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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的乡愁》追梦三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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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爱花,但似乎并不知道怎样打理它们,千方百计弄来的花就随意栽在院子的某个角落,任其自生自灭。也正因为这样,在那小小的院落,我才可以看到很多的花。从我有记忆起,冬天有梅花,春天有迎春、月季,秋天有桂花、菊花,夏天最热闹,从名贵的牡丹、大理花,到平常的凤仙、鸡冠花、卑微的指甲草、野麻花,常常是窗里挂着吊兰,窗外盆栽着太阳花,墙上趴着牵牛、黄花的丝瓜、白花的葫芦。西窗外的一株粉红的攀援玫瑰枝枝蔓蔓地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岁月,一株丹桂好像也有许多年了,可以吃的紫荆花每年都在那里。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半依西墙的木香,最魂牵梦萦的却是芍药。但我从来没见过传说中的三角梅,即使后来离开家,到过很多地方,也真的没有对三角梅有过任何印象。

移民加州以后,每天上下班的路上总是看到绿树丛中或人家的墙角篱院里,一片片绯红的花朵,灿若丹霞,很让人心神荡漾。听朋友说,这种花叫“粉雾”,英文是“pink fogs”。这名字很有诗意,远远看上去,真像绯红的雾。

南加州因为气候干旱,那些藤藤蔓蔓自然生长的草木很难生存,又加上他们喜欢把花草树木做成呆板的几何图案,整个的植被感觉有点“秃”。这里最多见到的树是棕榈树,虽然亭亭玉立,但绝无旁枝,只在树顶有几片羽状的大叶子,像是用秃了的鸡毛掸子。橡树古板单调,老气横秋,尤加利树更是简洁利落,总之,觉得少了那一种藤牵蔓绕的柔美,爬山虎倒是有,但那种紧贴墙壁或死抱树木的样子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我上班要翻过一道山,常常看到山间的人家绿树白墙的院落里一树树粉雾,或半依墙篱,或轻站树梢,很有一种“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意境。

有一天,我在山间迷了路,车子在一道花墙边无路可走,就停了下来。几百米长的一人多高的墙被密密的深红的花朵铺盖着。这花开得非常热烈,花朵层层叠叠,堆红叠绯,满枝满丫,密不透风,像一道花朵的瀑布。从来没见过这样开的花,如此的热烈、执着,淋漓尽致,毫不保留,把生命的美张扬到极致,让人一见感动,那仿佛不是花朵,是燃烧着的花朵的灵魂。根本看不到叶子,仔细看这花其实就是叶子,铜钱大的略呈三角形的叶子,有着叶子的形状、叶子的脉络,沿着叶子的走向一路开过来,但远比叶子稠密,三角形的花朵铃铛一样缀满飘逸的枝条,单看那花,并没有特别的美艳,也没有任何香气,但那繁花压境、排山倒海的气势没有任何花可以比拟。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一发现告诉朋友,朋友说:你看到的不是“粉雾”,一定是“三角梅”,我很惊讶,居然是三角梅。

没有梅花的美艳,也没有梅花的清香,更没有梅花的顶风傲雪,怎么可以叫梅?然而,我对这花一见倾心,每次见到都忍不住驻足。后来,发现这花不但可以开得热烈,也可以开得很节制,通常一年有两次花季,但只要阳光充足,一年四季都是花期。它可以在稠密的绿叶里半露芳颜,也可以在枯死的藤边娇艳地绽放。这花树可以向高处生长,长成一棵风情万种的藤树;也可以委屈地趴在地上,铺一地红霞。最有风情的是,倚着墙或伴树而生,花朵袅娜轻盈,摇曳生姿。它极耐干旱,不择环境,可以开在热闹的公园,也可以开在破败的农舍、墙角、水滨、贫瘠的山崖上,甚至嶙峋的石缝间。我曾在北加州的葡萄园里见到过三角梅,北加州是葡萄酒乡,庄稼是清一色的葡萄架,很多人家在葡萄园的边沿种上三角梅,仿佛给碧绿的葡萄园镶上绯红的花边,很是动人。我也曾在深入荒漠的高速公路两旁见过它,叶子都干枯了,一片不留,花儿开得照样如火如荼,最让我感动的是,在一块贫瘠的山崖上,三角梅瀑布一样沿着峭壁开放,那样柔情蜜意地守护着冷硬的山崖。

这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它被称为三角梅,是取其梅的精神、梅的灵魂。仿佛一个坚强的女子,坚韧不拔,不屈不挠地在最艰苦的环境里奉献最丰富的花样年华。

我查了一下关于三角梅的花语:“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突然发现,三角梅是不结果的,这样热烈爱着的花怎么可以没有果实?的确,就像很多最美的爱情都没有结局,不禁为三角梅感到悲哀,但三角梅并不在乎,她似乎不想每一次芬芳都有收获,只让春夏秋冬都成为花期,就像一位潇洒的女子,有爱无爱都活得精彩无比。

从朋友那里剪了几个三角梅的枝条,放在有水的玻璃瓶里,不久就长出了根,然后移栽到院子的木篱笆边,一两年的光景就洋洋洒洒地开出花来,有红的,黄的,雪白的。幼年的三角梅,态如杨柳,花若碧桃,花谢落地时也红颜不改。三角梅如此让人心醉,疏也美,密也美,凋零更美。花销魂,叶也销魂,纵是无爱也销魂。窗外,是正在开放的三角梅,低头是它,抬头也是它,闭上眼睛还是它,这些年来,不论是他乡或是异水,只要想起三角梅,心里就酸酸甜甜,不知是喜是悲。

每天望着这些三角梅,日久生情,由情而痴。只要与三角梅有关的任何信息,我都格外地在意。

终于有了一次去南美洲旅游的机会,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巴西,因为那里是三角梅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