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毛黑洞的性质是什么?广义相对论的数学对哪些性质能有那么好的描述?
如果黑洞是理想化的,绝对没有电荷和自旋,那么它正好就是我们在前些章遇到的球形黑洞,在数学上,由史瓦西1916年的爱因斯坦场方程的解来描述(第3章、第6章)。
如果电荷落进黑洞,那么黑洞获得一个新的特征:像刺猬一样辐射状向外竖立的电力线。电荷如果是正的,这些力线将从洞中把质子挤出来而吸引电子;如果是负的,力线会排斥电子而吸引质子。这类带电黑洞在数学上精确地由德国物理学家雷斯纳(Hans Reisner)和荷兰物理学家诺德斯特勒姆(Gtmnar Nor-dStrφm)分别在1916和1918年得到爱因斯坦场方程的解描述。但是,以前没人能理解雷斯纳和诺德斯特勒姆解的物理学意义。到1960年,惠勒的两个学生,格雷弗斯(John Graves)和布雷尔(Pieter Brill)才发现它描述了带电的黑洞。15
卡片7.2 苏联和西方的科学组织:对比与结果
在我和我年轻的物理学同事们努力发展环猜想,证明黑洞无毛和发现它们如何失去毛时,我们也看到,物理学的组织在前苏联与在英国和美国有多么大的不同,这些差别又产生了多么深远的影响。我们的认识可能有益于某些未来计划,特别是在前苏联,那儿的一切国家机构——不仅政府的和经济的,也包括科学的——现在(1993年)都正照着西方的路线重新组织。西方模式并不是完美的,而前苏联的体制也不一味是坏的!
在美国和英国,不断有能干的年轻人从惠勒或席艾玛那样的研究小组中走出来。本科生可以在最后一年加入这类小组,但以后还要去读研究生。研究生可以参加3~5年,然后到另一处去读博士后。博士后两三年后要独自到另一个地方去组织自己的研究小组(如我在加州理工学院),或者加入别的研究小组。在英国和美国,不论谁有多能干,他几乎都不可能老是呆在导师身边。
在苏联情形就不同了。突出的年轻物理学家(像诺维科夫)通常跟在老师身边一二十年,有的甚至三四十年。像泽尔多维奇和朗道那样的苏联大家部在科学院的研究所工作,不在大学里,教学负担很轻,有的还没有课。为了留下以前的优秀学生,他们会组织一个永久性的研究队伍,这样的队伍团结紧密,力量强大,有的可能会坚持到导师科学生涯的终点。
我的一些苏联朋友将这种差异归结为英美体制的失败:几乎所有英美大物理学家部在大学,那里通常是研究促进教学,而要建立一支强大持久的研究队伍却缺乏足够的固定职位。结果,在英国或美国都没有产生过一个像30年代到50年代的朗道小组和60年代到70年代的泽尔多维奇小组那样的理论物理学研究群体。在这个意义上,西方是没有希望同前苏联竞争的。
我的一些美国朋友说这种差异是因为前苏联体制失败了:在前苏联,从逻辑上讲很难从一个研究所迁到另一个研究所,从一座城市迁到另一座城市,所以年轻的物理学家们只好留在老师身边;他们没有机会出去创立自己的独立研究小组。结果,批评者认为这是一种封建体制,老师像主人,而队员是他的奴隶,大部分生涯都卖给了他。主人与奴隶以复杂的方式相互依存,但谁是主人却容不得商量。如果主人是泽尔多维奇或朗道那样的大师,那么这个主人和奴隶的团队可能会产生丰硕成果。如果主人是一个独裁者而又没多大本事(通常都是这种情况),结果就惨了:糟蹋了人才。
在前苏联体制下,每一个像泽尔多维奇那样的大师都只有一个研究队伍,尽管强有力,但还是不能与西方的相比。不同的是,在美国或英国,像惠勒和席艾码那样的大师会组织许多较弱小的研究队伍,分散在不同的领域,而最终都将对物理学产生重大影响。英美的导师们有源源不断的年轻人,帮助他们保持活跃的思想和头脑。苏联导师们难得重新开始,那时他们只好斩断与过去队伍的联系,可能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实际上,泽尔多维奇就经历过这种事情:1961年,他开始建立他的天体物理学小组;到1964年,它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理论天体物理学小组;后来,在1978年,黄金年代刚刚过去,这个小组就痛苦地分裂了,几乎每个组员都各奔前程,而泽尔多维奇要另走一条路,虽然在心理上也受到伤害,但他摆脱了障碍,可以自由地另辟新天地了。悲哀的是,他的重建不会成功。他不可能再有像从前他在诺维科夫协助下所带领的那么一群能干有力的队员团结在身边了。但诺维科夫现在独立了,在80年代,他成了一个重建的研究队伍的天才领导者。
我们可以用嵌入图(图7.6左)来示意带电黑洞周围的空间曲率和黑洞的电力线。这幅图与图3.4的右下图基本相同,不过恒星没有了(图3.4的黑色部分),因为它在黑洞内部而不再和外部宇宙有联系。更严格地说,本图表现了黑洞外嵌在平直三维超曲面中的赤道“平面”——黑洞空间的一个二维碎片。(这个图的意义,请看图3.3和相关正文的讨论。)赤道“平面”是从黑洞视界切下来的,所以我们只能看到黑洞的外头,而看不到里面。视界实际上是一个球面,因为我们只看它的赤道,它在图中看起来就像一个圆。图表现了辐射状指向洞外的电力线。假如从上往下看(图7.6右),我们看不到空间曲率,但确实能把电力线看得更清楚。
图7.6 从带电黑洞视界发出的电力线。
左:嵌入图;右:俯视嵌入图
自旋对黑洞的影响,到60年代后期才为人们所认识,主要来自席艾玛在剑桥大学的一个学生,卡特尔。
左:R.克尔,约1975年。右:1972年6月B·卡特尔在法国阿尔卑斯山下的暑期讲习班上讲课。[左,R·克尔提供;右,K·索恩摄。]
卡特尔1964年秋参加席艾玛的小组时,席艾玛很快为他提出了第一个研究问题,建议他研究真实旋转恒星的坍缩。席艾玛解释说,以前关于坍缩的所有计算都是针对理想化的非旋转恒星的,现在对付旋转效应的工具和时机看来都成熟了。一个叫克尔(Roy Kerr)的新西兰数学家刚发表了一篇文章,给出了描述旋转恒星外的时空曲率的爱因斯坦场方程的解。16席艾玛解释说,这是从来没人发现过的第一个关于旋转恒星的解,但不幸的是,它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解,当然不能描述所有的旋转恒星。旋转的恒星有许多“毛”(许多性质,如复杂的形状和气体的复杂运动),而克尔的解几乎没多少“毛”:时空曲率的形状很光滑,很简单,简单地对应于典型的旋转恒星。不管怎么说,克尔的爱因斯坦场方程解总还是一个起点。
很少有研究问题像这样立刻就有了收获:一年内,卡特尔就从数学上证明克尔解描述的不是旋转的恒星,而是旋转的黑洞。(伦敦的彭罗斯、利物浦的波耶(Robert Boyer)以及林凯斯特(Richard Linquist)——过去是惠勒的学生,现在在康涅狄格米德尔顿的卫斯理大学——都独立发现了这一点。)17到70年代中期,卡特尔和其他人又继续证明了,克尔解不仅描述了一类特殊的旋转黑洞,而且描述了所有可能存在的旋转黑洞。18
旋转黑洞的物理性质充实在克尔解的数学中,卡特尔通过认识数学而发现了那些性质应该是什么。19最有趣的是黑洞在它周围时空产生的龙卷风似的旋涡。
图7.7 黑洞旋转在空间产生的“龙卷风旋涡”的嵌入图。
旋涡如图7.7的嵌人图,喇叭型的曲面是嵌在三维平直超曲面内的黑洞的赤道面(黑洞空间的一个二维碎片)。黑洞的旋转抓住它周围的空间(喇叭曲面)像龙卷风一样跟着它旋转,速度与图中箭头的长度成正比。在远离龙卷风中心,空气旋转慢;同样,在远离黑洞视界,空间旋转慢。在龙卷风中心附近,空气旋转快;同样,在黑洞视界附近,空间旋转快。在视界处,空间紧紧附在视界面上,以完全相同的速度跟它旋转。
空间的旋涡对落进黑洞的粒子的运动必然会产生影响。图7.8表现了两个这样的粒子径迹,图是在洞外静止观察者的参照系中看到的——也就是说观察者不落向视界进入黑洞。
第一个粒子(图7.8(a))下落很慢。如果黑洞不旋转,粒子将像坍缩恒星的表面那样,先是越来越快地呈辐射状向内运动,然后,在洞外的静止观察者看来,它将减慢下落速度,正好在视界上冻结。(回想一下第6章的“冻星”。)黑洞的旋转以非常简单的方式改变了这种情况:旋转在空间产生旋涡,空间旋涡带着靠近视界的粒子跟它一起旋转。于是,粒子被冻结在旋转的视界上,而在外面的静止观察者看来,它在绕着视界永不停息地旋转着。(同样,当旋转的恒星坍缩成旋转的黑洞时,外面的静止观察者会看到恒星表面被“冻结”在旋转的视界上,永不停息地绕着它转。)
图7.8 落向黑洞的两个粒子在空间的轨道。(轨道是在远处的静止参照系中观测的。)尽管两个粒子的初始速度不同,但都被卷入空间旋涡,在靠近视界时随黑洞同步旋转。
虽然外面的观察者看到图7.8(a)的粒子冻结在旋转的视界上并永远留在那儿,但从粒子角度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当粒子接近视界时,由于引力的时间膨胀作用,粒子的时间与外面静止参照系的时间相比越来越慢。外面无限长的时间过去了,粒子却只经历了有限的很短的时间。在那个有限的时间里,粒子达到了黑洞的视界,在接下来的瞬间里,粒子将完全陷入视界,落进黑洞中心。下落粒子自己的经历与外面观察者看到的过程之间的这么巨大的差异,我们已经在恒星坍缩中遇到过了:从恒星表面看到的星体坍缩(快速陷入视界)与外面观察者看到的坍缩(坍缩冻结,见第6章最后部分)也是这样大不相同的。
第二个粒子(图7.8(b))是沿与黑洞旋转方向相反的螺旋轨道落下去的,但当它越来越靠近视界时,还是会被卷进空间旋涡,改变螺旋方向,在外面观测者看来,它也会像第一个粒子那样,被迫跟着视界旋转。
黑洞的旋转除了在空间产生旋涡,还会使视界产生变形,就像地球自转使地球表面产生变形一样。离心力会将旋转的地球赤道相对于两极向外拉出22千米。同样,黑洞的视界的赤道也会因离心力作用而像图7.9画的那样向外凸起。假如黑洞没有旋转,它的视界将是球形的(左图)。假如黑洞旋转很快,凸起就会很大(右图)。
图7.9 两个黑洞视界的形状,一个不转(左),另一个以极大旋转速率的58%旋转。自旋对视界影响的结果是斯玛尔(Lany Smarr)1973年发现的,他是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受过惠勒的启发。
假如黑洞会急速地旋转,离心力会将视界撕裂开来,就像急速旋转的水桶将桶里的水抛洒出来。于是,存在某个能让黑洞存在的极大旋转速度。图7.9右边的黑洞在以这个极大值的58%的速度旋转。
那么,能让黑洞比允许的最大速度旋转更快一些吗?那样,它的视界会被破坏,而我们可以管窥它的内部。很遗憾,我们做不到。在1986年,也就是黄金年代过去10年后,伊斯雷尔证明了,不论用什么方法,想让黑洞比极大速度转得更快,总是要失败的。20例如,如果谁想通过向黑洞投进一些旋转更快的东西来提高以极大速度旋转的黑洞的速度,离心力会阻止快速旋转的物质到达视界进入黑洞。另外,也许急速旋转的黑洞与周围宇宙的小小随机相互作用(例如,远处恒星的引力作用)还会使旋转变慢一点。看来,物理学定律不想让黑洞外面的人偷看它的内部,不想让他发现藏在黑洞中心的奇点的量子引力秘密(见第13章)。
像太阳质量的黑洞,极大旋转速率是0.000 062秒(62微秒)一周。因为这个黑洞的周长大约是18.5千米,所以对应的转速是18.5千米/0.000 062秒,大约等于光速,299 792千米/秒。(这完全不是巧合!)质量为100万个太阳的黑洞,周长是太阳质量黑洞的100万倍,所以它的极大旋转速率(使它以光速转动的速率)就要小100万倍,即62秒转一圈。
1969年,彭罗斯(在第13章我们会更多地认识他)有一个惊人发现。21通过巧妙处理克尔的爱因斯坦场方程解,他发现旋转的黑洞在周围空间旋涡里藏着旋转能,因为旋涡和它的能量都在黑洞视界之外,所以这种能量实际上是可以用来作能源的。彭罗斯的发现了不起,因为黑洞的旋转能是巨大的。如果黑洞以极大速率旋转,它贮藏和释放能量的效率将比太阳所存的核燃料还高48倍。如果太阳在整个一生中燃尽全部核燃料(实际上是燃不尽的),也只有0.006的质量转化为光和热。如果去提取一个快速旋转黑洞的所有旋转能(这样会使它停下来),我们可以得到相当于48×0.006=29%黑洞质量的可利用能量。
奇怪的是,为了寻找一种大自然可能用来攫取和利用黑洞旋转能的可行办法,物理学家还费了7年的时间。他们找了一个又一个古怪的办法,在原则上都是可能的,但在最后发现自然的精灵前,没有哪个办法显得有多大的实用希望。我将在第9章讲这些寻找和发现,结果是,一个黑洞“机器”为类星体和巨大喷流提供了能源。
我们已经看到电荷产生指向黑洞视界外的辐射状电力线,旋转在黑洞周围空间产生旋涡,使黑洞形状发生扭曲,在旋涡中贮藏能量,那么,如果黑洞既有电荷又有自旋,会发生什么呢?不幸的是,答案没多大意思,什么新东西也没有。黑洞电荷产生通常的电力线,自旋产生通常的空间旋涡,贮藏旋转能量,使视界赤道以通常方式隆起。惟一新奇的事情是,空间旋涡在流过电场时会产生一些没多少意义的磁力线。(这些力线不是黑洞的新“毛”,不过是旧的标准形式的毛的相互作用的一个表现:自旋产生的旋涡与电荷产生的电场之间的相互作用。)旋转的带电黑洞的一切性质都体现在1965年得到的爱因斯坦场方程的一个精妙的解中,得到这个解的是皮兹堡大学的纽曼(Ted Newman)和他的一群学生:科赫(Eugene Couch)、金纳帕尔(K.Chinnapared)、埃克顿(Albert Exton)和托伦斯(Robert Torrence)。22
黑洞不仅能旋转,还会脉动。不过,脉动是旋转发现近10年后才在数学上发现的,发现途中曾遇到过一块巨大的拦路石。
惠勒的学生们“观察”了3年(1969~1971)的黑洞脉动,却不知道在看什么。这些学生有普赖斯(我的学生,也就是惠勒的徒孙)、维什维西娃拉(C.Y.Vishveshwara)和埃德尔斯坦(Lester Edelstein,马里兰大学米斯纳的学生,也是惠勒的徒孙),以及泽雷里(Frank Zerilli,惠勒自己在普林斯顿的学生)。他们借助计算机模拟和纸上计算观察黑洞的脉动。他们认为自己看到的是引力波(时空曲率的波动),在黑洞附近反弹,又被黑洞自身的时空曲率捕获,但捕获不彻底,波动慢慢地从黑洞附近漏出来,然后飞散。这个想法不错,但没什么意思。
1971年秋,我的小组里的新研究生普雷斯意识到,时空曲率波动在黑洞附近的回弹可以想象为黑洞自身的脉动。毕竟,从视界以外看,黑洞除了时空曲率外什么也没有。所以,曲率的波动也只能是黑洞曲率的脉动,从而也就是黑洞本身的脉动。23
这一观点的改变产生了巨大影响。如果认为黑洞能够脉动,我们自然要问,它们与铃铛的脉动(“响铃”)或恒星的脉动有哪些相似?在普雷斯以前,没人问过这类问题;以后,这些问题就很显然了。
铃和星都有一个脉动的自然频率。(铃的自然频率产生纯粹的铃响音调。)那么,黑洞也有类似的自然脉动频率吗?是的,普雷斯通过计算机模拟发现了。这个发现激发了钱德拉塞卡和德维勒(Steven Detweiler,惠勒的学生的学生)开始对所有黑洞的自然脉动频率进行编目,在第10章,我们会回来谈这些频率,也就是黑洞的“铃声”。
快速转动的车轮稍微偏离正轨时,会产生振动,振动从旋转获得能量,越来越强烈。实际上,振动可以达到非常强烈的地步,在极端情况下,甚至可以使车轮脱离汽车。物理学家说“车轮振动是不稳定的”。普雷斯知道这一点,也知道旋转恒星有类似的现象。所以当他发现黑洞会脉动时,自然要问,“假如黑洞旋转很快,它的脉动会稳定吗?它们会从黑洞的旋转中获取能量,然后用这些能量来加强脉动吗?脉动会强烈到撕裂黑洞的地步吗?”钱德拉塞卡(那时对黑洞研究还不够深人)认为会的,我想不会。1971年11月,我们打了个赌。
判决输赢的工具那时还不存在。需要什么工具呢?由于脉动刚开始很弱,慢慢才会加强(如果能加强的话),可以认为它是黑洞时空曲率的“微扰”——就像敲响的酒杯的振动,是对酒杯形状的小小扰动。这意味着黑洞的脉动可以用卡片7.1中大概介绍过的微扰方法来进行分析。不过,普赖斯、普雷斯、维什维西娃拉、钱德拉塞卡和其他一些人在1971年秋所用的具体的微扰方法却只适用于非旋转或旋转很慢的黑洞。为了快速旋转的黑洞的扰动,他们需要一种全新的微扰方法。
设计这种方法,成了1971年和1972年的热点问题。我的学生,米斯纳的学生,惠勒的学生以及钱德拉塞卡和他的学生弗里德曼(John Friedman)像其他人一样都在为它工作。竞争很激烈,特奥科尔斯基赢了,24他是我的一个南非学生。
1972年12月在纽约Mama Kovdcs家的一次聚会。左起:K·索恩,M·普赖斯,B·普雷斯,R·特奥科尔斯基和S·特奥科尔斯基。[Sándor J.Kovács提供。]
特奥科尔斯基生动回忆了他那个微扰法的方程清晰出现的情这:“有时当你在搞数学的时候,你的头脑就开始模式选择了。”他说,“1972年5月的一个晚上,我正坐在我们在帕萨迪纳公寓的厨房的桌旁弄数学;妻子罗茜在特弗龙平底锅上煎薄饼,原想它不粘锅,但还是粘了。每次她会倒些奶油面糊进去,在桌上敲锅,一边骂,一边敲,我大声喊她安静些,因为我正兴奋着;在我的数学公式中,一项项都相互抵消了,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方程清晰出现了!我坐在那儿盯着那些惊人简单的方程,一心在想,我有多笨!6个月前就该发现它们了;我现在做的不过是把正确的东西加到一起。”25
用特奥科尔斯基方程,可以分析所有类型的问题:黑洞脉动的自然频率,黑洞脉动的稳定性,中子星被黑洞吞没时发出的引力波以及更多的其他问题。斯塔洛宾斯基(Alexi Starobinsky,泽尔多维奇的学生)、瓦尔德(Bob Wald,惠勒的学生)和科恩(Jeff Cohen,惠勒的学生布雷尔的学生)的研究小组和其他许多人很快就进行了这些分析,推广了特奥科尔斯基的方法。特奥科尔斯基和普雷斯在把握最重要的问题:黑洞脉动的稳定性。26
他们通过计算机计算和公式计算导出的结论令人失望:不论黑洞旋转多快,脉动都是稳定的。1黑洞脉动的确要从洞中攫取旋转能量,但它们也通过引力波辐射能量;而辐射能量的速率总是大于从黑洞的旋转中获得能量的速率。因此脉动能总会消失;脉动永远不会增强,从而黑洞不可能被脉动破坏。
因为普雷斯和特奥科尔斯基的结论关键靠的是计算机计算,钱德拉塞卡不满意,不承认打赌输了。只有直接通过公式做出了完整的证明,他才会完全信服。15年后,霍金以前的博士后怀庭(Bernard Whiting,也就是席艾玛的徒孙)给出了这样的证明,钱德拉塞卡认输了。2
钱德拉塞卡比我更喜欢完美。在完美主义者的名单上,他和泽尔多维奇各占一端。1975年,当黄金年代的年轻人宣布黄金年代结束了,所有的人都离开黑洞研究时,钱德拉塞卡很苦恼。这些年轻人掌握的特奥科尔斯基的微扰法足以证明黑洞可能是稳定的,但他们没有为这些方法带来恰当的形式,让其他物理学家能够自行计算任何可能的黑洞扰动的所有细节——如脉动,来自下落中子星的引力波,黑洞炸弹或其他。他们的半途而废令人心痛。
于是,1975年,65岁的钱德拉塞卡把卓越的数学才能都用到了特奥科尔斯基的方程上。凭着用不完的精力和深刻的洞察,他穿过缤纷的数学丛林,将采撷的花朵织成一幅“洛可可式”的图画:3“华丽,壮观,赏心悦目。”1983年,他在73岁时终于完成了使命,发表了题为《黑洞的数学理论》的著作——这是未来10年黑洞研究者的数学手册,他们能想到的任何黑洞微扰问题都能从这本手册中找到解决的办法。27
[1] 芝加哥的德维勒和伊普色(James Ipser)独立提出了稳定性的一个有意义的数学证明;一年后,在圣巴巴拉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哈特尔和维尔金斯(Dan Wilkins)又提出一个错误的证明。
[2] 钱德拉塞卡要为我订《花花公子》杂志,我那坚持男女平等的母亲和妹妹却令我感到惭愧,于是我要他为我订了《听众》。
[3] rococo,原来的涵义是“贝壳形”,源自法语rocaille,也叫“路易十五式”,是法国路易十五时代(1715〜1774)所崇尚的艺术,特征是具有纤细、轻巧、华丽和繁琐的装饰性。——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