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词”为流行于北方诸省的“讲唱文学”,正像“弹词”之流行于南方诸省的情形相同。弹词以琵琶为主乐;鼓词则以鼓为主乐。
鼓词的来源,亦始于变文。至宋,变文之名消灭,而鼓词以起。赵德麟的《商调蝶恋花鼓子词》为最早的鼓词之祖。陆放翁《小舟游近村》诗,也道:
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
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
则在南宋的初年,已有负鼓的盲翁,在乡村里说唱蔡中郎的故事了。
《水浒传》第五十一回《插翅虎枷打白秀英》记着白秀英上了戏台,“参拜四方,拈起锣棒,如撤豆般点动。拍下一声界方,念了四句七言诗,便说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写着这场话本,是一段风流韫藉的格范,唤做《豫章城双渐赶苏卿》。’说了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合棚价喝采不绝”。她虽然用的是锣棒,但“拍下一声界方”,又唱又说,这恐怕是说唱鼓词一类的东西吧。——至少是最近于鼓词的讲唱文学的一类。像这样性质的伎艺,在宋、元二代是极为流行的。(到了明清这流风还未泯。)
但至明末始有鼓词的传本。我在北平曾到得一部《大唐秦王词话》(一名《秦王演义》),殆为最早的鼓词。此书始名《词话》,实即鼓词,写唐太宗李世民征伐诸雄、统一天下事。所述和小说《隋史遗文》等相差不远,不过用十字句的唱文和一部分的散文的说白组成而已。像:
唐太子急拈香低声祷告,李世民忙下拜恭敬参神;我乃是大唐国高皇次子,父李渊,祖李昺,李虎玄孙。忆往岁炀帝崩九州鼎沸,隋恭皇禅宝位让以为君。普天下起烟尘一十八处,剪强梁诛贼寇放赦安民。
隋恭皇(605-619),即隋恭帝杨侑,隋炀帝孙。李渊攻入长安,被立为帝,在位半年被废,次年被杀。
这是鼓词的唱文的一般式样。但也有将句法略加变更的,像《大明兴隆传》:
无奈何傅师正顿人与马,查点伤损八九万兵。仰面朝天叹又多,不由得又气又恼又伤心。
第二句为八言,第三句为七言,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明末清初又有贾岛西《鼓词》的,不演故事,全写作者的不平的胸怀,且不用说白,全是唱词,和一般的鼓词不同。
明代的鼓词,绝不止这寥寥的一二种;像《大明兴隆传》、《乱柴沟》等等,多颂圣语,恐怕也是明代的东西。
鼓词所叙述的,大都为金戈铁马、国家兴亡的故事,故多是长篇大幅的。对于战争的描写、兵将的对垒特别的加以形容:这大约是北方人民的特嗜之所在吧。
《大明兴隆传》,我所得者为抄本,坊间未见有刻本。这部鼓词凡一百○二册,规模很大,写的是,朱元璋统一了天下之后,见皇孙懦弱,放心不下。欲请刘伯温设计,如何的能够保持得江山万世。他们得到了方孝孺为皇孙的辅佐,大为高兴。但当元璋死后,建文即位,却信用了几位臣下的话,欲减削诸王的兵力。因以引起了燕王的靖难的一役。
伯温(1311-1375),即刘基,明初大臣、文学家。字伯温,浙江青田人。元至正二十年(1360),成为明太祖谋士。曾任御史中丞等职,封成义伯。以诗文见长。
这里写朱元璋,这位流氓皇帝的患得患失的心理,远没有打天下的时候的豪迈的气概,甚为入神。当元璋将死之际,留连不舍,放心不下的情形,和刘邦的枕戚夫人膝,相对涕泣,以赵王如意为虑的情景,恰好是相类似。那么泼辣无赖的流氓,到了功成名就、天下为家的时候,想不到会变成了那样的一个无可奈何的末路的人物!这不是一部凡品,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写得很细腻而又不贫弱。姑引第二册的一节于下:
话说刘伯温方才一闻太祖爷传旨,昨日在昭阳正院将皇孙建文封为太子,不由的暗暗说道:“这位少爷福分有限,只怕不能长久,难保大明从此天下纷纷,刀兵四起!”又听皇爷要在金殿大放花灯,由不得唬得一跳!连忙望驾进礼,口尊:“陛下!臣有本章奏主。”太祖爷说:“卿家有事,只管奏来。”伯温见问,口尊:“陛下!微臣非为别故,闻听我主要在这金殿前大放花灯,与民同乐。”
刘伯温,往上进礼将头叩,口尊:“皇爷纳臣音。爷在金陵如尧舜,不比前朝乱姓为君。不是为臣拦臣驾,只怕内里有变更。臣知臣等不细奏,有负皇命算不忠。再者前朝是榜样,爷上听臣细奏明。隋朝天子行无道,信宠奸贼放花灯。长安城内真热闹,与民共乐太平春。偏与李素他庆寿,天下各省纳臣封。州城府县会尽礼,山东省,差遣捕快叫秦穷,押解寿礼将城近,哪知与见众绿林。私闯禁门代贼寇,下在招商旅店中,归与炀帝将灯放,正月十五放花灯。也是天意该如此,天下荒荒起刀兵。花灯已来过十五,归与招灾九个人。玄埧与见柴驸马,持标打死宇文通。李如辉一同王伯党,劫牢搭救薛应登。秦穷虽众动了手,七雄大闹长安城。炀帝不听忠臣劝,才有凶煞闹花灯。我主也要将灯放,到只怕,金陵军民不安宁。”
朱太祖闻听军师伯温所奏,不由龙心不悦。叫声成义伯。“臣伺候圣驾。”太祖说:“你如何将朕比作隋朝炀帝那无道的昏君!还有一说,寡人在金陵城,不比那一省的州城,朕的文武众家公卿大臣,一般均是治国安邦,调河鼎鼐,胸藏锦绣,腑隐珠玑之辈,又有卿家善晓阴阳,能断吉凶,何况还有许多的文武,也都是能争惯战,远略近韬,决胜千里,勇似重童,猛如吕布,又有足智多谋的老元帅,定国公徐达,有何惧哉!还有一说,那前朝的君王无道,行事昏愦,才生出那些逆事来。又兼外有贼寇,搅乱世界。先生,莫非寡人有甚昏愦之处,怕有那四处逆党群寇,都要到我金陵城内搅乱我朕的世界?”
太祖爷说罢一往前后话,伯温进礼又奏君。口尊殿下容臣奏,并非为臣拦主公。皆因为臣观天相,北极冲犯斗口中。只怕金陵出怪事,外省日走数条龙。正月又是凶煞日,正照皇宫禁地中。不是为臣拦爷驾,只怕相访一辈人。朱温也曾俱文武,传旨长安放花灯。鸡宝山前交战兵,梁唐征斗恶交锋。差遣赵埧诓粮草,正与朱温放花灯。赵埧私把长安围,大闹西地不太平。故此臣拦圣主驾,免在金陵放花灯。皇爷闻奏微微笑,叫声先生刘伯温。虽说梁唐交兵战,也是无道草头君。叫寡人,如何比作朱温辈!越发胡言不通情!先生不必往下奏,我朕定要放花灯。与民同乐齐庆贺,群臣筵宴在朝中。伯温一闻皇爷话,付又进礼尊主公。臣有一事在奏主,爷上听臣细奏明。圣主要把花灯放,须得传旨在皇宫。凤子龙孙与太监,嫔妃彩女与各宫,十三十四十五日,不许自擅出宫门。若是能勾不出禁地,保管无事保太平。太祖闻听说准奏,寡人传旨在宫中。伯温叩头忙站起,太祖俯下自沉音。虽说伯温阴阳准,细想来,有些玄虚未必灵。
太祖爷闻听,也旧分付:“先生平身,寡人准本。”伯温叩头,爬起归班。且说太祖爷在宝座上,龙心暗想:“刘伯温虽然阴阳有准,看起来,也有应验之处,也有算不准之时。这些言词也难以凭信。方才我朕也曾问过他的梦景。他说有应梦之人。我想抱日升,他的福分一定不小。料想满朝文武,也无有这样大命之人。”洪武爷正自心下猜疑,就有那御书馆的宫官,朝上跪到,说:“奴婢启奏:今日乃是众殿下与太子,讲读书的日期。有那伴读的先生方孝孺,特请皇爷的圣驾至御书馆内。方先生好与众殿下讲书。”太祖闻听,座上传旨:“今日寡人不能亲临馆舍,叫先生与众儿将太孙代来,一同在金銮殿上讲书,与朕解闷。”哦,宫官答应,忙忙平身,飞传到御书房,就将皇爷口传的圣旨,传说了一篇。方孝孺不敢怠慢,连忙代领九位殿下,还有建文太子,一齐来到朝刚金銮殿上。方孝孺领头,一齐的望圣驾朝参进礼。座上的太祖在上面传旨平身。方先生一同十位凤子龙孙,各自站起,分在左右。太祖爷望下观看,齐齐整整的弟兄九个,一个皇孙。万岁看罢,龙颜大悦,高声叫道:“皇太孙上殿?”小千岁忙忙答应说道:“臣孙伺候。”建文言罢,来至龙书案前站住。太祖说:“建文,你先生所教的是那部书?”小千岁见问,忙忙回奏说:“是,臣孙读的是经书。”太祖说:“但不知所讲的事那一章?”小千岁回答说:“乞上皇祖,臣孙所读的是《书经》,讲的是周公辅佐成王,叔倚殷造反。”太祖闻听,龙心大悦,高声说好,好一个周公辅佐成王。方先生就将这段故事讲将上来。众皇儿与太孙没得用心,听那方先生讲论。
太祖爷,宝座之上传下旨,方先生遵旨不消停,金殿就把圣经讲,凤子龙孙两边分。个个躬身两边站,立存龙书案傍存。孝孺尊旨把书讲,讲的是:武王伐纣正乾坤。当今万岁归苍海,应当是,子擎父业坐龙墩。怎奈成王年幼小,就有那,叔父周公保幼君。侄男金銮聚武文,叔父站立愿称臣。上殿行的是君臣礼,遵守国法令人钦。又与见,管蔡两个恩叔父,倚大欺小安歹心。思想要篡侄儿位,搅乱朝纲乱烘烘。私投外国心不正,勾到外人反边廷。后来天报全拿住,循还遭诛丧残生。周公忠心人人敬。当殿受封鲁国公。可敬国公怀赤胆,寿活百岁得善终。只为平生行正直,万古千秋落美名。夫子看道贤慧处,造再《书经》成圣文。太祖闻听龙心喜,往下开言把话云。皇爷叫声众殿下,你等着义仔细听。能学周公行忠正,莫学管蔡起亏心。久后寡人辞了世,你等须要秉忠心。建文皇孙年幼小,以后全仗叔父亲。扶保皇孙坐天下,我朕死后也闭睛。天子言罢训子语,殿傍气坏一个人。四殿下心烦暗痛恨,满怨孝孺方先生。老牛当殿胡言讲,似这等,无要紧言词信口云。古书上面事稽处,岂不耽误正事情。方孝孺,你今胡言讲,后来咱两把账清。有朝一日时运转,俺要稳坐九龙墩。执掌天下为皇帝,一定不饶老畜生!剜眼摘心不算账,敲牙割舌不容情。今日个,殿下发恨不要紧,到后来,果应其言在金陵。太祖宾天,建文登位,燕王吊孝发大兵。孝孺当殿骂殿下,千岁想起今日情。立刻敲牙取了齿,先生痛死尽了忠。闲言少叙书归正,且说北极宫内龙。越听越气心烦闷,忙忙下殿不稍停。金殿之上拉架式,雄纠纠,顽耍去拳,要作应梦那条乌龙。
《乱柴沟》是继续着《大明兴隆传》写下去的。《大明兴隆传》终止于建文的失国、永乐帝的登极及方孝孺的被杀。《乱柴沟》则开始于永乐帝由金陵凯旋北归。他有一天坐朝,要令北番入贡,不料因此惹起兵戈,他便发大军前去讨北,也大得胜利而回,故全书名是:
《通俗大明定北炮打乱柴沟全传》
其中写番将的勇猛异常,正衬托着永乐帝的兵将的英武。
胡总镇,垛口以内往下望,麾前的,副参游守细观睄。但只见,无数番兵临城下,乱恍盔绬雉尾飘,身披明甲如凶虎,一个个,项短脖粗猛又肖。羊皮袄下藏利刃,沙鱼鞘内代顺刀。马似欢龙宗尾乍,人显威风杀气高。天降野人生口北,时常的,侵犯边界抢南朝。总镇看罢将头点,付内多呼两三遭。怪不得,大元不肯来纳进,所仗着,将勇兵多呈雄威。两国这一打上仗,胜败输赢往后睄。
这是第一战,已看出番兵是如何的壮健了。
像这一类大规模的讲唱战事的鼓词,我所得到的还不在少数,像:
一、《北唐传》
二、《呼家将》
三、《杨家将》
四、《平妖传》
五、《三国志》
六、《忠义水浒传》
七、《西唐传》
八、《北唐传》
九、《反五关》
等等,这些都是每部在五十册以上的。马偶卿先生曾得有明末清初刊的《孙武子雷炮兴兵救孔圣》,那是其中规模较小些的,只有数册而已。刊本的鼓词为了易于分册流传之故,往往每册或每数册别立一名目,像《忠义水浒传》第三十九部,其别名是:
《刘快嘴诓哄宋江》
其下又有两个标题,道是:
二次降招安,刘能泄机密。
这一册便是四卷,可以独立成为一部分的。其第四十卷的标题则为:
济州城阵亡节庆
也分四卷,其小标题则为:
玉麒麟拒捕,显道神大战。
现在再引《呼家将》的一段,作为这种战事鼓词的又一例。
《呼家将》亦有小说;这是和《粉妆楼》、《薛家将》同类的东西。写北宋时,呼延赞子丕显被宋仁宗西宫庞妃之父庞文所害,全家遭难;后来,其子呼延庆来祭坟,大闹京城,终于替呼家报了仇事;文笔很流畅有力。疑小说系从此出。
且说众官兵官将,有人给他们付了音信,因此大家手忙脚乱,各持兵刃前来。走至离坟不远,只听得炮竹之声。大家往前紧走了几步,只见坟前烈火飞腾。借着火光,看见有一个十一二岁的顽童,在那里抚掌大笑。众官兵一见,忙忙的往上一裹,登时把小爷围在垓心。应声威唬说:“嗯!那个黑小子,你可是呼门的后代?你好大胆子!竟敢前来上坟!快给我据实说来。我定然放你逃生。你若不说实言,立刻叫你性命难存。”且说呼延庆听见他等来到,但见有一百余人,将他围住,一个个手执兵刃,全是官兵打扮。有在马上的,有在步下的。单有两个为首的,一个使刃,一个使斧,骑在马上,与他讲话,叫他说实话。小爷由不得又惊又气。暗说:“我可如何答对于他?”正然低头思想,又听见马上的二人开言问话。
小英雄,正然低头心思想,可对他是怎样云。又听二人开言问,叫一声,黑小顽童你是听。方才老爷问你话,为何不言是何音?难道说,你的耳聋没听见,快说休叫我动嗔。姓甚名谁何处住?谁人叫你来上坟?你们还有人几个?可是呼家后代根?再若是,代曼巡探你不讲,叫你立刻命归阴。小爷闻听这些话,他的那,腹中展转自沉音。只得与他讲嘴硬,假作痴呆哄众人。倘若是,哄过他们好走路,早早的,我好回家见母亲。想罢有语开言道,假意堆欢面代春。对众人,口中连连呼列位,你等仔细请听云。小可我在城外住,离城三里有家门。家中父母全在世,我家好善本姓金。我父母,前年一同生灾祸,是我神前许愿心。若得父母均安好,我情愿,各庙之中把香焚。若到清明这一日,城中各处赦孤魂。果然是,孝心感动天合地,父母全然病离身。我本照会还香愿,万不敢,虚言失信哄鬼神。
众位请想:神鬼的跟前,如何敢失信。口愿已出,不能不还。因此今往城内各处普济孤魂。我见这里有座大坟,知道此处叫作万人坑,定然无人祭扫,故此与他烧纸。此乃善事,众位何必嗔怪。话已说明,天可也不早咧,我还要出城家去呢。小爷说着话,只见他答里答山,迈步想走。
呼延庆,说罢答山想走路。二人一见那相容!在马上,兵刃一指开言道,微微冷笑两三声:叫声顽童真胆大!小小的,英尔也敢把人蒙。分明你是呼家后,乱语胡言不说明。料着你,可又能有多大鬼,想要瞒人万不能!好好与我说实话,我们放你去逃生。再若用言来支吾,叫尔立刻赴幽冥。呼延庆,听言不由心不说,说:你这人好不通:我说尽是实情话,为什么,会故拦我不叫行?什么叫做呼门后,此乃闲言我不听。我的话,凭你爱信与不信,天晚我是要出城。谁肯与你说闲话,白白耽误我的工!倘然若是回去晚,父母必定挂心中。我走了,不与你们白扯臊。说罢答讪又要行。二人一见冲冲怒,不由得,一齐无名往上攻。只说幼尔真万恶!料你不肯讲实情!必须得,拿住用绳上了绑,还得拷打动官刑,那是你才说实话,善善如何肯应承。说罢一催坐下马,举大刀,形如恶煞那相容。
这二人乃是庞贼的心腹家将。使斧的叫做刁奇,使刀的叫做王斌,二人俱有几分本领。仗着主人的势力,终日欺压百姓。这王斌见呼延庆年幼,故此轻视小爷。说话间,心中一怒,催开坐骑,举起刀来,搂头就剁。
呼延庆,一见时下不代曼,小爷元本体太伶,又有神人亲传授。他本是,王敖老祖一门生,虽说学艺年分浅,奈何根行不非轻。他乃是,尊奉敕命临凡界,报仇之中头一名,来历实实非小可,自然与众不相同。看见大刀离不远,小爷连忙纵身形。嗖一声,闪至旁边躲过去,王斌刚刀砍在空。使得力大身一探,这个贼,吸呼栽下马能行。付又搂马身一挺,坐下征驹往前冲。他付又,旋转回来心大怒,只听他,口内吆喝喊一声,大叫幼尔真可恶!定要送你赴幽冥。说着话,双手又把刀一举,照定小爷下绝情。呼延小爷不代曼。他又迈步往上迎。却是留神加仔细,二目圆睁不错晴。但见那,刀离自己头不远,这才设下巧牢笼。将身一闪躲过去。伸虎爪,抓住王斌斩将锋。用力便往怀中掖,小爷力大是天生。叫一声,拿过来罢快给我,不由王斌把手松。兵刃竟叫人夺去,王斌他,又惊又臊又飞红。
小爷呼延庆乃是天生的神力,那王斌可又能有多大力量。一刀砍空,就知有些不好。果然被小爷将刀杆抓住,用力一拽,竟自夺去,由不得心下着忙。暗说:“我连一个小孩子斗不过,叫人家赤手空拳,将刀夺去。况且他还是在步下!”登时间臊得满脸通红。口中大嚷。“快拿我的兵刃来!我好杀你!”呼延庆闻听,微微冷笑说:“我把你这该死的囚徒!世界上那有那等的呆人!我还了你的兵刃,好叫你将我杀死!这倒罢了,我这里正要还你呢。”说着,一个箭步赶上前去,双手一甩,搂头就剁。
呼小爷,说话之间身一纵,双手一甩斩将锋,照定王斌搂头剁。这个贼,一见着忙魂吓惊,手无寸铁难招架,只得代马闪身形。偏偏呵,马失前蹄多背气,也是奸贼恶满盈。刚刀来的多急快,只听硗叉响一声,代背连肩着了众,这一家伙真不轻。可笑他,只为痴心将功力,不料先归枉死城。死尸一仰栽下马,那边厢,刁奇一见恼又惊!大叫一声气死我,好个万恶小畜生!你敢在,禁城之中众撒野,刀伤将官命残生。情如谋反一般样,岂肯轻饶擅放松!言罢马上忙传令,分付手下众军兵,去一个,先到各门去付信,晓谕他等快关城。再到帅府去报信,速调那,人马前来莫消停。大家先将他围住,看他可往那里行。众军卒,内有两名人答应,又分头,付信关城去调兵。此且按下我不表,再说呼延小英雄。他听见,刁奇传下这将令,不由英雄魂唬京。暗暗腹内说不好,今日里,倒只怕性命残生保不成。
但小规模的鼓词,从二本到十本左右的,也还不少。这些,大都是讲唱风月的故事的。不过也杂有像《东郭野史》一类的讽刺鼓词,《斩窦娥》一类的讲唱民间流行的故事的鼓词,和《平定南京鼓词》一类的讲唱时事的东西。
我曾得有旧刊本的:
《蝴蝶杯》(四册)
《巧连珠》(四册)
《凤凰钗》(四册)
《满汉斗》(二册)
《红灯记》(二册)
《三元传》(六册)
《紫金镯》(十本)
《二贤传》(四册)
《珍珠塔》(四本)
《千金全德》
《双灯记》
等等。而新出(或旧本新印)的鼓词有如江潮的汹涌,雨后春笋的怒茁,几有举之不尽之概,差不多每一个著名些的故事,都已有了鼓词。这可见北方民众是如何的爱读这类的东西。不一定听人讲唱,即自己拿来念念,也可以过瘾了。姑举二十种于下,实不过存十一于千百耳。(但也有的是大部鼓词里的一册或数册)
像这一类的鼓词,其组织和金戈铁马的大部鼓词没有多大的区别,描写的也不见疏忽粗率。且举《二贤传》的一段于下为例:
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里亏心,神目如电。
上本书说张子春将三两青丝拨开,绑了个结实。佳人不能动转。
佳人躺在尘埃地,打马的鞭儿手中拿。用手指定开言骂,骂了声烟花柳巷下贱人。我到有心台爱你,你这贱人情性歪!三声若是跟我回南去,一笔勾消两分开。牙崩半字说不去,管叫你一命苦哀哉。打死你贱人臭臭一块地,料想着无人刨一土把你埋。佳人说:你杀了罢!老蛮子闻听下绝情。只见他一鞭一下往下落,鞭鞭着人甚可怜!打的佳人难禁受,扑漱漱泪珠染香腮。眼望北京将头点,暗叫兄弟陈钦差。你只知奉旨河南把巡案坐,那晓得姐姐此处有难灾!瞒怨保儿心太狠,竟自卖与子春他。欲待跟客河南去,从今后姐弟两分开。欲待不跟他河南去,老蛮子毒打我情实难挨。这佳人出在无计奈,叫了声张爷贵手高抬。
佳人受打不过。口尊:“张爷息怒!贱人跟你回南去就是了。”老蛮子闻听,把手内鞭子往扔边一旁,说:“贤妻真呆气!既愿跟我回南,何不早说?若是说了,我怎肯打你这些马鞭子呢?张洪,把马拉拉,抱扶侍我爱娘上了牲口。”张洪闻听,把马代过,先侍候主人上马。老蛮子上得马来,头前东南角上,相离佳人有十数多步的光景,在那等候。张洪一回身,又往树林拉马。忙的佳人停身站起,把头上的青丝挽了一挽,用乌绫手帕包紧。有一条青衣汗巾束腰,朝着张洪把手一摆,说:“掌家的,你且站住,我有话问你。”张洪说:“你这女子还有什么讲的?”佳人说:“掌家,我有许多心事,有意告禀你家东主。虽想张爷不容我说话,竟把我打了一顿。你虽是主仆,却像父子一样。你要说话,你东主无有不听之礼。掌家的,奴借你口中言,传心腹事。你对张爷说明:你主仆只当积点阴功,把我送到河南开封府,找着我兄弟。银子还你个本利相停。这个如何?”张洪闻听,把手一摆,说:“你这女子,醒醒罢!”佳人说:“我不是睡觉不成!怎么叫我醒醒呢!”张洪说:“你虽然无有睡觉,你竟说都是些梦话。你当我家爷费了一两半两的吗?也费许多银子。他在富春院使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才买你来身边为妾。要送你河南,见了你兄弟,银子还我们个本利相停。这要算起来,足约贰千四百两,你当少呢!”佳人说:“这到河南,不见我兄弟,也不费难。只当谈笑之中,易如反掌。”张洪说:“怎么的,你在烟花柳巷,你还有这们个好兄弟么?我且问你令兄弟在河南作什么买卖呢?”佳人说:“你猜一猜。”张洪说:“我何用三猜二猜!我一猜就猜着了。想你令兄弟在河南开当铺。”佳人说:“不是。”“哦,想来是贩卖红兰紫草的。”佳人说:“不是。又远了,更不是咧。”“哦,是贩蜜烛香茶的。”“可也不是。”张洪说:“这个我可猜不着咧!令弟在河南又不是开当铺,又非贩卖红兰紫草香茶蜜烛,那有这宗银子买你出水从良呢?”佳人说:“张洪,要不提起我那兄弟到还可矣!若是提起我那兄弟来可也不小!想你在他跟前站着跪着地方也是无有的。”张洪说:“这话不然!说我张洪是我家东主仆人,不过敬尊我家的太爷,并天下财主虽多,他都不能管我。再说你兄弟就有拨天势力,我与他无干,也管不着我在这个地方!我偏在这里坐下,又撺何方!”张洪一边说着话,一屁骨坐下在佳人面前,仰着脸,单听女子讲话。佳人说:“张洪,你当我那兄弟是买卖客商么?不是!哦!他本是今年正德皇爷御笔亲点头名状元,皇爷又点河南八府代天都巡按。我实对你说罢,如今河南奉旨按院陈奎,那就是我兄弟哟!”张洪闻听,那里还有魂呢。不扶尘埃,爬起来拨开脚步,往东北角下,咕噜咕噜的直跑。这个话幸亏老蛮子未曾听见,在马上如何坐的住呢。要是滚下马来,就送了他这条老命。为什么他就无有听见呢?书要说个明白。在坐明公,听书也要听个细致。方才说过,老蛮子八十来岁了,耳陈眼慢,看也看不真,听也听不见,又再东南角下,相离佳人有十数多步开外的光景。这女子与张洪讲话,他可如何听的见呢?他若听见,有见识的,自然也不害怕了。他是无从听见,只看见他的仆人,往东北角下飞跑,他还不知到打那头所来呢。在马上把鞭子一摆,用声招手。“张洪,你往那里去?你与我回来!”要是别人,想叫他回来,再也不能的。张洪正往东北上直跑,听见有人指名叫他,回头看了一看,是他的东主,忙反面来至老蛮子马前,大惊小怪:“大爷不好了!方才那女子讲的语,你老无有听见么?”老蛮子说:“哦!是了!想是不跟咱们走回南去,口出怨言,骂起我来么?”张洪闻听,把脚一跺,仰面长吁!“大爷,你当真没有听见么?方才那女子说的明白,叫咱主仆二人只当积点阴功,叫咱爷儿们把他送到河南开封府,见了他的兄弟,银子还咱爷们本利相停。我问他兄弟在河南作何买卖呢?他说:他兄弟并不是个买卖客商,本是个状元出身,今奉那正德皇爷御笔亲点,现任八府巡按。如今那河南按院大人陈奎,就是他的兄弟咧。”老蛮子闻听得,将顶梁股上吱的一声,冒了一股凉气,把手一扎,险些吊下马来。在位的爷想情,方才说老蛮子八十多岁的人了,要是从马上吊下来,焉能有他的姓命呢。多亏了他的仆人张洪,正在精壮年少,扯上一步,挽扶在马上,说:“大爷醒来!”老蛮子定神良久,到抽一口凉气,哎呀一声,自己叫着自己说道:“张子春,你活了八十多岁了,老来无有才料!花费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心爱的花娘子。何从是心爱的娘子,分明是比作刺猬一样!捧着他罢,又扎手;欲得扔了罢,可惜我那一千二百两银子呀!”
老蛮子爬伏在那鞍轿上,唬得他浑身打战战兢兢,良久还过一口气,腹内展转自颠夺。我今年枉活八十多岁汗,这是我少智无谋缺欠通。我比作乞丐得病把父母想,赖蛤蟆要想吃天鹅。我就说老来作个风流客,不承跳进是非坑。这一去河南路过开封府,遇见钦差难逃脱。倘若是得罪陈巡按,到只怕我这老命活不成!虽然后悔悔得晚,事到其间莫奈何。老蛮子他在马上神不定,张洪,你可怎样行?
《二贤传》写的是明代正德时,书生陈奎和李三姐的悲欢离合事。
到了清代中叶以后,大规模的鼓词,讲唱者渐少,而“摘唱”的风气以盛。所谓“摘唱”便是摘取大部鼓词的一段精华来唱的。这似是一种自然的趋势,南戏的演唱由全本而变成“摘出”,鼓词也便由全部的讲唱而变成“摘唱”。这种趋势是原于社会的和经济的原因的。以后,成了风气,便有人专门来写作这种短篇的供给“摘唱”的鼓词了。
近代所唱的鼓词有京音大鼓、奉天大鼓、梨花大鼓(即山东大鼓)等等分别,但在大体上,其弹唱的方法是很相同的。
赵景深先生以为近日流行的大鼓书和鼓词不是同物。这见解是错误的。近日的大鼓书诚然很少夹入说白,但每次讲唱时,唱的人,仍要来一段开场的。因为“短”,所以以下便也容纳不下讲说的一部分了。这便是“讲”的部分渐渐被淘汰了的原因。零段的鼓词,今所传的并不十分多。最重要的是所谓“子弟书”。“子弟书”的组织和鼓词很相同,虽然没有说白,但还可明白看出是从鼓词蜕变出来的。
所谓“子弟书”,是指八旗子弟的所作。八旗子弟渐浸润于汉文化,游手好闲、斗鸡走狗者日多,遂习而为此种鼓词以自娱娱人。但其成就,却颇不少。
子弟书以其性质分为西调、东调二种。“西调”是靡靡之音,写“杨柳岸晓风残月”一类的故事的。东调则为慷慨激昂的歌声,有“大江东去”之风的。
西调的作者最有名的是罗松窗,惜未能详其生平;他所作的,今知有《大瘦腰肢》、《鹊桥》、《出塞》、《上任》、《藏舟》及《百花亭》六种。(总不止此数,但不易再得到。)他所写的,不尽为故事,也有纯然是抒情的,像《大瘦腰肢》。松窗的文学修养的工夫很深,故其风格便和一般的鼓词敻然有异,像《出塞》的一段:
罗松窗(生卒不详),清代子弟书作家。子弟书的开创者之一,也是西调子弟书的代表作家。部分作品至今还保留在东北大鼓等曲种中。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伤心千古断肠文,最是明妃出雁门。南国佳人飘雉尾,北番戎服嫁昭君。宫车掩泪空回首,猎马出关也断魂。今日还非胡地妾,昨宵已不是汉宫人。风霜不管胭脂面,沙漠安知锦绣春。幸有聪明知大义,敢将颜色系终身。为救苍生离水火,甘教薄命葬烟尘。残香剩粉人一个,野地荒烟雁几群。自叹说到处沙场多白骨,又谁知今朝小妾吊英魂!尔等是侠气雄心真壮士,偏遇奴断肠流泪苦昭君,我叹尔白骨纵横在这荒草地,尔叹奴一身流落莽乾坤。为甚么尔叹奴家奴叹尔?只因都是汉家臣。为国精忠是臣子的事,封妻荫子圣皇恩。莫向黄昏哭鬼火,须从白日傲精魂。伸自神而屈自鬼,况尔等尽是英雄侠义人。休嫌风雪胡天地,自有莺花故国坟。这佳人想念爹娘不知安康否,也是苍苍白发六旬的人。大略著也模糊了儿的面貌,可怜空对我的朱门!一自孩儿归内院,但从魂梦见双亲。实指望二八青春压六院,三千宠爱在一身,万两黄金充小妾,千方白璧慰亲心;又谁知一朝去国才十八岁,万里投荒二九春。这娘娘命取琵琶弹马上,眼望南朝两泪淋。弹的是断肠商调《湘妃怨》,唱的是恸耳伤心故国音。君王雨露沾天下,并非独吝在昭君。自恃容颜羞行贿,也非爱小省黄金。妾身也不怨毛延寿,都为我前世的昭君是造了孽的人。不行好事才折了奴的福,可怨谁来是自己寻!只因我父母堂前缺孝道,君王座下少忠心,无故的断送毛延寿,总死胡邦也是结了怨的魂。这如今一身柔弱有谁来问!天哪,教我走投无路,进退无门。奴本是守礼读书节烈女,此身已是汉宫人,岂肯失身于草莽,难道说就不念南朝旧主恩!忆君王临别不忍与奴分手,龙目纷纷两泪淋,哭湿了龙袖还揩奴的泪,口唤卿卿莫怨寡人。这而今茫茫野草烟千里,渺渺荒沙日一轮。数团毡帐连牛厂,几个胡儿牧马群。回头尽是归家路,满目徒消去国魂。向晚来胡女番婆为妾伴,那浑身粪气哎就熏死人。这一日忽见道傍碑一统,娘娘驻马看碑文。看罢低头一声叹,呀,原来是飞虎将军李广坟!
不是大手笔是写不出这样流丽宛曲的唱文来的。韩小窗在《周西坡》里说道:“闲笔墨小窗窃拟松窗意,降香后写罗成乱箭一段缺文。”则松窗也曾写过东调的了。
东调的作者,以韩小窗为最重要。他屡次的在鼓词里提到自己的名字,但在其中,对于他自己的生平,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所作的有《托孤》、《千钟禄》、《宁武关》、《周西坡》、《长坂坡》等,风骨粦粦,读之如啖哀家梨,爽快之至!至今还是大鼓书场里为群众所爱好的东西。他写些西调,像《得钞傲妻》、《贾宝玉问病》等,但不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便是沉郁凄凉,若不胜情。他是不会写软怯无力的调子的。且举其《宁武关》的一段为例:
小院闲窗泼墨迟,牢骚笔写断魂词。可怜孝母忠君将,偏遇家亡国破时。怨气悲风凝铁甲,愁云惨雾透征衣。一腔热血千秋恨,宁武关苦死了将军周遇吉。这将军代州已被流贼破,也是那国家气数人力难支。出重围一念思亲情切切,几回欲死复迟迟。一路儿纷纷尘滚银枪冷,惨惨风吹战马嘶。奔到了宁武关中自家门首,见依稀风景似当时。老家将请安已毕接枪马,勇忠良把银盔整整抖抖征衣。进仪门脚踏花砖行甬路,到庭前英雄举目心内惊疑。但只见萱亲堂上开琼宴,妻子筵前捧玉卮。呀,这是我为国忘家把心都使碎,竟忘了太太是今朝寿诞期!太夫人一闻传报将军至,说,快唤来。早见阶前跪倒了遇吉,说,请太太万福金安无恙否?太太说:温存残喘难为儿媳,吾儿免礼。忠良站起见夫人,万福深深问起居。小公子向父请安垂手立,这将军千般悲恸只好一味支持。看看娘亲,瞧瞧自己,瞧瞧爱子,望望娇妻,暗思量,此际团圆,少时何在?一家儿须臾对面,倾刻分离。这将军满腹愁肠强忍耐,命家童把残席撤去重整新席。遇吉说:老母的千秋儿来拜寿。太太说:每年今日教你大远的奔驰。公子夫人双侍奉,旁华筵壶倾玉液,酒泛全樽。周遇吉膝前跪奉了三杯酒,无奈何把牙关紧咬作祝寿的言词。说:娘啊。声气儿倒噎红满面,泪珠儿在眼中乱转,不敢悲啼。说:儿愿母眉寿喜同山岳永,洪福长共海天齐。这将军拜罢平身把身倒背,偷擦得素罗袍袖血泪淋漓,太夫人看破将军悲切切,急问道:吾儿何故惨凄凄?周遇吉强硬着心肠陪笑脸,说:儿见母霜鬓垂白不似旧时,桑榆暮景年高迈,儿不能承欢膝下侍奉朝夕。太太说:你为此含悲么?忠良说:正是。太太摇头说:未必是实!可是吓,闻得代州有流贼犯境,你为何自回宁武,撇下了城池?周遇吉惊流满面含糊应,说曾打仗是孩儿得胜,那流寇失机。太太见忠良变色声音惨,老人家疑心之上更添疑。唤遇吉,忠良答应说,儿在。太太说:莫非你把代州失?周遇吉半晌惊呆说:儿来拜寿。太太见情真事确,就站起了身躯,说:好遇吉!还敢支吾说来拜寿!你瞧你一身甲胄,遍体征衣。忠良见萱堂震怒连声的问,无奈何一身跪倒,两泪淋漓。悲切切说:“流贼的势众,代州的兵少,因此上孤城失守,独力难支。儿遇吉欲从阵上酬君死,为只为先到家中报母知。”这忠良磕头血溅花砖地,恸泪成行战袄湿。忽见老家将惊慌气喘在阶前跪,说:不好了,流贼的兵将围困城池。一片哭声远近闻,军民逃蹿各纷纭。满城怨气黄尘起,四野狼烟白昼昏。流泪断眼周总镇,冰肝铁胆太夫人。老家将浑身乱抖中庭跪,不住的报说流寇督兵打四门。太夫人眼看着忠良说:还不快去!大丈夫血溅在疆场才是报君。遇吉说:孩儿愿做军前鬼,但是老家将只身怎样护送娘亲?
这里还嫌引得不多!
李家瑞的《北平俗曲略》说,子弟书的作者,于罗松窗、韩小窗外,尚有鹤侣氏、云崖氏、竹轩、渔村、煦园等人,惜皆未详其生平。(他们的生平当然是不会见之于文人学士们的记载里的。)
参考书目
一、刘复等编:《中国俗曲总目稿》,中央研究院出版。
二、李家瑞编:《北平俗曲略》,中央研究院出版。
三、郑振铎编:《世界文库》第四册,中选罗松窗、韩小窗二人之作十余种。
四、赵景深:《大鼓研究》,商务印书馆出版。
五、郑振铎:《一九三三年的古籍发现》,见《文学》二卷一号。
六、郑振铎:《三十年来中国文学新资料的发现史略》,见《文学》二卷六号。
七、杨庆五编:《大鼓书词汇编》。
八、刊行鼓词最多者,为北平二酉堂等民众的书坊。初为小型的木版本,最近多改为石印本。木版本几已绝迹市上。又乾嘉以下的抄本也不时的可以遇到。
九、郑振铎:《西谛藏书目录》第三册。这一册全载讲唱文学,自《变文》以下的诸门类的目录,间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