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发纵指使略夺东亚满洲的参谋本部——彼得之城,不意今日又成远东革命声浪留音之机。远东劳动大会开会式移在彼得堡。地底里殷洪的将来之声,虽则模糊隐约得很,——不知道“此何声也”?然而……伏耳远听……有么?
二百年来,一小小的村落,打渔晾网的农家,茅舍木屋;而今巍楼高耸,马路纵横。人类建筑的文化方就,赤色十月之后,暴露了半边的瘫病:物的关系将村落变成都市,而人的关系又几将商埠变成古迹。然而从历史的观点看来,始终如马克思所言:蜘蛛结网,野蜂营窝,虽则条理井井,本能突显……然而人的构筑,胸中早有成竹,以此特异于昆虫。彼得大帝竟构成了这“彼得之城”。从现代的观点看来,又见社会问题的根底,虽则“大十月”破碎那奴隶的铁网,殃及池鱼,然而群众的伟力,受着资本主义的铁箍束缚——封锁,都市黯黯无颜色,而仍能团结组织,在此一整理“人的机械”——苏维埃。
满厅沉黯的灯光,赤色四射,东方人的语声,欢呼万岁,鼓掌喝采声,《国际歌》的乐声……
彼得城在莫斯科西北六百余里(俄里),已经到得寒带,夏日往往有所谓“白夜”,整天不黑,冬天温度低到极点。我到此地,——其实出疗养院不久,忽然不得已而步行二里,呀,气压的重,寒气浸浸,彼得城的街市于我几等于水晶宫。幸而遇着一女友扶我徐行;——冷冷清清,满街差不多不见人影,——虽则新经济政策之下,也偶然见一家两家咖啡馆,始终因政治中心的南迁,通商事业刚开始,此地暂时只得冷静些,……一处两处略见铜像,高庙。
帝国国会里,恢宏壮丽的建筑,百年前贵族院的遗制,伟大的议事厅,——今日的彼得城苏维埃议场内,那困厄无赖的“奴隶”——韩国人,游牧愚昧的“野蛮民族”——蒙古人,盗匪统治下的“不安分青年”——中国人,帝国主义工厂机器下的碎骨,“不爱国者”——日本人,个个都站到昔日提议东清铁路权利的议坛上去。在彼得城工人女工劳动者欢呼鼓掌之中,发惊人的洪声,遥震万里外的四千余年古国的“万里长城”,隐隐的似闻回响。
勉强行至国际旅馆,血痰又现。如此睡在屋中四五天,从此没再见细认彼得之城。
二月七日模糊梦寐中,有人把我运到莫斯科。
从此又入高山,——恬静规约的生活。
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