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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轮回中找你(一条狗的使命原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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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德将我从后门领进屋子,又悄悄关上身后的门。窗户被遮住了一部分,房子里阴沉昏暗。托德带着我走过厨房,他的妈妈正坐在里面看着闪烁的电视屏幕。我从托德的举动中明白,自己也应该保持安静,但我闻到托德的妈妈身上有一股浓烈的化学品味儿,跟那个在路上发现我,叫我小家伙的人一样,于是我狠狠地甩甩尾巴。

他妈妈没有看见我们,但琳达肯定看到了。我们走过她的卧室时,她坐直了身子。她也在看电视,但她从沙发上溜下来跟着我们走到门廊。

“别。”托德吸着气对她说。

我当然知道那个字。托德声音里的恶意让我有些畏缩。

我舔了舔琳达伸出的手,可托德却将她推开了。“别惹我。”他打开一扇门,我走进去,闻了闻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这是一间放着一张床的小房间。他反手锁上了门。

我发现了一块儿面包屑,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净。托德将手插在口袋里。“好吧,”他说,“好吧,现在……现在……”

他坐在桌子前,打开一个抽屉。我能闻到抽屉里面有鞭炮的味道,那刺鼻的气味非常强烈。“我不知道贝利在哪儿,”他轻声说,“我没看见贝利。”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摇摇尾巴,然后打着哈欠倒在一堆衣服上。路途遥远的冒险行动让我很疲倦。

微弱的敲门声吓了托德一跳。他“嗵”的一下站起来,我也一跃而起站在他身后。他冲着门外的琳达低声发火。走廊很暗,可我闻得很清楚,比看得还要清楚。她似乎既害怕又担心,我也因此而焦躁不安。我开始轻轻喘息,提心吊胆地打哈欠。太紧张了,都没法儿继续躺下去睡觉。

托德嘭的一声关上门结束了那场对话,然后反手又锁上门。我望着他走到抽屉边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小管子,浑身散发着一种焦躁的兴奋。他取掉管子的一段,稍稍闻了一下,一股强烈的化学品味儿立刻在房间四处弥漫。我知道那个苦涩的气味,男孩和爸爸曾坐在桌子前玩他们的飞行玩具。

当他把那个管子递给我时,我知道自己的鼻子一点也不想靠过去。我摇着头走开了。可托德身上突然冒出了一股怒气,我很害怕。他捡起一块布,从管子里倒出一些清亮的液体,又把布折起来使劲儿压了压,黏黏的液体沾得满布都是。

就在那时,我听到了伊森的声音——窗户外面传来一声哀伤的呼喊。“贝利……”他喊道。我跑到窗户边跳起来,可窗子太高我看不到外面,只能挫败地汪汪叫。

托德张开手狠狠攥住我的尾巴,尾巴根儿生疼。

“不!臭狗!不许叫!”

他的身上再一次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愤怒,跟他手中那块布上的气味一样强烈。

“托德?”房间里的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你呆在这儿,呆着。”他咬着牙说,然后走出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空气中漂浮的味道让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我焦急地转来转去。我的男孩在叫我,我不明白托德怎么会有把这儿当成车库将我锁起来的权利。

一个细小的声音让我立刻提高警惕:琳达握着一块湿漉漉的饼干打开了门。“到这来,贝利,”她低声说,“好狗狗。”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从这儿出去,但我不是个傻子,我吃了那块饼干。琳达把门开得大大的,“来吧。”她急切地说。那正是我需要的。我跟着她跑到走廊上,下了几个台阶溜到前门。她打开门,一股凉爽的风将我脑袋里那些可怕的气味全冲跑了。

妈妈的车就停在街边,男孩探出身子喊着,“贝利!”我立刻追了过去。车尾的灯亮了,伊森从车上下来朝我飞奔过来。“哦,贝利,你到哪儿去了?”他将脸埋在我的毛发里,“你是一只坏狗狗,坏狗狗。”

我知道当一只坏狗狗是不对的,但男孩身上散发出如此强烈的爱意,我忍不住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做一只坏狗狗其实也不坏。

在结束托德家的冒险后不久,我被带去拜访一位男士,他呆在一间干净凉爽房间里。我意识到自己曾经到过类似的地方。爸爸开车带伊森和我到那儿。从爸爸的态度上,我明白要我接受惩罚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真是不公平。如果一定要让谁来这间房子,我觉得应该是托德。他对琳达很恶劣,还将我和男孩分开——做一只坏狗狗并不是我的错。尽管如此,当一根针扎到我的后脑勺时,我还是摇了摇尾巴,静静地卧在那儿。

清醒时,我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酸痛,腹部有一种熟悉的痛感,脖子上套着一个傻乎乎的塑料项圈,就这样我的脑袋再一次被卡在一个圆锥体的底端。多烟儿觉得这非常滑稽,于是我尽力对她视而不见。事实上,没有什么比八叉着后腿躺在车库冰凉的水泥地上感觉更舒服的事情了。

项圈被取掉后,我又成了原来的我。我对追寻栅栏外那些古怪的味道失去了浓厚的兴趣,不过只要门开着,我依然会高高兴兴地跑到居民区探索一番,看看其他狗狗都在忙什么。不过,我尽量远离托德的家。如果我看到他或是他哥哥德里克在小溪边玩耍,我一般都会跑得远远的,按照第一个母亲教给的我那样躲进阴影里。

我每天都会学一些新单词。有时做个好狗狗,有时也是坏狗狗,我越来越频繁地听到别人叫我“大”狗狗。对我来说,这主要意味着我发现自己很难在男孩床上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我学会了“雪[2]”这个词,听起来很像“不”,但却是用非常愉悦的声音喊出来,表示整个世界都穿着一件冰冷的白色外套。有时,我们乘雪橇滑过长长的陡峭的路面。我常常努力地跟伊森呆在雪橇上,直到我们都掉下去为止。而“春天”意味着温暖的天气和更长的白昼,妈妈还会花好几周的时间在后院挖来挖去地种花。泥土的气味如此芳香,所以在大家都去上学的时候,我就把花儿都挖出来,抱着对妈妈的忠诚和职责感,对那些又苦又甜的植物又啃又咬,不过最后全都吐掉了。

那一天不知为什么,我又成了一只坏狗狗。晚上,伊森在纸上写来写去,我不得不在车库里呆一个晚上,而不是躺在伊森的脚边。

有一天,黄色公交车上的孩子们特别吵,我甚至在那家伙停到房子前时就听到了他们的尖叫声。男孩满心欢喜,欢呼雀跃地朝我跑过来。他情绪高涨,我一圈一圈地跑,使劲儿汪汪叫。我们去了切尔西家,我跟棉花糖在一块儿玩,妈妈回到家时也很高兴。从那时起,男孩就没再去学校,也不用跟爸爸一块儿起床吃早餐,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生活终于又恢复正常了。

我很高兴。有一天,我们开车走了很长很长时间,终于到了“农场”,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闻过的动物和气味。

我们开上车道时,两位老年人从一幢很大的白色房子里走出来。伊森称他们为“外婆”和“外公”,妈妈也一样,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她称呼他们为“妈妈”和“爸爸”。我认为她自己完全搞混了。

农场上可做的事情非常多,最开始的几天我和男孩就在那儿没命地跑来跑去。一匹很大的马从篱笆上探出头瞪着我,可是她并不愿意跟我玩或是做其他任何事情,只是茫然地瞪着我,就算我爬上栅栏冲他叫唤,他也没有什么反应。这没有小溪,但有个可以让我们游泳的大池塘。鸭子一家住在岸边。每次我靠过去,他们就纷纷跳进水里游走了,我都快被整疯了。可每当我喊叫累了的时候,鸭妈妈就会朝我游过来,我就又得要叫上一阵子。

整体来看,就他们对我和男孩的价值来说,我将鸭子和猫咪多烟儿归为一类。

几天后,爸爸走了,不过妈妈要跟我们在农场呆整整一个夏天。她很高兴。伊森睡在门廊,屋子前面的一间小房子。我跟他睡在一起,没有人表示出一点点反对。外公喜欢坐在一张椅子上摩挲我的耳朵,外婆也常常扔给我一些好吃的。他们的爱总让我快乐地扭来扭去。

这儿没有院子,只有一块大大的开阔地,周围竖着栅栏。我可以随意进进出出,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狗狗门,只不过没有塑料板。那匹叫“闪耀”的马一直呆在栅栏里,整天都在吃草,可我从没见她吐过一次。她在院子里留下一堆堆的东西闻起来好像味道不错,但实际上干巴巴,一点味儿都没有,所以我只吃了一点点。

自由出入就意味着我可以去栅栏另一边的树林里冒险,跑到池塘边玩耍,或者做任何我喜欢做的事情。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黏在房子里,因为外婆每一天每分每秒都在做好吃的东西,而且她也需要我呆在身边,尝尝她的手艺,看看能不能吃。我非常乐意帮这个忙。

男孩喜欢将我放在小船的最前面,将它推进池塘,把一只小虫子吊在水中,接着就拽出来一条不停挣扎的小鱼儿,让我冲它汪汪叫。然后又把它放回水中。

“太小了,贝利,”他总是说,“过些日子我们肯定能钓到大的,等着瞧吧。”

终于,我发现(确切地说,是失望地发现)农场上有只猫,一只黑色的猫。它住在一个又旧又破叫做畜棚的房子里。每当我心血来潮想进去闻闻它时,它总是蹲在黑暗中望着我。这只猫似乎有些怕我,这一点比多烟儿懂事很多,就像这儿的其他东西一样。

有一天,我以为自己看到那只黑猫在树林里,就冲过去一阵猛追,可它却摇摇摆摆走得慢吞吞。我过去才发现,它完全是另外一种东西,一只陌生的动物,黑黑的身体上长着白色的条纹。我愉快地冲它汪汪叫了几声,它转过来很严厉地瞪了我一眼,毛茸茸的黑尾巴高高支在空中。它不跑了,我以为它想跟我玩,可就在我跳过去伸出爪子的时候,那个动物做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然后扭身走了,尾巴还高高竖在空中。

接下来我知道的就是一股可怕的味道钻进了我的鼻子,刺痛了我的眼睛和嘴巴。我两眼一抹黑地退回去,疼得直叫唤,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臭鼬!”我挠着门被放进去之后,外公宣布,“你别进来了,贝利。”

“贝利,你惹到臭鼬了?”妈妈从玻璃门里问我,“啊!肯定是。”

我不是道“臭鼬”这个词,但是我知道树林里一些非常奇怪的东西,甚至还有更古怪的——男孩皱着鼻子,将我带到院子里,用一根软管把我浇了个透心凉。他捧着我的脑袋,外公用车从花园里采了一篮子番茄,把酸酸的番茄汁挤得我满身都是,毛都变成了红色。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用,特别是接下来得承受的羞辱,伊森告诉我那是洗澡。湿漉漉的皮毛上涂满了香皂,直到我闻起来像妈妈和番茄的混合体。

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彻底的侮辱。毛干了之后,我被扔到门廊上。尽管伊森跟我一起睡在那儿,可他却将我从床上给踹下去了。

“你真臭,贝利。”他说。

这次对我的狗身攻击非常彻底。我卧在地板上设法让自己睡过去,尽量不去理会满房子飘荡的那股混杂味儿。天终于亮了,我跑到池塘边跟一条被冲上岸的死鱼滚到一起,但即使那样也不大管用——我闻起还是像瓶古怪的香水。

我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于是跑回树林里去,看看能不能再找到那只像猫一样的动物,让它给我个解释。既然我熟悉它的气味,就不难找到它。可是,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始闻的时候,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一股使人眩晕的雾气从那家伙的尾巴根儿喷出来,再次袭击了我。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消解这场误会,心里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立马跑掉,彻底不去招惹这位伙计,让它为加诸给我的羞辱而痛苦一番。

事实上,那就是我跑回家,再次经历一整套的刷洗和满身番茄之后做出的决定——这就是我的狗生吗?每天都得涂上一身稠乎乎的蔬菜汁,让臭烘烘的香皂在我身上擦啊擦,还不能走到房子中间去,甚至外婆做饭时也不行?

“你真蠢,贝利!”男孩在院子里给我洗澡时嘲弄地说。

“别用蠢那个词,这个词不好。”外婆说,“对它说……对它说,它是一个笨蛋。我小时候做错事,妈妈总那么叫我。”

男孩严厉地望着我,“贝利,你是一只笨蛋狗。你是一只笨笨的笨蛋狗。”然后他笑了,外婆也笑了。可我太伤心,连尾巴也没有摇摇。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毛发上的味道就淡了。这家人也不再表现得那么奇怪了,也允许我跟他们呆在一起了。男孩有时还会叫我笨蛋狗,但从来没有生气,那更像我的另一个名字。

“笨蛋狗,想去钓鱼吗?”他问。我们钻到小船里出去;几小时后,又从水里拽出了一条小小的鱼。

夏末的一天,比往常冷,我们又坐船出去。伊森戴着跟T恤衫连在一起的帽子。突然,他一跃而起。“我钓到了一条大鱼。贝利,一条大鱼。”

我也跳起来,汪汪叫着回应他的兴奋。他咧开嘴哈哈笑,跟自己的钓鱼竿纠缠了大概一分多钟。然后,我就看到了它,一条跟猫一样大的鱼出现在小船右侧的水中!伊森和我都靠过去看着它,小船开始晃动,然后伴着一声惊呼,男孩从船上翻了出去!

我跳到船的一侧,盯着深绿色的水面。男孩从我的视线里慢慢消失,水面冒起许多带着他气味的泡泡,可他没有任何浮出水面的迹象。

我没有犹豫,跟着潜进水底,睁大眼睛,将水朝两边推开,奋力追踪着冰冷的黑暗中气泡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