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亚马逊河沿岸城市伊基多斯不远处有一座小岛,那是我此行的重要目的地之一。因为向导向我大力推荐,这座岛虽小,但栖居着不少珍禽异兽,而且它还是“亚马逊霸主”的家,这位霸主就是亚马逊大蟒蛇,又名亚马逊绿水森蚺。为了拜访这位“岛王”,我特意渡水而来。
岛上丛林密布,除了寥寥的几户人家,我看到最多的便是很多前呼后拥、跳来跳去的野猴,不知道是在欢迎我这个上岛的陌生游客,还是因为长时间不见生人而过于亢奋,或者这些花果山的山大王和我国四川省峨眉山的本家一样,见到有生意上门,打算乘机“劫掠”一番。
先不管它们目的何在,眼下泼猴们正忙着上蹿下跳,我便端起相机仔细打量起来。这种猴子很少见,眼睛奇大,像卡通电影里双眼绿光闪闪的小精灵,这让我想起在伊基多斯渔市见过的“保护动物”眼镜猴。当我专心拍照时,突然有只猴子跳到我背上,然后迅速爬上我的头,开始拉扯我的头发。我还以为是向导在开我玩笑,后来发现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到了我前额,而且打算扯下我的眼镜,不由吓得大叫了一声!我倒不是怕小猴,而是当陌生的野生动物跑到身上“攻城略地”,从而产生了本能的应激反应而已。
这场恶作剧才刚刚拉开大幕。一路走来,这群猴子似乎没打算轻饶我们,它们不时发动突然袭击,队员们的惊叫就没有断过。顽皮透顶的小猴一会儿咬住向导的耳朵,一会儿抓住我们的包不放,有一只小猴子最不像话,大耍流氓,硬扯下了一个小姑娘的裤子,让她露了半边屁股。如果我可以给岛上的猴子制定法律,一定要狠狠地惩办这些无法无天的“孙大圣”,至少得把它们关个一两年,比起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这种处罚真是太轻了。
在寻找“岛主”的路上,我们先遇到了两只疑似乌龟的动物。说它疑似,是因为其外形虽然与乌龟差不多,但一副尊容很对不起观众,甚至得用奇丑无比来形容,完全颠覆了我之前对乌龟的概念。当地人说这种亚马逊乌龟名叫玛塔玛塔。我们发现的这两只至少有沙发靠垫般大小,掂掂体重,两只差不多,都约有16斤。向导说,看它们的个头,论年岁应该有七十多岁了。岛上的居民还告诉我,玛塔玛塔大乌龟并非亚马逊河中的“公民”,它们的家在雨林更深处的湖泊里,它们很不容易被捕捉到。
我在对着玛塔玛塔好一通拍照中,发现它的特色之一是龟壳下的身体很庞大,与一般乌龟很不一样。更有意思的是,乌龟的脖子通常都是垂直伸缩的,而玛塔玛塔的脖子却可以横向活动。龟壳前端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让它的脖子横向摇摆,当碰到凶猛的敌人时,它能像折叠刀一样全部蜷缩起来,躲藏进坚如磐石的硬壳里,让对方奈何不得。
我举起玛塔玛塔时,一点儿没觉得是在举一个活物,粗糙的龟壳沉重而冰冷,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钢铁。它的体表沾满了池塘的泥浆,所以举着更觉得沉重。不只是龟壳,乌龟全身都坚硬如盾,背上的花纹倒是很漂亮,我觉得像一件被精心雕刻过的艺术品。向导告诉我,最长寿的玛塔玛塔能活到200岁,在许多国家还是稀有的宠物呢。
在小岛的丛林里穿梭,又走了一段路,向导终于带我找到了岛主大蟒蛇。眼前的这条大家伙体长足有六米半,比先前我在坡卡帕与安娜一起戴的那条6米长的“大围脖”蟒蛇还要牛。我问蟒蛇的主人它有多重,他告诉我这条绿水森蚺重达240斤!
我走近大蟒蛇时,它用头蹭起了我的靴子,还伸出恐怖的细长舌头,一下下舔着我的鞋面。刚开始,我出于本能有点儿害怕,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我按住蛇头,用手腕上的狮子王手镯来比较孰大孰小。这条大蟒蛇今年12岁,每个月必须吃40斤肉,主人会给它喂活猪,这样做是为了让它保持野性。当地人说,绿水森蚺在陆地上反应迟钝,动作缓慢,几乎毫无攻击性,但它只要下了水,那就是令人生畏的怪兽,进攻速度有如疾雷闪电,能在片时夺走猎物的性命。村民告诉我,他们曾经抓到过一条绿水森蚺,剖开它的肚子,里面竟然有一具5岁孩子的尸体!其凶残程度可见一斑。
大蟒蛇的致命武器是它看似柔软的蛇身,在水中它就会化为致命绞索,爆发出惊人力量,将猎物死死缠住,令其很快晕厥并窒息而亡。确定猎物一命归天后,它再将其拖到安静的地方,张开血盆大口,慢慢地囫囵吞下。有意思的是,我一边对着旅游卫视的摄像机现场解说绿水森蚺的猎杀之道,一边感觉它正在用巨大的身体缠紧我的腿和脚。此情此景,好像正在上演一场蛇吞人的真人秀。当时我的表情真是好看极了,表面上强装镇定,但眼神里透露着一丝恐惧。不过我想任何人来当这种外景主持人都不容易,毕竟心里真没有底儿,如果身边这条大蟒突然发威,即使危险性不大,被缠倒在地、满地乱滚也是很吓人的。
拍完了这一段,摄制组还不罢休,又出了一个馊主意,让我把大蟒蛇缠在脖子上,来一组英雄气概的纪念镜头。很多人事后看电视,都夸我扛着蟒蛇抬头挺胸,从容淡定,其实那几十秒钟我都是在咬牙“坚持”,不是害怕,而是太重。事实上要把它弄上我的肩膀,得靠三个人一起发力扛上去,拍完后再三个人上前扛下来,普通人就是扛240斤的大米也够受的,更别提一条同等重量的大蟒了。当我背着“岛主”露出淡定的微笑时,脖子上青筋爆出,眼前金星乱冒的狼狈样,也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临别之时,好客的大蟒蛇也许是因为跟我耳鬓厮磨了一阵,产生了如白娘子对许仙般的感情,突然用尾巴死死缠住我的脚踝,大有拼死留客的意思。刚开始,我没好意思惊动旁人,只能暗自使劲乱动脚踝,谢绝它的过分客气,谁知道它居然起了性子,身体越缠越紧,人蛇角力的结果是我完全动弹不得,只得放下面子,大喊救命。当地人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它赶跑,我才松了一口气。主人看我如释重负的模样,开玩笑说:“放心吧,它不喜欢吃亚洲菜。”我心想,这会儿正是午餐时间,它饿急了哪管得了那么多。我千里迢迢跑来亚马逊寻找最特别的风景,绝不能出师未捷,栽在大蟒蛇手里,还是别给它的食谱增添新花样了。
我手臂上布满花点,是我被蚊子咬过后涂抹的草药我这次亚马逊之旅的重要任务之一是拍摄珍禽异兽,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那便是深入雨林腹地,了解神秘的原住民部落,比如猫人部落、猎头部落,等等。亚马逊流域历史源远流长,猎头部落西瓦洛无疑最具传奇色彩。其实这支原住民部族最早生活在厄瓜多尔和秘鲁的交界处,从地图上看,离亚马逊河的主河道非常遥远,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也有一批人移居到了这里。在我的要求下,向导带我前去拜访。
论人数,西瓦洛是亚马逊雨林中最多的;论名气,它在众多部族中也绝对数一数二。早在西班牙殖民者来到之前,西瓦洛的凶悍之名就震慑四方,他们既擅长狩猎,又精于丛林游击,加上他们喜欢砍掉敌对部落首领的脑袋,做成装饰品四处炫耀,让人闻风丧胆,所以不管是之前的印加帝国,还是后来的西班牙人,都无法令其臣服。
向导之前带我们去过一个西瓦洛部落,该部落首领叫奥斯卡,虽然他身穿皮衣,气势不凡,但我觉得他身上少了一种凶悍之气。后来我看了部落安排的一场演出,我更确定这里只是一个供游客参观的景点,跟我国很多的少数民族风情村一样,丢掉了原汁原味,不是那么正宗。我在村中转了半天,请一位只有18岁的年轻妈妈爱丽卡当模特,给她拍了些照片。爱丽卡长发飘逸,仿佛一位身穿皮衣的时尚女郎,拍照的感觉相当好。部落里的其他人看了照片,脸上都是既好奇又开心的表情。结束了当天的拍摄,我和旅游卫视的编导都觉得这个猎头部落不靠谱。我问向导有没有其他的西瓦洛部落,他说没有了。这给我很大的压力,因为该部落在亚马逊丛林很出名,但我却很可能与它失之交臂。不过好运对我还是很眷顾,几个星期后,我认识了另一个职业丛林向导,他叫麦斯戈多,在他的引领下,我找到了“原装版”的西瓦洛部落。
我们当时是从伊基多斯坐船去的,因为亚马逊河有1700条支流,交织成了一张复杂的河网,在雨季时更像无边的海洋。很多村落都建在丛林中的某块高地上,宛如海中一座座人工岛,所以小船就成了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去任何林中部落,你几乎都得靠它才能成行。我们坐船在河上行驶了2个多小时,到达了部落前的小河,当我从河上远望岸边部落的时候,只需一眼,直觉就告诉我这次没有错。首先,他们的服饰与我在资料书籍上看到的几乎一样,不是之前去的那家部落里漂亮的动物皮毛,而是有点儿像香蕉皮,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材质,看上去土土的、旧旧的,上边还装饰着粗糙的花边;其次,部落的布局与建筑非常原始,一看就是“正版货”。
我跟着部落族人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片空地上。那里建有一座较大的木棚,有点儿像他们的“村委会”,是供部落人员聚会的地方。村民的“住宅区”还在丛林的更深处,族人平时都喜欢在这里聚会或跳舞。走入木棚,我看到四个角落上方都悬挂着一些动物标本。据我观察,这些动物的尸体应该是先被清洗掏空了,再被塞进去充填物,然后挂起来风干而成,这与我们制作标本的方法差不多。猎头部落如今当然不再“猎头”了,但是相关的风俗还是保留了下来,也许以前这座木棚是“人头展览馆”也说不定,想到这里,我的喉头不由得紧了一紧。
对于我们的拜访,部落派出了外交大使,由他来接待我们这批远客。大家坐下来,通过导游略略互致寒暄后,我就提出了在脑中盘桓很久的问题:从前他们是否会在部落战争中砍下敌对部落酋长的脑袋,作为战利品收藏起来?部落大使确认了我的说法,他告诉我,就在60年前,西瓦洛部落仍然非常迷信亚马逊雨林中的蛇神,相信要过好日子,就必须砍下敌对部落首领的头颅。西瓦洛部落会将猎取到的头颅放在户外暴晒,缩小尺寸,然后将干化成苹果般大小的脑袋放在部落的“展示区”,炫耀自己的胜利。他们经常把敌对部落请到自己的“会客厅”来,当着他们的面,围着众多被干掉的酋长的小脑袋欢歌热舞,重挫敌人的锐气。
如今西瓦洛人已经改信其他神灵,与别的部落和平共处,再没有发动过血腥的部族战争。他们发现,不用打打杀杀的日子其实更快乐。
每个印第安部落里,都会有自己特有的宗教祭祀仪式,但是我先前走访了几个部落,发现有一个仪式却是共通的,形式几乎一模一样。该仪式的具体寓意与驱逐妖魔、祈求平安有关,核心步骤是请祭司吹出浓浓的烟雾,营造出神秘诡异的氛围。有的部落会请首领主持,有的专门由巫师负责,西瓦洛人说这个仪式是由他们的首领来主持的,这位首领可不一般,首先她是一位女性,其次她年事已高,我猜她应该很德高望重。
女首领向我介绍说,他们来自于秘鲁和厄瓜多尔的边境,移居于此已经有三年了。当年他们将巨大的树干掏空后,做成了一只只独木舟,又扎了一批木筏,族人们放弃故园,靠这些简陋的交通工具从支流漂流而下,来到靠近亚马逊主航道的丛林里,开辟出一片新的栖息地。老家那边目前还生活着两千多个族人。我问他们为什么选择背井离乡,女首领说,当地政府为了开采石油,对生态环境大肆破坏,渐渐地,他们赖以生存的大湖里连鱼都打不到了,族人断了最重要的生计,只能挥泪告别故土。
我在参观部落时还发生了一支小插曲,他们的狩猎工具是亚马逊雨林部落中常见的一种吹箭,我之前也见到过,但在这里我发现了一种玩具版的吹箭,都是小孩子在玩。我以为吹筒这么小,射程应该不远,威力也应该不大。没想到我在箭靶场录节目时,一个小孩悄悄出现在我身后,也许是为了向我们这群陌生人展示他的“人小志大”,小孩子拿起吹箭就射,但是箭没射中标靶,却飞到了我的脚下,差一点儿我的小腿就“中标”了,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我也笑着说“万幸万幸”,如果箭上涂了亚马逊毒药,我又一不留神中箭了,就永远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