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彼得大街威廉姆斯家的收音机开着。这时,全世界的人都开着收音机,恐惧地等待着最新消息的来临。
威廉姆斯家的大厨房有一只松木长桌。加斯帕·默里烤了个面包,这时正在读报。劳埃德·威廉姆斯和黛西·威廉姆斯拿来了所有伦敦的报纸和一些欧洲大陆的报纸。自从参加了西班牙内战以后,劳埃德议员就致力于各项国际事务。加斯帕读报的目的和劳埃德夫妇大相径庭,他想在新闻行业走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如果第二天星期六的早晨伦敦依然存在的话,市中心将会举行一场抗议游行。加斯帕将作为学生报纸《圣朱利安新闻》的通讯员到场。加斯帕不喜欢追踪新闻:他喜欢撰写长篇的特别报道,就某个现象或事物进行长篇分析,写特别报道的趣味性会更强一些。他希望将来为杂志工作。运气好些的话,他或许还能进电视台呢!
但首先他要成为《圣朱利安新闻》的编辑。如果能成为该报的编辑,他将有一份微薄的收入,并能休学一年,专心于报纸的报道工作。学生报编辑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职位,因为学生报主编多半能在新闻行业找到份理想的工作。加斯帕应征了这个职位,但被萨姆·凯克布莱德击败了。凯克布莱德家在英国的新闻报道界闻名遐迩:萨姆的父亲是《泰晤士报》的副主编,叔叔是英国广播电台深受爱戴的新闻评论员,同在圣朱利安学院的妹妹正在《时尚》杂志实习。加斯帕觉得萨姆是靠凯克布莱德家的名声,而不是靠自己的真实实力赢得了这个职位。
但仅仅有能力在英国是永远不够的。加斯帕的爷爷是位将军,父亲在娶犹太女子前也在军界前途光明,但和犹太人结婚了以后,父亲就在上校的职位上停滞不前了。英国人永远不会原谅打破阶级法则的人,据说美国不存在如此森严的等级制度。
伊维·威廉姆斯和加斯帕一起坐在厨房的餐桌旁,伊维正在制作一张上面写着“把手从古巴身上拿开”的标语牌。
伊维不像以前在中学时那样对加斯帕具有吸引力了。加斯帕没有了以往对她的痴情。伊维现在十六岁了,有种苍白的、优雅的美。但在加斯帕看来,伊维太严肃也太专注了一些。和伊维约会的男孩必须和她一样爱憎分明,对从南非的种族隔离到对动物进行实验的种种不公进行反抗。加斯帕不想投身于这种于己无关的事情,他比较喜欢十三岁时就放浪地把舌头伸进他嘴里,将身体抵在他的勃起上的杜杜·杜瓦。
加斯帕看着伊维把表示解除核武器运动的四臂标志画在“OFF”的字母“O”里。加斯帕说:“看来你们把两个运动的理想都浓缩在一条标语里了。”
“这不是什么理想,”伊维尖刻地说,“如果战争今晚爆发的话,你觉得苏联先会把核弹投向哪儿呢?我告诉你,他们一定会投向英国。英国拥有核武器,因此他们要在进攻美国前先把英国给消灭。他们不会轰炸挪威,葡萄牙,或是任何置身于核军备竞赛之外的国家。任何对英国国防进行理智思考的人都知道核武器保护不了英国——核武器只会让英国陷入危险。”
加斯帕没想到他的话会遭到一通抢白。但这也并不奇怪,伊维对任何事都很认真。
伊维十四岁的弟弟戴夫正在桌子旁制作古巴的微型国旗。他用模具在厚纸上画出条纹,接着用借来的钉枪把条纹钉在国旗状的小张胶合板上。加斯帕很讨厌依靠父母过着优裕生活的戴夫,但他尽量表现出友善:“做了多少面旗子了?”
戴夫说:“三百六十面了。”
“不会是个随机的数字吧?”
“如果今晚没被炸死的话,我准备把这些旗子带到示威现场,以每面六便士的价格卖给游行的参加者。三百六十个六便士相当于一百八十先令,也就是六英镑。有了这些钱,就能买下我想要的吉他音箱。”
戴夫很有生意头脑。加斯帕记得他在学校汇演上摆出的饮料摊,几个十来岁的孩子为了能弄些零花钱手脚麻利地为戴夫打工。可戴夫的功课却很糟,几乎每门课都是班上的最后一名。劳埃德为此非常生气,因为戴夫在其他方面看上去很聪明。劳埃德总是骂儿子懒,但加斯帕觉得原因不是那么简单。戴夫对所有写在书本上的东西有认知障碍,写下的词语满是拼写错误,甚至把字母写颠倒。戴夫总让加斯帕想起中学时那个不会唱校歌的好友,那家伙总是赶不上同学的调子,赶不上合唱的节奏。和那位同学类似,戴夫必须集中十分注意才能把字母“d”和字母“b”区分开。戴夫想回应父母对他的高期待,却总是让他们失望。
装订六便士国旗的时候,戴夫的思绪显然跑到了别的事情上面。他毫无来由地说了句:“你妈妈和我妈妈认识的时候一定没有什么共同点。”
“是的,”加斯帕说,“黛西·别斯科娃的上一辈是苏联和美国的恶棍,伊娃·洛特曼却来自于柏林的犹太中产医师家庭。我妈妈的父母为了让她逃避纳粹的迫害,把她送到了美国。你们的妈妈接纳了我妈妈。”
以伊娃名字取名的伊维说:“我妈妈的心胸非常宽广。”
加斯帕半是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有人能把我送到美国那就太好了。”
“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去?”伊维说。“你可以让美国人不要插手古巴人民的内部事务。”
加斯帕才不管见鬼的古巴人呢。“我没钱去美国。”即便寄住不需要花钱,加斯帕也买不起去美国的机票。
伊维口中心胸宽广的女人走进厨房。四十六岁的黛西·威廉姆斯一头卷发,长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依然非常美丽。年轻时的黛西一定是个诱人的女人,加斯帕琢磨着。这天晚上,黛西穿着淡蓝色的裙子和外套,没有戴什么首饰,显得非常朴素。她是为了扮演好政治家妻子的角色而故意不露财,加斯帕讽刺地心想。尽管没有以前那么纤细,但黛西的身材依旧很苗条。想象着黛西裸体的样子,加斯帕觉得她在床上的表现一定比女儿伊维要好。黛西多半和杜杜一样,愿意为男人做任何事。自己竟然对母亲辈的女人产生性幻想,这让加斯帕感到非常吃惊,幸好女人看不透男人在想些什么。
“看到三个小家伙在这儿安静地干活可真是让人安心啊。”黛西怜爱地说。她仍然带有些美国口音,但在伦敦长达四分之一个世纪的生活已经让她的口音弱了不少。她吃惊地看着戴夫做的旗帜。“以前你对国际事务可从来没感过兴趣啊!”
“我打算以每面六便士的价格把它们卖出去。”
“我应该猜到这和世界和平完全没关系的!”
“世界和平还是让伊维去维持吧。”
伊维兴奋地说:“必须得有人考虑这方面的事。妈妈,你应该知道,因为美国人的伪善,我们都有可能在游行开始前死去。”
加斯帕看着黛西,但黛西并没有被女儿的话激怒。她已经习惯于伊维这种伤人的道德宣言了。她温和地对女儿说:“美国人也许被古巴拥有导弹的事实吓坏了。”
“那他们也该想想别人的感受,同样把导弹从土耳其撤走啊!”
“我想你是对的,肯尼迪总统把导弹部署在土耳其本身就是个错误。但这其中又有区别。身处欧洲的我们已经习惯了被铁幕两边的导弹指着,但美国就不一样了,赫鲁晓夫偷运到古巴的导弹完全打破了现状。”
“正义就是正义。”
“现实社会的政治却完全不一样,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过这个道理。戴夫和我父亲非常像,即便面临着战争,也时刻忘不了赚钱。我女儿比较像我的布尔什维克伯伯格雷戈里,一心想着要改变世界。”
伊维抬头看着母亲。“如果他是个布尔什维克,那他确实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
“但是不是让世界变得更好了呢?”
劳埃德走进厨房。和矿工祖上一样,劳埃德个子不高,肩膀很宽。劳埃德的步态常让加斯帕觉得他以前可能是个拳击场上的常胜将军。劳埃德穿着一件略显鱼骨状条纹的黑色西装,胸口的口袋里放着一条白色的亚麻手帕,显得非常老派。伊维和戴夫的父母显然是要去参加某个政治集会。“亲爱的,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他问黛西。
伊维问:“会议是关于什么的?”
“除了古巴问题,还会有什么呢?”劳埃德回答的时候注意到了桌子上的标语牌。“看来你已经在这件事上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站在哪边一目了然,不是吗?”伊维说,“古巴人民有权选择自己的命运——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民主原则吗?”
加斯帕知道父女俩马上就要大吵一架了。在这个家,吵架都是为了政治问题。他不想再听伊维大谈理想,于是打断了伊维和劳埃德的对话,“汉克·雷明顿明天要在特拉法加广场演唱《毒雨》。”本名哈里·雷利的爱尔兰小伙子汉克·雷明顿,是最近炙手可热的流行乐队科尔德的主唱。这首歌是关于核辐射的。
“他棒极了。”伊维说,“特别有思想。”汉克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他来见过我了。”劳埃德说。
伊维的语气马上变了:“你竟然没告诉我!”
“我们今天才见面的。”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是个出自工人阶级的天才!”
“他想要你干什么?”
“他想让我站在下议院门前,谴责肯尼迪总统是个战争贩子。”
“你应该这样做!”
“如果工党赢得下次大选会怎么样?下次大选我也许还会当上外交部长呢!我也许会去白宫,请求美国总统支持工党政府的施政纲领,也许要在联合国大会呼吁解决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如果同意了雷明顿的请求,肯尼迪一定会对我耿耿于怀,让我歇到一边去。”
伊维说:“不管怎样,你就是应该发出正义的呼声。”
“骂人战争贩子什么用都帮不上。如果我认为这能解决目前的危机,我会去做的。只是这种伎俩只能玩上一次,我只会在有必胜的把握时才会去玩。”
加斯帕觉得劳埃德是个非常实际的政客,他很赞同劳埃德的做法。
伊维却不赞同。“我觉得应该有人站出来说出真相。”她说。
劳埃德笑了。“我为有你这么个女儿感到自豪。”他说,“希望你能永远坚持自己的信念,但我现在必须去东区向支持者们解释目前的危机了。”
黛西说:“孩子们,再见。”
道完再见以后劳埃德夫妇就离开了。
伊维问:“我和爸爸谁赢了?”
你爸爸轻而易举地辩过了你,加斯帕心想。但他没这么说。
乔治万般忧虑地回到了华盛顿市中心。所有人都是在入侵古巴铁定会赢的前提下工作的。能携载核弹头的短程火箭炮改变了这一切。如果克劳德所说属实的话,美军将在战场上遭遇核武器。也许美军仍将会取得胜利,但过程会更艰难,美军也将付出更大的伤亡。总之,战争的过程和结果都以为短程火箭炮的存在而变得不可预知了。
乔治在白宫门前下了出租车。他进入白宫,走到新闻办公室。玛丽亚坐在办公桌前。乔治欣喜地发现,玛丽亚比三天前好了许多。“我很好,谢谢你。”面对乔治的询问玛丽亚这么说。乔治沉重的心放下了些,但还是蒙着层阴影。身体虽然恢复了,但乔治不知道这段秘密的恋情给玛丽亚的精神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乔治无法询问更私密的问题。一个穿着花呢外套的黑人小伙和玛丽亚在一起。“这是路透社的列奥波德·蒙哥马利,”玛丽亚说,“他是来拿新闻稿来的。”
“叫我李就好了。”小伙说。
乔治说:“华盛顿应该没有那么多黑人记者吧。”
“我是唯一一个。”
玛丽亚说:“乔治·杰克斯为鲍比·肯尼迪工作。”
玛丽亚的话引起了李的兴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份很棒的工作,”乔治没有正面回答李的问题,“我主要在民权方面对部长提出些建议,司法部正准备对南方各州禁止黑人参加选举的行动采取法律行动。”
“但我们最需要的是一部新的民权法案啊!”
“说得对,兄弟。我得走了,”乔治转身对玛丽亚说,“很高兴你感觉好些了。”
李说:“如果你去司法部的话,那我和你一起走。”
乔治不想和新闻界的人同行,但是他在李身上找到了一种同在白人圈子打拼的兄弟情谊,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
玛丽亚说:“李,谢谢你能过来。如果对新闻稿有不明白的地方,请尽管打电话给我。”
“我肯定会的。”
乔治和李离开白宫,沿着宾夕法尼亚大道往前走。乔治问李:“新闻稿里写了些什么?”
“尽管洋面上的货轮遭到了遣返,但苏联仍然在古巴快马加鞭地建设导弹发射场。”
乔治联想到了克劳德刚给他看的航拍照片。他很想把这事告诉李,给年轻的黑人兄弟一个抢头条的机会。但他压下了这种冲动,违反安全条例的事情万万不能去做。“我猜也是如此。”他就事论事地说。
李说:“政府似乎什么都没做。”
“你这是什么意思?”
“检查显然没起什么效果,总统也没采取其他任何措施。”
乔治被刺痛了。尽管只是助理,但他也是政府的一个组成部分,李的批评在他看来很不公正。“总统在周一的电视演讲里说检查只是一个开始。”
“那他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吗?”
“他的演讲明显有这个意思。”
“会是什么样的行动?”
乔治被李的坚持不懈逗乐了。“你就等着瞧吧。”他对李说。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司法部长正在发脾气。鲍比不会骂人,不会扔东西,只会瞪起他那双令人害怕的蓝色眼睛。他的愤怒冰冷又带有些残忍。
“他在对谁发火?”乔治问丹尼斯·威尔逊。
“蒂姆·泰德尔。蒂姆派了三组每组六个人的渗透小队进入古巴。还有几个小组正在等待进入古巴的命令。”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谁让中央情报局这样做的?”
“这是猫鼬行动的一部分,显然没人告诉他猫鼬行动已经停止了。”
“他们也许会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所以鲍比才会如此生气。渗透小组派了两个人去炸掉铜矿——很不幸,这两个人目前处于失联状态。”
“这两个家伙可能被投入古巴的监狱,在苏联人的审问下勾绘迈阿密中央情报局分部的楼层平面图。”
“是的,很有这个可能。”
“在这个时间点上做这种事实在太蠢了,”乔治说,“古巴正在准备打场战争。卡斯特罗的安全戒备本来就很严,现在他的戒备等级一定更高了。”
“是啊。鲍比正要去五角大楼参加有关猫鼬行动的会议。我希望他给泰德尔一点苦头尝尝。”
乔治没跟鲍比一起去五角大楼。他仍然不在有关猫鼬行动的会议的受邀之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让他有点释然:伊萨贝拉之行让他知道猫鼬行动根本就是在犯罪,他不想和这类行动扯上半点关系。
他坐在桌前,却发现自己很难集中起注意力。民权运动的意义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这周没人会考虑要为黑人争取平等。
乔治觉得危机超出了肯尼迪总统的掌控范围。违背自己的判断,总统命令海军登上马库拉号货轮进行检查。这次检查平安无事,但下次会怎么样呢?美军也许会入侵古巴,但如果古巴人在战场上使用核武器的话,美军付出的代价势必会很高昂。中央情报局的玩火更是加剧了美国所承受的风险。
所有人都想尽快把事态冷却下来,但火上浇油的事却在不断发生,形势正在往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方向不断加剧。
傍晚的时候,鲍比手拿着一份通讯社报道从五角大楼回来了。“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啊?”他问助理们。接着他开始读起了报道:“为应对古巴导弹发射基地的加速兴建,肯尼迪总统很快会展开新的行动——”他举着手,竖起手指,“援引司法部长身边人的说法。”鲍比环顾着所有的助理,“谁嚼的舌头?”
乔治骂了句:“哦,真该死!”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乔治。
鲍比问:“乔治,有什么要说的吗?”
乔治想挖条地缝钻进去。“抱歉,”他说,“我只是引用了总统的演讲,说对货轮的检查还只是个开始。”
“不能对记者说这种话!你的话给了他一个编故事的依据!”
“老大,我现在知道了。”
“所有人都在灭火的时候,你却在那里火上浇油。记者们接下来就要写总统正在盘算什么行动了。如果总统什么都不做,他们又会说他犹豫不决。”
“先生,我知道我错了。”
“你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有人在白宫介绍这位记者给我认识,我和他从白宫沿着宾夕法尼亚大道一直走到了司法部大楼。”
丹尼斯·威尔逊问鲍比:“是路透社的报道吗?”
“是的,为什么这样问?”
“报道可能是李·蒙哥马利撰写的。”
乔治在心里哀号一声。他知道将要会面临何种局面。威尔逊显然想让他显得更为不堪。
鲍比问:“丹尼斯,你为何这样讲?”
威尔逊犹豫了一下,乔治干脆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蒙哥马利是个黑人。”
鲍比问:“乔治,这是你对他开口的原因吗?”
“我只是不想对他过于粗鲁。”
“对他或者那些想从你这里套出消息的记者,无论白人黑人,下次你就是要表现得粗鲁一点。”
听到“下次”这个词,乔治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他不会被解雇。“谢谢你,”他说,“我一定牢记。”
“你最好给我长点心。”说完鲍比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又被你逃过去一次,”威尔逊对乔治说,“你这个幸运的浑蛋。”
乔治讽刺地回了句,“威尔逊,谢谢你的帮忙。”
助理们重新埋头于各自的工作。乔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本已经十分焦灼的形势上添了把油。
乔治万分沮丧的时候,总机给他转来一个亚特兰大打来的长途电话。“乔治,我是维雷娜·马昆德。”
维雷娜的声音让乔治振作起来。“你怎么样?”
“我很担心。”
“全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样。”
“金博士让我打电话给你,问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知道得不比你们更多,”鲍比的责备让他多了个心眼,“报纸上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写出来了。”
“我们真的会入侵古巴吗?”
“这个你得问总统去。”
“会爆发核武战争吗?”
“这连总统都不知道。”
“乔治,我想你。我希望能和你坐下来好好谈谈。”
维雷娜的话让乔治很是吃惊。他和维雷娜在哈佛并不熟,而且已经有半年没见到她了。维雷娜应该没有到想他的程度。乔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维雷娜问:“我该怎么对金博士说呢?”
“告诉他……”乔治停下来思索了一会儿。他想着肯尼迪总统周围的那些人:希望打上一仗的将军们,梦想成为孤胆英雄的中央情报局特工,以及把总统的谨慎斥责为迟钝的记者们。“告诉他美国由最聪明的人在掌权,我们无法期待更多的了。”
“好的。”说完维雷娜便挂上了电话。
乔治自问相信不相信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他想因为玛丽亚的遭遇痛恨肯尼迪总统,但谁能比总统更好地处理目前的危机呢?乔治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具有肯尼迪总统的勇气、智慧、坚忍和沉着。
天快黑的时候,威尔逊接了个电话以后对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说:“赫鲁晓夫来了封信,信是从国务院转来的。”
有人问:“信上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了部分内容,”威尔逊看着笔记说,“我们还没拿到这封信的完整内容。‘你对我们发出了战争威胁,但你应该很清楚美国至少也会和我们承受相同的后果……’赫鲁晓夫的信是在华盛顿时间上午十点前递交给美国大使馆的。”
乔治说:“十点?现在都晚上六点了,怎么要这么长时间啊!”
威尔逊像是教导入门者一样倨傲。“我们在莫斯科的同事必须在翻译、解密、加密后再把信的内容发到华盛顿,国务院收到信以后再派人解密和打印。在总统看到信以前白宫还会有人对信逐字逐句的核对三次,这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谢谢你的解释。”乔治说。威尔逊是个自以为是的浑蛋,但懂的却真不少。
第二天就是周末,但办公室没一个人回家。
赫鲁晓夫信件的内容断断续续地发到了司法部的办公室。和预想的一样,最重要的最后才来。如果美国保证不入侵古巴的话,赫鲁晓夫在信中写道:“苏联的军事顾问就没有在古巴存在的必要了。”
赫鲁晓夫提出的妥协性方案对美国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苏联大约会从古巴撤走所有的核武器。不撤走核武器等于没做出任何让步。
但美国会保证不入侵古巴吗?肯尼迪总统会希望缚住自己的手脚吗?乔治觉得总统肯定不愿放弃除掉卡斯特罗的任何一丝希望。
世界各国对这种交易会如何反应?他们会觉得这是赫鲁晓夫在外交上耍的诡计还是肯尼迪强权打击获得的胜利呢?
乔治完全不知道这事是好是坏。
拉里·马维尼把没有多少头发的头伸进办公室。“古巴已经有短程原子武器了。”他说。
“我们已经知道了,”乔治说,“是中央情报局昨天发现的。”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拥有同样的武器。”拉里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入侵古巴的军队必须同样配备这种武器。”
“这是必须的吗?”
“当然了。参谋长联席会议正要求对参战军队配备上同样的武器,你难道想把装备比敌人差的部队送上战场吗?”
乔治知道拉里说得没错,但这只会带来更为可怕的后果。“因此,我们只要和古巴开战就会是核战争了。”
“是的。”说完拉里便离开了。
离开司法部大楼以后,乔治去了一次母亲家。杰姬做了咖啡,在儿子面前放上一碟饼干。乔治没去拿饼干。“昨天我见到格雷格了。”他告诉母亲。
“他怎么样?”
“和以前一样。只是…只是告诉我我是上帝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哼!”杰姬用轻蔑的语气说,“他怎么想起说这种话了?”
“他想让我知道他很为我骄傲。”
“很好,那个男人身上还是有些优点的。”
“你有多长时间没见列夫和玛伽了?”
杰姬疑惑地眯起眼睛。“你这算什么问题啊?”
“我看你和玛伽奶奶相处得还不错。”
“那是因为她爱你。如果有人爱你的孩子,你会打心眼里高兴。等有了孩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自从一年前的哈佛毕业典礼以后你们就没见过面了是吗?”
“是的。”
“你周末不上班吧?”
“现在周六周日俱乐部都休息。你小时候我周末必须请假照顾你。”
“第一夫人已经把卡罗琳和小约翰带到乡间别墅去了。”
“我还以为你要让我去弗吉尼亚的乡间别墅骑几天马呢!”
“你可以去布法罗见玛伽和列夫。”
“去布法罗过周末吗?”杰姬难以置信地问,“孩子,你要我周六都在去的火车上,周日都在回来的火车上吗?”
“你可以坐飞机去。”
“我没钱买飞机票。”
“我可以给你买飞机票。”
“老天,”杰姬说,“你觉得苏联这周末会轰炸美国吗?”
“事态还没如此紧张。你还是去一次布法罗吧。”
杰姬喝完咖啡,起身走到水槽前洗了杯子。过了一会儿,杰姬问:“那你呢?”
“我必须留在这儿,尽一切努力不让战争发生。”
杰姬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不去布法罗。”
“妈妈,你走的话,我就安心了。”
“想安心的话,对上帝祷告就行了。”
“知道阿拉伯人是怎么说的吗?‘既要相信安拉,但也要把骆驼系好。’你去布法罗的话,我照样会祷告的。”
“你怎么知道苏联人不会轰炸布法罗?”
“我无法确定。但我知道布法罗是二类目标。古巴也许不会把布法罗列入炸弹轰炸的范围。”
“作为一个律师,这样的论点可站不住脚啊!”
“妈妈,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杰姬说,“乔治,你是个为母亲着想的好儿子。但你听我说,从十六岁起我就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如果我的努力都在核战争中毁于一旦,那我也不想继续活下去了。我会和你一起待在华盛顿。”
“我们要么一起活下来,要么一起死去。”
“耶和华所赐予的一切都将被收回,”杰姬引用《圣经》里的话说,“让我们以耶和华的名义祈祷吧。”
据德米卡在军队里的舅舅沃洛佳所述,美国有超过二百枚能投到苏联国境的原子弹。沃洛佳说,美国人认为苏联掌握了一百多枚同样的洲际导弹。实际上苏联拥有的同类导弹精确地来说只有四十二枚。
而且其中有些已经不能用了。
美国没有立即回复苏联的折中方案,赫鲁晓夫只能让年代更久远性能更不可靠的导弹做好发射准备。
周六一大早,德米卡打电话给哈萨克斯坦共和国的拜科努尔导弹试验场。那里有两枚五年前曾将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斯普特尼克号送入太空的双引擎R-7火箭。它们正准备进行火星探测任务。
德米卡叫停了火星探测。R-7火箭装上核弹头就成了洲际导弹。这两枚双引擎火箭也是苏联四十二颗州际导弹的一个组成部分。相比于火星探测,它们更应当用在将会爆发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上。
德米卡命令科学家为火箭装上核弹头,并为火箭加满油。
发射准备需要进行小时。R-7火箭使用一种很不稳定,二十四小时之后就会挥发的液体推进剂。如果这周末不用的话,它们就再也用不上了。
火箭常会发生事故,在发射时爆炸。如果不爆炸的话,它们可以飞到芝加哥,对芝加哥进行轰炸。
每枚火箭都会装上二百八十万吨炸药。
根据德米卡的计算,一枚火箭所携带的炸药可以炸平芝加哥市中心从湖滨到橡树公园七英里间的土地。
确定基地指挥官理解了他的命令以后,德米卡上床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