韦叡“率郡人伐竹为筏,倍道来赴,有众二千,马二百匹”,华山太守康绚“举郡以应高祖,身率敢勇三千人,私马二百五十匹以从”[57]。这些战马构成了萧衍军的主要骑兵力量。这两人都是边境侨郡太守,因为地处北境,拥有较多的战马,步、骑比例10:1左右,骑兵占比非常高,但总量并不算多。

在梁朝中期,有些军队中的骑兵比例曾达到较高的数字。比如豫州刺史、都督北境七州诸军事的夏侯夔,“有部曲万人,马二千匹,并服习精强,为当时之盛”,步骑比例达5:1,几乎是南朝骑兵的巅峰。[58]这个时期骑兵增加,和梁武帝普通末年开通了与吐谷浑、河西的通道,可以大量进口战马有关(参见下文)。另外,梁中期,陈庆之乘北魏内战带领七千士兵北征,当转战到虎牢城下时,已经能“率骑三千”与魏军作战。[59]这些战马应多为缴获而来。

战马来源与天监十三年西路“马道”的开通

东晋、南朝政权地处南方,与马匹原产地存在地理阻隔,所以战马数量很有限,也难以组建强大的骑兵武装。关于东晋、南朝的战马来源,黎虎先生《六朝时期江左政权的马匹来源》已有详尽论述,概言之,基本来自与北方政权的交易或战争虏获,以及辽东海路、西南(川滇及河西),所以这部分内容本书从略。[60]

但黎虎先生论文尚有可商榷补充之处。首先是东晋南朝的所谓“蜀马”,黎虎先生认为产地为蜀地(益州),这个说法恐怕难以成立。当时“蜀马”应是指产于吐谷浑和西域,经蜀地贩运到中原或江南的马匹,其原产地并不在蜀地。如黎虎引《北史·西域传》:“波路国……有蜀马”,遂以为此马来自蜀地。其实不然,《北史》同卷“女国,在葱岭南……出鍮石、朱砂、麝香、犛牛、骏马、蜀马”[61]。明确可见所谓“蜀马”乃女国当地所产。另,《晋书·吐谷浑传》亦云其地“出蜀马、牦牛”[62],可见吐谷浑本地原产的马也称蜀马。这是因为西部马匹要转运到江南,蜀地是重要中转站。在这些原产地看来,这些马匹是卖往蜀地的。在江南政权看来,这些马匹是从蜀地买来,错将中转站当成了原产地。

当然,西域马匹也可以不经过蜀地,而从河西和关中进入中原。450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南征刘宋,在彭城外对宋使节说,“脱须蜀马,亦有佳者”[63],即准备送蜀马给宋人。这是因为拓跋焘已经平定了关中和河西,可以从北路得到西域的“蜀马”之故。蜀地在刘宋控制下从未失守,如果蜀马原产于蜀地,自然轮不到拓跋焘来送给宋人。[64]

南方政权被阻断了与蒙古草原的交通,但如果能保有蜀地,就能沟通云南、西藏,以及北通汉中、河西地区,从这些地区进口马匹。但由于路途遥远,地势崎岖险峻,沿途割据政权作梗等等,造成战马西来之路时通时塞,能够进入江南的马匹数量很有限。到梁武帝天监十三年(514年),吐谷浑遣使入梁到达建康,从此,梁朝不仅建立了与吐谷浑的稳定联系,且吐谷浑以西、以北的河西以至西域诸国,都能够过境吐谷浑与梁朝进行贸易交流。这从根本上改善了梁朝马匹短缺的局面。《梁书》对此事的记载为:

其界东至垒川,西邻于阗,北接高昌,东北通秦岭,方千余里,盖古之流沙地焉……有青海方数百里,放牝马其侧,辄生驹,土人谓之龙种,故其国多善马……子休运筹袭爵位。天监十三年,遣使献金装马脑钟二口,又表于益州立九层佛寺,诏许焉。十五年,又遣使献赤舞龙驹及方物。其使或岁再三至,或再岁一至。其地与益州邻,常通商贾,民慕其利,多往从之,教其书记,为之辞译,稍桀黠矣。[65]

吐谷浑通使江南,必须经过益州即蜀地。吐谷浑王请求在益州建造佛寺,也有在益州常设办事机构的用意。此时益州刺史是梁武帝之子、鄱阳王萧恢,他上任恰恰也在天监十三年。之前,益州境内驿传所需马匹都要向民间征调,给百姓造成很大负担。萧恢“乃市马千匹”,交给负责驿传公务的民户饲养,“百姓赖焉”[66]。如此大规模的马匹贸易,在以往东晋、南朝历史上从未有过,三国时期的蜀汉和吴也未曾有过,这应该和刚刚开通了与吐谷浑的商路,可以大量进口马匹有直接关系,即所谓“其地与益州邻,常通商贾,民慕其利,多往从之”。

天监十三年是南朝与西部交通的关键性一年。据《梁书》卷五十四《西北诸戎传》,在此年之前,与梁朝有联系的只有于阗(天监九年)、宕昌(天监四年)、邓至(天监元年)、武兴(天监初),其中宕昌、邓至和武兴都比吐谷浑靠近内地,且辖境有限,能提供的马匹不会太多。但自天监十三年之后,河西、西域入梁通使的国度有:芮芮国[即柔然,天监十四年(515年)]、滑国[天监十五年(516年)]、周古柯国[普通元年(520年)]、呵跋檀国(普通元年)、胡蜜丹国(普通元年)、龟兹国[普通二年(521年)]、白题国[普通三年(522年)]、末国[中大通二年(530年)]、高昌[大同中(535—545年)]、渴盘陁国[中大同元年(546年)]等。在不长的时间内,这些国家纷纷与梁朝通使,应与吐谷浑和益州之间开通了贸易道路有直接关系。这个时期梁朝政治比较稳定,国力强盛,经济富裕,吸引这些西道国家前来贸易,梁朝也获取了足够的马匹。如前述夏侯夔能拥有私马二千匹,堪称一时之盛。[67]梁武帝末年其子武陵王萧纪担任益州刺史,“在蜀十七年,南开宁州、越巂,西通资陵、吐谷浑……器甲殷积,马八千匹”[68],马匹之多,在东晋南朝三百年实为空前绝后。[69]

但梁武帝并没能抓住这个机遇组建起强大的骑兵部队。当时南北分裂割据已久,南朝人早已习惯江南水乡生活,其军队以步兵和舟舰为主,骑兵只是处于辅助地位。在整个梁朝,长江下游地区马匹一直很少。梁武帝末年,东魏叛将侯景发动突袭,渡过长江攻克建康,控制梁朝政局。史载侯景渡江时有“马数百匹,兵千人”[70],到侯景控制梁朝的长江中下游之后,与陈霸先作战,兵力是“众万余人、铁骑八百余匹”[71],骑兵数量并没有明显增加,说明梁的长江下游地区仍非常缺少战马。当时西魏乘机南下占领益州,切断了南朝的马匹进口通道。此后的陈霸先军也一直以步兵为主力,没能组建起大规模的骑兵,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南朝的灭亡。

第四节 南方骑兵作战特征

对北军的破袭作战

南方政权的骑兵数量少,在对北方战争中往往捉襟见肘,不堪应付。但如果能利用北方军队疏于防范的麻痹心态,对其发动突袭,也往往能获得一定战果。

在宋少帝初抗击北魏的战争中,司州刺史毛德祖驻防虎牢城,仅能拼凑起一支二百人的骑兵部队在黄河南岸巡防。这支骑兵曾对一支千人的北魏军发起突袭,取得俘获二百人的战果,但随后遭到五千余名北魏骑兵的围攻,很快溃败。此后毛德祖部据守虎牢城直至陷落。[72]和这场骑兵战斗类似的,是梁武帝大通元年(527年)梁军北伐涡阳,北魏军十五万前来救援(这个数字可能有夸大),前锋在树林中驻营。梁将陈庆之认为魏军选择在茂密的林地宿营,是因为远来疲惫不愿作战,因而率领二百名骑兵进行突袭,击溃了这支军队。[73]这两次战斗,都是利用魏军初入宋境、对战场环境比较陌生的机会进行攻击,所以能够取得战果。

元嘉二十七年(450年)初,魏军再次大举南下,刘宋淮北城池都闭门坚守。一支魏军驻扎汝阳,负责看管掳掠来的刘宋百姓。宋文帝刘义隆获取这一情报,命彭城驻军“遣千骑,赍三日粮袭之”。当时刘义隆之子刘骏驻防彭城,他征发彭城百里之内的军民马匹,共收集一千五百匹组成五个骑兵军,前往五百里之外的汝阳。这支部队接近汝阳时再次拣选马匹,只选取一千一百匹精干堪用的战马前往战区。当时看守俘获百姓的北魏军营在汝阳城北三里,魏军没想到彭城方向宋军会进行远距离奇袭,没有防备。宋骑兵杀死魏军三千余人,焚烧其辎重,被俘百姓大都趁乱逃走。但这支宋骑兵在返回途中被北魏骑兵追击,因连日奔驰作战疲劳不堪而溃败,六名主将中三人战死、被俘,能够返回后方的士兵仅九百余人,马仅四百匹。[74]

这场战斗说明,在北方大部队快速推进时,后方勤务部队会存在疏于防范之处。宋军骑兵如果能抓住机会进行奇袭,可以收到较好战果。但这次战斗也暴露出刘宋政权骑兵建制的弱点,即缺乏统一和集中,马匹需要临时征集;士兵和军官之间缺乏协调,也影响战斗力。这支部队溃败的首要原因,是一名军主垣谦之临阵先退所致(此人事后被处斩)。所以南方军队战马、骑兵数量少固然是一大缺憾,更重要的则是骑兵缺乏战斗经验,在战斗中往往难以抓住打击敌军的机会。

对北魏骑兵正面作战

北方政权骑兵数量多、战斗力强,对南方政权的威胁最大。如北魏孝文帝亲征,给南齐人印象最深的是魏军“铁骑为群,前后相接”[75]。所以南北方会战时,南方骑兵最主要的对手是北方的骑兵而非步兵。在这种双方骑兵数量、素质极不对称的战斗中,南方仍不缺乏擅长马槊冲锋的骑兵将领(有些是从北方投诚而来)。这种南北骑兵对战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具装骑兵不如无具装骑兵机动性强。北方骑兵的主要作战对象是南朝步兵,经常披具装铠。南朝骑兵将帅因此扬长避短,有意用轻装骑兵冲击敌笨重的具装骑兵,往往能取得出奇制胜的效果。如刘裕伐南燕的临朐战役,南燕方面投入了“具装虎班突骑”,晋军当时没有具装骑兵,史书仅提及一部分“轻骑”为“游军”,担任侦察警戒任务。[76]但晋军轻装骑兵参与了对鲜卑骑兵的战斗,并取得了临朐战役的胜利。[77]

再如元嘉末年(453年)刘宋对北魏的北伐,西路宋军从襄阳出发,进攻北魏弘农、陕城方向。双方在陕城外展开会战。宋军统帅骑兵的薛安都原是北人,比较擅长骑战。两军在陕城下列队布阵时,一支北魏骑兵首先奔驰到宋军附近挑战。薛安都骑具装战马冲刺,“瞋目横矛,单骑突阵,四向奋击,左右皆辟易不能当,杀伤不可胜数”。当两军主力进入激战后,北魏突骑冲击宋军步阵引起宋军惊恐。薛安都脱下头盔铠甲,“马亦去具装,驰奔以入贼阵”,与北魏具装骑兵厮杀,“当其锋者,无不应刃而倒”。此举极大缓解了北魏骑兵对宋军的威胁。当天双方战事僵持,魏军仍固守陕城。次日,双方再度开战。宋军步、骑兵左右分开列阵。当两军激战时,薛安都“不堪其愤,横矛直前,出入贼陈,杀伤者甚多,流血凝肘,矛折,易之复入”,激战一天后魏军溃败,被斩首及俘获数千。这是刘宋对北魏为数不多的胜利之一(但随着东线的溃败,西路这支宋军不久也主动撤退)。[78]薛安都骑兵的突出表现,是此次宋军获胜的重要原因。

宋孝武帝孝建初年(454年),魏军对泗水(清水)以东、黄河以南的刘宋据点展开进攻。宋台军骑兵幢主焦度受命增援,在清口“刺虏骑将豹皮公堕马,获其具装铠槊,手杀数十人”[79]。在南齐初年,北魏军数次对齐军边境城垒展开攻势,建元三年(481年),魏军围攻泗水入淮处的角城,齐将周盘龙与其子周奉叔前往解围,以数百骑兵对抗上万北魏骑兵:

盘龙子奉叔单马率二百余人陷阵,虏万余骑张左右翼围绕之,一骑走还,报奉叔已没。盘龙方食,弃箸,驰马奋槊,直奔虏阵,自称“周公来!”虏素畏盘龙骁名,即时披靡。

时奉叔已大杀虏,得出在外,盘龙不知,乃冲东击西,奔南突北,贼众莫敢当。奉叔见其父久不出,复跃马入阵。父子两匹骑,萦搅数万人,虏众大败……[80]

这段记载可能有一定夸张。但魏军指挥此次南征的统帅是冯熙、元嘉,他们的本传都没有记载在角城(淮阳)的这次战斗,可能小有损失而不予记载(如果有大胜或大败则不会遗漏)。再如梁天监初年(502年),冯道根驻阜陵阻截自寿春南下的魏军,“魏将高祖珍以三千骑军其间,道根率百骑横击破之,获其鼓角军仪”[81]。梁末,数万北齐军队渡过长江运动到建康城北。陈霸先率部与之会战,部将侯安都“率十二骑突其阵,破之,生擒齐仪同乞伏无劳。又刺齐将东方老堕马”。南方阴雨泥泞阻碍了北齐骑兵的发挥,当双方决战于幕府山时,侯安都带步骑兵共千余人绕到齐军后方攻击,造成齐军溃败,在南方军队追击下几乎全军覆没。[82]可见小股南方骑兵在面临大量北方骑兵时,如果敢于猛烈冲击,往往会使敌陷入混乱,难以做出反应,从而取得一定战果。

不擅长骑兵集群运用

以上都是南方少量骑兵,甚至是骑兵统帅单人独马面对大量敌骑兵时的成功战例。这些夸张的战例有其原因:大规模军团在受到小规模、高机动性的敌军冲击时,往往因为信息传达、指挥不畅而陷入混乱;披着沉重具装铠的骑兵难以追逐轻装骑兵;以及南方政权为了鼓舞士气而进行的夸大宣传。毕竟在很多战役中,小股南方骑兵都免不了被优势敌军歼灭的命运,如前述毛德祖的先胜后败之战。但这些颇具个人英雄色彩的战例背后,南朝骑兵的不足也很明显。当南朝政权努力集结起一支规模较大(超过千人)的骑兵时,统帅缺乏调度、指挥经验的弊病就会暴露出来,且基层作战单位之间也缺乏协同配合。

除了前述530年千余名刘宋彭城骑兵进行破袭战的例子,在普通四年(523年),梁对北魏大举北伐,由于开通了与吐谷浑马匹来源,合肥裴邃部下骑兵达三千之多。在北伐到寿阳城下时,梁骑兵的指挥协调显然发生了问题,与魏军作战失利被迫撤退。裴邃收集败兵对骑兵组织进行整合,改变了以往东晋南朝军队只以红色(绛)为军装的习惯,“令诸将各以服色相别”,他自己直接指挥下的骑兵都穿黄袍,“自为黄袍骑”。在稍后的进攻中梁军获取了一定战果,占领了一些魏军城垒,但裴邃未能攻克寿阳便死于军中,其整合过的骑兵也不再见于记载。[83]从数量上说,这应该是东晋南朝在特定战区集结骑兵数量的巅峰。再如南朝陈末的将领萧摩诃,本人骑术很精湛,也有很多单人独骑的战斗经历,在进攻北齐时,他率部进军吕梁与齐军交战,曾“率七骑先入,手夺齐军大旗,齐众大溃”。不久后周灭齐,萧摩诃又与周军数千骑兵作战,“领十二骑深入周军,纵横奋击,斩馘甚众”。北周援军赶到并切断了陈军后方水路。当时陈军有步兵三万,具装骑兵二千(可能只有部分有具装),几乎集中了举国的骑兵战斗力,但统帅吴明彻丧失斗志宣布撤退,在归途中被周军阻击,乘船的步兵几乎全部被俘获,只有萧摩诃带领骑兵逃回江南。[84]可见在骑兵规模较大时,南朝的统帅很难发挥其集群战斗力。直到589年隋军渡江,这些陈军骑兵再也没能有突出表现。

骑兵在南方内战中的作用

除了与北方政权作战,东晋南朝在长江流域的内战也很频繁。当作战双方都是“南方化”的、以步兵为主的军队时,规模不大的骑兵常在战场上有突出表现,甚至对战局起到决定性作用。南方民众在生活中很少接触马匹,临时起事的民众武装尤其缺乏对骑兵的战争经验和心理准备,往往少量正规骑兵就可以制造很大恐慌。比如东晋末天师道徒在会稽起义,刘牢之率北府兵前往镇压,天师道军据险固守。刘牢之之子刘敬宣率领一支骑兵迂回到天师道军后方,“吴贼畏马,又惧首尾受敌,遂大败”[85]。由于缺少骑兵及对抗骑兵的经验,天师道军难以在陆地与朝廷正规军抗衡,只能依托舰船和海岛进行水上流动作战。

410年,当刘裕率晋军主力出征南燕时,天师道军又从广州起兵,乘战舰从湘江、赣江入长江,直抵建康城外。刘裕仓促从青州回师,为巩固建康人心,他派千余名从南燕俘获来的“具装虎班突骑”沿江岸巡逻,“皆被练五色,自淮北至于新亭。贼并聚观,咸畏惮之”,给江心洲上的天师道军极大震撼,使其长期不敢上岸决战。[86]南齐武帝萧赜时,昔日天师道起事的会稽、钱塘地区再次发生起义,萧赜“遣禁兵数千人,马数百匹东讨”,负责指挥骑兵的是擅长马槊的马军队主陈天福,结果“贼众乌合,畏马。官军至钱塘,一战便散”[87]。到明帝萧鸾末,因其诛杀大臣激起老将、会稽太守王敬则反叛,在向建康进军途中,百姓十余万人持农具参加。当叛军攻击朝廷军队固守的营垒时,后方遭到朝廷马军冲击,“白丁无器仗,皆惊散,敬则军大败”,王敬则被朝廷骑兵刺杀。[88]这些战例说明,南朝骑兵虽然规模、战斗力难与北方抗衡,对付江南地区的民变和起义军却占有绝对优势。

南朝骑兵在内战中非常重视使用具装(马铠)。骑兵在南方内战中的主要对手是步兵,马铠在冲击密集步阵中自然用处较大。但有些非冲击作战的场合,南朝骑兵仍在使用具装铠。如刘宋元嘉末,政府军进攻汉水流域的蛮人部族,蛮人据险筑堡寨固守,官军“以具装马夹射,大破之,斩首二百级”[89]。宋军骑兵只是从远处奔驰射箭,并没有采取冲击作战(对堡寨工事也无法直接冲击),却仍不愿放弃使用具装马铠。再如宋明帝初年对抗“四方反叛”的内战中,萧道成受命带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平定南路叛军,当时朝廷军队主力都已调往芜湖,萧道成部下的马匹没有具装铠可用,遂临时以棕榈纤维编织成马铠,“编椶皮为马具装,析竹为寄生,夜举火进军”,叛军看到这样一支“具装骑兵”,吓得不战而退。[90]“寄生”是立在马鞍后的穗状装饰物,并无实战意义。[91]但萧道成在仿造马甲的过程中,连这个细节也不放松。这说明具装骑兵对南方步兵有很强的威慑力,以至刘宋骑兵在难以保障实用性的情况下,仍然顽固坚持着具装骑兵的外在形式以震慑敌军。

在梁武帝朝,侯景以叛将身份偷渡江南,占领建康。虽然侯景的骑兵并不多,但他很善于利用骑兵进行长途奇袭,在与长江上游梁武帝诸子孙的战争中屡屡获胜。如梁武帝之子萧纶在齐昌郡准备联结西魏,侯景部下任约派“铁骑二百”奔袭,击败萧纶并迫使其逃亡。[92]当上游战事越来越激烈时,侯景又派宋子仙“率轻骑三百”长途袭击郢城,不仅活捉郢州刺史萧方诸及其军府臣僚,还控制了前线梁水军将士的家属,使其不战而溃。[93]在与侯景军队作战过程中,梁军也在总结防范和运用具装骑兵的战术。在陈霸先部与侯景在建康城外的会战中,陈霸先军三万余人,侯景军步兵万余、铁骑八百余,双方都用铁骑部队对敌步阵进行冲击。当侯景军的营栅相继被攻破时,侯景带百余骑兵“弃矟执刀,左右冲阵”,试图冲散陈霸先军,未能成功,侯景军全线溃败。[94]

从总体上看,由于江南地区水网纵横、丛林较多,并不适合大规模骑兵的集结和展开,[95]所以江南战事都以小规模骑兵的灵活运用为主,从未发生过北方政权间惊心动魄的大规模骑兵会战场面。


[1] 这些少数民族建立政权之初,汉化程度不尽相同。但即使内迁时间比较长、汉化程度较高的匈奴刘渊等,也还保留着传统的部落组织形式。参见唐长孺:《晋代北境各族“变乱”的性质及五胡政权在中国的统治》《拓跋国家的建立及其封建化》,均载《魏晋南北朝史论丛》,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

[2] 高敏先生《魏晋南北朝兵制研究》对此已多有论述,所以本书不多涉及。

[3] 分别见《晋书·刘曜载记》、卷一百六《石季龙载记上》、《苻坚载记下》。

[4] 比如慕容泓起兵反对苻坚,就“收诸马牧鲜卑,众至数千”,见《晋书·苻坚载记下》,第2919页。但史书未说明这个马牧的方位,从慕容泓的行踪看,大概在并州中南部。不久羌人姚苌也倒戈反对苻坚,他逃亡到渭北的马牧中收集武装,可知这个牧场是在关中地区,见《晋书》卷一百十六《姚苌载记》。

[5] 《魏书》卷二十四《燕凤传》,第609页。这和汉时匈奴人八月间大会龙城的风俗可能同源。

[6] 《魏书》卷四十四《宇文福传》,第1000页。按,传称宇文福所规划“今之马场是也”,似乎在魏收写作《魏书》的北齐时代,还在沿用魏孝文帝建设的马场。但在东西魏和北齐北周对峙时代,洛阳一带是东西政权争夺的战场,几经易手,东魏北齐在这里维持马场的可能性不大。据《北史》卷五十五《白建传》,第2004页,北齐河清三年,突厥攻击北齐,“代、忻二牧”的数万匹马都转移到五台山中躲避,则北齐的马牧场应主要在晋北的代县、忻州附近。《魏书》“今之马场”盖魏收从前人文献直接抄来,其具体年代则无从知晓。

[7] 《北史》卷五十五《唐邕传》《白建传》,第929页。

[8] 《晋书》卷一百五《石勒载记下》,第2737页。按,岍山在关西,距离此时的石勒控制区太远,石虎大概不会远征到这里。这个岍山应该是在晋北到代北一带。

[9] 《晋书·苻坚载记上》,第2894页。

[10] 《晋书·姚苌载记》,第2970页。

[11] 但这些马被赫连勃勃截获,见《晋书》卷一百三十《赫连勃勃载记》,第3202页。

[12] 《晋书》卷一百二十五《乞伏炽磐载记》,第3125页。

[13] 《魏书》卷三十五《崔浩传》,崔浩与北魏太武帝的对话,见第819页。

[14] 《太平御览》卷三百引《邺城故事》,第1383页。

[15] 《北齐书》卷四十《唐邕传》,第531页。

[16] 《晋书·石勒载记上》,第2708页。

[17] 见《魏书》卷九十五《羯胡石勒传》,第2048页。《晋书·石勒载记》只提及石勒的二万骑兵,而未载其护卫辎重的步兵数量,见第2712页。

[18] 《晋书·石勒载记下》,第2745页。

[19] 《晋书·苻坚载记下》,第2917页。此处的戎卒专指步兵,因为苻坚说过,全国总动员的兵力是“九十七万”。

[20] 《晋书》卷一百二十四《慕容宝载记》,第3094页。

[21] 《晋书》卷一百二十七《慕容德载记》,第3170—3172页。

[22] 《魏书》卷五十四《高闾传》,第1201页。按,戈此时已经退出战争舞台,所以这是文饰的修辞,应该是长矛,也称步槊。

[23] 《通典》卷一百四十八《兵志一》引《大唐卫公李靖兵法》,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3792页。

[24] 《三国志》卷五十四《吴书·吕蒙传》,第1274页。

[25] 《水经注疏》卷二十五“泡水”条,郦道元著,杨守敬、熊会贞疏,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2139页。亦见《宋书》卷九十五《索虏传》,第2350页。

[26] 《晋书·苻坚载记上》,第2899页。但是秦军对襄阳内城的围攻旷日持久,近一年后才得以破城,俘获朱序。

[27] 《魏书》卷四十五《韦阆传附韦珍》,第1013页。

[28] 《魏书·宇文福传》,第1001页。

[29] 《晋书》卷七十七《蔡谟传》,第2037页。

[30] 《晋书》卷一百十八《姚兴载记下》,第2996页。

[31] 《魏书·崔浩传》,第814页。参见本书第三编北魏军事转型部分。

[32] 《宋书》卷六十四《何承天传》,第1707—1708页。

[33] 《宋书》卷九十四《恩幸传·徐爰》,第2307页。

[34] 《南齐书》卷二十八《刘善明传》,第525页。

[35] 《南齐书》卷二十二《豫章文献王传》,第408页。

[36] 参见苏小华:《论魏晋南北朝时期骑兵战术的新发展》,《浙江社会科学》2009年第10期;常彧:《从突骑到甲骑具装—魏晋南北朝骑兵之演进》,《中国中古史研究》(第九期)。

[37] 《魏书》卷九十五《羌姚苌传附姚兴》,第2082页。

[38] 《晋书》卷一百十七《姚兴载记》,第2981页。

[39] 《晋书·石勒载记上》,第2725页。

[40] 《魏书》卷七十三《崔延伯传》,第1638页。

[41] 《魏书》卷二十六《长孙肥传》,第652页。

[42] 《魏书·羌姚苌传附姚兴》,第2083页。

[43] 《晋书·刘曜载记》,第2699页。

[44] 《太平御览》卷三百引《邺城故事》,第1383页。另参见《晋书》卷八十六《张轨传附张重华》,第2242页。

[45] 恩格斯:《骑兵》,《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

[46] 《宋书》卷三十九《百官志上》,第1223页。

[47] 《晋书》卷八十一《桓宣传附桓伊》,第2117页。

[48] 《晋书》卷七十四《桓彝传附桓石虔》,第1944页。

[49] 《晋书·桓宣传附桓伊》,第2119页。

[50] 《晋书·苻坚载记》载苻坚动员了近百万军队南征东晋,但能参与淝水之战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有研究者认为在十万到三十万之间。参见邱久荣:《淝水之战双方兵力略释》,《历史研究》1980年第2期;舒朋:《淝水之战双方兵力问题综释》,《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3年第3期。

[51] 《宋书》卷一百《自序》,第2453页;卷一《武帝纪上》,第20页。

[52] 《宋书·索虏传》,第2331页。

[53] 《宋书·邓琬传》,第2142—2143页。

[54] 《南齐书·高帝纪上》,第7页。

[55] 《南齐书》卷五十一《崔慧景传》,第873页。

[56] 《梁书》卷一《武帝纪上》,第8页。

[57] 《梁书》卷十二《韦叡传》,第221页;卷十八《康绚传》,第290页。

[58] 《梁书》卷二十八《夏侯亶传附弟夔》,第422页。

[59] 《梁书》卷三十二《陈庆之传》,第461页。

[60] 黎虎:《六朝时期江左政权的马匹来源》,《魏晋南北朝史论》,第393—421页。

[61] 以上见《北史·西域传》,第3235页。

[62] 《晋书》卷九十七《四夷传·吐谷浑》,第2538页。

[63] 《宋书》卷四十六《张劭传附张畅》,第1398页。

[64] 周一良先生早已指出江南并非战马产地:“盖无论南北,马皆战争所不可少,而江南不产马。”周一良:《南朝境内之各种人及政府对待之政策》,《魏晋南北朝史论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75页。

[65] 《梁书》卷五十四《诸夷传·西北诸戎传》,第810—811页。

[66] 《梁书》卷二十二《太祖五王传·鄱阳忠烈王恢》,第351页。

[67] 刘宋末,荆州刺史沈攸之拥兵自重,“养马至二千余匹”,已属当时少见之事。当时荆州能够都督益州,辖境比较大。见《南齐书·高帝纪上》,第11页。

[68] 《南史》卷五十三《梁武帝诸子·武陵王纪》,第1332页。个别标点有改动。

[69] 东晋时,前秦攻益州,晋“刺史周仲孙帅骑五千南遁”(《晋书》卷九《孝武帝纪》,第225页)。此“五千”似为“五十”之误。之前桓温垄断东晋朝政,尚未能纠合起五千骑兵武装,以区区一益州刺史,更不可能。

[70] 《梁书》卷五十六《侯景传》,第841页。

[71] 《陈书》卷一《高祖纪上》,第6页。

[72] 《宋书·索虏传》,第2323页。

[73] 《梁书·陈庆之传》,第460页。

[74] 《宋书·索虏传》,第2344页

[75] 《南齐书》卷五十七《魏虏传》,第994页。

[76] 《宋书·武帝纪上》,第20页。

[77] 《宋书·孟怀玉传附弟龙符》,第1408页。

[78] 《宋书》卷七十七《柳元景传》,第1984页。

[79] 《南齐书》卷三十《焦度传》,第559页。这位被刺伤的“豹皮公”情况不详,曾在此指挥作战的北魏将领有皮豹子和封敕文,但《魏书·皮豹子传》并未提及他在清东的战役中受伤,大概焦度所刺伤另有其人,但在战场双方信息错落的情况下,被附会成了一个亦真亦虚的“豹皮公”。据《魏书》相关传记,这次战役魏军损失并不大,且对宋军有一定战绩。这也反映了刘宋在北魏优势骑兵的威胁之下,急需宣传甚至夸大自己的战绩以鼓舞士气。

[80] 《南齐书》卷二十九《周盘龙传》,第544页。

[81] 《梁书》卷十八《冯道根传》,第288页。

[82] 《陈书》卷八《侯安都传》,第144页。

[83] 《梁书》卷二十八《裴邃传》,第415页。

[84] 《陈书》卷三十一《萧摩诃传》,第410页。按,本传言“摩诃领铁骑数千”,这个数字应非夸大之辞。《周书》卷四十《王轨传》也载“骑将萧摩诃以二千骑先走,得免”,见第712页。

[85] 《宋书》卷四十七《刘敬宣传》,第1410页。

[86] 《宋书·武帝纪上》,第20页;《刘敬宣传》。但天师道军最后选择了不便骑兵展开的地域—秦淮河南岸的塘路进军,使政府军的骑兵优势难以发挥。而在这一战中击退天师道军进攻的,是从南燕俘获来的另一支“鲜卑步矟”。见《宋书》卷四十八《朱龄石传》,第1422页。

[87] 以上见《南齐书·沈文季传》,第777页。

[88] 《南齐书·王敬则传》,第487页。另,据《南齐书》卷五十一《崔慧景传附崔恭祖》(第877页),刺杀王敬则的骑士为崔恭祖,他自称“恭祖秃马绛衫,手刺倒贼”,这个“秃马”似乎是有意未给战马披具装铠。

[89] 《宋书》卷九十七《夷蛮传》,第2397页。

[90] 《南齐书·高帝纪上》,第5页。

[91] 杨泓:《中国古代马铠具装对海东的影响》,《中国古兵与美术考古论集》,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192页。

[92] 《梁书》卷二十九《高祖三王传·邵陵王纶》,第435页。

[93] 《梁书·侯景传》,第856页。

[94] 《陈书·高祖纪上》,第6页。

[95] 《南齐书》卷四十《武十七王传·鱼复侯子响》:“子响勇力绝人,关弓四斛力,数在园池中帖骑驰走竹树下,身无亏伤。”(第704页)这可能是在建康皇家园林中的表演。但江南地区多竹木妨碍骑兵奔驰的情况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