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隋巢元方《諸病源候論》後
右《諸病源候論》五十卷,隋太醫博士巢元方奉敕與諸醫共論疢疾所起之源及九候之要,大業六年書成,進於朝,論凡一千七百二十篇,言之詳矣。隋唐《經籍誌》不著於錄,而《宋誌》有之,蓋太平興國中,命王懷隱、王祐、陳昭遇等集《聖惠方》,每部取元方之論冠其首,神宗以之課試醫士,是編始大顯於時。《書錄解題》謂:《千金方》諸論多本此書。考宋制,醫以《巢氏論》與《千金翼方》同目為小經,而《千金方》不與。然則今所傳孫真人書,殆未足深信矣。
○書《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後
《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十卷,載晁氏《讀書後誌》,陳氏《書錄解題》《宋•藝文誌》作五卷。按宋大觀中,詔通醫刊正藥局方。於是庫部郎中陳師文等校正,類分二十一門,錄方二百九十有七,然則是書成於汴都也。今考王氏《玉海》,置藥局四所,其一曰和劑局,在紹興六年正月,至若改熟藥所,為太平惠民局,在紹興十八年又八月。蓋師文等校正本實止五卷,其後添補紹興寶慶淳祐諸方暨吳直閣方、諸局方,故增益至十卷爾。予家所藏,乃元時雕本,後附太醫助教許洪《指南》三卷,係建安高氏日新堂板行。
○《本草衍義》跋
《本草衍義》一十七卷,冠以《序例》三卷,合二十卷,宋承直郎澧州司戶曹事寇宗奭撰。政和六年,太醫學博士李康等看詳,申尚書省,有旨轉一官通直郎,添差充收買藥材所辨驗藥石。宣和元年,其兄子宣教郎解縣丞約,校勘鏤版,印造頒行。《本草經》撰自神農,《隋誌》已列其目,皇甫謐《帝王世紀》:“黃帝使岐伯定《本草經》。荀勖《中經簿》有子儀《本草經》一卷。鄭康成注《周禮》疾醫,謂治合之齊,存乎神農子儀之術。”賈公彥疏云:是周末時人,而陳鋋《中興館閣書目》引《漢書》:“元始五年,舉天下通知方術本草者,遣詣京師。”又《樓護傳》稱少誦醫經、本草方。謂書名始見於此,誤矣。陶隱居而後,參核加詳。至宗奭考諸家之說,援引辨證。文簡者,證其義。諱避者,原其名。斯六根五華九實,二冬三建之形性畢具矣。是書白雲子采入《道藏》。曩從吳檢討誌伊觀於京師之靈佑宮,近始得元人故牘,因書於後。
○書《是齋百一選方》後
《百一選方》,不書撰人名氏,題曰是齋。按陳氏《書錄解題》,云是山陰王璆孟欲所輯,凡三十卷。《宋史•藝文誌》作二十八卷。予家所藏,乃元人鋟本。按其目,僅二十卷爾,殆經後人選擇者歟?
○書宋本晞範子《脈訣集解》後
咸淳二年,臨川李簹子野撰《脈訣集解》一十二卷。邑人何桂發序之,謂得於誦《詩》讀《書》之餘,蓋儒者也。竊謂人之賦形,修短強弱肥瘠之不同,則脈亦異焉。今之醫者,止憑切脈,而王叔和之訣,蓋有不甚解者。庸醫一歲之殺人,比於法司之決囚,數且倍之矣。簹自號晞範子,其書引證周洽,當時板行,必多傳習者。而《宋•藝文誌》不載,何歟?
○跋《濟生拔萃方》
《濟生拔萃方》六卷,延祐二年,銅鞮杜思敬輯。自為之序,其言曰:“醫不專於藥,而舍藥無以全醫。藥不必於方,而舍方無以為藥。”斯明乎炊湯脈神之術者,宜其能采拾眾善以成書也。《元史》不作藝文誌,典籍無征,予嘗思補之,於醫書類知其目者,金有紀天錫、張元素、劉元素、李慶嗣、張從正五家,二十四部,凡八十八卷。元有李杲、竇默、王好古、錢近之。羅天益、戴起宗、滑壽、李希範、王鏡潭、鮑同仁、朱震亨、鄧焱、王中陽、李鵬飛、葛應雷、葛乾孫、朱撝、趙良、陳直、鄒鉉、胡仕可、吳湍、尚從善、熊景元、申屠致遠、危亦林、薩德彌實、李中南、陸仲達、堯允恭、吳以寧、齊德之、曾世榮、馮道玄、孫允賢、殷震,三十六家,七十三部,內十八部卷亡,四百七卷。茲又得杜氏此書,然則待訪者寧有窮乎?思敬自號寶善老人,書成時年八十有一,予今年齒亦均,雖耄矣,尚思踐宿諾焉。
○《醫家四書》跋
南潯布衣許兆禎培元精醫術,著錄於先少保之門,先公取其所撰《診翼》《藥準》、《方紀》、《醫鏡》四部,合名之曰《醫家四書》,世父貴陽太守鏤版行之。當書成時,申文定、李文節、朱文肅均為作序,先公亦題其簡端。培元之名,海內無不知之者已。先公亦御醫,直聖濟殿,官至院使。嘗被召入乾清宮西暖閣診定陵脈,奏曰:“聖體病在肝腎,宜寬平以養氣,安靜以益精。”上喜,立命太監陸敬書之屏所。纂《立命玄圭經》,亂失。惟《太醫院誌》僅存。
○大觀《證類本草》跋
《經史證類本草》三十一卷,目錄一卷。大觀初,唐慎微撰。通仕郎、行杭州仁和縣尉、管勾學事艾晟序之,謂傳書者失其邑里,不知何許人。闕其疑可也,或以蜀人實之,何所據乎?本草自神農子儀而後,代有廣益,舊經止三百六十五味爾。今按其目錄,實一千七百四十八種,比之唐本、蜀本、掌禹錫之《補注》、蘇頌之《圖經》,所增已多。紹興中,曾詔王繼先校定,附《釋音》一卷,付國子監鏤版以行。其後大德壬寅,一刊於宗文書院。明萬曆丁丑,再刊於宣城民家,並以寇氏《衍義》附於各條之下。雖於義無損,然非唐氏之舊,毋亦類於睹皋禽而續鳧之頸者歟?
○跋張氏《醫說》
《醫說》十卷,嘉靖中雕本,不題撰人姓氏。觀乎《書錄解題》,始知為宋新安張景季明所撰也,喜劇而書諸卷尾。
○跋孫子《算經》
《孫子算經》三卷,《漢誌》不著於錄,而隋唐《經籍誌》有之。首言度量所起,合乎兵法“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之文。次言乘除之法,設為之數十三。篇中所云廓地、分利、委積、遠輸、貴賣、兵役、分數,比之九章方田、粟米、差分、商功、均輸、盈不足之目,往往相符。而其要在得算多,多算勝,以是知此編非偽托也。唐立算學,命李淳風注解,頒之學官。今其書算,博士知者罕矣。
○《九章算經》跋
九章即《周官》之九數,保氏以教國子者也。方田一、粟米二、差分三、少廣四、商功五、均輪六、方程七、盈不足八、旁要九,皆周公所作。漢易差分曰重差,去旁要而易以勾股。又《夕桀》一篇,其義無聞。蓋周公既問數於商高,定此九數。算術之古,莫尚於此矣。於是劉徽注之序之,徐嶽、甄鸞等述之,李遵義疏之。遠而日月周天行度之數,近而田疇米廩積冪隱雜廣斜正負之幽微,靡不著焉。斯秦火所未燔,而唐明算科取士之第一書,僅存於今者,可寶也。
○《五曹算經》跋
右《五曹算經》五卷,唐太史令李淳風注,而博士梁述、助教王真儒等校定之書也。地利生人之本,故首田曹。田疇必資人功,故次兵曹。人家必用食飲,故次集曹。會集必務儲蓄,故次倉曹。倉廩必資貿易,故以金曹終焉。相傳其法出於孫武,然孫子別有《算經》,考古者存其說可爾。
○跋鄱陽洪氏《南朝史精語》
康熙辛酉冬,購得宋槧《經史法語》四冊,不足《藝文誌》二十四卷之數,既而亡之。從故家抄《南朝史精語》,宋四卷、齊三卷、梁三卷、陳一卷,《宋誌》作六卷,蓋一代合為一卷故也。《誌》:《開法語》有《左氏傳》六卷、《史記》八卷、《漢書》二十卷。《精語》有《後漢書》十六卷、《三國誌》六卷、《晉書》五卷、《唐書》一卷,惜均未之見。所云《南朝史》者,蓋指沈約、蕭子顯、姚思廉所撰而言,非李延壽之南史。誌失書朝字,誤矣。
○書《楊太真外傳》後
宮闈之事,外人罕知,所見或異辭,矧出於傳聞者乎?《太真外傳》,宋樂史所撰,稱妃以開元二十二年十一月歸於壽邸。二十八年十月,玄宗幸溫泉宮,使高力士取於壽邸,度為女道士,住內太真宮,此傳聞之謬也。
按《唐大詔令》載:開元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遣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李林甫,副以黃門侍郎陳希烈,冊河南府士曹參軍楊玄敫長女為壽王妃。考之《開元禮》,皇太子納妃,將行納采。皇帝臨軒命使,降而親王。禮儀有殺,命使則同。由納采而問名,而納吉,而納徵,而請期,然後親迎同牢。備禮動需卜日,無納采受冊即歸壽邸之禮也。越明年,武惠妃薨,後宮無當帝意者,或奏妃姿色冠代,乃度為女道士。敕曰:“壽王瑁妃楊氏,素以端毅,作嬪藩國,雖居榮貴,每在清修,屬太後忌辰,永懷追福,以茲求度,雅誌難違,用敦弘道之風,特遂由衷之請,宜度為女道士。”蓋帝先注意於妃,顧難奪之朱邸,思納諸禁中,乃言出自妃意。所云作嬪藩國者,據妃曾受冊云然。其曰太後忌辰者,昭成竇後以長壽二年正月二日受害,則天後以建子月為歲首,中宗雖復舊用夏正,即正月行香廢務。直至順宗永貞元年,方改正以十一月二日為忌辰。開元中,猶循中宗行香之舊,是妃入道之期,當在開元二十五年正月二日也。妃既入道,衣道士服入見,號曰太真,史稱不期歲,禮遇如惠妃。然則妃由道院入宮,不由壽邸。陳鴻《長恨傳》謂高力士潛搜外宮,得妃於壽邸,與《外傳》同其謬。張俞《驪山記》謂妃以處子入宮,似得其實。而李商隱《碧城三首》,一詠妃入道,一詠妃未歸壽邸,一詠帝與妃定情係七月十六日。證以“武皇內傳分明在,莫道人間總不知”。是足當詩史矣。
《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妃之祖誌謙三子:長玄琰、次玄圭、次玄敫。”玄琰子銛、玄圭子錡、玄敫子鑒。若國忠,則妃再從兄也。妃本玄敫長女,大書冊壽王妃父,乃天寶四載,立為貴妃。帝欲掩天下之耳目而箝其口,遂令妃不父其父,而移作玄琰少女。於是贈玄琰太尉齊國公,母封涼國夫人;玄圭工部尚書;銛鴻臚卿;錡侍御史,尚太華公主。姊三人:大姨韓國,三姨虢國,八姨秦國。玄敫獨未聞加恩焉。子鑒官湖州刺史,後雖尚主,冊貴妃日,恩澤亦未之及。蓋推而遠之也。且銛係玄琰子,而劉柳《唐書》以為妃再從兄,則當時業有識其非者矣。
明皇英主,開元之政,稱全盛時,惑一妃子,至淪亡社稷,作偽心勞,跡愈晦而言之益丑。詩不云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又云:“鼓鍾於宮,聲聞於外。國史無識,誤落帝度內。”謂妃少孤,養於叔父玄敫,而以琰為妃父。予故驗之載紀,辨《外傳》之誣,特發其微焉。至於玉溪生詩,箋之別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