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千门(48)
不知过了多久,疲惫至极的她就这样抱膝坐着睡了过去。梦里她看到苏鸣玉优雅地骑着白马,踏着祥云,飘飘然如云里飞仙般在天上飞驰而过。而自己却陷身泥沼,且越陷越深。她拼命挣扎,心里高喊着心上人的名字,嘴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正朦胧间,陡听耳边似有天神一声暴喝:“舒亚男,有人来看你了!”
舒亚男猛然惊醒,抬头茫然望去。窗外天色已明,一个白衣男子身披霞光立在眼前。虽然隔着牢房的栅栏,他依然是那样明亮、清晰、素净、优雅,令人窒息。
“鸣玉!”舒亚男一跃而起,隔着栅栏紧紧抓住他的手,像受尽委屈的孩子般嚎啕大哭。记忆中她从未这样痛快地哭过。她刚懂事时就得知,父亲因为遗憾她是个女孩,无法继承他的基业,所以失望地给她取名“亚男”。她不甘心做个“亚男”,让父亲失望,所以从小就以男孩子为榜样,像他们那样顽劣,也像他们那样流血不流泪,一直拒绝像女孩子那样软弱。但现在,在苏鸣玉面前,她心安理得地尽情痛哭,她第一次觉得,做一个软弱的女人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好半晌,她的泪水才从滂沱大雨转为涓涓细流,抽泣道:“鸣玉,快带我出去,我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
苏鸣玉的眼眸中满是怜惜。默默为舒亚男抹去泪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舒亚男将这两天的变故草草说了一遍。苏鸣玉静静地听着,神情冷静得让人意外。听完舒亚男的叙述后,他轻轻拍拍她的手:“我会救你出去,决不容任何人伤害到你。”
他的话给了舒亚男无穷的信心,第一次觉得这大牢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她懂事地点点头:“我会安心待在这里,直到你带我出去为止。”
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苏鸣玉离去后,舒亚男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舒亚男,你会没事的。上苍会保佑好人,不会让无辜的你身陷囹囫,遭受不白之冤。
虽然她不住祈祷,但心中依然有一丝隐隐的不安。苏鸣玉的眼里有一种陌生的东西,那是她在心上人眼睛里从未见过的,这让他也有些陌生起来。
苏鸣玉离开牢房后,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方才强忍着没流一滴泪,就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动摇自己在父母灵前许下的诺言。南宫世家的全城大搜查,金陵苏家立刻就得到了消息,稍一打探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苏鸣玉立刻就要赶来扬州,却被叔父阻止,当时的情形又栩栩如生地浮现在苏鸣玉眼前……
“你知道舒姑娘在扬州闯下了多大的祸?”叔父的话,犹在耳边回响着,“她废了南宫瑞最溺爱的儿子。现在南宫瑞就像是条发疯的狗,你知道咱们若正面插手此事,那意味着什么吗?”
苏鸣玉茫然摇头,他只想立刻赶到扬州去救亚男,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只听叔父肃然道:“战争!只能是战争!咱们虽不怕南宫,但你要想清楚,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与南宫世家开战,牺牲你的同族兄弟,值也不值?”
“叔父,亚男不是不相干的女人!”苏鸣玉急急辩白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苏家的大少奶奶!”
“你既未下聘,又未上门提亲,根本就没任何名份!”苏敬轩一声冷哼道:“你认识她才多久?还不到一个月吧?凭一时的冲动,就认定她是你厮守一生的女人?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对她的家世背景又知道多少?恐怕你连她的年纪都不知道吧?”
“她是一个好姑娘,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侄儿知道这点就够了。”苏鸣玉急道。
“好姑娘?”苏敬轩一声冷笑,从书案上抽出一迭卷宗扔到苏鸣玉面前,“这是为叔着人调查的结果,你自己看!”
“你派人调查亚男?你怎么能这么做?”苏鸣玉愤然质问。
“要做苏家未来的大少奶奶,当然要经过这一关!每一个嫁进苏家的女人,都要经过这一关!没人可以例外!”苏敬轩坦然道,“嫁进苏家的女人,家世贫寒没关系,但一定要清白,尤其本人一定要清清白白。你知道为何舒姑娘年过二十还没有婆家?甚至没有媒人上门提亲?”
苏鸣玉以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才突然意识到,像亚男这般出色的女子,二十岁还没婆家,确实有些特别。只听叔父冷笑道:“她一个妙龄女子,整天抛头露面不说,还跟扬州那些街头混混称兄道弟混在一起,好人家哪会要这样的媳妇?你知道那些混混都叫她什么?老虎的屁股!都不知让多少人摸过。”
“你不能诬蔑亚男!”苏鸣玉急道:“她绝不是那样的人!”
苏敬轩指指地上的卷宗,“你不信为叔,难道还信不过义伯?这些是他调查的结果,你自己看。”
义伯全名苏敬义,乃苏敬轩的族兄,为人刚直,做事一丝不苟。由他出马查探的消息,出错的可能几乎为零。苏鸣玉捡起地上的卷宗,卷宗上果然是义伯熟悉的笔迹。他迫不及待地仔细翻看,越看越觉得陌生。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亚男?这就是自己等待一生的女人?
“忘掉她吧!”苏敬轩轻叹道,“你们本来就不合适,她这次闯下大祸,也许正是天意,让你可以冷静地看清她的本来面目。”
“亚男是被冤枉的!她绝不是什么女飞贼!”苏鸣玉急道,“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女飞贼。”苏敬轩冷冷道,“不过这其中的隐情,恐怕比女飞贼还要不堪。她深更半夜出现在以风流闻名天下的南宫放宅院,还伤了南宫放最尴尬的部位。这其中无论有何隐情,她都将成为街头巷尾非议的焦点。你若娶这样的女人进门,难道不怕咱们苏家成为整个江南,乃至全天下的笑柄?”
苏鸣玉犹豫起来,不过一想到亚男正身陷囹囫,他就心如刀割,不禁对苏敬轩垂泪道:“无论如何咱们要先将亚男救出来!我坚信她是一个好姑娘,就算要独闯扬州,我也要去救她!”
“就凭你,能从南宫世家的地盘救人?”苏敬轩冷笑道,“我没说过不救舒姑娘,就算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也不能让南宫世家肆意欺负。不过救她也可以,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侄儿能办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苏鸣玉连忙道。
“别答应得这么快,这条件你能做到,不过为叔就怕你反悔。”
“是什么?叔叔快讲!”
“为叔要你从此不再见舒姑娘,更不要起娶她的念头。”苏敬轩直视着侄儿的眼眸,“你答应这条件,为叔就倾一族之力,保证舒姑娘不受南宫世家的迫害,哪怕与南宫瑞开战也在所不惜!”
苏鸣玉楞在当场。就在这时,只听门外有弟子小声禀报:“宗主,门外有个捕快自称受六扇门柳爷差遣,为大公子送来舒姑娘的口信。”
“快让他进来!”苏鸣玉慌忙道。
片刻后,一个捕快由弟子领了进来,他立刻将柳爷的口信转告了苏鸣玉。一听亚男已落入官府大牢,苏鸣玉心急如焚,心知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去扬州救人。他只得向苏敬轩跪倒,嘶声哭拜道:“我答应叔叔的条件,永远不再见亚男,也不再起娶她之心!叔叔快救她吧!”
“空口无凭,去你爹娘灵前许下诺言,发誓若违背诺言,你爹娘就永世不得超生!”苏敬轩狠下心道。他知道只有用最毒的誓言,才能斩断人世间最为坚韧的情丝。
“我发誓!我发誓!”苏鸣玉嘶声高叫,“只要能救出亚男,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好!为叔立刻动身去扬州!”苏敬轩望着泪流满面的侄儿,心中有些不忍,“鸣玉,你恨为叔逼你离开舒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