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道夫·尼斯
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
演化与医学中心主任
2016年12月
25年前,当本书首次出版时,副标题“达尔文医学的新科学”似乎陈义过高;今天来看,它却有先见之明。《我们为什么会生病》确实开创了一个新的科学领域,人们现在习惯于称它为“演化医学”。
当乔治·威廉斯和我写作本书的时候,我们没有意识到我们最大的贡献在于提出了新的问题。回头来看,科学中的许多主要进展不是来自新的发现,而是来自于提出了新的问题。在医学领域,人们通常提出的问题是,“到底是机体的什么环节出了问题?”这个提问旨在回答为什么有人生病有人健康。我们提出的新问题则是,“为什么自然选择没有使身体对疾病更有抵抗力?”
一旦我们开始寻找答案,我们就会发现,身体里没有哪个环节尽善尽美。眼睛里有盲点;胃酸水平过高导致了胃溃疡;产道和动脉血管都太窄;我们的身体对抗癌症和感染的能力有限;我们的免疫系统不仅在对抗感染的时候时常捉襟见肘,而且还会攻击我们自身的细胞。
对于“我们为什么会生病”这个问题,目前医学院里的传统回答是:因为身体发生了突变,而自然选择不足以清除它们。这个解释固然没错,却失之片面。本书描述了另外五种可能性。
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是适应失调。我们的身体演化得不够快,还来不及适应快速变化的环境。过去50多年里我们身边的环境发生了许多新变化,我们的身体没有适应它们,因此出现了肥胖症和各种自身免疫病——这不难理解。事实上,我们也没有完全适应过去一万多年来农业生产的生活方式。
我们的身体同样无法追赶上病毒或细菌演变的速度。因为这样,我们仍然会被它们感染。除此之外,我们的免疫系统也带来了许多危险,比如炎症会引起慢性疾病。值得警醒的是,由于自然选择,任何一种抗生素都会筛选出耐药细菌。世界卫生组织已经把耐药性列为威胁当今人类健康的重大威胁之一。寻找新的策略对抗耐药性,我们需要演化的思考方式。
身体容易生病的另外一个解释是:这是妥协的结果。妥协,可以说是演化医学的中心原则。身体的每一个特征都可以更为优化,但这可能会以牺牲其它特征为代价。比如,如果我们的胃酸更少,胃溃疡可能会有所缓解,但是肠道感染性疾病却会增多;我们的骨骼可以更粗壮,但是如果真是那样,我们的身体也会更笨重,移动也会更不灵活。
演化医学里最令人不安的一个观点可能是,自然选择的方向并不是把我们塑造得健康,而是繁殖的成功。这解释了为什么男性比女性的平均寿命更短。
最后,疼痛、发热、呕吐、咳嗽和焦虑都是身体的防御机制,不是疾病本身。这一点与临床治疗可能会直接相关。自然选择塑造了这些防御机制。知道了这一点,以及烟雾报警原理,医生可以决定用药阻止这些防御机制是否安全、是否明智。烟雾报警器原理告诉我们,我们忍受那些虚假的警报是为了避免真正的火灾。这既解释了为什么生命里有如此多不必要的受苦,也解释了为何我们可以用药物来缓解它们。
有人认为演化医学是一种特殊疗法,或者什么新式医学。这是误会。演化医学所做的,只是用演化生物学这门基础科学来提高我们理解、预防、治疗疾病的能力。演化的原则不会直接延伸出临床建议,但是它可以为许多研究提供新的好主意,包括各种临床问题的研究。比如,它为癌症化疗直接提供了新的策略。最后,对学生而言,演化提供了理论框架,他们可以借此把无数知识点组织起来,而不必死记硬背。
近年来,演化医学方面的课程日益增多。我希望这次的修订版可以对中国的医学生们有所帮助。欢迎感兴趣的读者进一步访问演化医学方面的网站,比如http://evmeded.org/,其中包含了许多有益的资源。也欢迎大家参加国际演化医学与公共健康学会的年会。
最后,借此机会,我要为即将推出的新书《我们为何悲伤:精神病学的演化基础》做个广告,希望感兴趣的读者留意。当初我开创演化医学这个领域的时候就希冀有朝一日它可以为精神病学提供更强的科学基础。它确实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