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剑江湖》44
这几句话儿,问得司马彦闭口无言,满心悔恨!
马空群继续得意笑道:“我们庐山初遇,是‘人头石上风云会,巨恶尸前生死交’,如今则成了‘削成崖上金兰绝,天姥山头生死分’!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奈何桥,他年马空群名扬天下,事业遂心以后,或许会念及旧情,重来此间,收殓你与欧阳絮的两堆白骨。”
话完,一阵震天狂笑,便自飘然而去。司马彦听得马空群去后,心中不禁烦恼万分。
他并不是为了被困秘洞,无法脱身烦恼,反认为能在此洞天福地以内,与“无为仙子”欧阳絮的遗体,长相厮守,以尽天年,倒是清清净净地,死无所憾!
但马空群要借用他名号之语,却使司马彦忧烦不已,因为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自己“离垢书生”四宇,博得江湖中“堂堂君子,巍巍出尘”之赞,极非容易,怎能听任马空群以他卑鄙无耻的狠毒行为,横加糟蹋?
司马彦一面忧烦,一面凝足“三阳神功”不住击石,空自费了不少苦心,石壁上仍无丝毫动静。
绝望之下,他只好顺着洞径,摸索向前,一步一步走去。
高低上下,曲折回环,也不知走了多久,方觉眼前一亮,瞥见出口之处。
司马彦身形急闪,窜出洞口,原来竟已到了那片其中布有“天香丹桂阵法”的桂林以内。
司马彦吐了一口长气,就记忆所及,细一找寻,果在林中寻见那只皮毛尚未化尽的狒狒遗骨。
中秋至此,曾几何时?但沧桑人世的变化之大,却使自己业已受了不可胜数的悲欢苦乐!
司马彦满怀怅惘地出了桂林,踏波渡过湖水,走上湖心小岛。
数月前来此赴约,使人黯然消魂的那幢洁净茅屋,依然在竹林以内,静静无声,厅内也依然是灯光隐约。
司马彦心中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滋味,慢慢走到了茅屋门前。
他上次来时,先曾通名求见,如今因知主人早已玉殒香消,室内无人,自然不必再复通名叩门,遂直接了当地,伸手推门户。
倘若换了马空群,必然望而却步,不敢如此作法,他会认为这一椎门之下,不是万箭穿身,便是金刀铡顶!
但司马彦伸手一推,柴扉轻启,却未见丝毫异状。
他不知厉害,自然毫无戒心,只是带着满腹悲凄,缓步入室。
室中和数月以前,完全一样,依然是布置得高雅脱俗,珊瑚架笔,玳瑁装书,翰墨奇香,琅环古翠。
但司马彦那里知道书架的两柱以内对准室门,开了不少孔穴,其中装满了淬毒飞针,门上的一根横梁,系纯钢所恃,重遭千斤,粱中向下一面,并装满了剧毒毒粉!
本来,只要柴扉被人推开,梁中无形毒粉,便开始飘飘而落。
来人入主三步,柴扉立闭,书架中数以百计的淬毒飞针,即告漫空猬射。
即令来人具有盖世身手,能脱此厄,也必惊魂欲绝,转身启门,意欲进出室外。
手一触门,千斤钢梁,便即当头立坠。
就算你蓖避过钢梁,进出门外,但因鼻中早已嗅人无形毒粉,仍将晕绝在茅屋之前,归诸劫运!
司马彦茫无所知,推门入室,并不多不少地,向前走了三步,驻足打量室内一切,重温昔日旧梦。
书架内所藏的淬毒飞针未落!
这种现象,是天佑?还是人助?
司马彦不知步步奇险,不知业已死里逃生。竟在略为环顾打量以后,摇头一叹,伸手把内室室门,缓缓拉开。
这遍内室之门一开,门内竹帘以上及两侧门框以内,应该立即喷出一片毒雨,使开门人避无可避。
但司马彦吉星高照,毒雨未喷,并被他把门内竹帘轻轻挑起。
帘内,触鼻的依然是淡淡幽香,触目的依然是灵帏素慢!
司马彦重睹这灵帏素慢,中秋旧事,齐幻眼前!
他想起了那场销魂之约中所睹的断肠遗书,他想起了灵帏素幔以后,清丽脱俗,美绝天人的“无为仙子”欧阳絮遗体!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如今,司马彦的双颊之上,挂满了英雄珠泪!
他伤心透了!旧事重沮,前尘如梦,知音永逝,心意难通,慢说是司马彦这样一位文娴武达、风流倜傥的性情中人,此情此景之下,换了谁又能不伤心,不流泪呢?
除非是大奸大邪,除非是马空群那等丧尽天良的狼心狗肺之辈!
但换了马空群,他又那里有胆踏进这茅屋半步!
司马彦凄然无奈,痴痴凝目,泪湿青衫,直等他感觉胸前一片冰凉,方带着满面泪痕,缓步向前,伸手揭开素幔。
茅屋柴扉,及内室室门以内,既有了那等厉害周密布置,则这灵帏素幔之中,必然更充满了杀身危险!
司马彦已不知是天助?抑或人助?逃过了两次劫运,如今竟又懵然无觉地,伸手揭幔,他还能进过这第三次吗?
得意不宜再往,幸运极难永存,司马彦逃不过这第三次了,你看他揭开素慢以后,双手在抖,全身在颤,仿佛惊魂欲绝,即将晕倒!
为何如何?
他中毒了吗?他受了何种暗算了吗?
抑或他身体上并未受到伤害只是心神剧震?
为何心中剧震?是中秋所见长眠榻上,玉貌朱颜,风华绝代的“无为仙子”欧阳絮,业已变作了丑恶不堪的一堆白骨?
还是“无为仙子”欧阳絮业已获得生机,魂返九幽,正小睡榻中,倦眼轻扬,向这位对她真情款款、倾倒万分的“寓垢书生”司马彦,满含感谢情意地,微露觚犀,嫣然一笑?
是什么?究竟是这些假设之中的那项假设?
全不对?所有的假设,完全不对!
司马彦投有受伤,没有中毒,没有看见“无为仙子”欧阳絮劫后还魂,也没有看见“无为仙子”欧阳絮化作一堆白骨!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所见的只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