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因为想在继续赶路前让仁波切多看几眼城市,我给我俩报名参加了芝加哥河上一个坐游船参观建筑的项目。我猜,有必要给他的美国之旅增添一些文化或知识上的成分。我们也可以去博物馆的,但那是个灿烂的中西部夏日,不太热也不太潮湿,天空湛蓝无际。再加上,我虽然也喜欢绘画和雕塑,却更喜欢建筑。在大学,我一度甚至想过主修工程学,辅修设计,想象自己继续攻读建筑学院,然后把大福克斯、法戈或俾斯麦本不存在的天际线改造成一系列惊人的玻璃墙面杰作,让人们在奥托·安东尼·林林离开这个地球几百年后,仍叹为观止。
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等仁波切和我在那个完美的夏日早晨朝芝加哥河走去时,我的心愿已经被根除了,我的建筑抱负收缩至此:我只想汲取这座大城市更多一点。我们剩下的旅途上没有像这样的大城市了,这我知道。现在等待仁波切的,至少在我计划的路径上,是麦迪逊人那让人舒适的、由玉米所养育的谦逊,以及一千多英里绿棕相间的广阔自然。
于是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仁波切和我坐在一艘柴油汽艇的长条硬座上,听一个拿麦克风的家伙谈论大火、这栋还是那栋90层高楼的牢固地桩、有河景的百万美元公寓。我们举目眺望着错综的飞檐和厚重的钢墙,俯视着由塑料杯、小树枝、打结的牙白色避孕套和其他污物组成的漩涡。“曾经,”导游说,“这条河自西向东流,注入大湖。但人们当时从湖里取水饮用,现在也是,每年有太多人患病和死于水传播病,结果城市竟然调转了河水的流向,于是它现在注入相反的方向。”
最后我们上岸,在斯特林街的贾府匆匆吃了几口中国小菜后,再次取车,向北行驶,上了12号公路,出城,经过铁丝网围着的机场和货物仓库,穿过德斯普兰斯安静的郊区,然后进入乡下,跨过威斯康星州的界线。
当然,我注意到,自从我们在马歇尔·菲尔德的谈话之后,仁波切就再没提起对我的灵性再教育的话题。我很舒坦。不知怎么的,睡了一夜之后,好奇的火焰暗淡下去了。环顾箭牌球场的几千张面孔,我想过,他们是踏实的中西部好人,好父亲、好母亲、好朋友,大多数人都是。他们有几个做冥想的?每天做礼拜、去寺庙、上清真寺?他们有几个过分担心死亡的终结时会发生什么?如果这几千个好人都没时刻地为这种东西操心,那我为什么要自寻烦恼?这种想法有一定的力量,它伴我以开心懒散的情绪度过那一夜和接下来的半天,这种情绪并不利于深刻的质疑。
我们沿着小型公路进入獾州的绿茵前往首府时,我说:“今天下午你有一场演讲,没错吧?”
他点点头。相当阴郁啊,我心想。
“不期待吗?”
“我在思考那个不错的游船项目。”他说。
“那座城市里有些非凡的建筑。”
“是的,”他点点头,同时眺望粮仓和田野,“他们让河流逆流。”
“真了不起啊,不是吗?”
“人们生病了,所以他们就让河流逆流。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清理河流,让它按原来的路线流呢?”
“太难了,我猜。”
他再次点头,发出那声批判性的“啊”,一两英里之后,我意识到他很可能在用河流转向做灵性的隐喻:与其让你的生活180度大转弯,何不干脆改变它呢?继而怀疑,该不会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其本意都是灵性的隐喻吧。当他说话时,我已经开始隐隐不安:“我想让你今天下午到第一排来,不要站在后面。”
“好啊。当然。只是演讲,对吧?”
“演讲,还有一点别的小东西。”
“那个别的小东西是什么?群体冥想吗?”
“冥想让你害怕,”他直白地说,我从余光里能看到他转过大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半个小时什么也不做让奥托先生惊恐。”
我当时撒谎了。我说:“那倒没有。”
“好,”他拍了一把我的膝头,“那就到第一排来。会更好玩的。”
“求之不得。”我告诉他。安静地坐了几分钟之后,他开始唱诵,和我在西西的后院里听到的是同一种东西。这是一种安静的唱诵,低八度的哞哞声,几乎就像他在给自己唱歌,我分辨不出是哀伤还是喜庆。这持续了将近半小时,其间我感觉打开电台脱口秀节目不太合适。后来当我问起时,他告诉我,这种唱诵是在用奥图克语为身处险境的人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