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气弱之国,为民上者最易,而国恒替;民气昌之国,为民上者最难,而国恒强。故今日为文明之首长者,既不可无非常之勇气,常立于战场,冒险决死以伸政策,尤不可不以非常之公心,顺揣舆情,著著为公利公益著想,乃可以安其位保其身。吁,其难哉!
星亨与麦坚尼,皆死于刺客者也。而星与麦之所以遇刺者不同,麦则全由敌党之忌嫉,而星则不尔。星则多由于平昔之自取,而麦则不尔。要之各难其难则一也。日本之兴,侠客与有功焉,所谓武士道,所谓大和魂,皆拔剑击柱一暝不视之徒也。井伊直弼死于是,大久保利通死于是,森有礼死于是,今星亨复死于是。虽曰害社会之秩序,而旱地霹雳,往往使天地为之昭苏者。日本之精神,其在是欤。
若夫欧洲十九世纪各国首长,遭此厄者尤数见不鲜。以俄国论之,1801年保罗帝被杀,1881年亚历山大第二为炸药所毙,而先帝亚历山第三,自言终日若在幽囚,一夕九迁,曾靡宁息。今皇尼古剌第一当游日本时,亦几不免矣。俄罗斯为地球第一专制之国,其现状若此,无足怪者。
至于美国,则1865年大统领林肯遇害,1881年大统领雅里非儿遇害,至本年麦坚尼复蹈前轨焉,即最近三十六年间,大统领之死于毒手者三人矣。夫以专制政体出产地(即俄国)之帝王之生命,与自由政体出产地(即美国)之统领之生命,两者比较,孰危孰安,似不待问。即向人寿燕梳公司买保险,则其价率自当俄增而美减,固其当也。乃其比较之实际如此,岂有他哉。民气愈昌之国,为民上者愈难,此公例之不可逃者也。
吾为此言,吾非左袒无政府党也。无政府党者,不问为专制国,为自由国,而惟以杀其首长为务,彼等之目的,在破坏秩序,若夫专制秩序与自由秩序,皆非所问也。彼等秩序之敌也,文明之敌也。虽然,必有文明,然后有文明之敌,故民气弱之国,非惟求文明不可得,即求文明之敌亦不可得也。
呜呼!使移今日中国之为民上者以居欧美日本,吾见星亨、麦坚尼之事,月接于目,而日触于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