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我曾有过稍觉可怕的荣幸,与可敬的、说话动听的泰戈尔交谈,谈到波德莱尔的诗。有人朗诵了《有情人之死》,那首十四行诗中充满了床呀、长沙发呀、花呀、壁炉呀、壁架呀、镜子呀、天使呀,泰戈尔认真地听着,但听到最后他说:我不喜欢你们那位叠床架屋的诗人!我深有同感。现在我重读泰戈尔的作品,我怀疑,驱使他写作的除了那可怕的浪漫主义的陈词滥调外,更多的是对含糊言辞的不可抗拒的偏爱。
泰戈尔是改不了的含糊。在他那一千零一首诗中,缺乏抒情诗的感染力,也缺乏起码的语言精炼。在一篇序言中他声称“陷入了形式的海洋深处”。形象的比喻是泰戈尔独特的风格,而且特别的流畅和随性。
下面我翻译一首诗,叙事的方式避免了过多的感叹词。诗的题目是《循着梦的黑暗小径》:
循着梦的黑暗小径我寻找我的爱情,
那是我昔日的恋情。
小街深处的住宅一片宁静。
黄昏的空气中心爱的孔雀在铁环上安息,
鸽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她把灯安放在门厅,来到我身边。
一双大眼睛盯着我的脸,无言地询问:
“你好吗,情人?”
我欲答无话,把语言忘得一干二净。
我搜索枯肠,想不起我们俩的姓名。
泪珠在她眼眶里闪烁,她把右手伸向我,
我默默地把它握在手心。
一盏油灯在黄昏的空气中颤抖、燃尽。
——泰戈尔
黄锦炎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