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站着,静静地站着,他的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甚至沾上了点点血渍。谁也不敢上前问上一句,因为在这一刻的刘邦,就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天人,凌驾于众人之上。
半晌之后,刘邦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仿佛又回归了他常人的身分,缓缓而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蛇,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
“它绝对不会是蛇!”樊哙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却可以确定它绝不是蛇。”
刘邦微微一愕道:“你何以这么肯定?”
“蛇是不会飞的,而它会,它不仅会飞,而且就像一条龙一样,腾云驾雾,飞行于半空之中,所以它充其量只是外形像蛇罢了,而不可能是真正的蛇。”樊哙的话很有道理,有根有据,众人大有同感。
但如果它不是蛇,又是什么呢?这是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想到的问题。
可惜的是,谁也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我们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吗?”有人叫嚷了一声,一句话提醒梦中人,众人纷纷四处查看起来。
但是搜寻的结果,除了满地的血渍之外,再无半点收获。令人惊诧的是,很多人明明看到那条异兽被刘邦斩成两段,此时寻来,却踪影全无,难道说这竟是一条不死的灵兽?
这未必没有可能,正因如此,众人在啧啧称奇之下,不由得又对刘邦生出了一份敬畏之心。
穿过密林,眼看就要到西阳湖畔了,众人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议论纷纷,就在这时,从湖面传来一阵老妪的嚎啕大哭声,其声之悲,似有丧子之痛,引得众人无不循声而望。
一看之下,无人不惊,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撞见鬼了。
只见距湖岸十余丈处的湖面上,一个身着白衣的老妪脚踏湖面,悬凝不动,掩袖而泣,让人无法看清她的面目。
她的脚下除了绿幽幽的湖水之外,竟然什么也没有。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难怪有人会把她当成神鬼,因为要做到像她这样不升不降,长时间悬于水面之上,就算是冠绝天下的轻功高手,也只能是痴心妄想。
惟一的解释,就是这个神秘的老妪不是人,就算是人,也绝对是个神人。
众人大惊之下,无不骇然,胆子小的人早已俯伏在地,跪拜不已,生怕冲撞了神灵。
刘邦却分开众人,踏前几步,拱手相问道:“老人家,你何以一个人跑到这湖面上来哭?莫非是遇上了什么伤心事吗?”
那老妪并不抬头,边哭边道:“有人杀了我的儿子,所以我哭。”
刘邦奇道:“是谁杀了你的儿子呀?”
“我儿子本是白龙帝君,就住在西阳湖里,适才感到闲闷,就上岸游玩片刻,想不到竟被赤龙帝君杀了,至今尸首不见,魂魄未归,怎不叫我老妇人伤心呢?”那老妪哭哭啼啼地道。
她此话一出,刘邦那傲然不动的身影顿时成了众人目光注视的焦点,因为只要不是傻子,稍微用心一想,就会明白刚才发生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情。
刘邦杀的不是蛇,是一条龙,而这条会飞的龙,就是老妪的儿子白龙帝君。
杀死白龙帝君的人是赤龙帝君,可那个人明明就是刘邦,难道说刘邦竟是赤龙帝君的化身?
这样的结果的确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但是也只有这样的结果,才能解释悬在众人心中的一切疑惑。
每一个人望向刘邦的眼神中,都不自禁地透出三分敬畏,就连樊哙、毛禹、章穷也不例外,在他们的眼里,仿佛刘邦已不再是刘邦,而是神,是赤龙帝君的化身。
刘邦似乎并不因此而喜,倒像是想刻意掩饰什么,急忙拔剑在手,喝道:“我还道你是一个本份人家,这才好心相问,想不到你竟然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真该吃我一剑!”
“你……你……你竟是赤龙转世?!”那老妪猛然抬头,一脸惊骇道:“你还想斩尽杀绝吗?”蓦然身子一动,就此沉入水中。
但见那没水处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由近及远,化为无形,片刻之间,湖面又归于平静。
湖畔虽然寂静无声,但刚才的一幕已如一道烙印般深入人心,那老妪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感到震撼,但真正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却是她没入水中时说的那一句话。
难道刘邦真的是赤龙帝君转世?
这似乎是一个谜!
但每一个人投向刘邦背影的目光中,仿佛都多出了一种不可抑制的敬畏与崇拜之情。
△△△△△△△△△
吉时已到,七帮会盟终于在数千子弟期待的目光中拉开了盛典的帷幕。
当刘邦在其他六位首脑的簇拥下登上以沉木搭建的会盟台时,他的脸上已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只有毛禹站在离台上不远的一棵大树下,静静地观注着事情的发展,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刘邦的脸上。在阳光柔和的照射下,刘邦的脸上似乎有一种摄人魂魄的独特气质,让毛禹感到了一丝恐惧与害怕。
事实上就在刘邦一登上会盟台时,就已经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突发的事件之后,不知是心理作怪,还是确有其事,他们甚至感觉到刘邦的身上已经披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他真的是赤龙帝君吗?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只是纪空手精心炮制的一场戏。赤龙帝君更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名字,无论天上地下,它都是不存在的东西,它来源于纪空手丰富的想象力。
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他彻底改变了对纪空手的看法,他惊奇地发现,无论是纪空手,还是韩信,都是能用极大的人才,只要有人给他们提供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他们就能释放出无法估量的能量。
造神计划就是一个成功的范例,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纪空手与韩信只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就设置了这个近乎完美的大骗局。当刘邦接触到别人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时,他已经感到了其中的变化。
他不得不对纪空手刮目相看,同时也为他的妙手而惊叹。他为纪空手提供了一些牛皮与布缎,可是纪空手给他的,却是那条几可乱真的白龙,加上一些机关的设置,竟然是那般地活灵活现,富有活力。
事情的发展尽如纪空手所料,当刘邦在众人的注目下进入密林后,纪空手与韩信就凭藉着各自的身法和雄浑的内力,舞动白龙,造出极大的声势,将白龙现世的那种诡异与神秘演绎得淋漓尽致。
当刘邦一剑斩断白龙的那一瞬间,纪空手与韩信取出事先准备的猪血,扬向空中,然后将这条假白龙取走藏匿,造成假象,让众人产生视觉上的错觉。
然而这只是整个造神计划的一部分,真正的画龙点睛之笔,还在于纪空手的精彩表演。
纪空手自小喜欢看戏,加之又有超人的水性,所以装成老妪来几乎天衣无缝。他的表演非常到位,给人以空前的想象力与压抑的神秘感,让人自然而然地将刘邦与赤龙帝君这两种不同的概念联系起来。
而老妪悬浮水面的功夫,看似诡秘,其实最是简单不过。他无非是在湖面下埋了两根木桩,玩的正是人人都会的小把戏。
当这一个个的悬念串联起来,就造就了一个当今江湖上最大的神话——把一个人变成了神,而这个神话的主角,就是他刘邦!
思及此处,刘邦的心里无法不笑,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个神话不灭,他的声望就会如日中天,等待他的,就会是一个灿烂而辉煌的明天。
“现在我们请公门的首领刘邦讲话。”樊哙俨然是台上的主持。他的话一出,满场皆静,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台上。
刘邦缓缓地站将起来,向四周的人群团团抱拳,不失礼数,然后才清咳一声道:“今日我能够站在这里,心情十分激动。自江淮七帮创立以来,已历百年,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雨,却能顽强地生存下来,发展壮大,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以至于从前人的手上传到我们的手里,竟成了当今江湖上谁也不敢小视的力量,这正是不知多少先辈与在座诸位共同努力的结果。”
“江淮七帮创立伊始,只不过是一些亡国遗民为了复国而建立的一种组织,能够走到今天,委实十分艰难。三十年前,当时各帮的首脑为了帮派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纷纷将总堂迁至沛县,致使江湖上出现了一种难得的奇观:一县之地,七帮并存。当时那些首脑的初衷,是看中了七帮数十年来建立的良好关系,在当时比较恶劣的生存环境之下,以期相互有个照应,共同发展繁荣,这也许就是最早的会盟雏形。”刘邦的眼芒从全场一一滑过,注视着众人的表情。
“时至今日,正值乱世,形势愈发险峻复杂。既有官府盘剥,又有大帮会的倾轧,各种势力并存,已经动摇到了我们江淮七帮生存下去的根本。为了长远发展,也为了不让先辈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我和各位首脑几经协商,终于决定七帮会盟,共图大计!”刘邦顿了一顿道:“有人要问,七帮会盟究竟有何好处?若是不结成同盟难道就不能继续生存下去。七帮会盟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这些问题正是许多人心中想要问的,刘邦既然提起,众人倒想看看他如何来解答这些问题。
“前些日子,我去乡下办事,路过一家庄户人家的院子。”刘邦突然话题一转,说起这么一件看似毫不协调的闲事来,让众人无不为之一愕,但刘邦视若无睹,依旧缓缓而道:“那院子里好生热闹,我一时好奇,就走了进去。原里这院子里住着一位老人,养了三个儿子,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正吵着闹着要分家单过,我寻思道:‘这可不太好办,倒不知这位老人如何处理这家务事?’便耐着性子瞧了下去,谁知那位老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给每个儿子发了一根筷子,要他们将之折断。那几个儿子一一照办,毫不费力地就完成了。老人笑了笑,又每人发了一把筷子,要他们如法炮制,谁知这几个儿子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无法将筷子折断。这时候老人才开口说话道:‘一根竹筷易折,一把竹筷难断,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们兄弟也同这竹筷一样,假如分开单干,各顾各的,只要一遇困难,就会很容易地被困难打倒,再也爬不起来。假如你们兄弟齐心协力,共同来支撑起这个家,那么你们就会像一把筷子一样,再大的困难也难不住你们。’”
刘邦微微一笑道:“一个蜗居乡下的老人,尚且明白这个道理,在座的诸位都是行走江湖的,见识广博,想必不会连这个乡下老人都比不了吧?”
众人一听这个故事,这才明白刘邦的用意所在,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好生热闹。
“七帮会盟的确是一件好事,称之为盛典并不为过。”说话者竟是章穷,但刘邦丝毫不显惊讶,因为他明白,章穷这么说,通常采用的都是“以退为进”的战术。
“但是,七帮既然结盟,必然要产生出一个让人人都心服的盟主,这就很难了,如果说我们七帮中人为了争这盟主之位反而伤了和气,这是不是违背了结盟的初衷?”章穷果然狠辣,一下子就击中了问题的要害。
他明知七帮会盟的大势已成,不可阻挡,所以就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在这盟主人选上挑起纷争,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刘邦显然看穿了章穷的用心,微微一笑,将目光望向了樊哙。在这种场合之下,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让别人来为自己说话。
果然,樊哙冷笑一声道:“现在盟主的人选还没有推出来,章老板何以就知道他不是人人心服的盟主呢?除非是你存心刁难,故意作梗,铁了心肠要阻挠七帮会盟!”
章穷“呼……”地站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道:“樊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为七帮大计着想,何以你要这般诋毁于我?”
樊哙道:“如果你真心是为七帮大计着想,就不该勾结官府,对其它帮派又打又压,还请来什么毛大人禹大人,企图借官府势力阻挠结盟,老子第一个不服!”
毛禹人在台下,听得樊哙叫骂,勃然大怒道:“樊哙,你敢这般藐视本官,是想造反吗?”他大手一挥,便要指挥几百名士卒压上。
“你给老子闭嘴!”樊哙眼芒一寒,大手也向前一挥,乌雀门的上千子弟已然将对方的几百名军卒围住,刀戈相向,气氛肃然,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毛禹也绝非是泛泛之辈,他能被慕容仙点名派到沛县来当县令,其本身实力就很能说明问题。
虽然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紧张,但表面上依然显得镇定自若,冷哼一声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里是我大秦王朝的辖地,你们若是与我对抗,就是公然与我大秦王朝作对!按照大秦律法的条文规定,此乃忤逆篡反,乃千刀万剐,诛连九族之罪。”
他意在恫吓,把对方行动的后果公诸出来,至少可以让这些人考虑一下这么做是否值得。果不其然,场中的许多人脸上顿现犹豫之色。
刘邦看在眼中,缓缓站起来道:“假如我们不起来造反,难道你就能放过我们吗?据我所知,郡令慕容仙的军队正在赶往沛县的路上,他的来意就是想对我们七帮图谋不轨。如果我们真的放下武器,等候你们的发落,还不成了你们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你们宰割,胡作非为!”他深知七帮子弟都是江湖中人,行事全凭一腔热血,只要自己煽动得体,就能稳定军心,不生变故。当下伸手拔出剑来,向天一举,冲着毛禹所带的军卒喝道:“你们之中凡是我公门子弟,愿意追随我刘邦的,就站过来!”
他的话音一落,毛禹手下的数百军卒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心腹随从伴在毛禹身边。毛禹大惊失色之下,情不自禁地接过了属下手中的长枪。
“今天我刘邦还真的不信这个邪了,你既说我造反,我就造反!我造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你这条官府走狗,用你的血来祭祀我们起义的大旗!”刘邦人站台前,威风凛凛,状若天神一般。他的眉宇紧锁,已然逼射出一股浓烈无比的杀机。
对他来说,这是无可避免的一战,只有杀了大秦王朝的官员,才能向世人表明自己与大秦彻底决裂的决心。
“你可要三思呀!”毛禹近乎绝望地叫了一声。
“多谢提醒,我早已考虑清楚了,久闻你的‘问天不应’枪法霸烈无比,今日总算可以让大家大开眼界了。”刘邦横剑在手,居高临下,已如一头魔豹虎视眈眈。
毛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奈之下,紧紧地握住枪身。他的脑袋猛一机伶,忽然意识到了这是自己最后的,也是惟一的机会。
的确如此,照目前的形势看,他只能胜,不能败!败了,也就意味着自己生命的结束。
所以他已经提聚全身的功力,期待着自己有超常的发挥,虽然刘邦怒斩白龙的身影还在他的眼前晃动,但是他对自己的“问天不应”依然有着十足的信心。
从会盟台到毛禹所站的那棵大树,至少有十丈之距,当两人的眼芒在空中悍然相撞时,整个空间顿时涌动出无形的压力,迫得众人两边一分,为他们让出一条宽达丈余的道来。
刘邦的剑锋斜指,正以一种奇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向虚空延伸。
他出剑的方式很慢,但随着剑锋一点一点地向前蠕动,它所渗入虚空的气势却在疯涨。他需要以狂野的气势来摧毁对手任何侥幸的心态,这只因为,他必须要在三招之内击败毛禹。
三招之内?这似乎是一个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连刘邦自己也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识过毛禹的枪法,但毛禹无疑也是入世阁的高手,又被派到沛县这种是非之地,如果没有十分过硬的武功,那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对刘邦来说,他必须要在三招之内将毛禹击败,方算成功。他已别无选择!
这是纪空手制订的造神计划中的一部分,也是最后的一部分,它的作用就是可以让刘邦的声望达到他想要企及的高度。
此时此刻,刘邦已不再是刘邦,当他怒斩白龙之后,就成了神,成了众人心目中的赤龙帝君转世。
既然他已是神的转世之体,就应该可以在瞬息之间击杀毛禹,假如他连一个毛禹都对付不了,那么他这个赤龙帝君就无法让人信服。
“没有石破天惊的一击,你就无法树立神威,所以你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雷霆一击!只有这样,别人才会彻底地相信你就是赤龙帝君。”
这是纪空手说过的一句话。
刘邦认为很有道理,所以他在以奇慢的速度出剑的同时,就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完全置敌于死地的时机。
“慢!且慢动手!”章穷一直注视着刘邦那挺拔若山的背影,忽然感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他说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的心里已有了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