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谈谈托勒密了之三
在托勒密身后的历史时期中,他作为天文学家和作为星占学家,究竟哪个名声更大,学者们有不同看法。不过至少在中世纪晚期,他的名声首先是和他的星占学巨著《四书》联系在一起的。
《四书》四卷,在西文中常写作Tetrabiblos,系自希腊文转写而来,拉丁文则作Quadripartum,都是“四卷书”之意。《四书》的写作,在139—161年之间,大致在完成《至大论》之后,而在撰写《地理学》之前。经过近代西方学者考订校释,《四书》已有希腊文和英文的现代版本可供使用。
托勒密本人将此书视为《至大论》的姊妹篇,在《至大论》中,他只是致力于让人们能够预先推算出任何时刻的各种天体位置。而在《四书》中,他试图详细阐述这些天体在不同位置上对尘世事务的不同影响,他认为这两方面是不可偏废的。托勒密坚信天体对人间事务有着真实的、“物质上的”(physical)影响力,他从太阳、月亮对大地的物质影响出发,由类比推论出上述信念。当然,托勒密并非宿命论者,他承认左右人世事务的因素有多种,天体的影响力只是其中之一。
《四书》第一卷可以视为星占学的预备知识。集中讲述日、月、五大行星运动以及恒星的视位置等数理天文学知识——这是任何一个入流的星占学家都必须掌握的。
在第二卷中,托勒密试图为星占学确立一些理论基础和法则。托勒密论证说:既然太阳、月亮可以通过季节、潮汐来直接影响地球上的人类生活,那么五大行星又何尝不能影响尘世的事务呢?托勒密认为星占学可以应用于两个领域:国家(民族)和个人。不过对于前一领域,托勒密主要研究天象对大地的一般性影响,包括依据天象进行气象预报。这是所谓“星占地理学”(astrological geography)和“星占气象学”(astrological meteorology)的内容,与发端于巴比伦的军国星占学(judicial astrology)有所不同。
星占学之应用于个人,也即“生辰星占学”(horoscope astrology),则是《四书》后两卷全力探讨的内容。托勒密在这两卷中的论述,集此前这方面学说之大成。
托勒密先谈到获取精确出生时刻的困难,而这是以后一切推算的基础。至于准确得知受孕时刻自然更为困难。确定这些时刻都要依靠天文观测,使用星盘(astrolabe)和时计,被特别提到的是水钟(water clock),但托勒密认为精确程度不够。虽然受孕时刻和分娩时刻都应注意,但托勒密认为分娩时刻更重要。
《四书》第一卷可以视为星占学的预备知识。集中讲述日、月、五大行星运动以及恒星的视位置等数理天文学知识——这是任何一个入流的星占学家都必须掌握的。
1535年在希腊出版的《四书》(Tetrabiblos)内文
接下来详细论述算命天宫图的构成与排算。托勒密认为一个好的星占学家能够从中发现许多信息,这些信息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其人的体质特征。例如当土星位于出生时刻天宫图东侧时,这个婴儿将来会是:
黄肤色、好体格,黑色卷发,宽阔而坚强的胸膛,常规眼睛,身材匀称,气质是湿与冷的混合。
一生的疾病也能从天宫图中看出,但更玄妙的是对其人心灵、思想倾向和特征的预言。这类预言依据的重点是黄道十二宫的“主”、“定”、“移”三类宫的位置。例如四“主宫”(白羊、巨蟹、天秤、摩羯四宫)的作用是:
通常倾向于使心灵对政治感兴趣,会使其人投身于公共事务或动乱;好大喜功;醉心于神学;同时,其人是机巧的、敏锐的、好奇的、别出心裁的、深思的;还会致力于研究星占学与占卜术。
《四书》后两卷集中讨论的生辰星占学,并非托勒密首创,早在好几百年前就已发源于巴比伦,传入希腊化世界(包括埃及在内)也已很久,所以托勒密当然不能不在大体上与旧有的星占学原则相一致;然而在这两卷中他还是经常有所创新和发展。
至于同样发端于巴比伦的“军国星占学”(专论王朝军国大事,如战争胜负、年成丰歉等),《四书》中完全未涉及。这一点正标志着西方星占学史上潮流的转换——军国星占学随着巴比伦文明的衰退,在西方世界(包括中东等地)很快走向沉寂,而后起的生辰星占学则登场成为主流。
《四书》集希腊化时代星占学之大成,它在西方星占学史上的地位,确实可与《至大论》在西方天文学史上的地位并驾齐驱。《四书》在托勒密生活的时代即已产生广泛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在他身后持续了许多世纪。好些有名的星占学家,如希巴恰斯(Hipparchus,底比斯的),保罗(Paul,亚历山大城的)以及尤里乌斯·菲尔米库斯(Julius Firmicus)等人,都引用《四书》,并将此书视为最基本的第一手星占学资料。《四书》为此后一千九百年间西方星占学的理论和实践提供了标准模式。
托勒密在《至大论》中几乎完全未讨论星占学(只有卷二、卷六等少数几处与星占学有间接关系),此外他的《恒星之象》(Phases of the Fixed Stars)仅第二卷存世,专论一些明亮恒星的偕日升与偕日落,列出这些星象对未来气候变化的预兆意义。这种把现代意义上的气象学与星占学结合在一起的传统,从古希腊一直持续到欧洲的文艺复兴时期。托勒密的《谐和论》(Harmonica)三卷,系数理乐律学著作,根据各个不同传统的希腊体系,讨论各种音调及其分类中的数学音程等问题,但其中也谈到一些星占学概念,特别是卷三的第16节,谈论各行星的星占学性质及属性之类。
托勒密在历史上既以星占大师著称,难免发生一些后世星占书伪托在他名下的现象。其中特别有名的例子是《金言百则》(拉丁文作Centiloquium),这是一部星占学格言集,共100则,本是通俗之作,没有什么数理内容,古时被归于托勒密名下流传,但学者们早已确认是出于伪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