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被他制住的不是别人,一个是他的义弟石俊明,另一个是他的义妹石玉珍,这叫他如何不大吃一惊。他冲上前去,正要为石俊明和石玉珍解开穴道,忽又听得背后风声激荡,一股掌劲疾涌而到,同时有人喝道:
“好小子,我要你的命!”
方晓竹有言在先,敌我未明,不但不敢冒然返身出手,而且也无法闪身避让,因为,来人掌风已到身后,他如果挪身避开,石氏兄妹岂不首当其冲,挨个正着?在此不得已情形下,他只得急运神功,将真气运向背部,准备硬上一掌,同时双掌原势不变,继续向石氏兄妹受制穴道拍去。
一阵杂响之后,石氏兄妹穴道已被解开,方晓竹也挨了一记结实,顺势向前冲出数步。
来人大吼一声,还待追击,穴道刚被解开的石玉珍娇嗔道:
“小牛儿,不得鲁莽,他是竹哥哥!”
小牛儿一听打错了人,大叫一声,回头便跑。
方晓竹摇了摇头道:
“看来我这一掌算是白挨了。”
石俊明石王珍两兄妹翻身站起,不忙招呼方晓竹,却先吵了起来,石玉珍埋怨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要吓竹哥哥一跳,现在好了,自己丢人不说,还害竹哥哥挨了一掌。”
石俊明反驳道:
“妹妹,你怎可完全怪我?你还不是也有一份么?”石玉珍一跺足道:
“要不是你暗中携手,我早就出声招呼竹哥哥了。”石俊明还要抵赖,方晓竹笑道:
“谁也不要怪谁了,算我倒霉就好。”石玉珍呵了一声道:
“我们只顾吵嘴………竹哥哥!你伤得很重吗?”方晓竹摇了摇头道:
“还好,他功力不足,伤势不重”。接看正色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俊明道:
“就是我们的家呀!”方晓竹一怔,道:
“这里不是‘人鬼愁’!”石玉珍大笑道:
“小翠儿使坏,带领竹哥哥由平江入山,方向相反,地势全非,竹哥哥怎会看得出来。”石玉珍气道:
“你总是不给我留些颜面!”二小兄妹,除非不开口,一开口就得斗上。石俊明道:
“竹哥哥,你以前虽没有到‘碧螺湖’后山来过,但居留翠薇岛三年,难道连这里的山势都看不出来嘛?”
方小竹笑道:
“小翠姊可真的把我冤苦了!”跟着又急急问道:
“石爷爷在家么?”石俊明道:
“出去了。”
方晓竹一叹道:
“明弟珍妹可知‘人鬼愁’在什么地方?”石玉珍抿嘴笑道:
“竹哥哥,何事打听‘人鬼愁’呀?”
方晓竹愁眉苦脸地将父母被人劫走之事说了一遍。道:
“明弟,珍妹,你们如果知道‘人鬼愁’的所在,请即告知于我,我没有时间叩见石爷爷了。”
石玉珍向石俊明挤了一眼,道:
“我虽听说过‘人鬼愁’之事,却不知地点何在,非等爷爷回来问明不可。”兄妹二人把方晓竹拉进屋内,石俊明大声叫道:
“小牛儿,上茶来!”
半天半天,屋后始走进一个结实如牛的大小子,端着一杯茶,不好意思地走上前来,将茶杯在方晓竹面前一放,扭头就走。
石玉珍笑道:
“小牛儿,你打了竹哥哥一掌,连礼都不陪一个么?”小牛儿涨红着脸,瞪眼道:
“你们挨了他的打,还向他陪礼,我打了他一掌,他也应该向我陪理才是!”
这话说得莫明其妙,但石玉珍却一时难已反驳。
方晓竹看出小牛儿是个浑人,大笑道:
“小牛儿说得有礼,我该向你陪礼才是”。小牛儿高兴地道:
“你这人很好,我以后决不再打你了。”鹦哥小翠儿忽从门外接口道:
“是小牛儿打了竹弟弟么?”碧光一开,飞进屋内,向小牛儿瞪目而视,小牛儿似乎怕极了鹦哥小翠儿,转身奔了出去。
方晓竹一见鹦哥小翠儿现身,忙道:
“这不关小牛儿的事,祸根全出在小翠姊你一人身上!你把我冤得好苦”。鹦哥小翠儿张目道:
“我尽心尽力,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方晓竹微问道:
“这里是‘人鬼愁’吗?”鹦哥小翠儿道:
“你去‘人鬼愁’为了何事?”它明知故问,令人费解。方晓竹不由怒道:
“小翠姊,你这是什么意思?”鹦哥小翠儿道:
“我是要你说给他们兄妹听的嘛!”石玉珍做了一个鬼脸道:
“早知道啦,竹哥哥去‘人鬼愁’是为了找伯父伯母……”石俊明接着装模做样地道:
“方伯父方伯母不一定在‘人鬼愁’吧?”
方晓竹从他们语气神色中,已看出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存心要寻他的开心,当时笑容一收,正色道:
“愚兄烦得很,各位不必开玩笑了。”石俊明道:
“小弟今天却心情特别开朗,高兴得很!”石玉珍也加上一句道:
“竹哥哥火气真大,莫非是因为挨了小牛儿一掌么?”
方晓竹再也扳不住脸苦笑道:
“算我服了你们好了,你们还待怎样?”石玉珍绽颜笑道:
“我要敲你一个竹杠,你接不接受?”方晓竹苦笑道:
“我不接受也得接受呀!你说吧!”石玉珍娇嗔道:
“我听李爷爷说,袁老前辈的‘飘香步’天下无双……”石俊明大声打倒妹妹的话道:
“不作兴敲诈,竹哥哥,不要听她的!”
石玉珍气得跺脚道:
“你不是也想学飘香步吗?”
石俊明还待出言争辩,却被方晓竹一阵哈哈大笑打断。
方晓竹原是心胸坦荡之人,自己虽然继承一代武林异人的衣钵,且有开门立户的壮志,却无挟技自珍的恶习,加上他本就和石氏兄妹甚为相得,所以在一阵大笑之后,爽然道:
“只要两位看得起,愚兄决不吝啬。”石玉珍大喜道:
“竹哥哥真好!”石俊明道:
“好不害羞!”石玉珍瞪了石俊明一眼道:
“你不要学”二人又要吵了起来。方晓竹道:
“你们要吵,我就谁也不教了。”石玉珍道:
“我只是气不过他专和我唱反调。”石俊明道:
“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天到晚受你的气!”两人口中说气,其实都没有气了,方晓竹目注石玉珍,等她言归正传。而后,石玉珍笑吟吟的问道:
“竹哥哥,你猜一猜,我爷爷到哪里去了?”
方晓竹摇摇头道:
“我猜不着,同时也没有心情猜,还是请玉妹爽快直说了吧!”石俊明抢着道:
“爷爷去接方伯伯和方伯母去了”。
方晓竹闻此言,真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许久才惊喜地道:
“明弟,这话当真?”鹦哥小翠儿冷冷的道:
“大白天里,难道还会说梦话不成!”方晓竹若一回味,顿悟鹦哥小翠儿才是这剧戏真正的导演人,遂一揖道:
“小翠姊,你还生小弟的气吗?”鹦哥小翠儿实受了方晓竹一礼,道:
“你是聪明人,早就该谢我了!”
接着,方晓竹又从石氏兄妹和鹦哥儿口中,获悉了许多事实和真相。
原来,三年前,方少松遵照其岳父铁心秀士曾弼的指示,苦练了‘天龙秘芨’中的‘一心禅功’,婚后一二年,始终没有和锦心红线曾月霞接近,虽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起初,方少松面对玉人,有时也心猿意马,极难把持,终因坚毅性格过于常人,咬紧牙关,渡过了一段最艰苦的日子,后来,锦心红线曾月霞慢慢地夺得了持家大权,两老夫妇见她精明能干,也就乐得清闲,将家政完全交她主持。
锦心红线大权在握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逐渐更换固有的仆役家人;第二件事,便是大肆接纳江湖朋友。擎天手方荫臣在三湘境内,声名卓著,又加上她是铁心秀土曾弼的女公子的身份,方府一时人来人往,更显振兴起来。
可是擎天手方荫臣父子二人,乃是官宦之后,日常生活习惯,本不能和普通江湖人物相比,交结朋友,选择至为严谨,如非确属光明正大的豪侠之土,极难成为他们方家的座上之客。
如今,锦心红线曾月霞不分黑白两道,上下五门,龙蛇杂处,一概有交无类,方家人那能看得下去?
老人家首先感到不悦,曾令方少松就闺房枕畔规劝规劝,哪知方少松刚对锦心红线微露口风,锦心红线曾月霞便冷冷地道:
“身在江湖,不入江湖,算得什么?”
方少松对绵心红线曾月霞钟爱至深,又加他借故虚掷了锦心红线曾月霞不少青春,心存愧疚,对锦心红线曾月霞的所作所为,认为是由于内心苦闷,藉此发泄,所以说了几次,锦心红线曾月霞不听之后,他也就只好由之了。
这时,他只希望二年之期早日届满,好与锦心红线曾月霞共圆好梦,只要她在精神上有了寄托,想必就容易规劝诱导了。如果她再能怀上身孕,生下一个孩子,那时只怕无须外加影响力,她也会自动收心安定下来。
这是方少松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又那里知道他面前这位锦心红线曾月霞,并非他真正的妻子,而是一个包藏祸心,别有目的的魔女呵!
在极端痛苦煎熬下,二年时间,终于挨了过去,方少松的‘一心禅功’也已有了六七分火候。
这天夜里,他独自在静空中用了一回功,发觉丹田中内力充沛弥漫,显然功力又增进了一层,狂喜之下不由自言自语道:
“我的一心禅功大约要提前竞功了!”
一语刚了,忽然身后有人以嘉勉的口气接腔道:
“孩子!你果然不负我一片期望。”语音慈祥关切。
“是谁?这声音好熟!”这意念在方少松脑中一掠而过,惊惧之下,他仍以坐姿向前飘出一丈,然后转身抬头看去。他目光落处,立即神色一肃,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岳父………”
铁心秀土曾弼摆手止住他要说的话,道:
“你坐回来,让我助你完成最后一点功德。”
方少松心中虽有许多话要说,但眼看铁心秀士曾弼满脸庄重之色,却只好依言走回原处坐下。铁心秀土曾弼待方少松盘膝坐好之后,随即举掌按向他的背心,轻声道:
“抱元守一,依法行功。”
方少松如嘱运起功来,忽觉一股热流由‘脊心’穴直渗体内,与本身内力汇成一股气浪,猛向任督二脉冲去。方少松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赶忙尽摒杂念,加紧施为。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少松只觉任督二脉间微微一震,气浪一涌而过,顿时走遍周身奇经八脉,直上十二重楼,他暗吁一口气,知道自己生死玄关已通。耳边响起铁心秀士曾弼严肃的声音道:
“继续行功三周天,我有话跟你说。”
方少松再次行功完毕,张开俊目,只见岳父铁心秀士曾弼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望着自己微笑。他谢了岳父的成全之德,脸上红了一红,欲言又止的叫了一声:
“岳父……”
他心底的意思是要说:“禅功已成,可以正式成亲了吧?”但这种话,对自己的母亲或许可以直言,对岳父,如何开得出口?铁心秀土曾弼何等爽朗之人,仅凭方少松一声“岳父”和他脸上的红晕,已然明白了他的心事。当时微微一笑道:
“你是对二年之约,有所意见么?”
方少松好生为难,只得将头一低,表示默认。
铁心秀土曾弼忽然面色一正,道:
“孩子,我要告诉你一件使你非常失望之事!”
方少松口中应了一声:
“是!”心中一时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却就是想不出铁心秀士将要告诉他什么。正当他胡猜乱想之际,铁心秀土曾弼直接了当,出语惊人地道:
“孩子,你身边之人,不是我那霞儿!”
此言一出,何异晴天一个霹历,方少松在一震之后,脸上现出了怒容,觉得铁心秀士曾弼未免欺人太甚,竟作出这种移花接木的不义之事来。他热血沸腾,连“哼”了二声,不过他到底是书香之后,教养有素,尽管心中愤极,却仍能保持应有的礼仪,强压心中的激动,没有说出失礼之话。
铁心秀土曾弼冷眼旁观,觉得方少松少年老成,与他弟弟方晓竹邪种直率的脾气,有同样使人喜爱之处。他微微一叹道:
“孩子,你不要误会于我,须知那是谁也意想不到之事呵。”
方少松默不作声,静听铁心秀士曾弼如何自圆其说。
铁心秀土曾弼继续道:
“直到你们婚礼完成之后,那孩子受了伤,我们才发现她不是你那霞妹。”方少松口中不说,心中却反驳道:“这话如何令人置信!”
铁心秀土曾弼说到自己在婚礼之前竟未能发觉着了人家道儿,老脸也不由得红了一红,话声一低道:
“说起来,我们真还应该感谢那暗中发射‘七绝针’之人才是喔……”这句话,在铁心秀土的概念上可说是顺理成章,条理一贯,然而听到方少松耳中,却颇有颠三倒四,莫知所云的感觉。
方少松忍不住开口道:
“老前辈这话,晚辈愚鲁,难以理解。”
锦心红线曾月霞既不是铁心秀士曾弼的女儿,他厚不起脸皮再叫岳父,然而礼不可度,乃以老前辈相称。铁心秀土曾弼正视了方少松一眼,微微一笑,对于方少松的突然改变称呼,毫不介意。答道:
“因为那支‘七绝针’,使那孩子现出了原形!那孩子长得和霞儿一模一样,别说别人,就是我这个身为霞儿父亲的人,如不是看到了她的手臂,还不一样被蒙在鼓中么?”
方少松听到这里,不觉张大了眼,恨不得铁心秀土曾弼三句话并作一句,尽快地把事情始末说出来,铁心秀土曾弼继续道:
“因为我那霞儿的右臂上,有一颗指头大小的珠砂红印,而她却没有。”方少松失惊道:
“不错,她手臂上确实没有朱砂红印!”
铁心秀土曾弼微笑着道:
“要不是那支‘七绝针’击伤了她,揭开了她的秘密,只怕一场江湖祸变,便无法防止收拾了”。
方少松听得心头更是一触,铁心秀土曾弼接下去道:
“那孩子假冒霞儿混进你们方家,如果我们浑然不觉,则在其幕后主使者挑拨运用之下,不只你我曾方两家可能误会成仇,武林至尊的声誉亦将受到严重打击。”
事情竟是如此严重,方少松不禁为之张口结舌,汗流夹背,不知所措地道:
“有这等事?”
铁心秀土曾弼安慰他道:
“总算还好,由于那孩子暴露了身份,促起了我的警觉,经过两年的暗中调查,对事实真相已略有眉目,且也有了应付之策。”
方少松低头沉思,回忆往事,以印证铁心秀土曾弼所说的话,他聪明才智不下其弟,略一分心中已有所得,这时更听铁心秀士曾弼又道:
“孩子,你不觉那孩子的所行所为,没有一点我曾家的作风么?”方少松再无疑虑,剑眉一轩,道:
“老前辈何以相瞒晚辈至今,这一点,好使晚辈懊丧!”铁心秀土曾弼低低一叹道:
“江湖险恶,斗智斗力,各尽其极,我若不沉着应付,假装糊涂,武林祸变又岂能延缓至今。”
方少松痴痴的又想起了许多事情,真恨不得把锦心红线曾月霞一掌劈死,他越想越气,一顿足气愤地道:
“我去找她算帐”身形一闪,朝房外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