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剑红楼》137
陈婉若道:“那种败类,会有什么好事?叶舵主,只管实说,卜贤侄对这些尚不熟悉。”
叶化南迟疑了一下道:“那班人专往秦淮河那些地方跑,也不知弄什么鬼?却不断有马车由那些院子里开走。”
陈婉若点头道:“大约是去扬州,有多久了?”
叶化南想了一下,道:“打从十天前起,已有二十多辆马车开出,都是到码头下了江船。”
陈婉若道:“那没有错了!”
石飞红道:“一定是送那班可怜的姑娘去参加扬州花会。”
叶化南道:“那就是了,据手下报来,几乎把秦淮河有名的院里最漂亮的粉头都送走了。”
陈婉若看了卜星楼一眼,又转向叶化南道:“叶舵主,戚大侠有传谕给卜贤侄没有?”
叶化南啊了一声,几乎跳了起来,自拍脑袋道:“几乎忘了,这件大事,在下真是昏了头!”
卜星楼一听恩师有传谕了,精神一振,忙道:“家师有何吩咐?”
叶化南一字一句地道:“三天前总舵传下的,是要卜师叔和两位小师姑,分别立即……立即……”
陈婉若是何等人,立知这老化子所以如此期期艾艾,必然是在女人面前有碍口之处,忙道:“你只管说,都不是外人。”
叶化南连连点头,道:“是,是,戚大侠是要你们立即……”
又咽了一口口水。
石飞红和杨小真互看一眼,都站了起来,她俩也意识到这个“立即”下面,一定大有不可测度的好文章……
今天正是八月十八日。
在“钱塘”真是人山人海,尽是看潮人。
自古以来,“浙江看潮”是遐迩闻名的,一届八月,有不远千里而来者,钱塘人更是倾城而出,最信奉“潮神”。
而熟知“钱江潮”的内情者,都知道以八月十八日的“子夜潮”,最壮观,最好看。
打从一大早,沿着海塘护岸及高处,已挤满了人,抢占位置。
民房住宅,凡是靠近钱塘江的,楼上,屋顶上,都是人头幢幢。
潮声如雷,好像千军万马杀到。
加上看潮的人大叫,惊呼,真是震耳欲聋。
日正东升。大约距离江岸半里的一片丘陵高岗之上,矗立着一座巍峨甲第,连云耸峙,气象万千,远在十里之外,即可看到。
凡是钱塘人,谁不知那是“相国府”。
也即是明末当朝宰相“陈相国”的私邸。
钱塘人人都以“钱塘出相”为荣,虽然已是“大清”
天下,远至杭州的人,都知道钱塘有座“相国府”。
高大的白粉墙,遮掩不了崇楼峻阁,亭榭朱檐,它虽然因年代已久,显得古老,苍凉,主人的风光已逝,在钱塘仍是“第一大家”。
陈氏子孙后裔,也有出仕“大清”的,营商的,务农的,人口众多,尚点缀着它的雄姿余威,仍很兴旺。
打从一月前起,“相国府”内外粉刷,连已斑剥残破的高大围墙也刷洗一新。
有人猜测着,现在还是中秋节前,“相国府”如此大肆铺张,如非大婚大庆,就是陈家的人,升了大官。
市井间传说最快,与陈家有点沾亲带戚的人,成了询问的对象,却是谁也弄不清楚底细,传说也就更纷纭了。
直到五天前,“相国府”已如新建时的动人心魄。
连门前的“马道”也铺上一层黄土。
昨天,有不少车马,官轿,出入于“相国府”的牌楼华表之下。
有人估量,一定是“相国府”到了大官贵臣,所以当地官府前往拜候,是哪一位大官呢?就不知道了。
大官驾临“相国府”,当然也是来看潮的。
人们除了艳羡私议外,也没有什么奇怪了。
旭日的金辉照映在“相国府”的屋顶上。
成千成万的看潮人,谁也没注意到,“相国府”的最高处,有一座高达九丈的“承恩阁”,阁里黄绫四壁,流苏低垂,对着大红的阁门,一张新做的“雕龙”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年纪六十左右的人,正在一手拈须,一手按在椅垫上的龙爪上,目注大江,频频颔首。
他也在为雄壮的潮头所吸引着,不胜欣赏。
阁中只他一人,四个绝美的俏环,一律宫装,远远侍立在阁后。
另有八个锦衣老者,却分立在阁的四面,个个神色严肃。
能高踞“相国府”最高处独坐看潮的人,除了主人外,谁有这份福气。
因为,“承恩阁”是昔年陈相国衣锦荣归,回里省亲时专为供奉圣旨诏书而建,除了他自己与二三知交外,连子女也不准擅上一步,侍女家仆更是别提了。
想不到,这儿却有另一种妙用,就是看潮方便,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由这里看潮,能远及数里外的潮头来势,一直到潮头冲到海堤,轰轰怒吼,拥起如山崩的“回潮”为止。
却有两个人藏身在“相国府”右面围墙外的大树上。
那是一株千年古槐,荫大叶密。
那两人又穿着青色大衫,正斜对“承恩阁”,还得抬起头来,才可看到“承恩阁”的高处。
围墙里,一片肃静,看不到人影。
也不见一个人出入。
却有三个黄衣喇嘛和四个黑衣老者,在“相国府”的周遭来回徘徊着,好悠闲,像是在散步。
藏在树上的,却是两个村汉打扮的年青人。
左首一个轻轻地道:“我脖子都酸了,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
另一个马上警觉地收回了抬头看的视线,迅速地向围墙里扫了一眼,以手掩口,声细如蚊:“禁声!”
左面的捂捂红唇的小嘴,凑近去,以耳语的姿势低声道:“一定是那老头子了……”
另一个点点头,也低声道:“这何须说?只是禁卫森严,都是一等一的‘硬生’,凭我们两个,动也不能动,如果让他们发觉我们藏身树上,那才不得了!”
左面的掩口一笑,又低声道:“有什么不得了?如被他们发觉,我们可以说是为了看潮,爬上树的。”
“人家会相信吗?他们都是比鬼还精的……”
他又抬头向阁上看去。
不禁双目一亮!
原来,下垂的七彩流苏,已被两只纤纤玉手挑起,分向两边。
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流苏底下,露出半截金黄色的蟒袍。
另一个也仰起脖子,一瞬也不瞬地向流苏下盯注。
足足一顿饭的时间,流苏又垂下。
“我们走!”
靠右的收回目光,说走就直起身来。
左首的一个有点紧张地:“我看他的左袖按在膝盖上呢……”
右面的神色一变,疾伏下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