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剑》147
无我大师合掌当胸,庄容正声地说道:“此处乃是贫僧参禅之地,门下弟子未经允许,绝不会贸然进来,女施主有甚隐秘疑难之事,但请放心无妨。”
老婆婆沉吟半晌,和声问道:“大师法眼通神,明察秋毫,想来对前番在括苍山中,指路、疗伤等事,大师早已明白了?”
无我大师点头答道:“贫僧也不过揣测而已……”
微微一顿,又道:“说来惭愧,贫僧虽蒙施主搭救,但如今还不知施主究竟是谁?施主可否示下名号,也好让贫僧永铭心头!”
老婆婆忽然站起身来,右手扯看下头上银丝,左手摘去脸罩人皮面具,由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婆婆,陡然变成了一位瑶鼻樱口,眉目似画,肌肤雪白,面泛桃花,美得令人不敢仰视的中年妇人。
无我大师只觉眼前一亮,接着心头一震,猛地想起一个人来,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脱口问道:“芳驾可是以‘九阴魔功’,驰誉江湖的冷施主?”
中年妇人低头答道:“难妇正是冷桂华!”
无我大师神光锐利,早已瞧出老婆婆,即是那夜在耸云岩上,神蛛教陷阱机关之中,救援自己脱险的面罩黑纱的女人,但却想不到那面罩黑纱的女人,竟是眼前这位美是美到绝顶,但狠也狠到极点的一代女魔冷桂华,暗想这女魔一生行事,罪大恶极,她此番挟恩图报而来,还会有什么好事?一时不禁心怀忐忑,平静庄肃的神色,逐渐沉重起来。
只听冷桂华幽幽一叹,道:“大师放心,我此番前来相求大师,并无挟恩图报之意;也不是向什么生死强敌寻仇,要大师为我出力……”
说到这儿,忽的顿了一顿,那美比花娇的容光,突然泛现出一片懊悔交集神色,满脸凄苦地接过:“只因我二十年前,作了一桩人神共愤,天道不容的错事,也连累了大师一位方外好友。可是事到于今,我不能一错再错,所以我来向大师说明原委,只希望大师将此事真象,转告另两个人就行了!”
无我大师听她说出此事连累自己一位方外好友,忽然想起在括苍山中,从薛寒云身上取下的三根银针,问道:“冷施主说牵连贫僧一位方外好友,可是‘神州二贤’的老大陈其天?”
冷桂华点头答道:“大师猜得不错,正是他!”
接着长长叹息一声,再不容无我大师相问,花容惨淡,如泣如诉一番说来……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春天!
温暖的阳光,照着充满绿意的原野,徐徐的轻风,吹过小南海中的湖面。这时,只见一艘小舟,疾向湖心一座土堤围绕,杨柳成荫的庄院驶去。小舟上摇桨的是一位双鬓已白的老妇人,她单手摇桨,舟行极快,不到顿饭工夫,已自靠拢土堤。
老妇人上得岸,略略打量了一下庄院的形势,缓缓走到庄院门前,伸手轻拍庄门,高声发话道:“薛贤徒在家么?”
只听庄里应了一声,接着门声呀然,走出来一个丰姿俊朗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乍见老妇人,似是感到意外,不觉猛然一愕,但旋即又喜形于色,高兴非常,笑道:“弟子不知师母驾到,未曾远迎……”
话未说完,人已长揖躬身,正待拜伏下去。忽见老妇人信手轻挥,随手拂出一股潜力,逼住他下拜之势,道:“俗礼免了,站起来我有话同你说。”
中年汉子借势站正身子,恭声说道:“师母远来风尘劳顿,请进庄中……”
说着忽然心中一动,暗道:“两位老人家昔年行道江湖,向来形影不离,自三十年前封剑归隐之后,息处仙窟,一面参研上乘心法,一面教授自己武功,数十年如一日,从未破格出山,早绝尘事,此番师母只身远来,莫非师父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故?……”
意念及此,心头忽然掠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当下接口问道:“师母,师父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老妇人闻言黯然一叹,平静安祥的神色,泛现出一抹淡淡哀伤之情,凄惋地说道:“要是你师父没事故,我也不会找你了!”
中年汉子只觉心神一震,冲口问道:“不知师父发生了什么事故?”
老妇人慨然叹道:“生老病死,人所难免,你师父虽然参透了武功精奥,但也越不出临头大限,再过旬日,你师父便要圆寂山道,先我而去!”
此言一出,中年汉子直似焦雷轰顶,重锤击胸,一时但觉心神巨震,胸怀激荡,想起师父数十年教诲深恩,不禁鼻头发酸,眼圈一热,悲恸热泪,滚滚夺眶而出,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等他哭了一阵,低声劝道:“贤徒,看开些,别哭啦,人生百岁,谁能长生不死呢?”
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白色玉石,及一个牛皮纸锦囊,递到他的面前,接道:“这是一块千年寒玉,可疗百毒,上面镌有你师父同我昔年行走江湖的尺剪标记,算是本门信物,你要好好的保存;锦囊之中,是你师父对你的交待,现在打开看看,师母不能在此久留,我还得赶回去替他料理后事!”
中年汉子经过一阵恸哭,激动的心情,已逐渐平息下来,当下由膝跪倒,恭谨地双手接过千年寒玉及皮纸锦囊,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贤徒!
为师大限将到,盼能节哀自重;哭灵奔丧,送终吊孝,虽属人伦常情,却乃世俗习举,免了!
这上面有一篇武功口诀,乃为师新近参悟所得,以你的武功基础与天赋才智,面壁半年,即可有成!
未尽之言,由你师母当面指诲。师父字”
中年汉子刚刚读完师父锦囊留书,还未得及看上面的武功口诀,那老妇人已带着惜别的口气说道:“贤徒如果无事,师母现在要去了!”
中年汉子适才骤闻噩耗,真恨不得腋生两翅,飞到师父身边,在他生前旬日之中,侍奉晨昏,略尽弟子孝意,稍减悲怀;但当他看过锦囊留书之后,却又师命难违,此刻再见师母连门也不进就要走,更自悲痛已极,当下含悲带泪地说道:“云山远阻,时日无多,今生今世,弟子已不能再见师父的音容笑貌,侍奉他老人家圆寂山道;师母可否在此留上半日,让弟了尽点孝意!”
老妇人摇头说了两字:“不啦!”
说毕黯然的看了中年汉子一眼,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