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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荣格》第一节 意识和潜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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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意识

意识这个术语一般被看作认知方面的一种知觉,也就是被直接感知到的心理活动。而在荣格那里,意识是以自我为核心的,或者说是“处于自我控制之下的”,包括思维、情感、感觉、直觉这四种心理功能和内倾、外倾这两种态度类型在内的“个性化”过程,也就是成为一个不同于他人的独立的不可分的统一整体的发展过程。其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充分地认识自己和实现自己,或者对自己的认识不断深化和发展。

意识的核心是自我,是一个人意识经验的参照点。在拉丁语中这个词表示“我”,和荣格心理学的含义大致相同。作为意识的核心,一个功能良好的自我能够精确地感知世界,能够把外部世界和人的内在意象区分开来,也能够指导人的思想和行动。

按照荣格的看法,自我的形成是先从身体需要和环境之间的冲突开始的。例如,一个婴儿为了生存就必须通过哭喊使别人知道他的需要。当婴儿做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刚刚萌芽的自我也就把自己和环境区分开了。但荣格进而认为,婴儿自出生起就被集体潜意识所包围。自我发展本身就是儿童把自己从原型世界中分化出来的过程。

除了作为意识的核心,自我还为人格提供了连续性。例如,人们常常会说:“在我3岁的时候……”懂得这个”3岁的孩子”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现在所说的“我”(I),这种理解性就是自我的一种功能。

弗洛伊德的自我观和荣格的自我有同也有异。其共同点在于,他们都认为自我是可以指导行为的。但是,弗洛伊德所谓的指导行为是指,自我是本我和超我之间冲突的协调者;而荣格则把自我的指导作用看作是比较自由的冲突,它本身就具有高度的选择性,某些情感、观念、记忆等心理活动如果不被自我所承认,它们就永远也不会进入意识。因此,自我虽然只占心理活动的很小一部分,但它作为意识的守门人却担负着重要的任务。

2.个体潜意识

在许多人看来,潜意识一般是指没有被人们意识到的心理动机或其他内容。而荣格则认为潜意识是“不处于自我控制之下的”精神世界的活动。例如,一个丈夫可能会觉察到,他之所以忘记了妻子的生日,是因为妻子惹他生气。就是说,他觉察到了这件事,但却没有意识到遗忘的动机。如果这种动机被意识到,即处于自我的控制之下,那么,他虽然还会生气,但却仍然记得妻子的生日,并且能够选择是否为她庆贺生日。

荣格认为,构成精神世界的大多数内容都是潜意识的,也就是没有被意识到的。潜意识并不是一个单一的实体,而是由许多因人、因时而异的内容组成的。其中有些内容是个体的和文化经验的产物,这就构成了“个体潜意识”(personal unconscious)的内容,而另一些内容则是全人类所普遍具有的,因而成为“集体潜意识”(collective unconscious)的内容。但是,潜意识并不是常识意义上的“意识水平之下”的内容,因为潜意识也包含着一些高级的智慧。从这个意义来说,“个体潜意识”只是“暂时没有被意识到的心理活动的内容”,即弗洛伊德所谓“前意识”的内容。

荣格用“个体潜意识”来表示脱离意识而变成潜意识的经验、思想和记忆。所以,个体潜意识所包含的是一些无关紧要、无须记住的内容,还有一些是绝不可能被意识到的阈下印象和感知觉,以及那些只有在集中注意时才能进入意识的内容。另外,那些受到压抑并被排除在意识之外的,但却能够回忆起来的内容,以及那些让人痛苦的且完全被排除到意识之外的内容,也都属于个体潜意识的范围。

或许人们会把荣格的个体潜意识看作是弗洛伊德“潜意识”的同义词,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两者之间存在明显区别。例如,在被压抑的内容方面,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内容要比荣格的广泛。在弗洛伊德那里,不仅本我(Id)是潜意识的,而且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中也有一部分是潜意识的。而荣格的个体潜意识则是指“尚未达到意识阈限”的内容,他显然主张某些在心理上“习得”或学习的东西是直接进入潜意识的。

荣格在个体潜意识方面的论述较少,这并不是因为他对个体潜意识不感兴趣,而是由于他觉得弗洛伊德对此已做了很好的论述。荣格曾明确指出:“个体潜意识的内容“构成了人格的主要部分,而且,由于它们未能进入意识心灵,从而使其在人格中处于一种次要状态……无论谁沿着自性实现的道路前进,都会不可避免地把他的个体潜意识的内容带入到意识中,从而极大地扩展他的人格领域。”[1]

3.集体潜意识原型

集体潜意识是荣格最伟大的发现,正是这一发现使他成为20世纪最伟大的学者之一,但是,也正是这一发现的深奥和晦涩使他成为学术界最有争议的人物之一。

所谓集体潜意识,是指我们人类原始祖先潜藏记忆的储存库,它由世世代代遗传下来,但又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影响我们行为的各种本能和原型组成。荣格虽然经常用原始意象、神话意象、集体象征等术语来表述它,而且做过不同的界定,但其含义都是一致的,集体潜意识是人类历史进化过程中积累下来的祖先经验的积淀,是人类据以做出特定反应的先天遗传倾向。

荣格发现,集体潜意识在一些非个人材料和人的梦、幻觉和幻想中都有所反映。他指出,如果在潜意识中除了与个人有关的内容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分析过程来消除潜意识,以及阻止更多幻想的产生。因此,他论证说:“这种分析应该能够形成一个潜意识内容的完整量表……但是,就我们每天具有的可靠证据来看,这一过程似乎对潜意识并没有任何影响,它在创造性活动中也一如既往,而且正如我们所见,它还会产生相同的婴儿期性幻想,这些性幻想应该是个体受到压抑的结果。”[2]在对弗洛伊德的前意识理论提出质疑的基础上,荣格大胆地提出了一个为全人类所共有的、集体的、基本的潜意识。

集体潜意识的主要内容是本能和原型。它们都能驱使人做出某种行为,但人们却意识不到这种行为背后的真实动机,因为它们是潜藏在人的心灵深处的。荣格把本能视为受潜意识决定的生理内驱力,而把原型视为受潜意识决定的心理内驱力。原型本身不能直接表现出来,它主要是在人的梦、幻想、幻觉或神经症当中含蓄地表现出来。荣格曾设想有难以计数的原型,因此,在他的论著中我们可以见到许多关于原型的表述。但是,荣格最重视的原型主要有:阴影、人格面具、阿妮玛、阿尼姆斯、伟大母亲、智慧老人、自性等。不同的原型对人格有不同的影响,其发展水平也各不相同,现在我们就来看看其中的一些重要原型。

(1)阴影

阴影是由个体所不愿显露出来的一些消极或负面的心理内容组成的。这些内容是个体自认为不可在社会生活中显示出来的,因为它们非常脆弱,不能被社会所接受,有些甚至是邪恶的。阴影的出现常常会使人尴尬。例如,一个人在自己举办的宴会上叫不出所邀请的客人的名字,或者在一次友好的谈话中突然说出一些带有敌意的话。按照荣格的观点,这些都是阴影的显露。它是在个体感到焦虑或受到其他情感的困扰时,或者在酒精的作用下产生的。在梦里也会出现阴影,他经常作为与做梦者相同性别的人而出现。

一个人可能对自己的阴影比较熟悉,或者能够部分地意识到自己的阴影。从这个意义来说,阴影是受自我控制的。但是,人们常常完全抛弃或压抑自己的阴影,致使自我常常意识不到由阴影导致的行为,更谈不上去有意识地控制它了。在这种情况下,阴影是自主的,并可能通过莫名其妙的情绪、急躁、残忍或身体方面的症状把自己显露出来。例如,一个人由于沉浸在焦虑之中不能自拔,从而表现出与其通常人格相反的特征,这就是由于阴影作怪而导致人格“失常”的现象。

阴影的内容因人而异,每个人身上的大部分阴影都是由特有的品质组成的。但是,这些特有的品质却大都是未分化的,或者说尚未发展的、不成熟的、没有吸引力的,甚至是粗鲁的。如果这些品质以分化的形式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使这个人看上去发展得很成熟、很吸引人、很高雅,这样,人们反而会嫉妒他。由此可见,某种品质可能是某人阴影的一部分,也可能是另一个人自我的一部分。所以,表现在某人身上它可能是低劣的,而表现在另一个人身上它却是高尚的。

虽然阴影经常被看作是消极的,但它也可能是有益的。阴影所包含的品质在处于潜意识状态时常常是尚未发展的、不成熟的,甚至是有破坏性的,而当它们被意识到并得到发展时,则可能是有价值的了。例如,愤怒的品质处在阴影之外就会变成当机立断,脆弱的品质处于阴影之外就会变成对他人需要的敏感性。因此荣格认为,阴影不仅对整体是必要的,而且能创造宝贵的财富。他说:“阴影展现了许多好的品质,例如正常的本能、适当的反应、现实的洞察力、创造性冲动等等。”[3]显然,阴影既有消极的方面,也有积极的方面,其表现形式有两种:第一种把自己看作是不恰当的或者是坏的,也就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好的品质。有这种表现形式的人主要是神经症患者,这些人自尊心较低,总是认为别人在伦理道德上和能力上比自己优越。第二种则表现为过分珍视自己的消极品质。有这种表现形式的人主要是罪犯,他们要让世人看到他们的凶残和破坏性,因而对自己的温情和宽容感到羞耻。

以上是阴影与个体潜意识相连的方面。除了个体的内容之外,阴影还包括一些集体的内容,例如,日本法西斯和德国纳粹分子的战争暴行就为此提供了很好的例证。但是,一个有着悠久的基督教传统的文明国家怎么会允许纳粹主义这种集体罪恶出现呢?荣格对此始终困惑不解,而且最终也没有成功解决。他只好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是通过集体潜意识与集体阴影相连接的。在德国,这种阴影的原型意象就是“沃坦”(Wotan),他是“古代狂风暴雨之神”,是对基督教所宣扬的片面的善意和友爱的一种补充力量。

荣格认为,像德国纳粹这种大规模的罪恶活动反映了潜藏在我们所有人心灵深处的潜意识内容。但是,有人对荣格的这种观点提出了质疑。虽然现在人们都相信确实存在着集体阴影,但是每个人都有一个个体自我,只要一个人意识到这种阴影,就有助于人们理解他人的阴影,就不会使其走向邪恶,打破了“我们——他们”的界限,就能够避免产生对处于某社会团体之外的人采取敌对和惩罚的态度。显然,这是后世学者想通过所谓道德干预的方法来消除阴影的一种努力,但我认为,这种想法勇气可嘉,但想要从根本上排除集体阴影却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

(2)人格面具

人格面具是指一个人表现在外部的那种得到社会认可的,并且能和一个人应怎样在公众面前表现出来的观念相一致的人格。在拉丁语中原指演员在舞台上所戴的面具。因此,它基本上不能反映一个人的真实面目,而是由他人的喜好决定的对外部世界做出的恰当反应。例如,我们在表示歉意或感激时,经常会说“对不起”“劳驾”或“谢谢”之类的礼貌用语,给人展示的是一种彬彬有礼的外部形象,即便我们的内心并不一定觉得歉意或感激。人格面具主要由积极的行为所组成,它掩盖了阴影的那些消极品质。

人格面具是多种多样的,谁也不会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境下都戴着相同的面具。每一个人格面具都是对特定环境和一系列条件的恰当反应,而每个独特的人格面具必须和人的身份地位相一致。例如,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可能扮演秘书的角色,回到家里他要扮演丈夫、父亲或儿子的角色,走在马路上,他的行为举止要符合一个合法公民的要求,等等。从这个意义来说,人格面具等同于社会学、心理学和人类学中的角色。

人格面具是环境需要与自我需要之间妥协的产物,因而对每个人都具有独特的意义。在职业活动中,人格面具反映的是个人的独特兴趣,因此,在很大程度上也可以反映一个人的真正人格。正如荣格所说,人格面具“是个体和社会关于一个人应以什么面目出现的折中产物。在某种意义上说所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但是,相对于这个人的基本个性化而言,它只不过是一个次要的现实,是一个妥协的产物,在形成这种人格面具时,其他人常常享有比他更大的份额”[4]。

有时荣格也用“集体精神”(collective psyche)这个术语来说明人格面具的起源,但他的这种集体精神并没有把广义的人和特殊文化的集体区分开来。他把人格面具解释为“个体和社会的一种折中产物”,这暗示着集体也应包含文化方面,从这个意义来说,形成人格面具的倾向是普遍的,但其内容却因文化和个体的不同而具有其独特性。例如,广义地讲,人类确实存在着一种“母亲原型”,但对于不同的文化和个体而言,一个称职母亲的独特人格面具却各不相同。

人格面具也有一些明显消极的方面。例如,“角色认同”要求一个人更多地采取适合其角色要求的行为,而不是个性化所要求的行为。这样,当一个人感觉到自己应当以某种角色生存的时候,不管这个角色是父母、律师、科学家、领导者还是其他什么角色,都会存在一个角色适应问题。根据荣格的学生雅可比(Ja-cobi)的看法,“这种人格面具的特点是肤浅、无聊、生硬和平庸”。例如,在阿瑟·米勒(Arthur Miller)的《推销员之死》(Death of a Salesman)这本畅销书中,主人公威利·洛曼所认同的人格面具是“一副笑脸,红光满面”,当他不再做销售员时,他感到很空虚。由于难以忍受这种感觉,他最终以自杀来了结自己的生命。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有许多人都存在类似的问题:一个自我认同学习很好的学生,升入高一级学校或进入大学后,成绩或名次下降,就会出现类似的心理问题;一个自称“高支配——低隶属”的退休职工,会比其他职工有更高的焦虑状态。因此,不恰当的角色认同就会引起人格面具的消极效应。

人格面具虽然人人都有,但人们似乎并不会很容易地意识到它。表面看来,一个人在决定自己应以何种方式在公众面前表现自己之后,他往往发现自己的想法和别人所描述的有关这个角色的话是一致的。但荣格认为,人格面具既包括被自我所认识到的方面,也包括自我所无法认识到的方面,这样,当人们考虑意识的本质时,这种在意识知觉方面的矛盾就变得可以理解了。换句话说,人格的某一特点能够被自我所知,但却不受自我的控制。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人人都能对自我有所了解,而又常常无法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一个重要原因。

其实,大部分人格面具都远远超出了自我的控制范围,以至于许多试图通过心理治疗或其他方式寻求心理发展的人发现,人格面具是心理中最难改变的部分。这种困难主要表现为一个人在家庭、社区和职业活动中所扮演的角色对他具有某种利害关系。用荣格的话来说:“成为一个人所产生的诱惑是很大的,因为人格面具通常会以现金的形式获得奖励。”

有时候,一个人的各种面具之间很不一致,因而常常会产生不舒服感。例如,一个孩子在父母面前可能载着一副“好孩子”的人格面具,而在他的伙伴面前则可能表现出固执、傲慢的人格面具。这样,如果他的父母和伙伴都在场时,他的行为可能会表现得哪一种面具都不像,比如他可能会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大声哭喊或讲话,其行为似乎令人费解。

许多人错误地认为人格面具纯粹是欺骗性的、不符合人的愿望的,但实际上,人格面具是一个人适应世界所必需的,因而也是恰当的心理功能所必需的。如果一个人没有一个发展完善的人格面具,这个人在社会上就可能无法很好地立足,就不可能实现那些依赖于他给人留下积极的印象才能达到的目标。

最后,人格面具在很大程度上是自主的,而且可能会不顾自我的愿望而发挥其作用,这种作用是在与自我的愿望发生冲突的关键要点上发挥的。所以,如果一个人的自我非常脆弱,他的人格面具就会取而代之,我们可以把这种情况称为“自我与人格面具的认同”。例如,一个人在子女面前扮演父母的角色,这是很合时宜的,但是,如果这个人在同龄的成年人面前也试图扮演父母的角色,那就不合时宜了。这种认同是由于自我的虚弱造成的;相反,一个强大的、功能良好的自我则会合理地运用人格面具。例如,自我可以做出决定,在子女面前扮演父母的角色,而在同龄的成人面前则戴上同事、朋友、上下级或其他适宜的人格面具。

(3)阿妮玛和阿尼姆斯

人的精神结构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荣格所谓的阿妮玛和阿尼姆斯原型,它们是男性和女性心理生活内部所具有的异性特征。阿妮玛是男性潜意识心灵中的女性倾向,而阿尼姆斯则是女性潜意识心灵中的男性倾向。不管人们承认与否,每个人的潜意识深处都具有异性的某些倾向性特征。这是因为,从人的生理起源来考虑,人在本质上是两性都具有的高级动物。例如,男人分泌大量的雄性激素和少量的雌性激素,而女人则分泌大量的雌性激素和少量的雄性激素。而从人的心理倾向性来看,男人和女人都部分地表现出阴阳两性的特征,同性恋、易性癖等就是这种病态表现的极端案例。甚至从物种起源的视角来看,最初的物质基本上都是雌雄同体。现在的两种性别实际上是随着社会的进化而出现的早期雌雄同体的一种分化而已。

荣格认为,一个女人主要具有女性的意识和男性的潜意识,而一个男人则主要具有男性的意识和女性的潜意识。这就是造成外表上男性具有阳刚之气,而女性具有阴柔之美,在内心深处却又各具异性特征的心理原因。从历史上看,男女之间通过数千年来的相互交往和接触,既获得了作为同性别的人所应具有的心理特征和行为表现的种族经验,也获得了异性所应具有的心理特征和行为表现的种族经验。这些种族经验的遗传,便构成了人的意识和潜意识心理活动的内容,从而保证了男女之间在日常活动中的相互理解和协调。当然,由于每个人心灵内部的异性倾向性数量不同,表现形式不同,从而使男女之间相互认同和理解的方式千差万别。换句话说,男性是通过他的种族遗传的阿妮玛而理解女性,而女性则通过她的种族遗传的阿尼姆斯而理解男性。从这个意义来说,阿妮玛和阿尼姆斯原型具有不可忽视的生存价值。

阿妮玛和阿尼姆斯原型部分地存在于个体潜意识之中,部分地存在于集体潜意识之中。由于它们在男性和女性心理活动中的作用各不相同,我将在后面进行专门论述。

(4)自性

随着荣格对各种原型的揭示和探索,他终于发现,在人类的精神中还有一个核心的因素,这个因素就是“自性”。在荣格看来,自性代表着一种“整体人格”(totalpersonality),它是荣格心理学中一个最核心的原型。自性作为精神的一种整合力量,它的特点是能够潜在地把一切意识和潜意识的心理过程、内容和特性都结合在一起,使之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当意识的人格遇到生活中的各种问题时,自性就会让集体潜意识去提供必要的帮助以满足人的需要。当然,自性并不像自我、人格面具和阴影那样容易被人们体验到的,但有时候却能在梦中表现出来,正如荣格所说:“我借助于一个梦懂得了,自性是一种有倾向性和意义的原则和原型,它有一种恢复健康的治疗功能”[5]。在这里我们不难发现,荣格是把自性当作一种积极的心理因素来看待的。正是由于自性具有这种补偿意识和调节心理活动的功能,人格才能作为一个整体而积极地活动着。

那么,自性究竟在荣格的理论体系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呢?

荣格的自性理论是他在对集体潜意识的长期探索和研究过程中提出来的。如果说,集体潜意识是荣格学说的核心思想的话,那么,自性理论就是这个核心的核心,也是人的一生奋力以求的目标,因此,荣格把自性看作是整合人的意识和潜意识的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这表明自性在荣格的理论体系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他明确指出:“从心理学上讲,自性是意识和潜意识的一个统一体。它代表着精神的整体。所以,它是一个心理学的概念。但是,从经验上讲,自性是以特殊象征的形式自发出现的,而且它的整体性能从曼陀罗(mandala)及其无穷的变体中看出来的。从历史上来看,这些象征是作为上帝意象而得到证实的。”[6]客观地说,尽管荣格把自性和某些神秘现象结合在一起,使之变成了一些晦涩得令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但他毕竟发现了意识和潜意识具有统一性这个重要的论点,这就弥补了弗洛伊德学说否认意识和潜意识具有统一性的理论不足。

在荣格看来,自性犹如太阳系里的太阳,它是这个太阳系中一切能量的来源。它的主要作用之一就是,把意识和潜意识之间的冲突加以协调,使之成为一种具有创造力的崭新的事物。就像古代的炼金术士把劣质金属熔炼成贵重的金子一样,自性也可以把意识和潜意识融为一体。荣格指出:“我选择‘自性’这个术语来表示人的整体性,表示他的意识和潜意识内容的整体。”[7]显然,意识和潜意识的折中统一体现了荣格的整体性心理学思想。

在荣格看来,潜意识是对意识的补偿,两者是相互依存的。因此,作为意识核心的“自我”和作为人的精神整体之核心的“自性”就有着非常重要的联系。就是说,只有在意识自我的参与下,自性才能发挥作用,才能成为人格平衡发展的活跃因素,只有在意识水平上,自性和自我才能达到相互渗透,进而使自性得以实现。他说:“因为自我的顿悟常常导致自性的顿悟,所以自性是一个包括自我经验在内的,并且超越自我的更为综合的东西。正如自我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一种经验那样,自性是我的自我的一种经验。”[8]这样,荣格便通过自性和自我之间的这种联系而把意识和潜意识结合起来了。

当然,在荣格看来,在人的童年时期,作为意识核心的自我和自性只有比较微弱的联系,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中年以后(35~40岁),自我才会通过人生体验的加深而和自性建立牢固且持久的联系。荣格对人类潜能的关注使他特别注意人生的另一半(即中年以后)生活。再者,在荣格治疗的病人中,大多数是事业上有所成就的中年以上的人,这就使荣格深刻地感受到,当人们在达到了社会、婚姻和家庭生活这些最初的目标之后,必然会进一步寻求存在的意义。许多人由于找不到人生存在的意义,从而造成精神空虚、颓废,甚至陷入神经症之中而不可自拔。荣格说道:“生活的艺术是所有艺术中最珍贵的。有谁曾尽情地享受了生活呢?因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命能量的很大一部分并没有得到发挥——即有一部分潜能从未以全部热情付诸实践。他们带着未满足的要求进入了老年,这些要求使他们频频回首。”[9]面对人生的这些缺憾,荣格是怎样看待的呢?荣格认为,中年人面临的任务是如何完成从外部适应向内部适应的转折,也就是说,中年人在事业上已经取得了显著成就,此时他必须注意拓宽自己的精神视野和文化视野,使自己的心理活动转向自己的内心世界和自性实现,这时就需要有一个强壮的意识自我。因此,荣格认为,如果自我十分软弱,各种原型内容的重重包围就会使它应接不暇,使精神发生分裂,人就会得精神病或神经症了。但是,当自我比较强壮时,潜意识内容就会不断地和自我发生同化,自我就会变得更加强壮。这样,“当个性化过程产生更大的精神整合时,自我就会产生更多的自性体验”[10]。

这样一来,荣格对自性的研究又和个性化建立了联系,在这里我首先简要地论述一下什么是个性化,然后再进一步分析它和自性的关系。对于个性化的发展及其实现方式,我将在后文专门论述。

荣格对人的心理发展的主要兴趣和一般的发展心理学不同,他更为关注的是人生的后一半,即中年以后的心理发展过程。在荣格看来,这个发展过程的顶点就是个性化。荣格明确指出:“我使用‘个性化’一词来表示一个人成为一个心理上不可分的整体的过程。”[11]显然,个性化就是通过整合人格的意识和潜意识方面而使人格达到完整和一体化,也就是使自己和别人明确地区分开来。换句话说,我就是一个与他人不同的独特的我,个性化使个体的精神发展成为一个充分分化了的、平衡和统一的人格。

既然个性化是一个使人的精神获得健康发展,使人格成为一个整体的过程,那么,它也必然和自性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因此,荣格说道:“个性化意味着成为一个单一的、同质的存在。就‘个性’包含着我们最深处的、最后的和无与伦比的独特性而言,它也含有成为一个人自己的自性这个意思。所以,我们可以把个性化解释为‘达到个性’或‘自性实现’。”[12]他还说:“个性化并非要把人与世界隔绝开来,而是使世界与人的自性结合在一起。”[13]由此可见,荣格的个性化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自性实现。只不过个性化过程在人的不同年龄阶段表现为不同的形式。例如,游戏是儿童所要达到的个性化,而更高层次的文学、艺术或宗教等精神寄托是成年人的个性化。自性实现则是人的一生所要竭力达到的最崇高目标,尽管这个目标在人的一生中是很难实现的。荣格甚至认为,或许只有耶稣基督和佛祖释迦牟尼才能达到这个境界。普通人只能或多或少地达到一定程度的自性实现,而且这还要依赖于个人所处的环境、心理结构、奋斗意志和一种荣格称之为“才能”的非理性因素,这个因素服从人自己的法则。显然,荣格的自性实现实际上表现了人对自己精神完善的一种追求。他有一种催人向上的力量并对人生充满了乐观的情调,这和弗洛伊德对人生的悲观看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并且因而对当代人本主义心理学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美国心理学家霍尔和林德西(Lindzey)曾这样高度评价荣格:“不管怎么说,荣格在他的多产著作中提出的和在人类现象的广泛领域中应用的人格理论,是当代思想的最显著成就之一。荣格思想的根源和胆魄在当前的科学史中无人可比,除了弗洛伊德之外,谁也没能更多地打开‘人类灵魂’的概念之窗。”[14]


【注释】

[1] M.A.Mattoon,Jungian Psychology in Perspective,New York:The Free Press,1985,p.23.

[2] M.A.Mattoon,Jungian Psychology in Perspective,New York:The Free Press,1985,p.24.

[3] M.A.Mattoon,Jungian Psychology in Perspective,New York:The Free Press,1985,p.27.

[4] M.A.Mattoon,Jungian Psychology in Perspective,New York:The Free Press,1985,p.27.

[5] C.G.Jung,Memories,dreams,reflections(A.Jaffe,ed.)。New York:Pan-theon,1963,pp.188-190.

[6]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9卷,第2分册,第268页。

[7]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11卷,第82页。

[8]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11卷,第542页。

[9] 马斯洛著,林方译,《人的潜能和价值》,华夏出版社1987年版,第63页。

[10] M.A.Mattoon,Jungian Psychology in Perspective,New York:The Free Press,1985,pp.31-32.

[11]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9卷,第1分册,第275页。

[12]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7卷,第171页。

[13]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8卷,第226页。

[14] C.S.Hall and G.Lindzey,Theories of Personality(2nded.)。New York:Wiley,1970,p.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