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春秋》61
第八章 南荒鸠婆十年功 青春已逝终归真
到了谷口壁间黑洞穴之下,乌蒂夫妇均放心不下,争欲陪同葛啸群一齐入洞。
葛啸群哪里肯让他们一同涉险?遂执意单独入内,并叮嘱乌蒂夫妻,不必在洞口相待,可到仙藤谷外,与他们族中群苗,静候佳音。
乌蒂夫妇不敢对葛啸群有所抗命违拗,只好互相对看一眼,默然走向谷外。
葛啸群目送乌蒂夫妇走远,方把身边各物检视整理一遍,真气微提,向那半崖洞口纵去。
才一入洞,葛啸群便有四个字的感觉,这四个字儿是“又腥又黑”。
他微合双目,取了些自炼灵药,抹在鼻内。
葛啸群一面缓步前行,一面打量四外,方明白这洞中为何有一种嗅来令人觉得腥臭难耐气味。
原来,这座洞穴,应试命名“白骨洞”,或是叫做“天然巨棺”。
薛甲苗族人发现这洞穴深邃幽凉,入尸藏放其中,可以历久不朽,逐视为“圣地”,每当族中有人死去,即将其遗体,舁入洞内。
久而久之,自使这古洞之内,几乎堆满了有心藏人的人尸,以及无心死在其中的各种蛇兽尸体。
这古洞只是终年阴凉,故而贮尸难朽,但天长日久以来,还不是人生一梦,终古如斯,把那些雄健苗尸化作了累累白骨。
在如此环境之下,洞中遂自然而然地充满了腥臭气味。
葛啸群在合目凝神以前,尚只觉得洞中气息难闻,但再度睁目,可以看见周围情势以后,却不禁剑眉深蹙,几乎立即呕吐起来。
因为,眼前简直是个各种尸体汇聚的“尸体大观园”。
有的是死去多年,血肉无存的骷髅白骨。
有的是死去未久,血肉尚不会完全化尽的死尸。
盘在一堆的是蛇尸,四足挺立的是兽尸,最令人奇异的是在这“天然巨棺”似的古洞之中,还有一二具大禽鸟尸骨。
幸亏葛啸群胆大异常,否则身处群尸之间,吓也会吓个半死。
蛇尸、蟒尸、禽尸、兽尸以及陈年骷髅白骨,都还不甚可怕,只有那些血肉半腐半存的尸体的怪模怪样,委实令人看得寒生心底,好不厌恶。
葛啸群剑眉紧蹙,慢慢前行,忽然脚下有了奇异感觉。
他仿佛觉得脚下踩的是条石缝。
葛啸群低头一看,不是石缝,只是一条石沟,沟旁并有些字迹,镌的是:“以此为界,十年间,越沟者死。”
葛啸群看了字迹,方知藤甲群苗所说不错,这洞中确实藏着一位怪人,群苗定是有人误越石沟,才犯怪人禁忌,一去不回,身遭惨死。
他想到此处,心中起了两点疑思。
第一点疑思是这怪人是谁?
第二点疑思是八芒四海,尽多灵山奥区,对方为何要选择这么一个充满腥臭恶味,宛若“天然巨棺”的贮尸古洞,作为居留之处?
对于第一点疑思,葛啸群自然难在无边无际中胡乱加以断定。
但对于第二点疑思,他却有了一种猜谜式的想法。
葛啸群认为这洞中怪人既有“十年间,越沟者死”留言,则可能是十年为期,要在这奇异环境中,锻炼一种什么恶毒武学。
有了这种想法以后,葛啸群又复低头目注石沟,想看看洞中怪人既定十年为期,似应有自何时间始记载。
果然,沟边还镌有开始日期,葛啸群略一计算,迄今恰好已将十年,只差上一二日光景。
就在此时,突自洞深之处,传出一阵宛若夜枭悲呜的低声怪笑。
葛啸群入耳心惊,急忙功行百穴,凝神戒备。
怪笑一收,有人尖声说道:“小娃儿,不要害怕,我‘万尸阴煞神功’业已练成,无妨把十年禁忌之期,提前三日结束。”
葛啸群闻言,知道自己果然猜对,洞中怪人果然是利用这“天然巨棺”中的特殊环境,锻炼“万尸阴煞神功”,但对方语音尖锐刺耳,竟听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此来原为寻找洞中怪人,欲替藤甲苗族除害,如今对方既已出声相邀,葛啸群自然毫不考虑地越过石沟,走向洞深之处。
沿途白骨成堆,但行约十余丈后,这石洞已到尽头,也变成了一间较大的石室。
这石室中,白骨更多,但却有九具白骨,是盘坐在石室中央,尤其坐在最中的一具白骨身上,居然还穿有衣服。
葛啸群目光处,见这具白骨,是个干瘪老妇,身穿兽皮坎肩,鸟羽宽裙,裸臂赤足,左腕上并套有五只粗巨金环,一头纷垂长发,根根宛若银芒,毫无杂色。
老妇仿佛血肉早枯,只剥一层皱皮,包在骨架之上。
葛啸群见状,心想:这石室中央所盘坐的九具白骨,可能是“藤甲苗”族始祖。尤其当中老妇,死去至少应有数百年,竟仍衣着不烂,足见苗族以内,何尝没有功力卓绝的奇人异士!
他念方及至,那干瘪老妇忽然把眼皮一睁,从两只深陷眼眶中,射出冷森森的如电精芒,看着葛啸群,似笑非笑地缓缓说道:“小娃儿,怎不坐下?足有十年光阴,没有人陪我老婆子互相谈谈心了。”
葛啸群见九具白骨之间的老妇竟是活人,不禁大感意外,吓了一跳,遂一面如言在老妇对面坐下,一面抱拳笑道:“老人家, 你为何在这幽深古洞中一隐十年?”
老妇的干嘴皮一掀,露出一丝极难看的笑容答道:“我是上了一个莫大的恶当。”
葛啸群迷惑道:“老人家是上了谁的当呢?”
者妇答道:“我是上了一本书儿的莫大恶当。”
葛啸群有点猜出端倪,接口问道;
“是不是‘无字天书’?”
老妇“咦”了一声,目注葛啸群诧然问道:“小娃儿,你年纪轻轻,怎么也知道‘无字天书’之名?”
葛啸群又向这老妇细看两眼,心内一惊,不答又复笑的问道:“这样说来,老人家是威震乾坤的‘南荒鸠婆’端木玖了?”
老妇露出一副欣喜神情说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真想不到与世隔绝十年,‘南荒鸠婆’端木玖的名头,尚未被人忘掉。”
葛啸群见老妇正是“八大高手”中,失踪多年的“南荒鸠婆”端木玖,不禁想起“北海神相”陈靖宇所赐“遇木须防,逢光莫惧”之语,心中深怀戒意。
他因怀戒意,忽动灵机,竟向端木玖略为奉承地,含笑说道:“一来端木老人家,名列‘八大高手’,四海闻名;二来昔年六盘山下夺天书的那段故事,也已在江湖中脍炙人口,故而晚辈一见尊颜,便辩出老人家的来历来了。”
端木玖颇为高兴,笑声问道:“你这小娃儿见闻不浅,你叫什么名字?”
葛啸群本待实说,但既因怀有戒心,又因欲有所探听,更因不想与端木玖翻脸太早,遂应声答道:“晚辈华冰,是江湖中无名末学。”
这借用“华冰”姓名之举,真是葛啸群的福至心灵,因他若报了真名,一通来历,可能会立即死在“南荒鸠婆”端木玖用十年苦功,所练“万尸阴煞抻功”之下。
端木玖笑道:“华老弟,你既知昔年六盘山下夺天书之事,可知道那本‘无字天书’是伪造膺品,根本毫无一字。”
端木玖哈哈大笑,又道:“葛文钦与石珠娘真会大耍花样,愚弄群雄,但我端木玖毕竟与众不同,大概除我之外,绝没有人能在这种根本无字的‘无字天书’之上,获得重大益处。”
葛啸群骇然问道:“端木老人家,常言道得好:巧妇难为无米炊,你却怎能在没有字儿的‘无字天书’之上,获得益处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