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十三
明 杨士奇等 撰
治道
宋孝宗时监潭州南岳庙朱熹上奏曰臣恭惟太上皇帝再造区夏受命中兴忧勤恭俭三十六年春秋未高方内无事乃深惟天下国家之至计一旦而举四海之广天位之尊断自宸衷传之圣子皇帝陛下恭承慈训应期御历爰初践阼曾未几何而设施注措之间所以大慰斯民之望者新而又新曾靡虚日其规模固已宏远矣然犹且谦冲退托不以圣智自居首下明诏以求直言此尤足以见帝王之高致知为治之先务也天下幸甚臣窃伏草茅深自惟念天下之大不为无人忠言嘉谟崇论宏议计已日陈於陛下之前尚恐不足仰望清光无以少备采择况臣之愚虽欲效其区区岂能有补於万分之一哉又惟即位求言累圣相承以为故事则未知今日陛下之意姑以备故事而已耶抑真欲博尽羣言以冀万一之助也臣诚愚昧不知所出然爱君尊主出於犬马之诚有不能自己者故昧死言之惟陛下留听臣伏读诏书有曰朕躬有过失朝政有阙遗斯民有戚休四海有利病并许中外士庶直言极谏者臣窃以陛下潜德宫府几三十年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无一物之嗜好形於宴私无一事之过失闻於中外昧爽而朝严恭寅畏仁孝之德孚於上下所以大系羣生之仰望濬发太上之深慈以至於膺受付托奄有万方者其必有以致之矣然则圣躬之过失臣未之闻也今者临御未几而延登故老召用直臣抑侥幸以正朝纲雪寃愤以作士气贡奉之私不输於内帑恭俭之德日闻於四方凡天下之人所欲而未行所患而未去者以次罢行几无遗恨然则朝政之阙遗臣亦未之闻也至於斯民之休戚四海之利病则有之矣然臣屏伏闽陬十有余年足迹未尝及乎四方其见闻所及之一二内自隐度皆非今日所宜道於陛下之前者不敢毛举以溷圣听至若隂拱噤默终不为陛下一言则又非臣之所敢安也臣闻召公之戒成王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孟子之言亦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方今天命之眷顾方新人心之蕲向方切此亦陛下端本正始自贻哲命之时因时顺理乘势有为之会也又况陛下圣德隆盛天下之人传诵道说有年于兹今者正位宸极万物咸覩其心盖皆以非常之事非常之功望於陛下不但为守文之良主而已也然而祖宗之境土未复宗庙之雠耻未除敌人之奸谲不常生民之困悴已极方此之时陛下所以汲汲有为以副生灵之望者当如何哉然则今日之事非独陛下不可失之时抑国家盛衰治乱之机庙社安危荣辱之兆亦皆决乎此矣盖陛下者我宋之盛主而今日者陛下之盛时於此而不副其望焉则祖宗之遗黎裔胄不复有所归心矣可不惧哉可不惧哉臣愚死罪窃以为圣躬虽未有过失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熟讲也朝政虽未有阙遗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也利害休戚虽不可徧以疏举然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也盖学不讲则过失萌矣计不定则阙遗大矣本不端则末流之弊不可胜言矣臣请得为陛下详言之臣闻之尧舜禹之相授也其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尧舜禹皆大圣人也生而知之宜无事於学矣而犹曰精犹曰一犹曰执者明虽生而知之亦资学以成之也陛下圣德纯茂同符古圣生而知之臣所不得而窥也然窃闻之道路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策衡石之程不过讽诵文辞吟咏情性而已比年以来圣心独诣欲求大道之要又颇留意於老子释氏之书疎远传闻未知信否然私独以为若果如此则非所以奉承天锡神圣之资而跻之尧舜之盛者也盖记诵华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虚无寂灭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是以古者圣帝明王之学必将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事物之过乎前者义理所存纤微毕照了然乎心目之间不容毫发之隐则自然意诚心正而所以应天下之务者若数一二辨黑白矣苟惟不学与学焉而不主乎此则内外本末颠倒缪戾虽有聪明睿智之资孝友恭俭之德而智不足以明善识不足以穷理终亦无补乎天下之治乱矣然则人君之学与不学所学之正与不正在乎方寸之间而天下国家之治不治见乎彼者如此其大所系岂浅浅哉易所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此类之谓也盖致知格物者尧舜所谓精一也正心诚意者尧舜所谓执中也自古圣人口授心传而见於行事者惟此而已至於孔子集厥大成然进而不得其位以施之天下故退而笔之以为六经以示後世之为天下国家者於其间语其本末终始先後之序尤详且明者则今见於戴氏之记所谓大学篇者是也故承议郎程颢与其弟崇政殿说书颐近世大儒实得孔孟以来不传之学皆以为此篇乃孔氏遗书学者所当先务诚至论也臣愚伏愿陛下捐去旧习无用浮华之文攘斥似是而非邪詖之说少留圣意於此遗经延访真儒深明厥旨者置诸左右以备顾问硏究充扩务於至精至一之地而知天下国家之所以治者不出乎此然後知体用之一原显微之无间而独得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传矣於是考之以六经之文监之以历代之迹会之於心以应当世无穷之变以陛下之明圣而所以浚其源辅其志者如此其备则其所至岂臣愚昧所能量哉然臣非知道者凡此所陈特其所闻於师友之梗槩端绪而已陛下由是讲学而自得之则必有非臣之言所能及者惟陛下深留圣意毋忽则天下幸甚臣又闻之为天下国家者必有一定不易之计而今日之计不过乎修政事御敌国而已矣非隐奥而难知也然其计所以不时定者以讲和之说疑之也夫金人於我有不共戴天之雠则其不可和也义理明矣而或者犹为是说者其意必曰今本根未固形势未成进未有可以恢复中原之策退未有可以备御冲突之方不若縻以虚礼因其来聘遣使报之请复土疆示之以弱使之优游骄怠未遽谋我而我得以其间从容兴补而大为之备万一天意悔祸或诱其衷则我之所大欲者将不用一士之命而可以坐得何惮而不为哉臣窃以为知义理之不可为矣而犹为之者必以有利而无害故也而以臣策之所谓讲和者有百害无一利何苦而必为之夫复雠讨贼自强为善之说见於经者不啻详矣陛下聪明稽古固不待臣一二言之请姑陈其利害而陛下择焉夫议者所谓本根未固形势未成进不能攻退不能守何为而然哉正以有讲和之说故也此说不罢则天下之事无一可成之理何哉进无生死一决之计而退有迁延可已之资则人之情虽欲勉强自力於进为而其气固已涣然离沮而莫之应矣其守之也必不坚其发之也必不勇此非其志之本然气为势所分志为气所夺故也故今日讲和之说不罢则陛下之励志必浅大臣之任责必轻将士之赴功必缓官人百吏之奉承必不能悉其心力以听上之所欲为然则本根终欲何时而固形势终欲何时而成恢复又何时而可图守备又何时而可恃哉其不可冀明矣若曰以虚礼縻之则彼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余诚有谋我之心则岂为区区之虚礼而骄诚有兼我之势则亦岂为区区之虚礼而辍哉若曰示之以弱则是披腹心露情实而示之以本然之弱非强而示之弱之谓也适所以使之窥见我之底藴知我之无谋而益无忌惮耳纵其不来我恃此以自安势分气夺日复一日如前所云者虽复旷日十年亦将何计之可成哉则是所以骄敌者乃所以啓敌而自骄所以缓宼者乃所以养宼而自缓为敌计则善矣而非吾臣子所宜言也且彼盗有中原岁取金币据全盛之势以制和与不和之权少懦则以和要我而我不敢动力足则大举深入而我不及支盖彼以从容制和而其操术常行乎和之外是以利伸否蟠而进退皆得而我方且仰首於人以听和与不和之命谋国者惟恐失敌人之驩而不为久远之计进则失中原事机之会退则沮忠臣义士之心盖我以汲汲欲和而志虑常陷乎和之中是以跋前?後而进退皆失自宣和靖康以来首尾三四十年敌人专持此计中吾腹心决策制胜纵横前却无不如其意者而我堕其术中曾不省悟危国亡师如出一辙去岁之事人谓朝廷其知之矣而解严未几敌使复至彼何惮於我而遽为若是是又欲以前策得志於我而我犹不悟也受而报之信节未还而海州之围已急矣此其包藏反复岂易可测而议者犹欲以已试败事之余谋当之其亦不思也哉至於请复土疆而冀其万一之得此又不思之大者夫土疆我之旧也虽不幸沦没而岂可使彼仇雠之人得以制其予夺之权哉顾吾之德之力如何耳我有以取之则彼将不能有而自归于我我无以取之则彼安肯举吾力之所不能取者而与我哉且彼能有之而我不能取则我弱彼强不较明矣纵其与我我亦岂能据而有之彼有大恩我有大费而所得者未必坚也向者燕云三京之事可以监矣是岂可不为之寒心也哉假使万有一而出於必不然之计彼诚不我欺而我责其报我必能自保而永无他虞则固善矣然以堂堂大宋不能自力以复祖宗之土宇顾乃乞丐於仇雠之戎狄以为国家臣虽不肖窃为陛下羞之夫前日之遣使报聘以是为请既失之矣及陛下嗣位天下之望日庶几乎而赦书下者方且禁切诸将毋得进兵申遣使介告谕纂承之意继修和好之礼亦若有意於和议之必成而坐待土疆之自复者远近传闻顿失所望臣愚不能识其何说而窃叹左右者用计之不详也古语有之疑事无功疑行无名今敌以好来而兵不戢我所以应之者常不免出於两涂而无一定之计岂非所谓疑事也哉以此号令使观听荧惑离心解体是乃未攻而已却未战而已败也欲以此成恢复之功亦已难矣然失之未远易以改图往者不可谏而来者犹可追也愿陛下畴咨大臣总览羣策鉴失之之由求应之之术断以义理之公参以利害之实罢黜和议追还使人苟未渡淮犹将可及自是以往闭关絶约任贤使能立纲纪厉风俗使吾修政事御敌国之外孑然无一毫可恃以为迁延中已之资而不敢怀顷刻自安之意然後将相军民远近中外无不晓然知陛下之志必於复雠啓土而无玩岁愒日之心更相激励以图事功数年之外志定气饱国富兵强於是视吾力之强弱观彼衅之浅深徐起而图之中原故地不为吾有而将焉往此不过少迟数年之久而理得势全名正实利其与讲和请地苟且侥幸必不可成之虚计不可同年而语也明矣惟陛下深留圣意毋忽则天下幸甚至於四海之利病臣则以为系於斯民之戚休斯民之戚休臣则以为系乎守令之贤否然而监司者守令之纲也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陛下以为今日之监司奸赃狼籍肆虐以病民者谁则非宰执台谏之亲旧宾客乎其既失势者陛下既按见其交私之状而斥去之矣尚在势者岂无其人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然则某事之利为民之休某事之病为民之戚陛下虽欲闻之亦谁与奉承而致诸民哉臣以为惟以正朝廷为先务则其患可不日而自革而陛下似亦有意乎此矣盖前日所号召数君子者皆天下所谓忠臣贤士也所以正朝廷之具岂有大於此者哉然其才之所长者不同则任之所宜者亦异愿陛下於其大者使之赞元经体以亮天工於其细者使之居官任职以熙庶绩能外事者使任典戎干方之责明治体者使备拾遗补过之官又使之各举所知布之列位共图天下之事使疎而贤者虽远不遗亲而否者虽迩必弃毋主先入以致偏听独任之讥毋笃私恩以犯示人不广之戒进退取舍惟公论之所在是稽则朝廷正而内外远近莫敢不一於正矣监司得其人而後列郡之得失可得而知郡守得其人而後属县之治否可得而察重其任以责其成举其善而惩其恶夫如是则事之所谓利民之所谓休将无所不举事之所谓病民之所谓戚将无所不除又何足以劳圣虑哉苟惟不然而切切然今日降一诏明日行一事欲以惠民而适增其扰者有之欲以兴利而益重其害者有之纷纭丛脞既非君道所宜宣布奉行徒为观听之美而已则亦何补之有况今旱蝗四起民食将乏图所以寛赋役备赈赡业流逋销盗贼之计尤在於守令之得其人而其本原之地则又有在愿陛下深留圣意毋忽则天下幸甚盖天下之事至於今日无一不弊而不可以胜陈以献言者之衆则或已能略尽之矣然求其所谓要道先务而不可缓者此三事是也夫讲学所以明理而导之於前定计所以养气而督之於後任贤所以修政而经纬乎其中天下之事无出乎此者矣伏惟陛下因此初政端本正始自贻哲命之时因时顺理乘势有为之会於此三言深加察纳果断力行以幸天下则夫所谓不可胜陈之事凡见於议者之言而合乎义理之公切於利害之计者自然循次及之各得其所若其不然虽有求治之心而致之不得其方虽有致治之方而为之不得其序一旦恭俭劳苦忧勤过甚有所不堪而不见其効则亦终於因循怠惰而无所成矣岂天下之人所以延颈举踵而望陛下之初心哉至於是时虽欲悔之臣恐其倍劳圣虑而成効不可期也又况旱蝗之灾环数千里陛下始初清明行谊未过而天戒赫然若此其甚其必有说矣臣愚窃以为此乃天心仁爱陛下之厚不待政过行失而先致其警戒之意以啓圣心使盛德大美始终纳全无可非间如商中宗周宣王因灾异而修德以致中兴也是宜於此三术屡省而亟图之以顺民心以答天意以陛下之圣明必将有以处此愚臣所虑独患议者不深惟其所以然之故以为其间不免有所更张或非太上皇帝之意者陛下所不宜为以咈亲志臣窃以为误矣恭惟太上皇帝至公无私合德天地临御三纪艰难百为其用人造事皆因时循理以应事变未尝胶於一定之说先後始末之不同如春秋冬夏之变相反以成岁功存神过化而无有毫发私意凝滞於其间其所以能超然远引屣脱万乘而不以为难者由是而已本其传位陛下之志岂不以陛下必能缉熙帝学以继迹尧禹乎岂不以陛下必能复雠啓土以增光祖宗乎岂不以陛下必能任贤修政以惠康小民乎诚如是也则臣之所陈乃所以大奉太上诒谋燕翼之圣心而助成陛下尊亲承志之圣孝也议者顾欲守一时偶然之迹一二以循之以是为太上皇帝之本心则是以事物有形之粗而语天地变化之神也岂不误哉且古者禅授之懿莫如尧舜之盛而舜承尧禅二十有八年之间其於礼乐刑政更张多矣其大者举十六相皆尧之所未举去四凶皆尧之所未去然而舜不以为嫌尧不以为罪天下之人不以为非载在虞书孔子录之以为大典垂万世法而况臣之所陈非欲尽取太上皇帝约束纷更之也非贵其所贱贱其所贵而悉更置之也因革损益顾义理如何尔亦何不可而陛下何嫌之有哉愿早图之以幸天下毋疑於臣之计也若夫战守之机形制之势则臣未之学不敢妄有所陈然窃闻之上流督师物望素轻黜陟失宜效於已试下流戍兵直弃淮甸长江之险与敌共之斯乃古今之所共忧愚智之所同惑臣虽鄙闇亦窃疑之况今秋气已高敌情叵测传闻汹汹咸谓或当复有去岁之举虽虚实未可知然是二者实强弱安危形势所系呼噏俯仰之间未足以喻其急也愿陛下并留圣意臣不胜大愿臣凡愚不学顷岁冒昧羣试有司太上皇帝赐之末第获叨官禄既又误听人言猥加收召适以疾病留落不前今则血气益衰精神益耗屏居山田未知所以仰报大恩之日敢因明诏罄竭愚衷昧死献书以闻迂疎狂妄不识忌讳忤犯贵近切劘事机罪当万死惟陛下哀怜财赦而责其中干冒天威臣无任震惧兢惶俯伏待罪之至熹权发遣南康军事上奏曰臣伏覩三月九日陛下可议臣之奏申敇监司郡守条具民间利病悉以上闻无有所隐臣以布衣诸生蒙被圣恩待罪偏垒乃获遭值仁圣求言愿治不间疎远如此其敢不悉心竭虑以塞诏旨然臣尝病献言者不惟天下国家之大体而毛举细故以为忠听言者不察天下国家之至计而抉擿隐伏以为明是以献言虽多而实无所益於人之国听言虽广而实无以尽天下之美臣诚不佞然不敢专以浅意小言仰奉明诏惟陛下幸於其大者垂听而审行之则天下幸甚臣尝谓天下国家之大务莫大於恤民而恤民之实在省赋省赋之实在治军若夫治军省赋以为恤民之本则又在夫人君正其心术以立纪纲而已矣董子所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盖谓此也夫民之不可不恤不待智者而後能知亦不待明者然後能言也然欲知其憔悴困穷之实与其所以致此之由则臣请以所领之郡推之然後以次而及其所以施置之方焉臣谨按南康为郡土地瘠薄生物不畅水源乾浅易得易涸人民稀少谷贱农伤固已为贫国矣而其赋税偏重比之他处或相倍蓰民间虽复尽力耕种所收之利或不足以了纳税赋须至别作营求乃可陪贴输官是以人无固志生无定叶不肯尽力农桑以为子孙久远之计幸遇丰年则贱粜禾谷以苟目前之安一有水旱则扶老携幼流移四出视其田庐无异逆旅之舍盖出郊而四望则荒畴败屋在处有之故臣自到任之初即尝具奏乞且将星子一县税钱特赐蠲减又尝具申提点坑冶司乞为敷奏将夏税所折木炭价钱量减分数其木炭钱已蒙圣慈曲赐开允独减税事漕司相度方上版曹若得更蒙圣恩特依所请则一方憔悴困穷之民自此庶几复有更生之望矣然以臣计之郡之接境江饶等州土田瘠薄类此者非一郡一县而已也税赋重大如此者非一料一色而已也若不大为经理深加隐恤虽复时於其间少有纵舍如以杯水捄一车薪之火恐亦未能大有所济而剥肤椎髓之祸必且愈深愈酷而不可救元气日耗根本日伤一旦不幸而有方数千里之水旱则其横溃四出将有不可如何者未知陛下何以处此此臣之所谓民之憔悴困穷而不可不恤者然也而臣所谓省赋理军者请复为陛下言之夫有田则有租为日久矣而今日民间特以税重为苦者正缘二税之入朝廷尽取以供军而州县无复赢余也夫二税之入尽以供军则其物有常数其时有常限而又有贴纳水脚转输之费州县皆不容有所寛缓而减免也州县既无赢余以给官吏养军兵而朝廷发下离军归正等人又无纪极支费日增无所取办则不免创於二税之外别作名色巧取於民且如纳米收耗则自七斗八斗以至於一倍再倍而未止也豫借官物则自一年二年以至三年四年而未止也此外又有月桩移用诸杂名额抛卖乳香科买军器寄招军兵打造铁甲之属自版曹总所以至漕司上下相承逓相促迫今日追究人吏明日取勘知通官吏无所从出不过一切取之於民耳盖不如是无以补旧欠支目前虽明知其一旦发觉违法抵罪而不及顾也夫以罪及其身而不暇恤尚何暇於民之恤乎以此观之则今日民贫赋重其所从来亦可知矣若不讨理军实而去其浮冗则民力决不可寛然国家蹙处东南恢复之勲未集所以养兵而固圉者常患其力之不足则兵又未可以遽减窃意惟有选将吏核兵籍可以节军赀开广屯田可以实军储练习民兵可以益边备诚能行此三者而又时出禁钱以续经用民力庶几其可寛也今将帅之选率皆膏粱騃子厮役凡流徒以趋走应对为能苞苴结托为事物望素轻既不为军士所服而其所以得此差遣所费已是不赀以故到军之日惟务裒敛刻剥经营贾贩百种捜罗以偿债负债负既足则又别生希望愈肆诛求盖上所以奉权贵而求陞擢下所以饰子女而快已私皆於此乎取之至於招收简阅训习抚摩凡军中之急务往往皆不暇及军士既已困於刻剥苦於役使而其有能者又不见优异无能者或反见亲宠怨怒欝积无所伸诉平时既皆悍然有不服之心一旦缓急何由可恃至於军中子弟亦有素习弓马谙晓战阵者例皆不肯就本军投募而朝廷反为之分责州郡枉费钱物拖拽短小生疎无用之人以补军额凡此数端本末巨细无不乖错而所谓将帅者私欲饱满鑚研有效则又可以束装问涂而望他军之积以为已资矣故近岁以来管军臣僚迁代之速至有一岁而再易者是则不惟军中利病无由究知冗兵浮食日益猥衆而此人之所盗窃破费与夫送故迎新百色支用已不知其几何矣至於总馈输之任者亦皆负倚幽隂交通贿赂其所程督驱催东南数十州之脂膏骨髓名为供军而辇载以输於权幸之门者不可以数计若乃屯田民兵二事又特为诞谩小人窃取官职之资而未闻其有丝毫尺寸可见之效凡此数弊天下之人孰不知之而任事之臣略不敢一言以告陛下惟务迫趣州县使之急征横赋戕伐邦本而其所以欺陛下者则曰如是而国可富如是而兵可强陛下亦闻其说之可喜而未究其实往往误加奨宠畀以事权是以比年以来此辈类皆高官厚禄志满气得而生民日益困苦无复聊赖草茅有识之士相与私议窃叹以为莫大之祸必至之忧近在朝夕顾独陛下未之知耳为今之计欲讨军实以纾民力则必尽反前之所为然後乃可冀也盖授将印委利权一出於朝廷之公议则可以絶苞苴请托之私务求忠勇沈毅实经行阵曾立劳效之人则可以革轻授非才之弊无苞苴请托之私则刻剥之风可革将得其人则军士畏爱奋厉蒐阅以时而窜名冗食者不得容於其间得人而久其任则上下相安缓急可恃而又可以省送迎之费军之汰卒与凡北来归正添差任满之人皆可归之屯田使之与民杂耕而渐损其请给其有才勇事艺之人则计其品秩而多与之田因以为什伍之长使教其人习於驰射击刺行伍之法罢去诸州招军之令而募诸军子弟而骁勇者别授以田使隶尺籍大抵令与见行屯田民兵之法相为表里择老成忠实通晓兵农之务者使领其事付以重权久其事任毋贪小利毋急近功俟其果能渐省列屯坐食之兵稍损州郡供军之数然後议其课最增秩而因任之如此十数年间自然渐见功效若其功效未能遽见之间而欲亟图所以纾州县民间目前之急者则愿深诏主计将输之臣且於见今桩积金谷绵绢数内每岁量拨三二十万视州县之贫乏者特与免起上供官物三五分而代其输向後军籍既核屯田既成民兵既练则上项量拨之数可以渐减而州郡免起之数可以渐增州县事力既益寛舒然後可以禁其苛敛责以寛恤岁课而时稽之不惟去其加耗预借非法科敷之弊又视其土之肥瘠税之轻重而均减之庶几穷困之民得保生业无复流移漂荡之意所在旷土亦当渐次有人开垦布种而公上之赋亦当自然登足次第增羡不俟程督迫促而国真可富兵真可强矣此臣之所谓省赋治军之说然也至於所谓其本在於正心术以立纪纲者则非臣职之所当及然天下万事之根本源流有在於是虽欲避而不言有不可得者且臣顷於隆兴初元误蒙诏对盖已略陈其梗槩矣今请昧死复为陛下毕其说焉夫所谓纲者犹网之有纲也所谓纪者犹丝之有纪也网无纲则不能以自张丝无纪则不能以自理故一家则有一家之纲纪一国则有一国之纲纪若乃乡总於县县总於州州总於诸路诸路总於台省台省总於宰相而宰相兼统衆职以与天子相可否而出政令此则天下之纲纪也然而纲纪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後纲纪有所系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亲贤臣远小人讲明义理之归闭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也古先圣王所以立师傅之官设宾友之位置谏诤之职凡以先後纵臾左右维持惟恐此心顷刻之间或失其正而已原其所以然者诚以天下之本在是一有不正则天下万事将无一物得其正者故不得而不谨也今天下之事如前所陈亦可见矣陛下欲恤民则民生日蹙欲理财则财用日匮欲治军则军政日紊欲恢复土宇则未能北向以取中原尺寸之土欲报雪雠耻则未能系单于之颈而饮月氐之头也此其故何哉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谏诤之臣皆失其职而陛下所与亲密所与谋议者不过一二近习之臣也此一二小人者上则蛊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悦於功利之卑说不乐庄士之谠言而安於私贽之鄙态下则招集天下士大夫之耆利无耻者文武彚分各入其门所喜则隂为引援擢寘清显所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交通货赂则所盗者皆陛下之财命卿置将则所窃者皆陛下之柄虽陛下所谓宰相师傅宾友谏诤之臣或反出入其门墙承望其风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过龊龊自守而未尝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论者乃略能惊逐其徒党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伤而终亦不敢明言以捣其囊槖巢窟之所在势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於朝廷而出於此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之独断而实此一二人者隂执其柄盖其所坏非独坏陛下之纲纪而已乃并与陛下所以立纲纪者而坏之使天下之忠臣贤士深忧永叹不乐其生而贪利无耻敢於为恶之人四面纷然攘袂而起以求逞其所欲然则民又安可得而恤财又安可得而理军政何自而修土宇何自而复而宗庙之雠耻又何时而可雪耶臣诚至愚不胜愤懑因伏惟念自顷进对得竭狂瞽陛下不唯赦而不诛其後十八年间两蒙收召五被除擢虽臣愚暗自知无用於世又为疾病忧患之所牵留有不得只拜恩命者然陛下之知臣不为不深怜臣不为不厚顾臣乃独畏懦藏缩熟视天下之纲纪废乱生灵困苦至於如此而不能捐生出死一为陛下言之是陛下不负臣而臣负陛下也今日幸值圣明开广言路而臣官守适在可言之数於此而又不言则臣之罪虽万死不足以自赎是以敢冒言之伏惟陛下曲加容贷留神省察奋发刚断一正宸心斥远佞邪建立纲纪以幸四海困穷之民则臣不胜大幸干冒斧钺臣无任瞻天望圣战栗俟命之至
熹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上奏曰臣猥以庸陋蒙被圣知有年於此矣而两岁以来受恩稠叠有加於前顾视辈流无与为比其为感激之深固有言所不能谕者然窃惟念狂妄之言抵触忌讳虽蒙听纳不以为罪而伏俟数月未见其有略施行者臣诚不自知求所以堪陛下非常之恩者而未知所出也以是慙惧久不自安不意陛下又欲召而见之臣愚於此仰窥圣意尤不识其果何谓也以为欲听其计策则言已陈而不可用以为欲加之恩意则宠既厚而无以加二者之间未有所当此臣之所以裴囘前却恳叩辞避而不能己也然而陛下犹未之许则臣又重思之前日进对之时口陈之说迫於疾作而犹有未尽焉者盖尝请以封事上闻而久未敢进岂非陛下偶垂记忆而欲卒闻之乎抑其别有以乎臣不得而知也然君父之命至于再下而为臣子者坚卧於家则臣於此实有所未安者其所深虑独恐进见之後所言终不可用而又徒窃误宠如前之为则臣之辞受将有所甚难处而终得罪者是以辄因前请而悉其所言以献以为虽使得至陛下之前所言不过如此伏惟圣慈幸赐观省若以其言为是而次第行之则臣之志愿千万满足退伏岩穴死无所憾万一圣意必欲其来则臣亦不过求一望见清光而後恳请以归而已若见其言果无可取则是臣所学之陋他无所有政使冒进陛下亦将何所用之不若因其恳请而许其归休犹足以两有所全也又况陛下之庭侍从之列方有造为飞语以中害善良唱为横议以胁持上下其巧谋隂计又有甚於前日之不思而妄发者陛下无为使臣轻犯其锋而复蹈已覆之辙也盖臣窃观今日天下之势如人之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肢盖无一毛一发不受病者虽於起居饮食未至有妨然其危迫之证深於医者固已望之而走矣是必得如卢扁华佗之辈投以神丹妙剂为之湔肠涤胃以去病根然後可以幸於安全如其不然则病日益深而病者不觉其可寒心殆非俗医常药之所能及也故臣前日之奏辄引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之语意盖为此而其言有未尽也然天下之事所当言者不胜其衆顾其序有未及者臣不暇言且独以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深为陛下言之盖天下之大本者陛下之心也今日之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六者是也臣请昧死而悉陈之惟陛下之留听焉臣之辄以陛下之心为天下之大本者何也天下之事千变万化其端无穷而无一不本於人主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故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不出於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於正盖不惟其赏之所劝刑之所威各随所向势有不能己者而其观感之间风动神速又有甚焉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窥者而其符验之着於外者常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不可掩此大舜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已复礼之云皆所以正吾此心而为天下万事之本也此心既正则视明听聪周旋中礼而身无不正是以所行无过不及而能执其中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臣谨按尚书舜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别者何哉盖以其或生於形气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精微而难见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乎人欲之私矣精则察乎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於斯无少间断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着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又按论语顔渊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夫仁者本心之全德也己者一身之私欲也礼者天理之节文也盖人心之全德莫非天理之所为然既有是身则亦不能无人欲之私以害焉故为仁者必有以胜其私欲而复於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复全於我也心德既全则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然其机则固在我而不在人也日日克之不以为难则私欲净尽天理流行而仁不可胜用矣此大舜孔子之言而臣辄妄论其所以用力之方如此伏乞圣照然邪正之验着於外者莫先於家人而次及於左右然後有以达于朝廷而及於天下焉若宫闱之内端庄齐肃后妃有关雎之德後宫无盛色之讥贯鱼顺序而无一人敢恃恩私以乱典常纳贿赂而行请谒此则家之正也退朝之後从容燕息贵戚近臣携仆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职而上惮不恶之严下谨戴盆之戒无一人敢通内外窃威福招权市宠以紊朝政此则左右之正也内自禁省外彻朝廷二者之间洞然无有毫发私邪之间然後发号施令羣听不疑进贤退奸衆志咸服纪纲得以振而无侵挠之患政事得以修而无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军万民无敢不出於正而治道毕也心一不正则是数者固无从而得其正是数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则亦安有是理哉是以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未尝敢有须臾之怠然犹恐其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师保之官以自开明列谏诤之职以自规正而凡其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於冢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後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盖虽以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凛然常若立乎宗庙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由内及外自微至着精粹纯白无少瑕翳而其余风遗烈犹可以为後世法程也臣窃见周礼天官冢宰一篇乃周公辅导成王垂法後世用意最深切处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诚意之学於此考之可见其实伏乞圣照陛下试以是而思之吾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者果尝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齐家而正其左右者果尝有如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固有不得而知者然不见其形而视其影不覩其内而瞻其外则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久已不胜其籍籍矣臣窃以是窥之则陛下之所以修之於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至於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拚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所面奏者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衷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令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於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於外以累圣政而其有才无才有罪无罪自不当论况其有才适所以为奸有罪而不可复用乎且如向来主管丧事钦奉几筵之命远近传闻无不窃笑臣不知国史书之野史记之播于敌国传於後世且以陛下为何如主也纵有曲折如前日所以谕臣者陛下亦安能家置一喙而人晓之耶刑余小丑不比人类顾乃荧惑圣心亏损圣德以至此极而公卿大臣拱手熟视无一言以救其失臣之痛心始者惟在於此比至都城则又知此曹之用事者非独此人而侍从之臣盖已有出其门者臣伏见陛下即位以来臣下稍有知识无不以此事为言者既皆不蒙听纳甚者至或抵罪故自近年以来无复有此言者盖知其根株牢固不可动揺言之无益徒取乖牾以致所言他事亦不见用故置此事於度外而始论其次耳不唯如此亦以过失之萌人所创见故以为异而争言之及其既久则习熟见闻以为常事而不足言正如近年冬雷秋雪时时有之人遂不以为异然此岂可常之理哉惟臣愚闇不识时宜故今日犹复论此人所讳言而厌道之事虽幸不蒙诛斥而亦未见有所施行也臣窃思之必使陛下听疎远之言而逐其平日深所爱幸之人诚有所难能者然此事利害既陈於前而臣所深忧又恐其不可为後圣法也伏惟陛下深为宗社子孙万世之虑忍而行之天下幸甚至其纳财之涂则又不於士大夫而专於将帅臣於前日亦尝辄以面奏而陛下谕臣以为诚当深察而痛惩之矣退而始闻陛下比於环列之尹已尝有所易置乃知陛下固已深察其弊而无所待於人言然犹未尝明正其罪而反宠以崇资巨镇使即便安此曹无知何所忌惮况中外将帅其不为此者无几陛下亦未能推其类而悉去之也臣窃闻之道路自王拚既逐之後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盖拚与此人专为诸将交通内侍纳赂买官得其指意风谕军中等第论荐以欺陛下实将帅之牙侩也今虽去之而未正其罪又闻向者鄂帅克剥之事亦是此人内外营捄遂致罪人漏网言者被罪中外至今为之不平既而又有匿名揭榜暴其过恶者亦被决配此不惟行遣太偏足为圣政之累而自此之後遂无复有人敢言诸将之罪者以小人握重兵或在周庐肘腋之间或在江湖千里之外而中外无一人敢白其奸此於国计深恐未便前代之监盖亦非远伏乞陛下少留圣虑陛下竭生灵之膏血以奉军旅之费本非得已而为军士者顾乃未尝得一温饱甚者采薪织屦掇舍粪壤以度朝夕其又甚者至使妻女盛涂泽倚市门以求食也怨詈谤讟悖逆絶理至有不可闻者一有缓急不知陛下何所倚仗是皆为将帅者巧为名色头会箕敛隂夺取其粮赐以自封殖而行货赂於近习以图进用彼此既厌足矣然後时以薄少号为羡余隂奉燕私之费以嫁士卒怨怒之毒於陛下且幸陛下一受其献则後日虽知其罪而不得复有所问也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於此岂有一毫爱戴陛下之心哉而陛下不悟反宠?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以此而观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且私之得名何为也哉据已分之所独而有不得以通乎其外之称也故自匹夫而言则以一家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乡自乡人而言则以一乡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国自诸侯而言则以一国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天下至於天子则际天之所覆极地之所载莫非已分之所有而无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为哉今以不能胜其一念之邪而至於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习之故而至於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则不能无私费於是内损经费之入外纳羡余之献而至於有私财陛下上为皇天之所子全付所覆使其无有私而不公之处其所以与我者亦不细矣乃不能充其大而自为割裂以狭小之使天下万事之弊莫不由此而出是岂不可惜也哉臣窃闻太祖皇帝改营大内既成宫御正殿洞开重门顾谓侍臣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臣窃谓太祖皇帝不为文字言语之学而其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直与尧舜之心如合符节此其所以肇造区夏而垂裕无疆也伏惟陛下远稽前圣而近以皇祖之训为法则一心克正而远近莫敢不一於正矣伏乞圣照若以时势之利害言之则天下之势合则强分则弱故诸葛亮之告其君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便私使内外异法也当是之时昭烈父子以区区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规取中原以兴汉室以亮忠智为之深谋而其策不过如此可谓深知时务之要而暗合乎先王之法矣夫蜀之小而於其中又以公私自分彼此如两国然则是将以梁益之半图吴魏之全又且内小人而外君子废法令而保奸囘使内之所出者日有以贼乎外公之所立者常不足以胜乎私则是此两国者又自相攻而其内之私者常胜外之公者常负也外有隣敌之虞内有隂邪之宼日夜夹攻而不置为国家者亦已危矣夫以义理言之既如彼以利害言之又如此则今日之事如不蚤正臣恐陛下之心虽劳於求贤而一有所妨乎此则贤人必不得用而所用者皆庸缪憸巧之人虽勤於立政而一有所碍乎此则善政必不得立而所行者皆阿私苟且之政日往月来养成祸本而贻燕之谋未远辅相之职不修纪纲坏於上风俗坏於下民愁兵怨国势日卑一旦猝有不虞臣窃寒心不知陛下何以善其後也然则臣之所谓天下大本惟在陛下之一心者可不汲汲皇皇而求有以正之哉臣昨来面奏劄子内一节云伏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萌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为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扩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於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知其为是而行之则行之惟恐其不力而不当忧其力之过也知其为非而去之则去之惟恐其不果而不当忧其果之甚也知其为贤而用之则任之惟恐其不专聚之惟恐其不衆而不当忧其为党也知其为不肖而退之则退之惟恐其不速去之惟恐其不尽而不当忧其有偏也如此则圣心洞然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为无不如志矣今恐日久元本不存再此具奏伏乞圣照至於辅翼太子之说则臣前日所谓数世之仁者盖已微发其端而未敢索言之也夫太子天下之本其辅翼之不可不谨见於保傅传者详矣陛下圣学高明洞贯今古宜不待臣言而喻然臣尝窃恠陛下所以调护东宫者何其疎略之甚也由前所论而观之岂非所以自治者犹未免於疎略因是亦以是为当然而不之虑耶夫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後宫寮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闒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於其间所谓讲读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於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皇太子睿性夙成阅理久熟虽若无待於辅导然人心难保气习易汚习於正则正习於邪则邪此古之圣王教世子者所以必选端方正直道术博闻之士与之居处而又使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常谨之於微不待其有过而後规也今三代之制虽不可考且以唐之六典论之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导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其选甚重今则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轻且?之甚耶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独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衺杂进之害此已非细事矣至於皇孙德性未定闻见未广又非皇太子之比则其保养之具尤不可以不严而今日之官属尤不备责任尤不专岂任事者亦有所未之思耶谓宜深诏大臣讨论前代典故东宫除今已置官外别置师傅宾客之官使与朝夕游处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宫中之事一言之入一令之出必由於此而後通焉又置赞善大夫拟谏官以箴阙失王府则宜稍放六典亲正之制置傅友咨议以司训导置长史司马以总衆职妙选耆德不杂他材皆置正员不为兼职明其职掌以责功效则其官属已略备矣陛下又当以时召之使侍燕游从容啓迪凡古先圣王正心修身治平天下之要陛下之所服行而已有效与其勉慕而未能及愧悔而未能免者倾例倒列悉以告之则圣子神孙皆将有以得乎陛下心传之妙而宗社之安纯业之固可以垂於永久而无穷矣此今日急务之一也臣伏见比者圣诏令皇太子参决庶务此见圣虑之深将使皇太子以时习知国家政事之得失也然臣之愚见则以为使之习事不若勉其修德况今皇太子育德春宫几二十年其於天下之事盖不待习而无不熟矣独恐正心修德之学未至而於物欲之私未免有所系累则虽习於其事而或不能自决於取舍之间故臣窃论辅养之未至者非有他也但欲陛下更留圣意於此而已伏乞圣照至於选任大臣之说则臣前所谓劳於求贤而贤人不得用者盖已发其端矣夫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後可任也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非有他也直以一念之间未能撤去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於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抡之际常先排摈此等寘之度外而後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於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於有所妨者然後举而加之於位是以除书未出而其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故以陛下之英明刚断略不世出而所取以自辅者未尝有如汲黯魏徵之比顾常反得如秦桧晩年之执政台谏者而用之彼以人臣窃国柄而畏忠言之悟主以发其奸也故专取此流以塞贤路蔽主心乃其势之不得已者陛下尊居宸极威福自已亦何赖於此辈而乃与之共天下之政以自蔽其聪明自坏其纲纪而使天下受其弊哉夫其所以取之者如此故其选之不得而精选之不精故任之不得而重任之不重则彼之所以自任者亦轻夫以至庸之材当至轻之任则虽名为大臣而其实不过供给唯诺奉行文书以求不失其窠坐资级如吏卒之为而已求其有以辅圣德修朝政而振纪纲不待智者而知其必不能也下此一等则惟有作奸欺植党与纳货赂以浊乱陛下之朝廷耳其尤甚者乃至十有余年而後败露以去然其列布於後以希次补者又已不过此等人矣盖自其为台谏为侍从而其选已如此其後又择其尤碌碌者而登用之则亦无怪乎陛下常不得天下之贤才而属任之也然方用之之初亦曰姑欲其无所害於吾之私而已夫岂知其所以害夫天下之公者乃至於此哉陛下试反是心以求之则庶几乎得之矣盖不求其可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适吾意而求其能辅吾德不忧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所以任之者之未重不为燕私近习一时之计而为宗社生灵万世无穷之计陛下诚以此取之以此任之而犹曰不得其人则臣不信也此今日急务之二也至於振肃纪纲变化风俗之说则臣前所谓勤於立政而善政卒不得立者亦已发其端矣夫以陛下之心忧勤愿治不为不至岂不欲夫纲维之振风俗之美哉但以一念之间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廷之上忠邪杂进刑赏不分士夫之间志趣卑汚亷耻废坏顾犹以为事理之当然而不思有以振厉矫革之也盖明於内然後有以齐乎外无诸已而後可以非诸人今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於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薰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着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庭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而所以施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深究切之且如顷年方伯连帅尝以有?汚不法闻者矣鞫治未竟而已有与郡之命及台臣有言则遂与之祠禄而理为自陈至於其所藏匿作过之人则又不复逮捕付狱名为降官而实以解散其事此虽宰相曲庇乡党以欺陛下然臣窃意陛下非全然不悟其欺者意必以为人情各有所私我既欲遂我之私则彼亦欲遂彼之私君臣之间顔情稳熟则其势不得不少容之且以为虽或如此亦未至甚害於事而不知其败坏纲纪使中外闻之腹非巷议皆有轻侮朝廷之心奸?之吏则皆鼓舞相贺不复畏陛下之法令则亦非细故也又如廷臣争议配享其间邪正曲直固有所在则两无所问而并去之监司挟私以诬郡守则不问其曲直而两皆罢免监司使酒以陵郡守亦不问其曲直而两皆与祠宰相植党营私孤负任使则曲加保全而使之去台谏怀其私恩隂拱不言而陛下亦不之问也其有初自小官擢为台谏三四年间趋和承意不能建明一事则年除岁迁至极其选一日论及一二武臣罪恶则便斥为郡守而不与职名从臣近典东畿远帅西蜀一遭飞语则体究具析无所不至及究析来上而所闻不实则言之者宴然一无所诃山陵诸使鬻卖辟阙烦扰吏民御史有言亦无行遣而或反得超迁御史言及畿漕则名补卿列而实夺之权其所言者则虽量加诎削而继以进用臣伏见近年惟有主张近习一事赏信罚必无所假借自余百事多务含容曲直是非两无所问似闻圣意以谓如此处置方得均平此诚尧舜之用心也然臣於此窃有疑焉若推其本则臣固已妄论於前只据平之一字而言则臣於易象称物平施之言窃有感也盖古之欲为平者必称其物之大小高下而为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後乃得其平若不问其是非曲直而待之如一则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恶者反幸而免以此为平是乃所以为大不平也故虽尧舜之治既举元凯必放共兜此又易象所谓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者也盖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妄是以天之为道既福善而祸淫又以赏罚之权寄之司牧使之有以补助其祸福之所不及然则为人君者可不谨执其柄而务有以奉承之哉伏惟陛下深留圣意从班之中贤否尤杂至有终岁缄默不闻一言以裨圣听者顾亦随羣逐队排连儧补其桀黠者乃敢造飞语立横议如臣前所陈者而宰相畏其凶焰反挠公议而从之台谏亦不敢以闻於陛下而请其罪臣闻古先圣王敷求哲人俾辅後嗣然则今日正是博求贤能置之列位之时而此人趣操不谨惧为身害乃敢隂为谗慝公肆刼持遂其奸谋不为国计欲望圣慈密赐宣问陛下视此纲纪为如何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振肃之耶纲纪不振於上是以风俗颓弊於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而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则千涂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後已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劵为诗文宰相可啗则啗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亷耻父诏其子兄勉其弟一用此术而不复知有忠义名节之可贵其俗已成之後则虽贤人君子亦不免习於其说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羣讥衆排指为道学之人而加以矫激之罪上惑圣聪下鼓流俗盖自朝廷之上以及闾里之间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宣之间所谓元佑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措其身而後已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又其甚者乃敢诵言於衆以为陛下尝谓今日天下幸无变故虽有仗节死义之士亦何所用此言一播大为识者之忧而臣有以知其必非陛下之言也夫仗节死义之士当平居无事之时诚若无所用者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盖以如此之人临患难而能外死生则其在平世必能轻爵禄临患难而能尽忠节则其在平世必能不诡随平日无事之时得而用之则君心正於上风俗美於下足以逆折奸萌潜消祸本自然不至真有仗节死义之事非谓必知後日当有变故而预蓄此人以拟之也惟其平日自恃安宁便谓此等人材必无所用而专取一种无道理无学识重爵禄轻名义之人以为不务矫激而尊宠之是以纲纪日坏风俗日偷非常之祸伏於冥冥之中而一旦发於意虑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人交臂降叛而无一人可同患难然後前日摈弃流落之人始复不幸而着其忠义之节以天宝之乱观之其将相贵戚近幸之臣皆已顿颡贼庭而起兵讨贼卒至於杀身湛族而不悔如巡远杲卿之流则远方下邑人主不识其面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岂不能销患於未萌巡等早见用於明皇又何至真为仗节死义之举哉商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识者所以深忧於或者之言也虽以臣知陛下圣学高明识虑深远决然不至有此议论然每念小人敢托圣训以盖其奸而其为害至於足以深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则亦未尝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识者之虑为过计之忧也陛下视此风俗为如何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变革之耶此今日急务之三四也至於爱养民力修明军政之说则民力之未裕生於私心之未克而宰相台谏失职也军政之未修生於私心之未克而近习得以谋帅也是数说者臣皆已极陈於前矣今请即民力之未裕而推言之臣闻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余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其为说曰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而版曹目今经费已自不失岁入之数听其言诚甘且美矣然自是以来二十余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其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敌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不复问其政教设施之得失而一以其能剥民奉上者为贤於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监司明谕州郡郡守明谕属邑不必留心民事惟务催督财赋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之本而税外无名之赋如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属尚未论也臣伏见祖宗旧法凡州县催理官物以及九分以上谓之破分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问由是州县得其赢余以相补助贫民些小拖欠亦得迁延以待蠲放恩自朝廷惠及闾里君民两足公私俱便此诚不刊之令典也昨自曾怀用事始除此法尽刷州县旧欠以为隐漏悉行拘催於是民间税物毫分铢两尽要登足曾怀以此进身遂取宰相而生灵受害寃痛日深得财失民犹为不可况今政烦赋重民卒流亡所谓财者又将无有可得之理若不早救必为深害臣每读大学卒章见其所论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者其言丁宁痛切未尝不为寒心惟陛下少留圣意亟发德音以幸天下其次则陛下所用之宰相不能择中外大吏而惟狥私情之厚薄所用之台谏不能公行纠劾而惟快已意之爱憎是以监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贤者或反以举职业忤台谏而遭斥逐也至於监司太多而事权不归於一铨法虽密而县令未尝择人则又其法之有未善者然其本正则此等不难区处其本未正则虽或举此臣恐未见其益而反有害也又尝即夫军政之不修而推之则臣闻日者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财然後以此自结於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於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後具为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其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晩唐之债帅哉只此一事有耳者无不闻有口者无不道然以其门户幽深踪迹诡秘故无路得以窥其交通之实状是以虽或言之而陛下终不信也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刺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其孰肯抑心下首於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谋师律之为何事而惟克剥之是先交结之是图矣陛下不知其然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强国势岂不悞哉然将帅之不得人非独士卒之受其弊也推其为害之极则又有以及乎民者盖将帅得人则尺籍严而储蓄羡屯田立而漕运省今为将帅者如此则固无望其肯核军实而丰储蓄矣至於屯田则彼自营者尤所不愿故朝廷不免为之别置使者以典治之而兵屯之衆资其拨遣则又不免使参其务然闻其占护军人不肯募其愿耕者以行而强其不能者以往至屯则偃蹇不耕而反为民田之害使者文吏其力盖有所不能制者是以陛下欲为之切而久不得成也屯田不立漕运烦费诸州苗米至或尽数起发而无以供州兵之食则加耗斛面之弊纷纷而起而民益困矣又凡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类往往亦为供军之故而不可除若屯田立而所资於诸路者减则此属庶乎其皆可禁矣今乃不然则是置将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凡此数者根株深固枝条广阔若不可以朝变而夕除者然究其本则亦在夫陛下之反诸身耳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出私帑以归版曹矣版曹不至甚阙必能复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寛州县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择宰相以选牧守矣择台谏以公刺举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严宦官兵将交通之禁而以选将属宰相矣宰相诚得其人则必能为陛下择将帅以作士气讨军实广屯田以省漕运矣上自朝廷下达州县治民典军之官既皆得人然後明诏宰相议省监司之员而精其选重其责又诏铨曹使以县之剧易分为等差而常切询访天下之官吏能为县者不拘荐举之有无不限资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补最剧之县果有治绩则优而进之不胜其任则绌而退之凡州县之间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以渐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寛矣至於屯田之利则以臣愚见当使大将募军士使者招游民各自为屯不相牵制其给授课督赏罚政令各从本司自为区处军中自有将校可使不须别置官吏使者则听其辟置官属三五人指使一二十人以备使令又择从官通知兵农之务兼得军民之情者一员为屯田使总治两司之政而通其奏请趣其应副又以岁时按行察其勤惰之实以行诛赏如此则两屯心竞各务其功田事可成漕运可省而诸路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前日有所不获已而未可尽去者今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裕矣此今日急务之五六也屯田一事如臣之策亦是将来将帅得人之後方可施行若将帅止如今日却恐徒坏漕司已成之功无补将帅兵屯之实止乞指挥趂此水灾之後广招流冗并行民屯之策以俟见効仍诏漕臣更切询访利病之未尽者条具以闻然後随事商量及时措置庶几已成之绪不至动揺轻有废坏伏乞圣照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其本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於不可为矣故所谓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务之最急而又不可以少缓者惟陛下深留圣意而亟图之使大本诚正急务诚修而治効不进国势不强中原不复仇讐不灭则臣请伏鈇钺之诛以谢陛下陛下虽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然又窃闻之今日士夫之论其与臣不同者非一及究其实则皆所谓似是而非者也盖其乐因循之无事者则曰陛下之年寖高而天下亦幸无事年寖高则血气不能不衰天下无事则不宜更为庸人所扰其所奋厉而有为者则又曰祖宗之积愤不可以不摅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复以此为务则圣心不待劝勉而自强舍此不图则虽欲策厉以有为而无所向望以为标准亦足归於委靡而已凡此二说亦皆有理而臣辄皆以为非者盖乐因循者知圣人之血气有时而衰而不知圣人之志气无时而衰也知天下有事之不可以苟安而不知天下无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况今日之天下又未得为无事乎且以卫武公言之其年九十有五矣犹箴儆於国以求规谏而作抑戒之诗以自警使人朝夕诵之不离於其侧此其年岂不甚高而其戒谨恐惧之心岂以是而少衰乎况陛下视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二而责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万於武公者臣虽不肖又安敢先处陛下於武公之下而直谓其不能乎且天下之事非艰难多事之可忧而宴安酖毒之可畏政使功成治定无一事之可为尚当朝兢夕愓居安虑危而不可以少怠况今天下虽若未有目前之急然民贫财匮兵惰将骄外有强暴之勍敌内有愁怨之军民其他难言之患隐於耳目之所不加思虑之所不接者近在堂奥之间而远在数千里之外何可胜数堂奥之说已陈於前此句更乞陛下少留圣虑追计其前既未有可见之效却顾於後又未有可守之规臣窃见寻常之人将欲属人以一至微至细之事犹必先为规模使其尽善然後所属之人有所持循而不失吾之所以属之之意况有天下者将以天下至大之事属之於人而不先为尽善可守之规以授之乎然臣於此事不敢尽言若蒙圣明少加圣虑则当此之时诚亦一新德业重整纲维不可失之几会也臣狂妄僭率罪当万死伏惟陛下裁赦亦安得遽谓无事而遂以逸豫处之乎其思奋厉者又徒知恢复之不可忘颓堕之不可久然不知不世之大功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难保中原之强敌易逐而一已之私欲难除也诚能先其所难则其易者将不言而自办不先其难而徒欲侥幸於其易则虽朝夕谈之不絶於口是亦徒为虚言以快一时之意而已又况此事之失已在隆兴之初不合遽然罢兵讲和遂使宴安酖毒之害日滋日长而坐薪尝胆之志日远日忘是以数年以来纲维解弛衅孽萌生区区东南事犹有不胜虑者何恢复之可图乎故臣不敢随例迎合苟为大言以欺陛下而所望者则惟欲陛下先以东南之未治为忧而正心克已以正朝廷修政事庶几真实功效可以驯致而不至於别生患害以妨远图盖所谓善易者不言易而真有志於恢复者果不在於抚劒抵掌之间也论者又或以为陛下深於老佛之学而得其识心见性之妙於古先圣王之道盖有不约而自合者是以不悦於世儒之常谈死法而於当世之务则宁以管商一切功利之说为可取今乃以其所厌饫鄙薄者陈於其前亦见其言愈多而愈不合也臣以为此亦似是而非之论非所以进盛德於日新也彼老子浮屠之说固有疑於圣贤者矣然其实不同者则此以性命为真实而彼以性命为空虚也此以为实故所谓寂然不动者万理粲然於其中而民彝物则无一之不具所谓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必顺其事必循其法而无一事之或差彼以为空则徒知寂灭为乐而不知其为实理之原徒知应物见形而不知其有真妄之别也是以自吾之说而修之则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而治心修身齐家治国无一事之非理由彼之说则其本末横分中外断絶虽有所谓朗澈灵通虚静明妙者而无所救於灭理乱伦之罪颠倒运用之失也故自古为其学者其初无不似有可喜考其终则詖淫邪遁之见鲜有不作而害於政事者是以程颢常辟之曰自谓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徧而实外於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自非浅陋固滞则必入於此是谓正路之榛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後可与入道呜呼此真可谓理到之言惜乎其未有以闻於陛下者使陛下过听髠徒诳妄之说而以为真有合於圣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为三术而以儒者之学为最下则臣窃为陛下忧此心之害於政事而惜此说之布於来今也如或未以臣言为然则圣质不为不高学之不为不久而所以正心修身以及天下者其效果安在也是岂可不思其所以然者而亟反之哉臣闻仁宗时有程颢者与其弟颐同受学於周敦颐实得孔孟以来不传之绪同时又有邵雍张载相与博约遂使圣道闇而复明其功甚大俗儒浅学既不足以窥其藴奥奸人鄙夫又以其言居必诚敬动由礼义有害於已之所为以故相与怨疾指为道学而加诋讪焉臣已略论於前矣夫世俗无知既以道学为不美则是必欲举世之人俱无道俱不学悉如已之所为而後适於其意耳邪说肆行人心颇僻无所忌惮乃至於此此正闵马父之所深忧也今敦颐等所着之书颇藏册府陛下试取而观之圣学高明必将有默相契合而见诸行事者若遂於此赐一言以表章之则正心之效不惟自得而所以正人心亦在是矣伏惟陛下深留圣意若夫管商功利之说则又陋矣陛下所以取之者则以既斥儒者之道为常谈死法而天下之务日至於前彼浮屠之学又不足应之是以有味乎彼之言而冀其富国强兵或有近效耳然自行其说至今几年而国日益贫兵日益弱所谓近效者亦未之见而圣贤所传生财之道理财之义文武之怒道德之威则固所以为富强之大而反未有讲之者也岂不误哉今议者徒见老佛之高管商之便而圣贤所传明善诚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初无新奇可喜之说遂以为常谈死法而不足学夫岂知其常谈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固非老佛管商之陋所能彷佛其万分也哉伏惟陛下察臣之言以究四说之同异而明辨之则知臣之所言非臣所为之说乃古先圣贤之说非圣贤所为之说乃天经地义自然之理虽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圣顔曾汲轲之贤而有所不能违也则於臣之言与夫论者之说其为取舍从违不终日而决矣抑臣於此又窃有感而自悲焉盖臣之得事陛下於今二十有七年矣而於其间得见陛下数不过三自其始见於隆兴之初固尝辄以近习为言矣辛丑再见又尝论之今岁三见而其所言又不过此臣遐方下土田野之人岂有积怨深怒於此曹而固欲攻之以快已私也哉其所以至於屡进不合而不敢悔者区区之意独为国家之计而不敢自为身谋其愚亦可见矣然自顷以来岁月逾迈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复返不惟臣之苍顔白发已迫迟莫而窃仰天顔亦觉非昔时矣臣之鄙滞固不能别有忠言奇谋以裨圣听而陛下日新之盛德亦未能有以使臣释然而忘其夙昔之忧也则臣於此安得不深有感而重自悲乎身伏衡茅心驰魏阙窃不胜其爱君忧国之诚敢冒万死刳沥肺肝以效野人食芹炙背之献且以自乞其不肖之身焉伏惟陛下哀怜财赦而择其中则非独臣之幸实宗社生灵之幸
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