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错一看珑珑所指之处,果然有一滩血,血已略略有点凝固,颜色也成了暗红色,映入眼中,触目惊心!古错道:“也许……是什么动物的血吧?”
其实,古错已隐隐觉得空气中有一片肃杀之气,那种铁锈般微微发甜的肃杀之气。
二人强自定神,向那“琴心楼”走去,珑珑紧紧地依着古错,那小巧的鼻尖上,已是有细密的冷汗渗出。
经过一棵斜倚着倒向小径的古松时,古错无意中向那头顶的树枝丛中一扫视,竟发现里达赫然有一具尸体!珑珑一看,更是大惊。
那尸首死状极惨,躯体自两腿间到前胸已被生生地撕成两半,就那么挂在树枝上,花花绿绿的肠子挂了一树,一只左臂已不知去向,看那创口处,却并非为刀剑所砍,竟像是被整个拉扯下来!所以尚有一根长长的白筋挂在残臂上。珑珑忍不住一阵反胃,几欲呕吐。
古错双足一顿,身子已悄然而起,弹向那树材从中,珑珑大惑不解,看着他在那儿东翻西找。
少顷,古错跃身而下,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金属环,不知是何物制成,非王非金非铁,有一种奇异的光质,颜色里黄色。古错似有所思。
珑珑见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古大哥,你去那树枝丛中干什么?”
古错道:“我要问那人几个问题。”
珑珑一惊,道:“死人也能回答你的问题?”
古错道:“死人不但能回答问题,而且说的话比活人真实得多,有用得多,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谎的,只要你听得懂,他说的就全是真话。”
珑珑道:“那这个死人又告诉了你什么?”
古错望着不远处的“琴心楼”道:“第一,他说他是‘铁血王朝’的人,可以用此金属环为证。而且此人的身份在‘铁血王朝’中并不高,仅与‘辽东五狼’相同。”
珑珑不由松了一口气,迢:“这等角色,敢来冒犯琴圣,岂不是自寻死路?看来琴圣应是安然无恙了。”
古错道:“恰恰相反。如果单单就这么一个人,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所以这正说明他是有恃无恐。他告诉我的第两件事,便是说他被杀的时候,他的同伴已在激战之中,所以他才会被这么搁在这树枝上而无人过问,此人极有可能是负责观望之人。再大胆地设想一下,此人可能在大批人马攻进‘琴心楼’时,负责留下来的警戒之人。”
珑珑神色一变,道:“你是说真的有人袭击这‘琴心楼’?”
古错道:“不错。我与石姑娘在三折瀑的山庄中时,曾听‘无为刀’宫无为说在他们铁血王朝没有统一布署之前,谁也不许惊动琴圣。换句话说,现在已经惊动了琴圣,就一定是已布署妥当,志在必得。如此说来,琴圣已是凶多吉少,因为按以前与‘铁血王朝’的相冲突中看来,这个组织不但纪律严明,高手如云,最可怕的是他们极工于心计,每有行动之前,定已计划得周密细致,陷阱一个套着一个。”
顿了一顿,古错接着道:“如果琴圣对‘铁血王朝’毫无所知的话,以他的武功,平日定是极少防备,敌人在暗处,他在明处,恐怕……”
说到此处,他倏然停住,钻进那古松旁边的草丛中,捡起了什么东西,珑珑一看,惊得俏脸失色,只见那古错手中所拿的竟是一只断臂!因为失血过多,手臂已变得极为苍白,像只假臂。显然,这手臂便是树上尸体身上扯下来的。
古错神色凝重起来,沉声道:“我猜得果然没错,此断手上还紧紧抓着一只唿哨,此哨乃紫叶竹制成,能吹出十四种不同的声音,江湖中人常用它来传递不同的消息。”
说完,他转身对珑珑道:“快,我们赶紧进这‘琴心楼’瞧个究竟,或许能看到什么。”
双足一点,人如惊雁般掠起,向那“琴心楼”飞身疾驰。
珑珑见状,不敢怠慢,也施展出全部功力,向那“琴心楼”电射而去!
越近“琴心楼”,珑珑越觉心惊,只见一路上东倒西仆地躺着十几具尸体,死状不一,有的断头,有的裂腹,有的被生生劈成两半,甚至有一个人的头不知被何物砸成一团稀烂,耷拉在胸前!
到了“琴心楼”前,场面更是惊心动魄!一个身子奇小的人不知为何竟将双脚埋入土中,只剩下膝盖以上的部位留在上面,除了口鼻有几丝血迹外,竟看不出有什么致命之伤。
在那木楼的底层,有一个秃顶的中年汉子死在门前,左手却已整只手掌插入那木柱中。
秃顶汉子身边还躺着两个人,竟是一个少了左耳另一个缺了右耳,古错心中一惊,他已认出这是今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左残右缺”兄弟,此二人是使暗器的绝顶好手,因为他们幼时便无听力,所以眼力便异于常人,挥出之暗器,手法极准,江湖中能逃得过他们联手一击之人,寥寥无几。
古错双目电扫,瞬间便已看清那秃顶的汉子腰间的金属环为黑色,而这“左残右缺”的金属环为白色,也不知谁的身份较高一些。
古错不敢多停留,双掌一挥,一道劲气直贯而出。那木门“轰”地一声被撞得粉碎,古错人似翩翩蝴蝶般倏地拔地而起,穿门而入,同时运起真办护住全身,口中叫道:“琴圣前辈,多有得罪!”
破人家门,自是对他人大为不敬,何况是琴圣这样武功卓绝的武林前辈的家,难怪古错要如此说了。
里面却无任何声音,甚至连一个人影,一具尸体也没有。
不对,古错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像是雨水滴落之声,古错忙四处一张望,却一无所获,正在暗自思忖这声音从何而来,倏地脖子一凉,古错一惊,反手一抹,竟在手掌中看到一抹鲜血!
古错人便疾速滑开,同时抬头向上一望,只见那一二层之间的木楼板赫然有一个大洞,那血显然是从那洞中摘下来的。
古错一皱眉,天钺自腰间闪出一道光芒,已然紧握于手,古错一声厉喝,天钺在身前呼啸着舞起一片尤幕,人已猛然拔空,如一头大鸟般向那楼洞直冲而上,在空中折转了三个美妙的圆弧,天钺把全身护得滴水不入,人便如长虹贯日般射上二楼。
待古错将身形稳住,双目四扫,只见靠窗之处有一把琴,竟己粉碎!
古错的心便一个劲地行下沉,他知道琴圣便是赖以此六弦琴成名,连名号都与琴有关,平日定是对此琴极为珍视,如今却连六弦季都已碎了,琴圣定是逼着了生子罕逢之对手,才会如此狼狈了。
古错心道:“可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将琴圣手中的六弦琴砸碎呢?”心中不由满是疑虑,他细细地查看一番,终于在一个柜子的侧面看到有一人仆身在地,身上的血已流了一地,古错疾步上前,将那人翻转身子,一看,全身的血液不禁凝固了:此人竟是古云!
古错扶起古云,大声呼唤道:“二哥,二哥!二——哥!”虽然他曾与古云在“天钺酒楼”有过拼死搏斗,但现在见了他如此模样,不由想起儿时兄弟一同嬉戏的情景,无论如何,他们仍是兄弟,心中一阵哀伤,忙将古云双手握住,运起全身真气,向古云的“劳宫”穴缓缓而绵绵不绝地注入。
古错的“任督”二脉已通,功力已是突飞猛进,以“天蛟丹”加上哭神农之数十年修为,全力发挥出来,江湖中已是极少有人能出其右了。
古云那本已僵硬的身子受此雄浑的功力鼓荡冲击,竟有了反应,似乎有了微弱的脉搏,古错心中一喜,又加了一层功力。
古云竟奇迹般地睁开眼,艰难地抬了抬头,似乎已认出眼前抱着他的是他四弟古错,嘴唇龛动着,古错听不清晰,忙凑上前去细听,只听得古云那细如蚊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
“回云飞……玲玲……九月初九……初九……奸细……无……无数……”说到此处,古云一阵抽搐,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全身已越来越凉,任古错如何以真气催动,也无济于事。
只见古云最后望了古错一眼,慢慢阖上双目,那眼神颇为复杂,有悔有恨,古错不由呆立于地!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亲人死去,而且是在自己的怀中,顿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已忘了自己是身处何地,意欲何为了。
珑珑轻轻地道:“古大哥,你看他的腰间!”
古错闻言,一看,才发现古云的腰上也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环,颜色为黑色。
古错猛地从悲痛中醒过来,心道:“古云果然死得凄惨,但他若是入了‘铁血王朝’,为害武林,倒也算是咎由自取,我也不必太过伤感,眼下我当去寻那‘铁血王朝’之人,将他们一一诛灭才是当务之急,免得他们再为害武林,使许多本是正派人物为之惑患,弄得身败名裂。”
于是,他长身而起,找来一只木箱,将古云的尸体放入,搬到楼下,找了一块平缓之地,用天钺为他掘了一个墓坑,然后将木箱放入,培上泥土,堆成小丘。
古错默默地立于墓前,心中道:“二哥,在这青山秀水之间,或许可以洗荡你的灵魂,让你明白一些是是非非了。”
山也默默,水也默默。
珑珑指着那“琴心楼”旁边的小屋对古错道:“古大哥,那儿还有一个小屋,我们何不去那儿看看,也许能发现点什么?”
古错一想,自己只见了琴圣的碎琴,却未曾见到琴圣或者琴圣的尸休,这与情理不符,因为以琴圣这样的身份,有谁碎了他的琴,他岂能不以死相拼?如此一想,古错便与珑珑并肩向那小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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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很小,而且猜得出这本是极为温馨的小屋。
但现在,却已丝毫无温馨的感觉了。
那满屋子的风铃,如今是半截挂在屋顶上,半截落了一地,一阵风吹来,铃声己不再悦耳,倒像在断断续续地抽咽,窗台有有一只布绒制成的大猩猩,不知为何也被什么利器划开,破布絮飞了一地。
再看那宽大而又奇矮的床上,竟赫然有一具尸体!那身上中的暗器至少不下十种:袖圈、飞镖、罗汉钱、飞铙、铁莲花、飞蝗石……不一而足。看那些暗器所射中之部位,却极少有致命之处,而且暗器飞来的方向似乎并不相同,所以此人身上所中暗器部位在胸前、背后、身侧均有。最后,古错终于找到致那人于死地的创口原来是在他的胸前的“天溪穴”上,一只铁梭己深深地扎入他的心窝!
古错觉得有点蹊跷:此人怎会同时被射中这么多处?看那腰间的金属环,也是白色,与门外的“左残在缺”的金属环颜色一样,想必武功也是不弱。
古错略一沉思,在房中找了一张木凳,走至床前,然后干咳一声,那木凳同时已被扔向床上!
珑珑正在吃惊,只听得一阵机簧声响,从床之侧的木柜子中突然射出数十条寒光,齐齐如电般向那木凳的去,只听得一阵“笃笃”之声,那木凳眨眼问已被变得遍是暗器!
与此同时,床下一声巨响,一道人影冲天而起,人影所及之处,那木凳又被斩成了三截!
珑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那一影尚在空中,一声惊呼,竟一拧身子,又向古错疾射而至,手中一道光芒挥出,全力罩向古错,声势煞是骇人!
古错天钺出腰!突然,人一打身,竟将本是欲弹身而起的身形生生地变作向后急滑而出,一飘数丈,直到墙边,口中惊呼道:“石姑娘……”
只听得“当啷”一声响,那人手中兵器己掉在地上,珑珑一看,不是石敏又是谁?不由呆立当场!
只见石敏呆呆地立在那儿,全身已哆嗦的似秋日之叶,眼中满是惊恐与愤怒!她一双唇已发紫。
古错一阵心疼,忙又低声道:“是我呀,我是……我是笑天钺笑大哥!”
石敏死死地看着他,道:“不,不可能,笑天哥己死了,笑大哥已落入崖底死了,你们又想设什么计来骗我们?”说到此处,她的脸色已是煞白,身子也摇摇欲坠,似乎马上要倒下了。
古错心知她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才会如此,忙柔声道:“石姑娘,我真的是笑大哥,你看,你看我这头发,我这脸,不是那日在三折瀑山庄中扮作的那个‘九天鹰’杨锐的模样吗?
你也知道那莫大夫已被宫无为杀死了,那还有谁能乔装成如此模样呢?”
石敏的神色稍稍和缓,但仍是苍白如纸。
珑珑见状,赶紧道:“他真的是笑大哥,我是珑珑,你应该相信吧?”
不料如此一说,石敏反而仰头大笑,神情更是凄厉无比,半天,笑声方止,石敏道:
“果然又是陷阱,你道我上当了一次,还会上当第二次吗?玲玲,你这贱人,我要生生地吞了你的肉!”说罢,身子倏然而起,拔起数丈,宛如流星泄坠而下,射向珑珑,竟以双掌向珑珑双肩急切而下。石敏自学了琴圣的“琴心大法”后,功力也激增许多,而珑珑又不敢以醉剑相挡,只能连连后退,如此一来,珑珑形势极危!
古错见状,忙暗运真力,双手遥遥推出一掌,此掌劲气拿捏得极为巧妙,掌力极大,但速度却并不很快,石敏只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自己向后一拨,身子顿时稳不住了。
连退几步,珑珑忙乘机跃出,站至古错身侧。
石敏站稳之后,一见古错与珑珑并肩而立,脸色又一变,冷声道:“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若你真是笑大哥,又岂会与玲玲这贱人在一起?”语音刚落,人已拾起地上乾坤圈,再次弹身而起,身子急旋,寒光一绕,其疾如电。
不过,这次石敏攻的已不是珑珑,而是古错了。
乾坤圈点咽喉,扫胸膛,挂双肋,其锐如矢。古错的身形已被罩在一片寒光之下!
古错倏地想起一个“空”字,身子一晃,瞬间自己的全身上下破绽百出,似乎石敏的乾坤圈任意一挥,便可取了古错的性命。
但破绽多了,石敏竟无法分清孰真孰假,略一愣神,便听得古错一声大喝:“本!”全身破绽全部消失,左手掌已如灵蛇般点向石敏的“天府穴”,在石敏看起来,似乎古错整个人都已化作一只左手掌,向自己点来,自己即便避开了他的左手掌,那他的右手掌,他的脚,他的腿,他的肘,甚至他的头,都能点了自己的“天府穴!”
这当然是石敏的错觉,那“曾家楼”楼主的内功心法果然厉害,这“本”字诀,精华便在于能将花巧繁琐的招式返璞归真,使人招合一,其威力自是大增!
以整个人和人的灵魂融入的招,能不惊世骇俗?
石敏只觉“天府穴”一麻,身于已不能动弹!她对古错怒目而视,眼中满是狞厉之气。
古错温柔地道:“石姑娘,我的确是笑天钺。”
石敏不屑地闭上她的美目,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不理古错的“阴谋诡计”了。
古错道:“要不,你就问我问题,好不好?否则,万一我真的是笑天钺,那石姑娘岂不白白错过一个机会了?”
石敏仍是不理不睬。
古错道:“要不我就先自问自答吧。”他清清嗓子,问道:“铡刀铡草是提上去轻松还是放下来轻松?”
石敏的眉头一跳,珑珑在一边又好奇又好笑又好气,也不知他们在搞什么玩意儿。
只听得古错接着自答道:“当然是提起困难按下去轻松。”
石敏不由把眼睁开了。
古错一喜,接着自问道:“很少穿草鞋的人突然穿上草鞋,会有何事发生?”然后他回答道:“会把脚背上的白肉露在外面。”
珑珑一听,几乎笑出声来。
突然,石敏开口问道:“做叫化子鸡的人长得如何?”
古错道:“其瘦如猴。”
石敏又问道:“你曾吃过我的什么东西?”
珑珑听得云里雾里,没想到古错的回答更让她大吃一惊,只听得古错答道:“血!”
珑珑把嘴张在那儿,再也合不拢了。
石敏的脸色此时已完全放松下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柔声道:“笑……你先把上衣撩起来,把背朝我。”
古错依言而行,那背上赫然有淡淡红印,正是当日为石敏乾坤圈所伤后留下来的。
石敏一见,泪水已滚滚而下,显然,她已相信眼前此人便是笑天钺了。古错忙上前为她解开穴道。
石敏静静地凝视着他,问道:“你有没有亲过我?”此语一出,边上的珑珑只觉得胸口似被什么撞了一下,整个心提了起来。
却听得古错郑重地道:“亲过!”珑珑只觉得本是提着的心“忽”地往下沉了,一直沉一直沉,沉入无底的深渊之中,她觉得人也恍惚了,隐隐约约地似乎又听到石敏接着道:
“在何处?”然后是古错回答:“在水中。”
珑珑一颗心变得冰凉,她心道:“是了,石姑娘与古大哥一起出生入死,早已是心心相印了。石姑娘又懂事,漂亮,哪像我,整日疯疯颠颠的,古大哥心中又怎会有我?我倒是……
倒是一厢情愿了。”不知不觉中热泪已夺眶而出,悄悄地从她的香腮上滑落。
她忙转过身去。
石敏“哇”地一下哭出声身,扑入古错怀中,哭道:“你怎么没死?我认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琴圣他也是这么说的。”突然,她又仰起头来,望着古错道:“莫非……莫非你只是笑大哥的灵魂?灵魂也好,终是可见一面了,可你为何不早点来,要不然琴圣他……他也不会为奸人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