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东翁侯明大喝一声道:
“三弟不得糊涂!”闪身出掌,把南灵狄墨的掌风击得一偏,向不远处的一枝柳树卷去。只听“咔嚓”一声,一株无辜柳树,齐腰断折。
方晓竹神色不动,淡淡地道:
“如何!”心中更加笃定了。
东翁侯明恨得牙痒痒的,盯了方晓竹一眼:道:
“小侠有心作弄,万一三弟无心出手,误伤了小侠,叫老朽于心何安?”方晓竹道:
“于心不安的,不是你们四位,而是小生我呢。”东翁侯明脱口道:
“此话怎讲?”方晓竹轻笑道:
“侯老何必明知故问,今天小生如果身受微伤,你们的好朋友,只怕要对各位不住吧!”
东翁侯明神色一沮,作声不得。
方晓竹放声狂笑道:
“小生也有一位好朋友,他长得脸瘦脖子长,高高个子,不知你们四位识是不识?”他把锦心红线祖父的相貌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要在对方四人身上,证实自己最后一点的想法对与不对。
神州四煞闻言色变,南灵狄墨脱口道:
“你们也是朋友!”满面茫然之色。
方晓竹忍笑揶揄道:
“只怕四位还够不上和他交朋友呢!”简直越说越难听。
东翁侯明老脸再也挂不住,怒喝道:
“小狗,今天让你得意,下次相逢,必叫你认识神州四老的手段!”回头向另外三煞打了一个手式,喝声:
“走!”四条身形,抱头鼠窜而去。
方晓竹运足真力笑道:
“慢走!不送!各位如果有兴,小生还愿将你们主人的心意奉告!”攻心为上,他初斗老魔,已赢得了第一回合。
不过这种得胜的滋味,在方晓竹心中并未维持多久,因为他虽证实了几个猜想,但还有几个悬疑很久的问题,尚未获得解答。譬如,锦心红线的祖父究竟是谁?他与青衣罗刹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另外,陈菁又是什么来头?这几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此时骤然想起,顿又感到心情沉重起来。
正当他皱着眉头,陷于苦思之际,忽听头上鹦哥小翠见一声娇笑道:
“竹弟,姊姊还真把你看走了眼,想不出你倒颇有一套哩。刚才你与他们打了很多哑谜,把我弄得糊里糊涂,你能给姊姊说得明白些么?”
方晓竹招手叫鹦哥小翠停回肩上,道:
“看神州四煞那种神色,大约已被我猜中十之八九了。”接着又一按背上竹剑道:
“小翠姊,你看我这柄竹剑,那一点能和人家的工布宝剑相比?”鹦哥小翠儿摇着小头道:
“普通翠竹制成,一两银子大约可以买一万八千支吧!”方晓竹道:
“小翠姊,请看剑柄上所缠之物!”鹦哥小翠儿偏头向剑柄上一瞄,“呵!”了一声道:“青丝三千!是那位小姐的定情之物呀?怪不得竹弟竟看不上人家的工布宝剑呢。”
方晓竹一挑剑眉道:
“小翠姊怎可胡说八道”鹦哥小翠儿角舌一伸,道:
“还是你自己说吧!免得我多言挨骂!”方晓竹亦觉言词过重,歉然道:
“小弟出言无状,请小翠妹原谅!”
鹦哥小翠儿一叹未语,不知是否还在生方晓竹的气?
方晓竹剑眉深锁道:
“缠剑青丝,确属一位人间奇女子所有,不过小弟和她情如手足,情感纯洁可比日月……小弟可以断言,神州四煞图谋我这柄竹剑,便是为了这束青丝。”鹦哥小翠儿忍不住插咀道:
“几根头发,有什么了不起!”方晓竹神色庄重地道:
“一束青丝原不足道,但是来自我菁姊姊头上,便千百柄工布宝剑,也比不上了。”鹦哥小翠儿一听菁姊姊三字,楞得一楞,紧张地道:
“你什么菁姊姊?”
方晓竹缅怀伤心峰头的伤心往事,对鹦哥小翠儿的紧张之态,竟未在意,只坦率说道:
“菁姊姊便是那位心性气度高洁无比的奇才女子,她姓陈,单名一个‘菁’字。”
鹦哥小翠儿凝听方晓竹说出他的菁姊姊是陈菁之后,这才轻吁一口长气,缓下了紧张之色。
方晓竹接着说下去道:
“那图谋竹剑之人,一定是看中了菁姊姊缠住在剑柄上的这束青丝,欲用以作为污蔑菁姊姊清誉人格的工具,同时,亦可使小弟为人所不耻。”鹦哥小翠儿连连点头道:
“你这种想法不无道理,但是,那人何以要污蔑你菁姊姊的清白呢?”方晓竹深思有顷道:
“如果菁姊姊出身武林名门,那便有足够的理由了!”鹦哥小翠儿哼道:
“姊姊长,姊姊短的,难道你竟连她的身份来历都还不知道么?那你也未免太糊涂了。”
方晓竹被说得俊面一红,无以为答,忽然,脑中一转,道:
“小翠姊,小弟不也叫了你半天的姊姊么!可是小弟并不知道你的出身来历呀!”鹦哥小翠儿格格笑道:
“好一张利嘴!”接着又道:
“在姊姊我想来,以神州四煞之力,合击之下,你万难为敌,但他们不对你出手,却偏偏要用一柄工布神兵与你交换,这真有点古怪。”方晓竹默点道:
“就因为古怪,所以才激起了小弟的警惕疑异之心,略一分析,立即悟出他们如此做法,乃是一种一石二鸟的毒计。”
鹦哥小翠儿摇头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方晓竹解释道:
“菁姊姊圣洁女儿之身,她的青丝,岂能容人据以恶意中伤?又小弟如果心存贪念,将竹剑,换了工布宝剑,请问翠姊,世人对我的看法又将如何?”云哥小翠儿道:
“那么他们为何不干脆使用暴力,而一定要以剑换剑呢?”方晓竹笑道:
“凡是大奸巨恶,行事请求不着痕迹,其索剑如不求得小弟自愿,迳行使用暴力,事情开了,他们的诡计,岂不白费了么?”鹦哥小翠儿道:
“你总有理由!”方晓竹幽幽一叹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念不可无,小弟虽非生于忧患,但近三年所见所闻,无不令人寒心,深觉处世如履薄冰,走不得半步错路,否则,便将永沦不复了。”
鹦哥小翠儿深为方晓竹这番话所动,似有同感,频频颔首。
方晓竹感叹了一阵,忽然昂首问道:
“小翠妹,你真知道前往‘人鬼愁’的路径么?”
鹦哥小翠儿闻言心头一凛,忖道:“我什么地方露出马脚?”思忖未了,方晓竹已自又道:“夜长梦多!小弟今晚不打算休息了。”
鹦哥小翠儿知道方晓竹触动了新情之思,恨不得马上赶到‘人鬼愁’去,这乃是出于他的孝心,不便出言相阻,遂道:
“姊姊重不过四两,既用不着自己跑路,又增加不了你多大负担,日夜赶程,无所谓,悉听尊便。”
方晓竹与鹦哥小翠儿回到客寓,略事收拾,趁夜登程,离开了汨罗。
月色如水,令人心畅,夜深人静,更利尽量施展轻功,无虑惊世骇俗。一夜急奔,方晓竹只觉得翻过了不少山头,横渡了不少狭谷,至于所行所到经到底是些什么地方,他却全然不知。因为,他在外面行走的时日,实在太短了。
眼看黎明即届,天色变得更黑,山风变得更凉,鹦哥小翠儿指点方晓竹走进一处山洞,道:
“这里距离‘人鬼愁’不远了,我们且先将息一阵,养精蓄锐,才好应付突发事件!”
方晓竹闻言一怔,低头默忖道:“原来‘人鬼愁’仍在三湘境内,到使我空着急了。”
鹦哥小翠儿道:
“竹弟,你在想什么”方晓竹道:
“我是在想,‘人鬼愁’并不如想像的那么远吧”鹦哥小翠儿轻轻一笑,道:
“运功调息吧!有话明天再说。”说罢眼帘一垂,竟做出一付打坐的样子来。
方晓竹看鹦哥儿笑得奇怪,不觉想道:她不会开我的玩笑吧,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掠盾过,很快也就默运神功安然入定。等到功行完毕,已是满眼金光,天色报晓。
他信口呼了二声:
“小翠姊!小翠姊!”未见回应,张目一看,却已不见了鹦哥小翠儿的踪迹。
他心中一阵纳罕,暗忖:“莫非小翠儿禽鸟天性,到外面噪晓去了?”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也就安心等候。
这座山洞不大,仅足容身,尚幸十分干净,没有霉湿之气。等了许久,仍不见小翠儿归来,方晓竹顿感不耐,低身走出山洞,一抬头,只见当面一株苍松主干上,被人剥落了一片树皮,雪白处刻着一个竹字,竹字下面,横画着一个方向指标。
方晓竹想不到鹦哥小翠儿也会这一手,哑然失笑,循着所示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忽又驻足想道:“小翠姊为何这般鬼鬼祟祟的呢?她就是不愿轻身犯险,也应来清去白呀?唉,到底是禽兽之类,一到紧要关头,便不顾朋友之义了。”跟着又摇了头道:
“不,‘人鬼愁’险恶之地,它原无陪我冒险的义务,我怎可苛责于它,它能带我来此,已足见盛情了。”
想着身形猛射,穿林而入。掠过一道丛林,是一条流水潺潺的山溪,跨过山溪,又转过一个山角,顿觉前面豁然开朗,一片迷人的景色,已自展现眼前。他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情,美景当前,只觉使他更增警惕。因为这种经人工整理过的形势,正显示着地点已经到了。
他警惕之心一起,立即伏低身子,借助地形掩护,向前闪去。前行不久,便见峰下一座悬崖前面,有一片草坪,草坪中央,一幢茅舍,净立于稀疏的林荫之中。而就地势上看来,由峰顶到达茅舍,只有一条通道。
他观察有顷,不觉甚感奇怪,何以这所谓‘人鬼愁’的地方,竟是如此的优雅宁静,没有半点邪魔之气。他虽是心有所疑,却仍勇往直前的向峰下扑去。来到峰下,飞身纵上一株古松,离茅屋甚近,已可约略窥视茅舍内部的情形。
他刚刚将身形藏好,不见鹦哥小翠儿从茅舍内飞射出来,拔至高空,向来路投去。不消说,鹦哥小翠儿也是对方一伙之人,自己一时不察,竟上了鸟儿一个大当。敢情这时,人家一定已张好罗网,在等着自己了。
他既恨又急,自己步步落在人家暗算中,根本已没有再隐匿身形的必要了,倒不如凭仗手中竹剑,闯仗前去。于是他飘身落地,大步走到茅舍门口,撇下背后竹剑,大喝道:
“岳阳方晓竹造访!还不出来接驾。”
屋内静悄悄的,无人答话。
他又大喝一声道:
“屋中没有人么?”
喝声一落,蓦觉身后传来轻微步足之声,他心中更怒,忖道:“你们一味捣鬼,敢情是非逼我愈下杀手不可了!”想到此,又将竹剑背回背后。
处此生死关头,他仍念念不忘陈菁之嘱,不愿轻易伤人。不过,人家既以手段对付自己,自己也得报以颜色,给他一个冷不及防,措手不及。
身后来人,不只一个,越来越近,终于到达了他满意的位置。于是他身形猛旋,双手齐抢,射击而出。
身后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方晓竹会出手,因此连哼都没哼得一声,便双双受制倒地,方晓竹使的是听风辨位的上乘手法,出手在先,转身在后,待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处,却不由神色巨变,呆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