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的男人开车载着我们。“我们在全密西根州找你。孩子。”他说。伊森低下了头;从他身上,我感觉到了悲伤、羞愧,还有一点担忧。我们坐车来到一幢很大的建筑物前。我们一到,爸爸就打开车门,他和妈妈紧紧抱住伊森。外公和外婆也在那儿。大家都很高兴,不过没有给狗狗一点奖励。男孩坐在一个有轮子的椅子上,一个男人将他推进一间房子。进去之前,男孩转过身冲我招招手。我觉得他应该没事,但跟他分开让我非常焦虑。外公紧紧拉着我的项圈,在那种情况下,我没有任何选择。
我坐上外公的车,我又是只前座狗了。我们去了个地方,有人从车窗递给外公一个香喷喷的袋子。他打开热乎乎的三明治的包装,递给我一个。他在车里喂我吃了晚饭,自己也吃了一个。
“别告诉外婆。”他说。
到家时,我愕然发现闪耀竟站在畜棚里以往的位置,漫不经心地望着我。我透过车窗玻璃冲她大吼,直到外公告诉我别吼了。
男孩只离开了一晚上,但这是自我们在一起开始,第一次没睡在一起。我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最后爸爸叫了一声,“躺下,贝利!”我蜷起身子窝在伊森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睡着了。枕头上伊森的味道最浓郁。
第二天,妈妈将伊森带回家,我欣喜若狂。但是男孩比较沮丧。爸爸告诉他,他是个坏孩子。外公在放枪的橱柜前跟他说话。每个人都很紧张——但没人提到闪耀的名字。闪耀才是这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我觉得那是因为当时没人在场,他们压根儿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才会冲着男孩,而不是那匹马发火。
我太生气了,简直就要冲出去咬那马一口;当然,我没有那么做,因为那家伙太大了。
女孩过来探望伊森。两人坐在门廊,但没说多少话,呢呢喃喃,时不时避开对方的目光。
“你当时害怕吗?”女孩问。
“不怕。”男孩说。
“我肯定会害怕。”
“嗯,我没有。”
“你晚上冷吗?”她打破砂锅似的问。
“是,特别冷。”
“哦。”
“嗯。”
我警觉地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小心翼翼地筛选类似于“贝利”、“坐车”和“奖励”之类的词语,可一个也没听到。我垂下头,叹了口气。女孩伸手拍了拍我,我仰面躺下,想让她挠挠我的肚皮。
我决定喜欢上这个女孩儿,盼望着她能常来拜访,多带些饼干。当然,最好能给我一些。
然后,在我还没任何准备的时候,妈妈开始收拾行李。我们开车走了很长时间,这意味又要上学了。当到我们家里的车道上时,几个孩子跑过来。棉花糖和我在草坪上熟悉熟悉,热了热身,开始了我们惯常的摔跤比赛。
居民区里还有其他狗狗,但我最喜欢棉花糖,或许是因为放学后男孩总跟切尔西的妈妈呆在一起,我几乎可以天天见到她。在我走出大门开始探险时,棉花糖也总会出来陪着我。我们就会跑到别人家的垃圾桶里探索一番。
有一天,我听到切尔西从她妈妈的车里探出身子喊,“棉花糖!小棉花!到这儿来,棉花糖!”我非常担心。切尔西走过来跟伊森说话。很快,整个居民区的孩子都四处呼唤棉花糖。要我说,棉花糖显然是只坏狗狗,独自一个儿到什么地方探险去了。
她的气味在小溪附近出现过,但那儿有那么多的狗狗和孩子,我感觉不到她朝哪个方向走了。切尔西很难过,不停地哭。我感到非常抱歉,将头放在她的腿上。她抱了抱我。
托德也是寻找棉花糖的孩子中的一个。但奇怪的是,他的裤子上有棉花糖的气味。我仔细嗅了嗅,他皱着眉将我的头推开。他的鞋沾满了泥巴,上面散发出浓烈的棉花糖的气味,还有其他一些我说不出来的东西。
“来吧,贝利。”男孩说。他看到了托德对我的检查所作出的反应。
棉花糖再也没有回过家。我记得第一个母亲穿过大门回到另一个世界时,她没有回头看一眼。有的狗狗只是愿意自由自在地游荡,因为他们没有爱他们的男孩。
最终,棉花糖的气味在风中越来越淡,但我似乎总是在嗅她的气味。当我想起跟棉花糖玩耍时,我发现自己也想起了院子里的可可。要是能再见到可可,我会非常高兴,还有棉花糖。但我开始明白,生活很复杂,远比在院子里要复杂得多,而且掌控一切的总是人类,而不是狗。重要的并不是我想要什么,重要的是当伊森又冷又饿时,我也在树林里,晚上为他取暖,陪伴着他。
那个冬天,父亲在客厅里放了一棵树庆祝圣诞节快乐;那时,切尔西有了一只新的狗宝宝。他们叫她公爵夫人。她玩儿起来非常疯狂;她用尖尖的牙齿咬住我的耳朵,我非常生气,冲她低吼一声,好让她停下来。她冲着我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退后几秒钟。等她意识到我没有其他意思时,她就会直直朝我扑过来。真讨厌!
春天里,整个居民区都为“卡丁车”而疯狂。街头街尾,孩子们锯啊锤啊,完全忘了自己的狗狗们。爸爸每天晚上都会到车库来跟男孩说说话,而他只是全神贯注地摆弄什么东西。我甚至从男孩的橱柜里扒出那个曾经令我作呕的飞板,盘算着自己也许可以拿这玩意儿来逗逗他,可他只是专注地摆弄着几块从来没有扔出去让我追的木板。
“去看我的卡丁车比赛吧,贝利?它能跑得很快。”
终于,男孩打开车库的门,坐上一辆卡丁车,像滑雪橇一样滑到汽车短道上。我在他身边跑着,心想我们俩为了这没有意义的结局忍受了不少烦恼。可当卡丁车跑完车道时,他又把它抱起来,拿回车库玩开了!
飞板虽然讨厌,至少我还能啃啃!
在一个不用上学的大晴天,居民区所有的孩子都带着卡丁车来到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公爵夫人太小,还不能参加这样的活动,但我可以跟我的男孩一起去,不过我对他最初的那个主意没什么兴趣:他坐在卡丁车里,我用一根皮带把他拉到街道上。
托德和哥哥德里克也在其中。他们大笑着说切尔西的卡丁车怎么怎么的。我能感觉到她有些受挫。大家站在山顶排队时,托德紧挨着伊森。
我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毫无准备:有人大喊一声“出发!”然后卡丁车就出发了,绕着山路,不断加速。德里克跑在托德身后,狠狠推了一下,托德的卡丁车一下就冲到了最前面。
“作弊!”切尔西大声喊。她的卡丁车跑得非常慢,但伊森的车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我不得不跑起来才能跟上去。其余的卡丁车都被远远落在后面。过了一小会儿,伊森的卡丁车稳稳当当地靠近了托德。
我不顾一切地奔跑,享受着生气勃勃的自由,追着我的男孩飞奔下山。山脚下站着一个叫比利的男孩儿,手里握着一根木棍儿,木棍上有一面旗子。我觉得他应该也是这一切中的一部分。伊森弓着背,低着头,特别有趣,于是我决定也跳进卡丁车跟他呆在一起。我猛然加速跃到空中,落在他卡丁车的车尾,差点把它给推翻。
我的撞击让我们一下冲到前面,于是我们超过了托德!比利晃晃自己手中的木棍儿,卡丁车驶上了一段比较平坦的路面,缓缓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我能听到身后扬起一片欢呼声。
“好狗狗,贝利。”男孩咯咯笑着对我说。
其余的卡丁车都慢慢停在我们身后,后面还跟着一大帮欢呼叫喊的孩子。比利走过来将插着旗子的木棍儿扔到了地上,举起伊森的手。我捡起木棍儿,叼着它昂首阔步,盼着有人能拿走它,实实在在地玩一会儿。
“不公平,不公平!”托德喊道。
一大堆孩子开始变得安静了。托德站在伊森对面,身上怒火滚滚。
“那只可恶的狗跳上了卡丁车,所以你才能赢。你根本不够格。”德里克站在自己兄弟身边说。
“你还推了你弟弟哪!”切尔西喊道。
“那又怎样?”
“不管怎么样,我都能超过你。”伊森说。
“同意托德的人,说赞成。”比利喊道。
托德和他的哥哥喊道,“赞成!”
“同意伊森赢的人,请说‘反对’。”
“反对!”所有的孩子都大声地喊。声音这么大,我吓了一跳,木棍儿也掉地上了。
托德朝前迈了一步,挥手要打伊森。伊森一躲,反手抱住了托德。两人摔倒在地上。
“打!”比利喊道。
我准备扑过去保护我的男孩,但切尔西牢牢拽着我的项圈。“不,贝利。呆着。”
两个男孩翻来滚去,怒火将两人紧紧绑在一起。我扭来扭去想脱掉自己的项圈,可切尔西拉得那么紧,我只能挫败地叫几声。
很快,伊森就骑到托德身上。两个孩子都气喘吁吁。“放弃吧?”伊森问。
托德转过脸,死死闭着眼睛,满身的羞愧和憎恨。最后,他点了点头。男孩们谨慎地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
我能感到德里克突然之间迸发的愤怒,就在那一瞬,他猛地扑过去狠狠推了伊森一把。伊森朝后退了几步,但没摔倒。
“来啊,伊森。来啊。”德里克怒吼道。
伊森站在那儿望着那个比自己大的男孩。过了好一会儿,比利朝前走了一步。“不要这样。”比利说。
“不要。”切尔西说。
“不要。”其他的孩子都说,“不要。”
德里克看了我们大家一分钟,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痰,捡起卡丁车。两兄弟走开了,没说一句话。
“嗯,我们今天在其他人面前绝对展示了一回,贝利,对不对?”伊森对我说。大家拖着卡丁车回到山上,又转下来,上上下下整整一天。伊森让切尔西坐上自己的卡丁车,因为她的卡丁车掉了一个轮子。而她每一次都要让我坐在她身后。
那天晚饭时,伊森非常激动。他不停地跟爸爸妈妈说话,又快又急,而后者则始终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男孩花了很长时间才睡着,我只好溜下床躺在地板上,因为他老翻来翻去。我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这意味着我也没有真正睡着。
“什么?”男孩猛然坐起来。他跳到地板上时,走廊的灯亮了。
“伊森,呆在你房里。”爸爸对他说。他很紧张,很生气,也很害怕,“贝利,过来。”
我顺从地跟着爸爸小心翼翼走下楼梯,打开客厅里的灯。“谁?”他大声问。
风扬起了前窗的窗帘——那个窗户很少开。“别光着脚下来!”爸爸喊道。
“是什么?”妈妈问。
“有人朝我们家窗户扔了块儿石头。退回去,贝利。”
我感到了爸爸的担忧,在到处都是碎玻璃的房间里四下嗅了嗅。地板上有块儿石头,上面还沾着些玻璃碎片。我将鼻子探过去时,立刻认出了那个气味。
是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