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觉得一个好导演身边一定要有个非常强的摄影师来支持他,他的影像支持了我的美学。我也看了很多同行的电影,我觉得有些导演很可惜,没有得到该有的影像支持。虽然第五代导演的作品在美学上有许多问题,但他们成功是因为他们有一个非常强有力的影像支持团队,像顾长卫、张艺谋的摄影在美学上都很强。北京电影学院和我同届的,也有很多摄影系的同学,但我从他们的作品中,没有发现有哪个能跟我想象中的美学语言有某种关联。但我在香港看了余力为拍的《美丽的魂魄》之后,就确定我应该跟他合作。好玩的是,他看了我的电影也觉得应该跟我合作。我们的合作就这样开始了,真的是非常有意思。
●──您的电影中有很多非职业演员,能不能谈一下非职业演员会对电影带来什么好处?或带来什么样的困难?
我从拍短片开始就全部用非职业演员,这是我目前在美学上的兴趣,因为我非常想拍到人的最自然最真实的状态,如果我用受过训练的演员,他们受过长时间的语言训练、形体训练,他们的语言方法、形体方法,很难融入我的纪实方法里。一个有过形体训练的演员走在汾阳街上,会很难跟这个环境融合在一起。我用非职业演员的优势在于,他们说话的方式、形体的运动,都非常自然。
另一方面我觉得非职业演员对我的剧本有很强的理解力,因为他们都生长在同样现实的环境中,他们很相信我剧本中描述的状态,都很理解这些人物以及他们的世界。比如《小武》、《站台》里的很多演员长时间就生活在这种地方。我们在一条街上拍了一些戏,这些人在这条街上已经来来往往了二三十年了,所以他们非常自然,非常自信,非常有归属感,职业演员是很难与之相比的。
此外,他们也给我很多灵感,特别是语言上的灵感。我剧本的对白都是很粗糙的,只是表达一个意思,其余都是由演员自己用自己的话表达该有的感情。举一个例子,《站台》里那个在办公室跳舞的女孩,我们拍一场她跟钟萍两个女孩子在床前抽烟的戏。拍摄前我跟她说:“你刚从街上过来,进来之后就跟她谈张钧去了广州的事。”结果她一推门进来,就说:“我看到外面在游街。”就是犯人在卡车上,在街上让人家看,这在1980年代初的汾阳很常见。哇,她一说这个,我就非常激动,因为她也是在那儿长大的,这是她真的看到的事情,所以她有这样的生活经验,有这样的街道经验,于是她就有这样的想象。这样即兴的创作给我的电影补充了很多东西,让我的作品非常鲜活。如果换成职业演员,可能就没有这样的想象,她不知道那个年代汾阳街上会发生这种事情。我觉得这些细节都让《站台》增加了很多的色彩。
●──挑战呢?
另一方面也有很大的困难,因为非职业演员对这个职业不熟悉,要帮助他们建立对角色的信心,需要做很多工作。比如说,要非职业演员扮演一个堕胎妇女,她会有偏见,会排斥。比如说让她去跳个舞,她会觉得“为什么要让我跳这个舞”,她会不理解。所以导演付出的精力会相当大,而且要维持演员跟导演脆弱的关系是很微妙的,每天得花很多时间关心这个事情。他们不像职业演员,职业演员就是工作,不会有太多感情的因素,但是跟非职业演员一定要建立起一种感情跟信任,如果他不信任导演,不信任这个摄制组,就很难演好这部电影,所以整个过程要花很多时间。还有我这种即兴的拍摄方法,有时会影响到电影的节奏。有时候演员开始即兴说话,他说得很精彩,但说得太久无法控制,就无法完成这场戏,如果说我非常想要完整的调度,就没有办法剪断他,因为可能会影响到电影的节奏。但我现在渐渐觉得有办法处理这些问题,我觉得拍电影就是个经验性的工作,这些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虽然有些导演转用DV拍摄是因为制作成本要比胶片便宜,但使用DV还是有技术与美学上的限制,包括将DV拍摄出来的镜头转成底片的费用和复杂性,因此离真正的DV革命恐怕还是有段距离。《任逍遥》上映后,有些评论家说这是到目前为止最成功的DV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