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千门(55)
那次难得的青楼经历,使舒亚男为自己的性别自卑了好久。她没有想到那些甘心让人挑选的女人,可以如此卑微,如此下贱,如此不要自尊恬不知耻地活着。她更有没想到,今日自己竟胡里胡涂成了她们中的一员,站在素不相识的男人面前,像货物、牲口一样,任由他们用目光肆意亵玩、挑选。
“可怜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这下血木无归,司叫我怎么活啊!”想起钱掌柜的“可怜样”,舒亚男恨得牙痒痒:见他妈的鬼!他根本就跟那马三娘是一伙,利用自己的天真善良,将人骗卖到妓院。一个整天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掌柜,怎么会没收到钱就让人将货物拿走?舒亚男,你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就这一分神之际,她没有看到芳姨的示意,忘了跟上众女的步伐,被芳姨一声呵斥才恍然惊觉。暗忖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她只得硬着头皮追上两步,随着那些女人来到这些的客人面前。
舒亚男手足无措的羞涩和不施脂粉的清纯,立刻就吸引了几个客人的目光。正中的丛爷抬手向她一指:“这是新来的吧?”
“丛爷您真是好眼光啊!”芳姨忙陪笑道,“这丫头今天刚送来,还没来得及教会礼仪,让丛爷见笑了。”
“就她了!”丛爷一招手,说道:“过来陪我喝酒。”
舒亚男楞在当场,就听芳姨一声呵斥:“快去给丛爷敬酒啊,还楞着干什么?”
舒亚男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捧起酒壶为丛爷斟满酒杯。就在那汉子伸手来端酒杯时,舒亚男无意间看到了他手臂上那只带翅膀的猛虎纹身,她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丛飞虎!漕帮大当家!
漕帮是整个江南首屈一指的黑道帮会,论势力不在金陵苏家和南宫世家之下。如果说金陵苏家和南宫世家是江南白道中的翘楚,那么,漕帮无疑就是江南黑道的无冕之王!
现在,这个江南黑道第一人正端着酒杯打量着自己。舒亚男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正被猛虎打量着的绵羊。她心中有些慌乱,手一软酒壶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将厅中众人都吓了一跳。
“你这没见过世面的蠢货,怎么能在丛爷面前失态?”芳姨吓得面色煞白,边骂着舒亚男,边挥手让两个姑娘去替下她。两个女子忙妖妖娆娆地走上前,正要开口,却见丛飞虎挥手笑道:“无妨,我喜欢她这生涩的模样。坐到这儿来。”
舒亚男见丛飞虎在向自己招手,只得硬着头皮坐到他的身旁。丛飞虎侧头打量着她:“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阿兰。”舒亚男大胆迎上对方的目光,细细打量起这江南黑道第一人。只见他生得浓眉大眼,鼻挺口阔,模样并不难看。虽然已年过四旬,但眼光依旧清亮锐利,尤其额头上三条浅浅的抬头纹和眉心那道深深的立纹,看起来宛如一个“王”字,让他的模样平添了几分威严。舒亚男见他并不如想象中的凶恶,心中稍安,忙对他举起酒杯:“在下对丛爷的威名早有耳闻,请容阿兰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
见舒亚男将满满一杯酒一口而干,丛飞虎有几分惊讶。他举起酒杯呵呵一笑:“还从未见过这么豪爽的女子,丛某岂能落后?”说着他也将酒一饮而尽。
舒亚男不等芳姨吩咐,立刻为丛飞虎斟满酒杯。她想到丛飞虎和漕帮的势力,如果能借助他的力量,也许向南宫世家讨回公道就不再毫无希望。
在芳姨的招呼下,另外四人也选了几个女子,席间一时莺声燕语,丝竹管弦长久相伴。
在众人的恭维和敬酒中,舒亚男不知喝了多少杯,醺醺然已有几分酒意。而丛飞虎也喝得十分尽兴,不禁借着酒意搂过舒亚男笑道:“难得如此投缘,今夜我就留宿你的香闺吧。”
一旁伺候的芳姨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对舒亚男道:“还不快谢丛爷,你第一次见客就遇到丛爷这样的贵人,岂不是天大的幸事?”
众陪酒女都露出羡慕的表情,几个客人更是连声道贺。舒亚男楞了片刻,猛然推开丛飞虎站了起来,她的举动太过突兀,竟让场中众人全都讶然失声。
像这样与男人同桌痛饮,对舒亚男来说并不算稀奇,喝到面红耳热,与相熟的朋友勾肩搭背偶也有之,这种时候,她总是忘了自己女孩的身份,将同桌共饮的朋友都当成好兄弟。但现在突然听到丛飞虎的话,她才猛然醒悟起自己在丛飞虎眼中,始终是个卖笑的女子。她不由急道:“丛爷住口!我、我不是那种女人!”
丛飞虎眼中有些意外,调侃道:“女人就是女人,还有这种那种之分?在我丛飞虎眼里,女人就只有是否入眼之分,其它都没有区别。”
舒亚男急道:“丛爷见谅,我、我不是妓女!”
青楼女子都忌讳“妓女”这称谓,更不用说亲口说出这个词。丛飞虎有些惊讶,不由望向一旁的芳姨,她立刻对舒亚男高叫道:“今日你亲自签下卖身契,你爹从我这里刚拿走整整三十两银子,转眼你就不认账了不成?”
“我、我是被人所骗!”舒亚男急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在心中不断诅咒着钱掌柜。
“你这么大个人也会被骗?那你更该为自己的轻信和愚蠢付出代价。”芳姨一声冷笑,“这个世界没人同情愚蠢者。还不快快向丛爷赔罪,别扫了他老人家的兴!”
舒亚男咬着牙默然半晌,对丛飞虎抱拳道:“丛爷,我不是妓女,从不卖身,望丛爷见谅。”说完起身就走。既然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她没法再等到深夜,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你拿了我的银子,想就这么走?可没那么容易!”芳姨迎了上来,对舒亚男一抖手中的粉帕。一股奇异的香味立刻钻入舒亚男鼻孔,她只感到头目一阵晕眩,在烈酒和迷药的双重作用下,浑身不由一软,顿时瘫倒在地。
虽然倒地,她的意识却还清醒。感觉芳姨指挥丫鬟将自己抬了起来,送入一间香气扑鼻的粉红色房间,塞在床上盖好,然后丫鬟们锁上房门悄然离去。
躺在温暖的被窝中,舒亚男只感到浑身乏力,眼皮沉重。她拼命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不知过了多久,门“咿呀”一声开了,满身酒气的丛飞虎被芳姨送了进来。他一看舒亚男的模样,立刻对芳姨道:“解开她的迷药。”
芳姨面有难色,小声提醒:“丛爷,这丫头野得很。”
“野?我还就怕她不野呢!”丛飞虎呵呵大笑,“快给她解开,少废话!”
芳姨无奈,从桌上倒了杯凉茶,喷在舒亚男脸上。被那冷水一激,舒亚男立时清醒,不由翻身而起。迷药方解,她的手脚依旧有些发软,心知要在丛飞虎面前逃脱,恐怕力有不逮。她只得警惕地盯着丛飞虎,不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丛飞虎挥手令芳姨退下,然后仔细关上房门,转身对舒亚男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不错!果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我喜欢!难怪能将南宫世家闹得天翻地覆,苏家和南宫家更是差点儿为你开战。没见过你时我还不信,现在我完全信了。”
“你、你怎么知道?”舒亚男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丛飞虎竟然认出了自己。她记得以前从未见过对方,丛飞虎也不该记得自己这样的小人物。
“我收到了南宫世家发来的江湖追缉令,上面有你的画像。”丛飞虎说着大马金刀地在床上坐了下来,“我第一眼看到你时,还想将你送给南宫家,不过与你痛饮一番后,我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舒亚男茫然问。
“虽然我身边有过不少女人,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你这样特别,像你这样令我动心。”丛飞虎一声长叹,“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喝得痛快,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般豪爽直率的女子。”说到这他两眼直视舒亚男,“做我的女人吧!不是随便玩玩,我要你跟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