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看剑》四七
可是,简昆仑却已注意及此,更厉害的第三招点天心便在这一霎施展而出,随着他抖动的剑身,哧地逼出了一股凌人剑气,居中一线,突地直向着柳蝶衣穿心而进。
这才是大家的出手。
柳蝶衣长眉突剔,轻叱一声:“好!”
冷森森剑气逼迫之下,眼看着他身子滴溜溜一个快速打转,已自把身子错开三尺开外。
简昆仑心头一寒,才觉出来,这一剑又自落空,眼看着柳蝶衣面色乍沉,苍白的脸上,蓦地罩起一片怒容。随着他的一声冷笑,右手突出,铮然作响声中,已自拿住了对方冷森森的剑锋。
简昆仑只觉得手上一震,彷佛这口剑上蓦地加诸了万钧巨力。透过柳蝶衣一双手指,猝然传递过来。
三招既过,柳蝶衣看似已不再留情。
透过他右手的一双铁指,力道至为沉猛,实难相信眼前对方这个后生小辈,能够挺受得住。
力道骤吐,长剑上唏哩哩颤抖出万点银芒。柳蝶衣另一只手上的一双铁指,有似出巢之燕,蓦地直向他双眼上直点了过来。
两股气势,俱皆威猛,简昆仑只略有迟疑,必当溅血对方一双铁指之下,要不然便只有撒手丢剑之一途。
对于一个使剑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奇耻大辱之事。简昆仑决计不甘为之,宁可溅血于对方铁指之下,也不愿兵刃失手被夺走。
眼睁睁地看着柳蝶衣的一双手指已临双目,相差不及寸许,却有两股极尖锐的指风,利刃般透指而临。
简昆仑即使行动再快,也无能闪躲。若非是松开了手上的剑,难能有活命之机。
他却死也不肯松手,全身力道,俱都贯注于右手,以至于柳蝶衣指下虽是力逾万钧,却亦不能得逞。
这一霎不啻快到了极点。
眼看着柳蝶衣的一双指尖,已触及了他的双瞳,简昆仑却丝毫也不曾放松手中长剑。
便在此电光石火的一霎,柳蝶衣突地停住了他霹雳惊魂的出手之势,紧接着松开了拿住对方剑身的一双手指,身势略闪,飘出了七尺开外。
“哼!”
冷冷地哼了一声,柳蝶衣彷佛无限惊讶,只是用光华的一双瞳子,向对方打量着。
简昆仑一句话也不说地向他回望着,眼睛里虽不失惊惶神色,却不曾有丝毫退缩之意,那一只银光电闪的长剑月下秋露,兀自紧紧握在手上,随时准备着再一次展开的搏杀。
雷霆万钧的杀机已过去,即使像柳蝶衣这等人物,也万难在此片刻一瞬间萌生二度杀机。
夜月如霜,照映着二人颀长的身影……很久,很久,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柳蝶衣忽然笑了一声。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下一次也许你不会这么幸运了!”
话声甫落,身形倏晃,已入长廊。随即投身于沉沉夜色之间,一如野云振飞,来去无迹。
简昆仑站立在原处怅惘甚久,才转身步回。
一条人影,自身侧凉亭闪身而现,翩若惊鸿地落身近前。
“简兄且慢!”
声音虽低,却吐字清晰。
其实那个人,也不陌生。
简昆仑微微一惊,后退一步:“是你……李七郎?”
“是我……”
一袭银灰长衣,长可及地,却在腰肢上加系着一根金色丝绦,衬托着长身玉立的身子,愈似神姿清澈,如琼林琪树……只可惜这般身材,落在男儿身上,未免太那个了些……
简昆仑甚是意外,抱拳道:“七郎兄有何见教?”
李七郎看了他一眼,略似腼腆地点头道:“我们到亭子里谈谈可好?”
说时转身向亭,腰肢轻拧,衣袂轻振,飞鹰似地已落身亭阶。身法之巧妙,几可比美前去之柳蝶衣。
这人虽是女态十足,轻功、剑术皆属罕见。为此,简昆仑亦不能轻视。
随着李七郎的回身招手,简昆仑亦自纵身而前。
“这里说话方便多了。”李七郎说,“更不怕外人打扰!简兄请坐!”
简昆仑应了一声,就着石几一面坐下来。
李七郎必然来不甚久,适逢柳蝶衣在此,乃自隐藏不出,凉亭与住处距离甚远,竟能不为柳蝶衣觉察,诚然大非易事。
眼前虽无灯光,但月色可人,加以久处黑暗,视觉已颇能适应。
“简兄你的剑术高明……我差一点抵挡不住……最后的误伤……更是问心有愧……所以特来看望……”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继续又道,“还好,看来好像伤势不重,我也就放心了……”
简昆仑哼了一声,一双眸子不自禁地向对方当日剑伤处打量一眼,似乎外表看不出什么痕迹。
李七郎一笑说:“你是奇怪我的伤势好得这么快?其实包扎都在里面……谷先生说,你的剑再挺进半寸,我这条膀子可就保不住要落成残废,真是万幸……”
简昆仑说:“你太客气了。”微微一顿,他向李七郎直视道:“足下剑势可观,看来那日并未施展全力,方才主人也曾说起,却不知何以手下留情?令我百思不解,还请李兄直言明告,以释疑怀。”
李七郎微微一怔:“你是说……柳先生也这么……说?”
简昆仑点头道:“柳蝶衣说你心存仁厚……”
“柳先生……”李七郎白了他一眼,“这里没有人敢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你要千万记住,要是给他听见了,可就不得了。”
简昆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李七郎看着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恨他,可是……也犯不着拿生命一拼……”
停了一停,李七郎又道:“我只当那日对剑,天衣无缝,想不到仍然被他看出了破绽,承你见问,其实并不奇怪,那是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仇恨……也就不必以死相拼……”
简昆仑点头道:“这么说来,李兄你果然是心存少让,而手下留情了?”
李七郎一时不言,却把脸缓缓转向一旁。
这般表情,不啻默认。
简昆仑呆了一呆,寒声道:“这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