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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亚马逊》第九章 猫人部落:长河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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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马逊部落之旅的第二站,我们选择了去寻找猫人部落。除了战斗时,他们的面部化妆像野猫之外,他们还有一个过人之处——可以赤手空拳捕到树蛙,一种令雨林中的人和动物都避之不及的剧毒蛙类,然后用树蛙的毒液来进行全身排毒治疗。

秘鲁空军用于空航服务的全部是水上飞机,起飞降落都在河流之上。

说起猫人部落,当地人都知道那不是可以轻易前往的。在亚马逊河沿岸城市附近,也找不到它的“移民部落”,造访的难度出乎意料地大。我们接触过好几个向导,表明意图后,对方经过考虑,都以“太远太险”的理由拒绝了,因为猫人部落生活在亚马逊丛林深处,没有交通线路,就是徒步进入也不一定能找到。我想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都没有寻找猫人部落的经验,一种巨大的不确定性令老导游望而却步。

如果从伊基多斯坐船去猫人部落,那路程就非常漫长了。我的新向导帮忙联系了秘鲁空军基地,他们提供丛林空航服务,可以用水上飞机先把我们送到离猫人部落最近的一座小镇,然后我们再坐独木舟,沿着支流继续航行约8小时,才能找到猫人部落。向导说这是目前最快捷、最省钱,也是最安全的交通方式,否则坐船来去的话,至少需要12天时间。

一大早,向导胡安就乘坐一辆事先订好的出租车来到我们入住的酒店。由于这次进入丛林的时间较长,乘坐的又是独木舟,不适合携带太多行李,我们的器材和随身物品都需被大大精减。最重要的是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万一没有船只,需要徒步旅行,那行李过多就要命了。经过商量后,除了必要的食物、饮用水以及摄影器材外,我们尽量不带其他东西。

出租车到达秘鲁空军大门口后,军警守卫示意停车,经过核对证件和机票后,我们进入了军警大营。进入之前,我们被告知不得在军营里拍摄任何照片。

这座空军基地位于流经伊基多斯市的亚马逊河支流的边上,因为当地空军使用水上飞机,河流就成了机场的起降跑道。我们被引入一幢河边的小楼,把所有行李都堆放在地上,然后跑去窗口张望空军基地里正在举行的升旗仪式。我站在阳台上,看见河面上停着一架水上飞机,三个身穿空军制服的军人正在为飞机加油,检查机况,头顶上不时有几架训练机飞过。我凭栏仰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想这趟出行真够牛的,竟然坐着秘鲁空军的飞机进入雨林深处,猫人部落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

广场上的空军操练还没结束,我们必须等上两小时。这幢小楼就是一个小候机厅,一半用来堆放行李,另一半则是咖啡茶座,可以吃早餐,享受咖啡或点心。我们坐下来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闲聊,我望着老向导胡安,不由得对他更多了一重敬佩。这么难找的部落,他居然知道如何前往,甚至知道如何租用空军的航空服务,真是厉害。老天对我太好了,猫人部落我来了!

熬过了漫长的候机时间,我们终于坐上了飞机。机舱不大,大约可以乘坐30人,除了正副飞行员,还有一位军人。飞机驾驶舱和乘客机舱之间没有门,我坐在第二排,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驾驶员的所有操作动作。当飞机在空中翱翔时,英俊的飞行员回头看到我正在拍照,便很配合地对我的照相机镜头摆手致意,飞机的轰鸣声很大,盖住了我们交流的声音,却盖不住我沸腾的心情。

我们的飞机掠过苍茫的雨林烟树,透过舷窗,只见地上布满弯弯曲曲的水流,一条条曲线婀娜多姿,但又毅然决然地流向前方,最终汇成一条仿佛无边的大河,流入大西洋。就这样飞了半天,终于抵达了秘鲁和巴西边境的一个河边小镇。小镇的标牌上写着:距离亚马逊主航道807公里,这边是秘鲁,对岸是巴西,河流宽度大约200米。水上飞机缓缓降落在一处小码头上,应该就是这里的机场吧。

这条河的河床有5米高,码头边的候机楼就建在河床之上。我们停泊在低洼的河面上,去候机楼要跨上河面的浮桥。很多孩子坐在河床边的台阶上,好奇地盯着飞机和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一个个神情紧张,好像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向导说,这个村镇非常荒僻,总人口约400人,生活永远平淡无奇,没有波澜,所以每当有飞机降落,或者有外人来到,这一天就格外与众不同。搭载我们的飞机完成了飞行任务,很快便原路返回了。当飞机远离河面腾空而起,原本在河边围观的人们都慢慢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走上了回村的道路。河边的候机楼转眼空无一人,孤零零地竖立着,显得有点儿悲凉。

人群散尽后,我跟着向导来到了这个边境小镇的警察局。每一位进入小镇后还想前往亚马逊雨林深处的人,都必须先到警察局备案,因为只要划船10分钟,就能进入河对岸的巴西境内,这里当然得有一个出入境管理机构。来客登记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即对所有旅行者的人身安全负责,万一游客进丛林后许久没能走出来,这样会方便警察进行查验身份或组织搜救的工作。

向导联系好了当地的一艘独木舟,我们到时,它已经停靠在岸边了。考虑到丛林对我们来说仍是一个未知数,所以淡水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带了两桶水,一桶饮用,一桶做饭。沿岸部落饮用的都是不洁净的河水,我们喝下去坏肚子的可能性相当大。除此之外,我们还带足了面包等干粮,有备无患。

我们的独木舟长约5米,宽约1米。我与摄像师坐在船头,行李堆放在船的中间,向导坐在上面,猫人部落派出的欢迎向导坐在后面,这样就可以平衡木船的重量,如果一边重一边轻,会很容易翻船。即使我在船上打瞌睡,也必须注意重量的平衡,千万不能翻来翻去,一叶轻舟可没有那么稳。我们要进行长途跋涉,所以船夫在独木舟后面装了一个马达,是那种细细的长杆螺旋桨,又带了很多汽油。

独木舟勇往直前地驶去,没有顶篷遮盖,没有西瓜冷饮,就是喝水也得省着。太阳火辣辣的,劈头盖脸地晒在我的身上,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心里想着猫人部落,美滋滋的像灌了蜜糖一样。

我半躺着,脚放在船边。一阵阵河风拂来,除了我们自己的声音,听不到任何异响,大自然保持着惊人的宁静。内心一阵涌动,我闭着眼睛构思着,然后在纸上写下了几行诗句:

大河广袤无垠

安第斯山的细流是源泉

我坐在船头无边流浪

顺流逆流是我的思念

……

我来了,走进我对大河的崇拜

我走了,丢开我对生活的奢恋

多少艰苦辛酸令我几欲退却

多少温馨回忆催我继续向前

亚马逊的无数支流像人体内的血管,粗粗细细,大大小小,错综复杂。就我个人而言,完全没发现这片林子跟刚才经过的那片林子有何不同,也没有路牌街名或地标建筑可供参考,但是摇桨的艄公却完全不会迷路。他熟练地摸索着雨林迷宫里蛛网般的水道。我看他避开一个个S形的弯道,直接从树丛里穿过去,树林之间的空隙有的看上去很小,能否让小船通过我觉得挺悬的,但他每次都判断无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向导一直提醒我千万别碰沿途的任何植物,因为有的有剧毒,有的叶片极为锋利,一不小心就会中彩了。

船走了八个多小时,才到了猫人族的一个部落。看到河岸上渐渐显露的村舍,我内心激动极了。船停在岸边后,向导吩咐我们别动,因为丛林部落有自己的规矩,如果没有得到部落首领的同意,贸然进村等于是一种挑衅。我们等了一会儿,向导便回来向我们招手。上岸后,他先把猫人部落的“二当家”介绍给我们。我准备了事先购买的糖果包,将它们分发给村里的每个孩子,孩子们开心极了,一边吃一边跑出去“奔走相告”,最后部落小孩越涌越多。他们快乐地吃着糖果,拉着我走进了村子,气氛欢乐得如过节。我有点儿后悔,早知如此,应该多备些糖果。

我环顾了一下村子,它地处河边的一块高地上,一面向着河流,另一面向着茫茫的丛林。看到那片深不可测的绿色,我暗暗庆幸自己选择了飞机加独木舟的交通方式,穿越丛林不但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而且有可能会遇到很多无法预料的危机。

我事先看过资料照片,猫人部落很会在脸上做文章,比如在脸颊上插上木须,唇边有美洲豹的文身;还有人用三根竹签横向插在鼻翼两旁,下颚再插一根粗一点儿的木签,脸上涂满迷彩。不过,我看到的猫人部落脸上却和我们一样干干净净,没搞那些花样,我还有点儿担心会不会又找错了。后来,一位族人向我解释说,我看到的那种属于“战斗妆”,只有走入丛林与敌人战斗或狩猎时,战士们才会郑重其事地装扮成那种样子,日常生活中不需要。为了向我证明这一点儿,他让我看他的脸,果然有不少小洞,只是没有将木签插进去罢了。我问他们,出征的时候脸上如此“武装”有什么特别意义。族人说,脸上涂着迷彩,再插上传统的“猫须”,人就会感觉进入了临战状态,能增加自信心,并给敌人的心理造成一定威慑。

当地人告诉我,只有晚上才能捕蛙,因为剧毒树蛙在夜里的某个钟点会呱呱齐叫,暴露自己在树上的藏身之处。我很好奇,吵着要跟他们一起去抓。他们开始很反对,劝我在村子里等着。因为丛林的黑夜凶险莫测,外来人分不清沼泽与湿地,而且随时会遭遇大蛇或巨型河鳗。在我的再三要求下,他们同意我一起前往丛林,但还是建议我换上一对齐膝的防水胶鞋。我来时没带这种装备,便说现在穿的大头靴子也可以对付,就这样,一无经验、二无装备的我跟着猫族人走进了暗夜丛林。

猫族勇士们其实没什么防护装备,全部光着上身与脚丫。我穿着大靴子,走在丛林里却觉得遍地坎坷,果然还是这些森林之子厉害。

地上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河鳗,它血迹斑斑地躺在那里,似乎“挂了”一段时间。族人告诉我,这只河鳗是今天早上刚刚被他们杀死的。我为了表现出勇敢,没有流露任何表情。

树蛙几乎全身通绿,伏在树叶里很难看出来,一般人根本辨不清。我们一行共五人,其他四个都是猫族勇士,他们四个各拿一把劈柴刀,有人头上绑着一个手电筒,有人手上拿着手电筒,大家分头潜伏在一片片树林下,静听树蛙的叫声,以此判断它们的所在。

过了一会儿,他们光着膀子各自爬上了高树,每个人都赤手空拳,除了脖子上挂着劈柴刀。我的视线努力在他们爬的树上搜索,终于发现有一根树枝上趴着一只绿色的大树蛙。只见其中一人爬到了它栖身的地方,取下劈柴刀,一挥便砍断了其盘踞的树枝,树蛙随之一起滑落。它非常机敏,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马上跳上了另一根树枝;小伙子熟练地蹿下来,挥刀继续砍,树蛙接着跳;树蛙每次跳的方向都是往下,不会往上跳,自然离地面越来越近,这也算守株待兔吧。最后,树蛙跳到了地面上,无枝可栖的它变得一动不动,不逃也不叫,一副坐以待毙的模样。我很纳闷,树蛙为什么不赶紧逃命,也许大树就代表它的家,一旦脱离了树木,它也就茫然无措了。此时,小伙子已经从树上滑了下来,他用大刀砍下了一条树枝,放在树蛙旁边,树蛙果然上了当,马上跳上了它的“家”,然后乖乖伏着不动了。树蛙抓到了,大家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向村庄走去。我发现整个过程根本没人用手去碰触树蛙,一直用砍下的树枝去引诱它,最后将它落脚的树枝抓在手上,带回村里。

到了村子里,人们在一块空地上集合,那只树蛙还老老实实地蹲在树枝上,没有移动分毫。当地人切下四根树枝扎在地上,把棕榈叶撕成细细的绳子,将一头绑在树枝上,再将树蛙移到树枝之间,用棕榈绳的另一头套住它的四肢。当绳子慢慢收紧,树蛙也呈“大”字形被悬空抬了起来,我看到了它的皮肤开始分泌一种白色的液体,绿色的身体慢慢被白色的汁液所覆盖。部落巫师马上拿着竹签将这些白汁刮了下来,收集在另一条木签上。巫师告诉我,这就是树蛙的毒汁。

看到小小的树蛙被五花大绑,我心里有点儿难受,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担心:取完它的毒汁后,是否就要终结树蛙的小命?他们摇头说不,取毒后他们都会将其放生。我后舒服了许多,亚马逊的印第安部落应该不了解都市人整天挂在嘴上的环保,但他们的原始生活却与这一理念不谋而合,不用提醒,不用倡议,千百年来就在这片绿意中存在着。

巫师收集好树蛙的毒汁以后,神秘的排毒仪式就开始了。今天决定用树蛙的毒汁进行以毒攻毒的,正是我的向导胡安先生。我本来想亲自试一试这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排毒大法,但当地人却力劝我别尝试,他们担心我这个老外万一“水土不服”,受不了毒汁带来的副作用,那就不好收拾了,因为部落里连个卫生所都没有。

空地的一边有一堆篝火一直在熊熊燃烧,上面烤着一条木柴,已经被烧得通红通红。巫师拿起烧红的木柴,用它轻触向导胡安的手臂。皮肤一碰到高温的炭火,转眼就出现一个洞——场面挺吓人,有点儿像我国谍战剧中的严刑拷打。巫师拿过刚才收集了毒汁的木签,将其小心地涂在胡安破损的皮肤上。这样一来,树蛙的毒素会在短时间内通过血液游走于治疗者的全身,一般人很快会产生头晕、呕吐的反应,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过程极为痛苦。不过排毒仪式的作用也就体现于此,毒汁虽然会让排毒者极度难受,但那也代表着它正在杀灭身体里的有害细菌或病毒,这就叫以毒攻毒。据说第二天人清醒后,感觉会像得到了重生,一些头痛或胃痛的老毛病都会好转。

做排毒仪式之前,向导很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反应,他淡定地把要关照的话和安排的事一一交代好,因为等一会儿毒性发作,他会很快失去知觉。最后,向导告诉部落的“二当家”,等他晕过去后,让人把他抬进里屋躺着。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目睹了排毒仪式的全程。向导被注入毒汁后,很快就痛苦不堪了,他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表情迷茫。在他身体软成一堆之后,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其抬到了里屋的地板上。按照原计划,接受排毒仪式的人应该痛痛快快地吐一场,就算宣告排毒成功,可是向导没有吐,他只是难受地满地打滚。我们都担心极了,这时猫人部落的人也有点儿慌。终于有人说,还是赶紧连夜带他去找猫人部落的大首领,他也许有一些法子,可以帮向导渡过难关。

而村里人说,大首领带着部落里的一些青壮年出去打猎了,要七八天才回来,他对解毒草药什么的比较在行,也算是村里比较靠谱的赤脚大夫。向导很快处于昏迷状态,我们决定连夜出发。我当时的心情特别复杂,既感觉无比恐惧,又觉得无比狂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划着独木舟在弯弯曲曲的小河上飘荡,不知何时会降下一场暴雨,也不知水面会不会突然冒出一头怪兽。船夫一边拿着手电筒,像探照灯一样不断地四下扫射,一面小心翼翼地划着船。

人都有一个弱点,在黑暗时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我们的独木舟继续在丛林中夜航,向导躺在船头,还处于昏迷之中。我困得要命,撑了很久,终于不知不觉睡着了,等我醒过来时已是凌晨4点多了,天空有一点儿深蓝色。我躺在行李上,眼睛迷迷糊糊睁开时,看到水流在往后退,心情莫名地感到一阵落寞。我很感慨地想:有的人是在灿烂阳光中醒来,有的人是在恋人怀抱中醒来,我却在亚马逊深不可测的深蓝色黎明中醒来。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向导胡安经过一晚生不如死的折腾,早上已经有了意识,开始慢慢好转,只是身体还有点儿虚弱。树蛙之毒非常厉害,即使是当地人胡安也差点儿被它要了小命,排毒仪式看来不能随便做。此后几天,胡安的身体很快恢复了正常,我们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我在猫人部落度过第一个晚上时,由于太闷热而睡不着,就离开了帐篷来到户外,想透一口气,没料到黑暗中仿佛有1000只蚊子对我同时发动了攻击,几乎把我给活活咬死。短短时间内,我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变得“千疮百孔”,只得逃命似的奔回帐篷,当地人给我涂了一种草药,总算止痒兼救了我一命。第二天一看,全身的皮肤简直惨不忍睹。这是我一生中被蚊子咬得最狠的一次,入夜之后的亚马逊雨林,不论是猛兽还是蚊子,都有让你小命难保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