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瞡是邢州南和人。他的七世祖宋弁是元魏吏部尚书。宋瞡耿介重操节,好学,工于文辞,举进士中第。调上党尉,任监察御史,后升凤阁舍人。居官耿介正直,武后很器重他的才能。张易之诬陷御史大夫魏元忠有不符合臣子身份的言论,要张说作证。在武后将要于朝廷面审时,张说惶恐非常。宋瞡对张说讲“:名誉与正义是人生至关重要的事,不可以诬陷正人而自求苟免。如果因维护正义而受贬谪,也留芳久远了。如果不测遭罪,我将叩阁营救,将和你共生死。”张说受这话的感动,据实廷辩,使元忠得以免死。
宋瞡后来迁任左台御史中丞,不久有人匿名揭发张昌宗引相士占卜武后重病吉凶,意欲谋反。宋瞡要求清查。武后说“:易之等已自己向我坦白了。”宋瞡说“:谋反之罪,不容自首而原宥,请下吏执行以彰明国家法纪。易之等人深受恩宠,我说这话也许会招祸,然而,激于大义,虽死不悔。”武后听此不高兴。宰相姚王寿突传诏令宋瞡出去。宋瞡说:“我要亲自聆听圣上德音,不烦你擅宣王命。”
武后才怒意缓解,准许收羁张易之等入狱。不一会,武后却下诏赦免了二张,并令他们向宋瞡谢罪。宋瞡不见,说:“公事在公开场合说,如果私下会见,王法是无私的!”他对左右叹道“:我后悔没有击碎这小子的脑袋,以致现在让他们扰乱了朝廷纲纪。”曾有一次在朝廷领赐饮宴,二张列位卿三品,而宋瞡官阶为六品,入就下座。张易之想讨好宋瞡,离位虚席向宋瞡长揖说:“您是第一名流,怎么能下座?”瞡说:“才能差品德低,卿说位在第一为什么?”那时,朝廷中人因张易之是武后内宠,故对他不称官职,而称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郑善果对宋瞡说“:您为什么称五郎为‘卿’?”宋瞡说“:依官职正应呼他是卿,阁下不是他的家奴,为啥称他为‘郎’?”适宋瞡家逢丧,假满回朝,朝廷公卿按序来看望,表达礼意。张易之等后到,忙步向前,宋瞡只举起笏拒揖应付。因而积怨,常欲在武后前中伤宋瞡。武后知晓这些过节,所以张易之不能得逞。然而,终因多次违反武后旨意,诏令按察扬州狱情。
宋瞡说:“巡察州县只是监察御史的职责。”武后又诏令去幽州审查都督屈突仲翔。宋瞡推辞说“:御史中丞非大事不出使,仲翔罪仅止赃污,现在派臣去,这一定有人危害我。”过后又诏令作为李峤副使到陇蜀去。宋瞡又说:“陇右没有变乱,我以中丞职做李峤的副使,这不合朝廷过去的规法。”一直推辞不去。张易之最初指望宋瞡出使就弹劾诛杀他,然这计谋不能逞。乃就宋瞡家有婚礼吉事时,派人刺杀他。有人告诉了宋瞡,宋瞡乘小车离开,住到别的地方去了,谋刺也不能进行。不久,二张被诛,宋瞡方免祸。
神龙初年,宋瞡任吏部侍郎。中宗嘉许他耿直,令他兼谏议大夫,内供奉,与他议论朝政。后迁任黄门侍郎。武三思恃淫上之宠,多次有求于宋瞡,瞡严厉地回答他,说:“今天我对你明说,王应以侯就第,怎么能干预朝政?难道你未见到吕产吕禄的下场吗?”后来韦月将告发武三思淫乱后宫。三思示意有司对月将以大逆不道论罪。中宗下诏处死,宋瞡坚请交狱羁押查清罪行后处理。中宗发怒,推巾露额从侧门走出,并对宋瞡说:“我已说杀了,你还说什么?”宋瞡说“:人说皇后与三思有私情,陛下不问就杀他,我怕外面有不良的议论,请你审查清楚而后按刑处理。”中宗听了更怒。宋瞡说“:请先杀了我,不然,我决不奉诏。”中宗只好流放韦月将去岭南。不久还京师,诏令外任检校并州长史,未成,又检校贝州刺史。当时河北水灾,年岁大饥荒,但武三思仍派人征敛封邑租赋,宋瞡拒绝来使,不交租赋。因此为武三思所排挤,又被调任杭相二州刺史。宋瞡为政清廉刚毅,属下官吏没有敢触犯法律的人。以后又迁调洛州长史。
睿宗即位,宋瞡迁升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玄宗在东宫,兼右庶子。
先是崔..和郑..主持铨选,但被贵戚近臣干预强夺,以致超用第二年的铨选名额,还不能满足,更设置冬选,冗官泛滥,宋瞡与侍郎李耣和卢从愿澄革吏治,铨选才得平允。
太平公主欲对太子不利,曾待在光范门,伺机向睿宗暗示不当册立。宋瞡说“:太子有大功,是宗庙社稷之主,怎么对他的册立有异议?”就和姚崇奏请,让公主和诸王都出任外地。睿宗没有采纳,贬楚州刺史,后经兖、冀、魏三州刺史,河北按察使,升幽州都督,以国子祭酒留守东都洛阳,又迁任雍州刺史。
玄宗开元初年,雍州改为京兆府,瞡再任京兆尹,后来升任御史大夫,又因小事牵连,出任睦州刺史,再转调为广州都督。广州人用竹茅制屋,经常发生火灾。
宋瞡教他们烧瓦筑墙,改造店肆,越地才知道这种建筑很好而不怕火灾。以后还授刑部尚书职。四年,改任吏部兼侍中。
玄宗巡视东都洛阳时,途经崤谷,因驰道狭隘,车骑阻拥难行,玄宗下令罢黜河南尹李朝隐和知顿使王怡等的官职。
宋瞡进谏说:“陛下正当盛年,现在才开始巡守,如因道路未修好而怪罪二臣,以此整治,恐以后会受弊端的筑路劳民的。”玄宗急忙命令不再过问。宋瞡拜谢,说:“陛下刚才因怒而要责处他,又因我的谏言赦免了他,这就形成了过错归于上而恩德出自下边了。不如让他待罪于朝,然后下诏恢复他的官职,这样就进退得宜了。”玄宗认为这样做很好。加封为广平郡公。广州人为宋瞡立“遗爱颂”
碑。宋瞡上书说“:颂碑是为了传德载功的,我的政绩不足记,广州人因为我入朝当政,所以做溢美之辞,反而成了谄谀了。要厘正此风,请从我开始。”玄宗乃下诏准许停止。
玄宗曾命宋瞡和苏耮制订皇子和公主名号,按差次来封,并且另选择一个美称和好的食邑一起加封。宋瞡奏言“:七子均养是诗人所称道的,现在如果同一等级却有不同差别的实封,或因母宠或以子爱,恐怕要受用心不一的议论。从前袁盎引却慎夫人席,文帝采纳了,夫人也不以此为嫌,因为是为长远着想啊!
我不敢另制封号。”玄宗很感动,越发敬重他的贤德。
皇后父王仁皎去世,将葬,要按昭成皇后父亲窦孝谌去世的规格,坟高五丈一尺。宋瞡等人请求按已成文的规定办。玄宗已经说可以这样办,但第二天,仍然下诏按孝谌那样办。宋瞡退还诏书,说:“俭是有德行的表现,侈是恶习中最严重的。越礼厚葬,前代也引为警戒。
所以古墓不修培高陵。做儿子的在哀痛极了时未能考虑到以礼自制,所以圣人制定齐、斩、纟思、免等居丧的礼规,对亡者的衣衾棺椁,各有一定度数。贤者能断私怀,众人都追求奢侈,只他崇尚节俭,这就是至德要道。皇后如说孝谌是超越了规格,开始没有人会反对的。一切权时的诏令不足以当作法纪。贞观年间嫁长乐公主,魏征说不可加封长公主,太宗欣然采纳,而文德皇后派使厚谢。韦庶人追封其父为王,擅自修筑邦陵,而祸殃立即来临。国家了解人情是无穷尽的,所以定下制度,不因为人而变动,不以爱憎变法。近来人们竞相求丰靡厚葬,现在以皇后父亲这样的重要国戚,不愁没有物资;修高冢大陵,不怕没有人力;办所有的事都由官府供应,一下子就可以完成。而我每次奏闻的,是想维护朝廷的政声,成全皇后的美德罢了。倘若皇后的意志不可改变,那么请按一品陪陵坟四丈,就差不多合宜了。”玄宗说:“我常想正身做天下纲纪,对皇后怎么能有私心呢?然而人们所难以说出的,你们竟然说了。”马上批准了宋瞡等的奏请。
又派人赉赐彩绢四百匹。
不久,遇上日食。玄宗惊恐减奢着素服待变,囚徒多被遣释,放赈恤灾患,罢去不急办的事务。宋瞡说“:陛下降德音,赈恤民陷,宽赦轻罪,只对流放和死罪不赦免,这是古代所慎赦的。但恐怕议者会认为不过只是因为月蚀才修刑,日蚀才修德的。有人说天际星宿的变化,常有人比附揣合。我认为君子之道长,小人之道消。禁止后宫弄权,逐散放谗小人,这就是修德;狱牢不惊扰,执兵甲者不渎中,官不苛治,军不轻进,这就是修刑。陛下常以这些放在心中思考,即或有不足之处,也会转化为福。那又怕什么呢?况且君子以言浮于行为耻,希望陛下用诚来感动天,不要徒事空文。”玄宗嘉许并采纳了。后以开府仪同三司罢政事。
京兆人权梁山谋反,帝下令派河南尹王怡赶去调查审理,但牵连人众,狱中充满了犯人,久久不能定决。玄宗乃派宋瞡为京兆留守,复查这一案狱。当初权梁山诡称婚集,向许多人借过钱。承办的官员想一并坐罪借贷的人。宋瞡说“:婚礼借索,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而狂谋率然,不是人所能防范测度的。如果知情而不借,则是和梁山一起谋反,而贷借的人不知内情,又有什么罪?”免罪释放达数百人。
十二年,玄宗东巡泰山,宋瞡又为留守。玄宗将要启驾时对宋瞡说“:你是国家元老,我马上要走,要去一段时间,你应该有些好的计谋交给我。”宋瞡乃一条两条地详尽奏言。玄宗下手制说“:宋瞡所进奏的意见,可以写出来做座右铭,进出都看看做自省,以告诫终身。”对宋瞡赏赐丰厚,进兼吏部尚书。十七年,任右丞相,而张说为左丞相,源乾曜任太子少傅,同一天授职。玄宗下诏太官设馔宴,太常奏乐,聚集百官在尚书省东堂成仪。
玄宗赋《三杰诗》手写后赐给三人。二十年,请求辞官,玄宗批准,仍赐给全禄。
退下来居住在洛阳。玄宗乘车舆东幸洛阳,宋瞡参谒于道左,玄宗诏令荣王慰问,另外派遣专人赐给药饵。二十五年卒,追赠太尉,谥文贞。
宋瞡风度凝重玄远,人们莫知其胸臆。早在从广东调回朝时,玄宗派内侍杨思勖骑马去迎接他,瞡在途中未曾与他交一言。杨思勖自认为是将军很得玄宗宠爱,就告到玄宗那里。玄宗嗟叹宋瞡不谄的品格,对他越发尊重。宋瞡担任宰相时对政刑必定清正廉明,任用的官吏都能称职。圣历以后,突厥默啜自负其强,多次犯边。后侵犯回纥九姓部落拔曳固,因负胜轻敌,被狙击斩首,交藩镇裨将郝灵亻全带着首级到京都。灵亻全自认为回朝必定得到厚赏。宋瞡考虑到天子很年轻,恐怕以后求宠蹈利的人夸威武,为国生事,所以有意抑止。过了年才授予右武卫郎将,灵亻全愤恨绝食死。张嘉贞后来当了宰相,查阅档案,见到宋瞡当年危言切议,未曾不失声叹息。
宋瞡有六子:升、尚、混、恕、华、衡。
评论:姚崇以陈述十大建议规劝天子而后辅政,岂不伟大吗?然而,旧史没有记载,回顾开元初期都已经施行,的确是真实而不是捏造的。宋瞡刚正又超过了姚崇,玄宗也一向对他尊重并有所顾忌,常屈意听从。所以唐史臣称姚崇善于应变得以完成天下事务,宋瞡善于恪守成文以巩固天下正气正统。二人为政方法不同,而都使天下得到治理,这是上天用以辅佐唐朝使之中兴啊!呜呼!姚崇劝天子不追求边功,宋瞡不肯赏赐边臣,而天宝年间的变乱,终于遭受边臣所害。姚、宋可说是具有先见了。然而,有唐三百年间辅弼大臣是不少的,而人们只前称“房、杜”,后称“姚、宋”,这是什么原因?君臣之间的遇合,似乎是非常难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