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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上的人》第32章 艾莉丝:2012年7月4日新罕布什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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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没有去老式照相馆。当我和蒂莉走回停车场时,车子已经不知所终。我突然感到害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在热烘烘的草地上坐下,把盛着炸甜面团的纸碟子放在旁边。

“嘿,别担心。”蒂莉拍着裤兜说。她的短裤上顿时多了几个糖粉手印,“我还拿着他的手机呢。我们可以给他打电话。哦,不对……”她倒把自己逗笑起来。

“蒂莉。”我说。我怀疑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怎么回营地啊?还有……”我一边思忖一边说,“他把坎迪带到哪儿去了?也许他们正在去波士顿或者别的地方的路上,谁知道他住在什么鬼地方。”

“哎呀,不好。哎呀,不好了!”她的嗓门儿越来越大,几乎喊叫起来。现在她紧张得有点过了头。我总算彻底明白为什么妈妈总说蒂莉的眼里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了,“我们该怎么办?要是我们永远都回不去,可怎么办?我们再也见不到爸爸和妈妈了?”

“别说傻话了。”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也许是我对蒂莉太苛刻了,她的脸像个委屈的小孩子一样皱缩起来。

她号啕大哭,哭声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你为什么吼我?”终于喘过气后她抱怨说。我哪有吼她啊,但我想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好吧。”我拍着她的胳膊安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行吧?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擦了擦鼻子。眼泪依然在流着,但她吸了几下鼻子,调整了呼吸,随即咬了一口她的炸甜面团。她既担心又难过,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只好上前抱了抱她。

“好了好了。”我说,“我们有手机,可以给营地打电话,但我不知道电话号码。”

“我们可以到和谐夏令营的网站上查一查。”蒂莉说。这就是蒂莉比我聪明的地方,因为我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好主意。”我赞许地说。

“我们这回惹大麻烦了。”

“是啊,在劫难逃了。”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问道,“现在几点了?”

蒂莉掏出手机看了看,“11:14。”

“连午饭时间都不到。他们很可能还没有发现我们不见了。”

我微笑着等她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可以在他们发现之前返回营地?”她问。

我摇了摇头,“不。我想说的是,我们手里还有30块钱,为什么不去好好玩一会儿呢?”

最终我们也没有给营地打电话。大约一小时后,我们在电子游乐场里玩《滑雪球》玩得正起劲,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说:“你们两个是玛蒂尔达和艾莉丝吗?”我转过身,发现说话的是一名警察。蒂莉问:“你要把我们抓起来吗?”那警察随即冲着对讲机说了句“人找到了”,便带我们去了木板路上的一个小警亭。15分钟后,夏令营的车子赶过来了,开车的人是斯科特。

显然,我们惹了大麻烦,但这个部分可能需要稍后再说。首先是一阵糊里糊涂的盘问。警察问我们问题,而我们则尽量说明坎迪的事。围绕坎迪爸爸的手机他们研究了很久,警方似乎认为他是故意把手机留给蒂莉的,那样他们就无法追踪他的去向。可据我看,这不过是一时疏忽而已,最后蒂莉不得不把手机交给了警察,我估计她原本是想自己留着的。

盘问结束,我们终于可以走了。一行人爬上车,爸爸坐在副驾,我、蒂莉和妈妈挤在后排。出发的头几分钟,车上安安静静的。我紧张得心里直发毛,他们还不如噼里啪啦地冲我们吼一顿,那样倒痛快些。

车子是我们家的,我们一路从华盛顿开到夏令营。可现在坐在方向盘前面的人却是斯科特,他开着我们的车,载着我们一家人,感觉还真是奇怪。不过车子比以前干净多了,不知道是谁清理的,又或者是不是斯科特或别的什么人开去洗过。

蒂莉肯定和我想的一样,因为过了不大一会儿,她就俯身去翻前排座椅靠背上的口袋。

“喂!”她忽然喊道。在安静的车里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妈妈的腿和我挨着,我能感觉到她吓了一跳。“我的雕塑笔记本呢?”蒂莉问。

我偷偷叹了口气。即便我比蒂莉小两岁,可我也知道此时此刻我们最好谁都别出声,等着看大人们怎么处置我们。可她似乎没想到这一点,或许是想到了但被其他的事扰乱了心绪。现在她越来越激动,眼看就有失控的可能。对我们目前的处境来说,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然,斯科特开口了,“蒂莉,你现在最关心的难道就只有笔记本吗?”他语调平和,听不出有什么愤怒的味道,但他的冷淡让我害怕。

“是啊。”蒂莉说。她提高了音调,“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我的笔记本。你们把它弄哪儿去了?”

“我们清理了车子。”妈妈温和地说,“可我没注意……”

“我的笔记本呢?”蒂莉嚷了起来,“那是我的笔记本,我现在就要……”

“安静!”斯科特吼道。随着轮胎的一阵啸叫,他把车子停在了路边。因为转向过急,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向蒂莉,而妈妈则倒向了我。

斯科特熄掉引擎,拔出钥匙,随即扭过身体面对后排。他一生气就满脸通红,唯独额头上有片白色的皮肤此时变得更白。我估计那应该是块胎记之类的东西。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想的?”斯科特冲我们吼道。

蒂莉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她哭得太痛,反倒发不出任何声音。“对不起。”一分钟后她终于在喘气的间隙说道。此时整个车厢都只听到她的呜咽之声。她想好好呼吸,可肚子不太听话。

“你没必要大吼大叫。”我对斯科特说。我看了眼妈妈,可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而爸爸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副驾上,只给我一个后脑勺。

“你也一样!”斯科特对我说。他解开安全带,一直把脸伸到我面前,并用手戳着我的胸口说:“你也给我安静点!”

他叹了口气,坐回原位。就这样,车子停在路边,我们坐在车里,谁也不再说话。蒂莉努力忍着哭。她一度又开始捶打自己的肚子,但我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继续闹下去。我们的爸爸妈妈依旧沉默不语。

“好了。”斯科特终于说道。“好了。”他转身看着我们俩,“你们姐妹俩听着,我很抱歉刚才发了脾气。但你们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我知道。”我说。

“我也猜到了。”蒂莉说,“可是……”

我偷偷戳了她一下,并轻轻摇摇头。她打住了。

“很可惜。”斯科特说,“自从入营以来你们两个都已经不是第一次犯错误了。一个是故意吓唬新来的小朋友,一个是和林肯乱搞。”

身旁的蒂莉正极力克制着自己,她用手捂住嘴巴,免得什么不合适的话脱口而出。

斯科特将钥匙插进点火孔,发动了车子。

“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蒂莉问。

“不可以。”斯科特回答。

“为什么?这不公平!我们国家是讲民主……”

斯科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够了。这儿没有民主。我他妈的也不在乎公不公平。”

蒂莉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咯咯笑着将“他妈的”重复了一遍。

“接下来……”斯科特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我要对你们严加看管。入营以来你们享受的全部自由一律取消。我已经和你们的父母谈过了,从今天起,你们两个搬到我那个屋里住。”

“什么?”蒂莉惊叫道。

我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同样震惊地吸了口凉气。我在座椅上蜷缩成一团,妈妈伸手搂住我,把我拉进她的臂弯。

“闭嘴!”斯科特喝道,“目前的计划是让你们和我住两个星期。如果在此期间你们能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可以做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我们就会考虑让你们重新搬回到你们爸妈那儿去。”

“妈妈?”蒂莉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妈妈。她又开始哭了起来,“你真的同意了?”

与其说听到,不如说我感觉到了妈妈的叹息,“是的,亲爱的。对不起,但我觉得斯科特说得没错。你们两个确实……有点过分了。”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很好。我心里想。很好。

“不行。”蒂莉说,她哀求的声音让我心疼,“我们会听话的,我保证。我们一定会听话的。”

“对不起,宝贝儿。”妈妈说,“真的很抱歉,但这只是暂时的。”

“行了,你们俩。”爸爸说。可除非他反对这么做,否则他说什么我都不想听,“这不是什么惩罚,而只是一种策略,让我们稍微拉开点距离。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们几乎全天24小时形影不离,那样显然没什么效果。”

“有效果。”蒂莉哭着说,“有效果。”

“今天你们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你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擅自离开营地。我们都吓坏了。”

“对不起。”蒂莉再次道歉说。我把头扎到妈妈身上。我想捂住耳朵,可那意味着我必须要把手从脸上移开。

“我们来这儿是有原因的。”爸爸说,“我们来这儿的目的就是预防这类事的发生。”

“那坎迪呢?”我忽然问。也许只有妈妈能听到我的声音,但我不在乎。

“什么?”爸爸问。

“坎迪。”妈妈对他说。

“问得好。”斯科特说,“答案是我们也不知道。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我们还没理清头绪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现在,坎迪的妈妈黛安正在拉科尼亚警察局里,她已经报案了。”

他们一路说个没完,绑架,监护法案,以及其他我听都听不懂的东西。但我不停地吸气,呼气,过了一会儿,他们的声音居然从我耳边消失了。虽然我知道我们已经快到营地,也能感觉到车子从平坦的公路驶上铺满碎石的行车道。我一直贴在妈妈身上,将大脑放空,直到昏昏沉沉睡着。管它呢,在大人们打断我之前,我要能睡多久就睡多久。

回到营地,我们径直走向斯科特的小屋。妈妈领我们姐妹进了卧室,久久抱住我们,并说稍后会把我们的东西拿来。她道歉了不下十次,但她始终没说我们可以不住这里。最后,她说晚饭时候再见,便离开了。

我坐在其中一张小床上——我猜它应该就是我的了,因为它的位置和我们原来卧室里的位置一样——尽量克制着恐惧与不安。长这么大,我在别人家过夜的次数屈指可数。蒂莉今晚绝对要睡不着了。她很可能会喋喋不休地说到凌晨3点。我可不指望斯科特会过来陪她,给她端上热牛奶和别的。我平躺下来,微微舒展身体。我闻到了枕头上的泥土味儿。

这时斯科特出现在门口。“嘿,姑娘们。”他说,“五分钟后到客厅来一下。我给你们讲讲我这里的规矩。”

一丝微笑从他脸上转瞬即逝。正待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蒂莉喊住了他:“等等。你这里的什么规矩?”

“五分钟。”他甩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规矩?”蒂莉问我。

“我不知道。”我说。我已经受够了她的讽刺挖苦,尽管很多时候那并不是她的错。“等一下,我有个主意。也许再过五分钟,我们就知道了。”

“哈哈。”蒂莉干笑两声。

我后悔多说了一句话。于是,我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她围着床走来走去,嘴里嘟囔着她那些该死的雕塑。终于,斯科特过来说时间到了。

我们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沙发又旧又矮,坐上去屁股会深深下陷,感觉仿佛要坐在地上一样。斯科特坐在一张扶手椅中,看着我们。

“行了。”他说,“欢迎你们到我的小屋来。我知道你们不乐意,但你们应该多往好的方面想,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把这段时间变成一段难忘的积极性体验。”

蒂莉哧哧地笑了几声,但并没说什么。我和斯科特都看着她,结果她笑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蒂莉?”斯科特问,“能告诉我什么事这么可乐吗?”他面无表情。我知道,他的这种表情意味着他现在还有耐心,但不会太多。

“积极……性体验。”蒂莉说。

斯科特叹了口气,“很聪明。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蒂莉又笑了起来,“等等,还有更好笑的——”

“够了,蒂莉。”斯科特厉声喝止,“你很快就会发现,在面对你这种行为时,我的耐心要比你父母少得多。”

我觉得他不该这么说,因为于蒂莉而言,这更像是一种挑战。她很可能会这么想:他的耐心到底有多少呢?他对“这种行为”的忍耐限度是多少?达到限度之后又会怎样呢?

然而此刻她只是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再笑下去。“不好意思。”她嘬着嘴,仿佛仍在想着什么有趣的事。

“说正事儿。”斯科特说,“我长话短说。我这里的规矩并不多,但每一条都必须百分之百遵守。第一,我们必须互相尊重对方的隐私。我不进你们的卧室,你们也别进我的。第二,你们要是在屋里的公共区域活动,必须保证衣着得体,不准穿太暴露的衣服。”

蒂莉一直竭力忍着笑,从沙发垫上我就能感觉到,但这时她放弃了,像疯了似的大笑起来,“太暴露,哈哈哈……”

“蒂莉。”我小声制止她。这种行为会激怒斯科特的。

“哎呀,这屋里有点热。”她笑着说,“我要脱掉衣服凉快凉快。”

她拉起背心底下的边缘,做出要脱的架势。斯科特一言不发,噌的一下就站在了我们面前,一把抓住蒂莉的两个手腕。蒂莉吓得失声叫了出来。她想挣脱,却办不到。

“够了!”斯科特用吓人的低沉声音说道,“到房间里去,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蒂莉满脸通红,我以为她要哭了,可意外的是她又继续大笑起来。“到你的房间里?”她说,“正合我意。”她拉回双手,转身便要去斯科特的房间。

啪。蒂莉脸上重重地挨了斯科特一巴掌。我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做。蒂莉哭着向地面倒去,可斯科特仍牢牢抓着她,使她无法完全倒在地上。

“你没权利这么做。”她对斯科特叫道,“这是虐待儿童。”

“闭嘴,蒂莉!”我说道,“我求求你别说话啦。”

她瞪着我,好像我背叛了她一样。可我不在乎。她从来都不知道适可而止。我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斯科特还会干出什么别的事。

斯科特抓着蒂莉的手腕,想把她提起来,可惜她太重了。于是他半拖着她向我们的卧室走去。蒂莉吓坏了,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门哐的一声关上,蒂莉似乎打开了一点,但马上又被斯科特关上。天啊,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除非斯科特杀了蒂莉。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出前门。我绕过小屋的墙角,来到我们卧室的窗户外面。我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看到卧室内的情景。蒂莉站在门后,正拼尽全力地去拉门把手。显然斯科特在门的另一边也在使着劲。我看见蒂莉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并试图把胳膊伸出去。“你好,那边的。”她挑衅似的喊着。这样做只能激怒斯科特。他一声不吭,只管把门重新合上。

我拍打纱窗吸引她的注意。“蒂莉。”我低声叫她。她扭头看见我,脸上意外的表情特别有趣。她松开门把手,我听到门的另一边砰的一声,好像力量的突然失衡令斯科特摔倒了一样。

“蒂莉。”我说,“别闹了,行吗?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为什么要消停?”她疯疯癫癫地回答,继而又去抓门把手。

“真的,我求求你了。”我说,“就算为了我,别闹了行吗?”可我的声音不停发抖,而且我能感觉到眼泪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来。

蒂莉注视了我一会儿,随后走过来站在窗前。“怎么了,艾莉丝?”她问。我已经哭了起来。她把手按在纱窗上,我也放上去。我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哭得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我不知道。”我说,“反正今天太糟糕了。”

她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忽然大笑起来,但这次不是那种疯癫的笑,而要更加安静和正常。“我的天啊。”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说得没错,今天实在是倒霉到家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也开始笑起来。“倒霉到家了!”我说,口气就像《辛普森一家》中那个开漫画书店的胖老板。

“可惜赖安不在。”蒂莉说。

“不,说实在的,我倒庆幸他不在。”我说。这的确是让人失望的一天,可与几分钟之前相比,已经没那么糟糕了。

晚饭时,我们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妈妈问:“在斯科特那儿感觉怎么样?”蒂莉说“还好”。她并不是有意撒谎,而是此时此刻,她似乎已经忘记了下午发生过的一切。很多时候我都不理解她的大脑是怎么一回事。

但我想我也该守口如瓶,因为直到我侧身看到和赖安、夏洛特坐在一起的黛安和里克时,我才想到坎迪的事。真不敢相信,今天上午,我们还一起在维尔斯滩吃炸甜面团,在游乐场玩《热舞革命》。我并非嘴上说说,因为我真的搞不懂这还是不是同一天,是不是国庆日。早上醒来时,爸爸妈妈还睡在隔壁的房间,我们期待着愉快的一天,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疯狂的事情等着我们。

大家吃过饭后,斯科特请新营员们各自回屋休息,但让我们其他人留了下来。客人们离开后,他站起身,敲敲一个玻璃杯吸引我们的注意。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比平时迅速了许多。

“呃。”斯科特顿了顿说,“首先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可他一脸严肃,甚至有些冷酷的样子让每个人都摸不着头脑。没有人笑,甚至没有人出声。也许这样更好。

“我想大家已经听说了吧。今天,坎迪的亲生父亲来过营地,绑架了坎迪。”

这话听着有点离谱。谁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绑架呀?当然,这不是拍电影,不会有那些暴力的解救人质的场景。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斯科特说着向我们这桌望了一眼,“坎迪很有可能是自愿离开的。但有一点我们每个人都要知道,坎迪还是个孩子,她和一个她自以为可以信赖的成年人在一起,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和影响。我想第一个这样说:坎迪对夏令营的忠诚是没有疑问的。”

我一直听得三心二意,可他的这句话让我坐直了身体。我环顾四周,心里十分不解。他为什么要提到忠诚的问题呢?感觉和这件事没多大关系。

“警方正在调查,但他们已经告诉里克和黛安,这种涉及亲生父亲的拐骗案件很难处理。所以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坎迪会不会重新回到和谐夏令营。但在这个关头,所有人都该尽力支持高夫一家。随后我们会慢慢修复这一事件对夏令营造成的影响。”

“谢谢,斯科特。”里克说,“我们很感激。”黛安在哭。赖安和夏洛特都低头看着自己的碟子。我为黛安感到难过,当然,也许还有里克和夏洛特。但我并没有为赖安感到难过。因为他难不难过我才不在乎。

斯科特把该说的说完,便宣布解散。今晚大家可以游会儿泳,但我和蒂莉准备回去换衣服时,斯科特叫住了我们。

“我们还有一条规矩忘了说了。”他说,“第一个星期,你们两个晚饭后都得执行宵禁令。谁都不准出门。除非你们犯错被罚劳动反思,或者参加全营聚会。你们不一定非要睡觉,但必须得待在你们的房间里。”

我叹口气。蒂莉不服气地咕哝了一句什么,但她并没有和斯科特争辩,这样很好。

斯科特耸耸肩,指了指他的小屋说:“所以,很抱歉,请吧。”

“你也要来吗?”蒂莉问。

斯科特扬了扬眉毛,“反正我会盯着你们的。”

我拉起蒂莉的胳膊就走,免得她多说废话。奇怪,我竟有点怅然若失,心里好像空落落的。今天坏事一件接着一件,搞得我晕头转向,此时已经很难说清究竟是什么感觉。7月4日还没有过去,而我却要不得不在一间狭窄闷热的小屋里度过今晚剩下的时光。我们甚至没有机会和爸爸妈妈道声晚安。当然,现在我也已经无所谓了。

我想要的只是片刻的宁静,可以坐下来,什么都不想。但我知道那是痴心妄想,因为蒂莉也在。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找我拉话,时而干脆唱起了歌。过了一会儿,我发现她在吃东西。

“你在吃什么呢?”我问。

她咧嘴一笑,“你看。”说完她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聪明豆,有水果太妃糖,有个紫色的塑料戒指,还有一个绿色的机灵鬼弹簧玩具。都是从游乐场里带回来的玩意儿。她一定是在我们被找到之前,用《滑雪球》游戏赢来的奖券兑换了礼物。

“真有你的。”我说,“能给我来点儿吗?”我指着聪明豆说。我没有说出糖果的名字,以防斯科特在外面偷听。

“当然可以。”她说,“全给你都行。”

“谢谢。”我说。有时候,我真的很爱这个姐姐。

我们坐在我的床上,吃剩下的糖果,玩那个机灵鬼玩具,可惜它太小了,玩起来并没什么意思。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听到其他人开始陆陆续续返回他们各自的小屋,虽然从房间里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妈妈经过时,隔墙对我们说:“蒂莉、艾莉丝,你们能听见吗?晚安咯。”

我们也准备睡觉——晚饭前妈妈已经为我们拿来了一堆换洗的衣服——并在斯科特发话之前关掉电灯。说实在的,我甚至连他的声音都不愿听到。去卫生间时,我用卫生纸先擤了下鼻涕,然后把糖果包装纸全都裹进去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从表面看,那纸巾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我想斯科特应该不至于连张鼻涕纸都要摊开查一查吧。

我回到房间时,蒂莉已经睡着了,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才找到舒服的位置。就在我蒙蒙眬眬将要入睡的时候,我听到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柔和而遥远。烟花表演开始了,也许就在维尔斯滩。我听着那熟悉的节奏,等待着每一阵爆炸的间隙,想象着烟花的色彩。不知道凭声音能不能分辨哪一朵是蓝色,哪一朵是红色或白色?多无聊的事情啊,我想,用这种方式庆祝我们国家的生日:人们坐在户外的黑暗中,看着烟花在空中爆炸。

睡着时,我脑子里依然想着烟花的样子:它们多像毛毛球,无数根丝线从中间向四周放射出去。我还想象着火花像雨点一样从天而降;烟花过后,到处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但自始至终,我一直努力不去想的事情是:外面,很多地方正值礼花绽放,夜空辉煌;而这里,我所在的这个房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