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巘双星》17
第四章
岳阳楼居岳阳城西,唐张说守此时所筑,宋腾子京重修范仲淹曾为之记,相传纯阳子吕洞宾曾登临壁上留诗,有云:
“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后人塑像供奉,檐牙飞椽,建筑壮丽宏伟。
因临洞庭湖滨,凭窗外望,浩浩荡荡,横无涯际,朝晕夕晖,气象万千,远眺群山苍翠,犹置几席间。
那日正午,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岳阳楼上,踱着一个衣着甚都,俊美潇洒的书生。
楼内茶客占有两三付座头,尚空着五六处,这书生一踏上楼面,目光微微打量一眼,即向凭湖座位走去。
一杯香燕,两碟瓜子花生米,那书生斜坐倚窗外望,凝目久久不移,湖光山色,大有贻目赏心之态。
洞庭湖为我们淡水湖之最。
风帆沙鸟,出没往来,水竹云林,映带左右,其时正值秋高水落,螺渚蓼汀纷岐,点缀其间,为浩浩烟波中生色不少。
这书生正是沈谦,昨日薄暮时分,随宣威镖局抵达岳阳,马复泰交割镖货后,与沈谦互为祖饯,彼此相嘱珍重顺风洒泪而别。
沈谦心想既然来到岳阳,不如小作逗留,明晨再西行入川,是以作岳阳楼之游。
他正沉浸于湖光山色中,耳中忽闻得莺声呖呖,燕语悦耳,似十分耳熟,不禁别面一望,登时不由怔住。
原来前见少女与另一箭袖劲装少女及一方面大耳,燕颔虎目中年汉子坐在邻席,另一少女也长得俏丽冷艳,嘴角长一小痣。
幸好她们未发觉沈谦凭窗而坐,沈谦一怔之后,赶紧移面眺望窗外。
此时沈谦已不能收敛心神,眼前一片空白,双耳却凝向身后。
只闻那两度相遇的少女,低声曼语道:“方大哥,河间五雄真是人中之杰,以鱼目混珠,偷天换日手法,献上翠玉如意。
青冥魔叟虽然老来成精,也被他们蒙住,五雄才能兔脱无踪,这样一来,青冥怪叟无异成了众矢之的,河间五雄好个暗渡陈仓,借刀杀人之计。”
那中年大汉道:“栾姑娘,你怎么知道那柄翠玉如意是膺品?”
少女格格娇笑道:“小妹在青冥怪叟身后,只见青冥魔叟进入客店,小妹点破他居室窗纸,偷觑,青冥魔叟掏出翠玉如意仔细审观。
忽见他面色狰狞,跳了起来骂五雄骗得他好苦,日后撞上非用阴毒手法将他们折磨个够,方消心头之恨……
小妹知道青冥魔叟虽然阴毒狠辣,却平生不打诳语,何况他在房中自言自语。”
中年汉子哦了一声。
少女又接道:“小妹立时离开客店,命九华三鹫将青冥魔叟得手翠玉如意播传江湖,任青冥魔叟怎样辩白无有此事,也难脱此嫌疑,这一移转视听,我们可从容搜觅河间五雄的下落。”
中年大汉道:“难就难在不知河间五雄现遁往何处,五湖四海,天下之大,若不知一点端倪,虽穷毕生之年,亦如大海捞针。”
另一少女道:“这翠玉如意有何珍异之处,值得轰动武林,群豪瞩目,栾姐姐还未说明,使小妹心痒难熬。”
“哼!何止崔贤妹你一个人不知,连风闻攘夺群雄中大多也不知,只知翠玉如意值得一取,也许奉命行事搜觅劫夺,受命于隐世魔头或江湖巨擘。”
“难道栾姐姐也不知道?”
“只家母知道其中珍异梗概,我也是奉命行事。”
默然须臾。
中年汉子道:“最令人头痛棘手的,就是黑煞星复出,令人不胜杞忧。”
三人语声虽低,但沈谦听得一清二楚,忽觉他们三人寂然无声,久之,有心回面偷觑,却又不敢。
正感觉不耐时,蓦觉鼻中嗅得一缕幽香。
这香味曾在罗凝碧身上发现过,心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禁一怔,却听得娇甜韵声响在耳侧。
“你是西行入川吗?怎么一个人在此逗留?”
沈谦赶紧回面,抬目一望,只见两度相遇的那栾姓少女盈盈巧笑,俏立在身侧。
他不由耳热心跳,立起身来嗫嚅道:“原来姑娘也在此,在下因欲游览岳阳楼景象,定在明晨离此,在下神往湖光山色,不禁有如耳聋,望姑娘宽谅。”
栾姓少女微微一笑。
正待启齿,忽闻中年汉子道:“栾姑娘,你看楼下是什么人?”
那栾姓少女星目朝楼下一望,面色微变,娇喝道:“我们快追!”
身形一晃,穿窗而出,跟着另一少女及中年汉子接着掠出,电泻星飞落在地面,振肩往北追去。
这样不顾忌惊世骇俗,定有所发现。
沈谦目光飞掠楼外,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岳阳楼上茶客繁言啧啧,称奇不止。
沈谦掉首内望,只见众茶客目光均射在自己身上,不禁尴尬不已,赶快回首窗外,忐忑难安。
有顷,事过境迁,众茶客不注意沈谦,别过话题。
沈谦心神趋定,正想起身离去时,抬目瞥见靠窗对座一个怪客目光炯炯,凝望着他,心中不由一震。
这怪客生相穿着无一不奇,尖额虎颔,顶上牛山濯濯,凤眼冲天鼻,一绺山羊胡须,身着一袭红白方格长衫,似是嵌并缝成,使人一见为之忍俊不住。
沈谦年少敦厚,面上丝毫不露浮佻讪笑之色。
那怪客一见沈谦目注自己,即面露微笑离座走向沈谦而来。
沈谦一眼瞧出怪客目中神光慑人,心知必是风尘异人,脱略形迹,狂放游世,顿生敬仰之心。
忙起立含笑道:“老丈有何赐教?”
怪客在侧方大模大样坐下,眯着凤眼逼视着沈谦,低声问道:“你看那妞儿长得美不美?老夫是指戴鹅黄披风,白色劲装的妞儿。”
沈谦意料不到这怪客会单刀直入提及此事,不由面红耳赤,愣着双眼,答又不是,不答也不是。
这怪客竟面有愠色道:“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男女相悦,人之常情,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沈谦定了定神,正色道:“在下与那位姑娘,萍水相逢,哪有什么爱好之念,何况文武殊途,更属攀不可及,老丈请勿取笑。”
怪客突然双眼睁得又圆又大,惊诧之色浮泛于面,连声道:“奇怪,奇怪,这妞儿平素冷若冰霜,对方偶涉邪淫之念,立施辣手。
怎么对你却是温婉笑语……奇怪……哦……大概是一见钟情之故吧!”
他自言自语了一阵,双目注视沈谦,摇首道:“年轻人,你不要骗老夫,你真个不会武吗?看你英华内蕴,分明是一练武好资质,老夫平生最恨不尽不实的人。”
沈谦想了一想,正色答道:“在下实不敢自欺欺人,请问老丈,究竟所指会武是何种程度而言?倘说会三拳两脚庄稼把式,或粗知练武门径肤浅皮毛,即认为会武,那么在下实不敢赞同。”
怪客怔了一怔,微笑颔首道:“你说得有道理,往昔丧生在老夫手中的人,大多为在老夫面前浮夸会武,猖狂无忌,足见你诚实不欺。”
寂然须臾。
怪客又道:“你孤身西行入蜀,不知为了何事?”
沈谦心知必是方才听栾姓少女问话知道,又不好直答,心中煞费踌躇,答道:“奉家慈之命,去蜀觅寻一人。”
怪客神目如电,已瞧料了三分,暗道:“如此真金璞玉,良才美质,老夫寻遍天下并无看中一人,如今遇上,怎可平白放过。”
遂含笑说道:“老夫也欲入川,正好同道,孤身寂寞难耐,有你作伴是最好不过。”
沈谦道:“只是累赘老丈了。”
怪客忽目注楼下,口中说道:“不用虚套,我们就此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