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十月在西安新城大楼讲──
今日承杨主席设筵招待,王参谋长与来秘书长等各位相叙,曷胜欣谢!佛法之精意,顷康先生已说其大略。余于中虽有二十余年之研究,然亦仅能知其梗概。兹就研究所心得,约言以贡献于各位。
中国古书云:“天地不与圣人共忧患”;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盖天地于万物,生生不已,即是佛说世界众生相续不断之义。然天地虽生万物,而于如何使之相存相安,则不问不闻,任其各争生存,而演为相残相杀之世界。不唯其他物如此,而人类亦莫不然。因各欲自扩其生命,自繁其种类,同时不得不以残害他类为条件,此则千古圣贤之所忧患,所欲为谋救济之道者,此亦为研究自然科学或生物学可以见到之现象。但如达尔文等所唱“生存竞争,优胜劣败”之学说,则顺而主张侵害他生以繁自生。然在他类之方面,亦未尝不如是,所以酿成互相争杀之悲剧。故达氏以来,世人奉此为人生工作行为应当之规律,结果促成相争相夺之世界。凡欲自己国家富强,则不得不灭人之国家;凡欲自已阶级之繁荣,则不得不倾覆他阶级,遂形成不平等之国际与不平等之社会。然在中国之圣人与佛,则皆不然,俱以此为可忧患、可悲愍之惨事,以为最有理性、最有智慧之人类,应当改变此态度,以自求公平正当之生活,并以改善一切众生之生活。因此、故从其理性的、智慧的、慈悲的动机,思为救济而有革命之兴起──革者改也,命即相续生活之习惯──,以改其自然现象之不良。于此、可以谓古今中外──除西洋近世之文化──之文化,皆是自然界之革命文化,皆以使众生相安乐为目的。
然现在之西洋自然科学,可略分三种:一、物理的,二、生理的,三、心理的。在物理方面,以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而成现在之机械的物质科学。此外有优生学,改良人种,存好去恶,则进为生理之改善。至于心理方面,近代之研究还甚粗浅,尚不足论。
但人生之自相残杀,尤有改革之需要。一部分人欲从社会国家为改革之入手,故有政治革命,社会革命,推演于世界。然在中国之道家,则从自身作种种之修养,或医药之锻炼,而谋生理之革命。在佛法、则以世界、人身、心理均须革命,而尤以心理革命为入手之法门。以佛法证明:从极小之物体以至于人类及全自然界,无不是众缘所生,时时变化,息息相通,可以改革的。然佛的革命方法,是由心理而生理,由生理而物理,以至于世界之改造,使恶浊之世界,成为不相残不相杀之相存相安之世界。盖佛法既以为无论是物理的、生理的、心理的,皆可以改变,而其改变之主要活动力即是心力,故从心理革命为入手。反之、若唯从物理而入手,则必不能成功。故须由最基本之心理以为改革之策源。
但于此、第一、须知人生世界皆苦,故由不满足而要求改革。第二、须知世界变化无常,故皆可改革。第三、须知人生世界皆以心为主动力,故应先从心理改革二种之错误:一、知识之错误:我人在人生方面,执有他人与自我之分别;在世界事物方面,执有房屋、杯壶、以至地球、太阳等整个之物体,而后见及其色质大小之属性状态等。此种人类知识之错误,唯佛法早见到如此,而现在之哲学、科学亦渐知其错谬,以为我人直接知识之境象,不过是眼所见之青、黄等色相,乃至身所触之软、硬、冷、暖而已。故应有知识之革命。以所见所触之色相、重、轻、冷、暖为所知之基本,至于所谓器屋、人物等皆无实体,不过为思想构成之假名。故整个物体,只是知识之概念,是所见所触等结合,乃从知识上假立之概念名相。能如此将思想改变之后,即容易明白佛法之“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矣。观自我既是总集合之假相,则观人亦然,而人观我亦莫不然,于是彼此无不相通,而可消灭人我之区别。换言之,我身即是分子结合之团体,而同时亦为社会之分子,故欲自利,须先使人类世界皆利,切不能害他以自利;若害他以求自利,则自身非灭不可。现在世界各国之错误,皆是不明此理,所以侵掠他人之国家──此道已行不通矣──,而造成现在相残相杀之现象。然而欲改此错误,诚非易事,须观生理、物理、心理,皆是无量关系之集合,能如此、则可改变旧有之错觉矣。二、行为之错误,我人向来皆以自我为前题,故所作所为皆是为我之恶行。现在既知实无自我之存在,我实遍于宇宙之全体,则应以社会国家全人类为前提,处处为社会国家人类谋幸福,则自身自然亦有幸福矣。
以中国之大、之富,全国国民能皆以利益全国人民为前提,则不唯天灾可息,外患可灭,更可改造人类世界共进于大同,而成极乐之世界!余个人意见如此,愿诸君裁夺焉!(化城记)(见海刊十二卷十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