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争雄记》一三
§第七章 暗渡陈仓
桓度从船侧攀船,距离进入船内的舱口,只有十多步的距离。天色逐渐发白, 桓度觑准一个空档,仗着迅如闪电的身法,掠入舱内。一条梯阶向下伸展,丈许下是一个廊道的开端,一条通道在眼前伸展,每边各有三道门户,总共是六间舱房,过了舱房是另一条侧开的阶梯, 桓度心中一喜,知道找到了通往舱底的路径。
然在这时,背后一阵人声传来,由远而近, 桓度不再细察,向前冲去,刚到达通往舱底的阶梯时,心中叫苦,原来隐隐有人声从舱底传出,此路不通。另一边通往他置身廊道的梯阶向上,人声脚步声愈来愈大,他估计最少有六、七个人。 桓度无可选择,一手扭向上边的一扇门,却推不动,显然在内被反锁了。梯阶刚响起第一下脚步声。
桓度忙推对面另一道门,也是纹风不动,他唯有再试隔邻的舱室。这次木门应手而开, 桓度不理室内情形,身形一动,掠了进去,这时舱内已充满了步落梯阶的声音。室内空无一人,中间放了一张被丝巾覆盖着的大方几,几的四周放置了十多个蒲团,供人坐下,两边是两个大柜。 桓度大叫不好,这分明是个会议室,现在进入舱内的众人,若是要有任何商议,或会来这里,那岂不是撞个正着。门外脚步声由远而近,他的估计看来不幸的言中了。
会议室贴近船身那一边,开了个窗户,可见外边的漫天阳光和沿岸山野。 桓度一咬牙,决定不从这窗户逃生。转身打开左边的柜门,里面放满竹简和帛书,那能藏人?脚步声来至门前,他甚至没有时间试探另外的柜门,揭起覆盖着会议大几的丝布,俯身钻入几下。四周丝布垂下,这是个“最不安全”的隐蔽地方。同一时间舱门打了开来,八、九个人的步声鱼贯而入。 桓度心中祈求,希望这不是一个冗长的会议。
丝布外各人纷纷坐下,把 桓度彻底包围起来。 桓度几乎停止了呼吸,丝布外不乏高手,轻微的疏忽也会招来杀身之祸。一个沉雄的声音响起道:“此次我们乘坐的‘腾蛟’,出于鲁国名师公输班先生的设计,速度胜于他船。我试过由郢都来夏浦,只耗两日时光,所以不虞敌人跟踪追赶。”顿了一顿,可能是观察各人的反应,续道:“唯一担心的,就是目下通往邾城这段路。这一段的长江,左弯右曲,若以快马在陆上奔跑,可先一步抵达邾城,还有时间从容布置,拦截‘腾蛟’。”
在几下的 桓度,认得是巫臣的声音。巫臣继续分析形势道:“邾城水路的守将是素功,这人精擅水战,又是囊瓦方面的人,若全力在江上拦截我们,血战难免。只要过得这关,向江东直放,在松阳登陆北上,直赴鲁、宋之地,襄老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将无奈我何了。”巫臣又道:“邾城在望,若敌人拦截,各位有何对策。”
另一个声音响起说:“襄老要在大江上阻止我们前进,一定要借助素功的水师,所以对素功实力方面的了解,将成为此次成败的关键。”这人说话条理分明,尔雅温文,似是谋臣那类人物。这人续道:“在计划这次行动之初,我曾对素功的水师作了一番研究,可断言无论在实力和战斗的技术上,我们都不宜和他正面交战,幸好这次我们是以逃走为主,以我们这船的速度和设备,大可一展所长。”
另一个雄壮的声音轰然道:“柏先生可否分析一下敌方的实力布置,好使末将能因事制宜,定下对付的策略。”这个人当然是巫臣手下的大将。柏先生答道:“燕将军好说,素功辖下共有七艘大船和百余艘靠双桨推动的快艇。大船中只有帅船‘飞楚’和战船‘燕翔’的性能和速度勉强可以跟得上我们的‘腾蛟’,纵或未到相将的界线,但已所差无几。”
巫臣的声音又在室内响起道:“这样看来,我们处在非常恶劣的形势,但敌方不及的地方,就是我们这里有位操舟的妙手祁老谋,这一着必大出敌人意料之外。”一个人连忙出言谦让一番,当然是那祁老谋了,只听他道:“巫先生于我祁老谋有大恩,又长期令我和家人富贵荣华,不要说这是本份的事,就算赴汤蹈火,老谋也在所不辞。”大家又是一番客气说话。
桓度暗忖这巫臣真是老谋深算,早就广揽人材,所以现今敢大胆挑战襄老,虎口拔牙,心底也不由佩服。想起父亲生性耿直,不懂阴谋诡计,致为人所乘,真是要切诫。这些日子来的所见所遇,令 桓度在很多方面都起了变化。
祁老谋续道:“老谋对整条大江的水流,在不同的地方、时间和天气的变化下,每种情况均了如指掌,所以这次‘腾蛟’驶进邾城的水域时,恰好是傍晚水流最湍急的时分,并不利于拦截;况且我还有几手绝活,敢说天下无人可以化解,唯一担心的,就是敌人可以快艇载人强抢上船,这一着就要燕将军去操心了。”燕将军答道:“这个包在末将身上。”声音透露出强烈的自信。
另一位从未说过话的人道:“我反而担心襄老和他座下的高手。襄老除惨死的 宛和他的主子囊瓦外,在楚地还无人能制。他手下又尽非易与之辈,若给他们藉快艇抢上船来,真是胜负难料呢。”众人一阵沉默,显然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这可能发生的局面。巫臣哈哈一笑道:“襄老上船,就交由我对付,其他的人,则要劳烦各位了。”
众手下一齐轰然应诺。要知道这是巫臣不想士气低沉而说的话。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上,不会轻易沮丧,唯有见步行步了。巫臣又说了一番论功行赏勉励的说辞,这才散去。霎时整间会议室,只剩下躲在几底的 桓度,他还不敢贸然而出,若有人重返会议室,就要前功尽弃了。突然声音从邻房传入耳内,声音虽被厚实的木板隔开,细不可闻,但 桓度的听觉何等灵敏,运起守心之术,邻房微不可觉的声音便在他极度专注下,一点一滴的收在他的听觉网上。
一阵奇怪的衣衫磨擦声音传来,良久才停止,巫臣的声音响起道:“过了邾城之后,我们要好好亲热一下。” 桓度恍然怪不得推不动那道舱门,原来是夏姬在内。心中同时升起一道妒火和莫明的痛苦,他知道这等形势下,他已失去争夺夏姬的资格。
夏姬一阵沉默,不作一言。巫臣声音带点不满道:“为什么从树林救回你之后,一直郁郁不欢。有时又长吁短叹。” 桓度心下大快,暗忖巫臣你虽然可以恣意享用她的身体,她的心却依然是我 桓度的私有财产。另一方面又暗骇巫臣必从而推断出是他 桓度令夏姬生出这样的变化。男人嫉恨起来,不可理喻,夏姬想也不会好受。
夏姬幽幽一叹道:“我令你冒上如此大的风险,于心不安。” 桓度心内大声叫绝,至此完全为夏姬放下心来。想起夏姬饱历沧桑,应付男人经验的老到,不在话下。想到这里,很不是滋味。唯有希望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一个。这时忽听到巫臣提起他的名字,又将他在爱恨交集的情绪里,扯回到现实来。
巫臣的声音传来道:“他应是自顾不暇,怎会拔刀相助?唯一的解释是他希望襄老在盛怒之下,全力对付我,方便他乘隙逃脱,但他怎能洞悉我们的全盘计划?”这些问题对这素负智名的楚国大臣造成很大的困扰。可也无法获得答案。巫臣又说了一会甜言蜜语,道:“我还要在议事厅工作一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吧,睡醒时,应是身在安全地带了。”
桓度魂飞魄散,若待他真的回来会议室工作上几个时辰,就算不发现他,累也可把他累死,忙密谋脱身之计。邻房传来开门的声音,眼看连逃走也来不及时,幸好夏姬的吸引力强大,巫臣忍不住又在门边讲了几句。 桓度连忙从几底走了出来,略略舒展筋骨,一把取出挂钩,决意冒险从向海的小窗离去。隔壁传来关门的声音,脚步声果然转移过来,在会议室的门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