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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6》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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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肯和一个下人谈起心事来。项少龙当然没有“自卑”的问题。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世上每个人基本上是平等的。听她这样问,苦笑道:“这就叫人有三衰六旺。”

  云娘怎会明白他真正的含意,好一会始把握到他的意思,动容道:“这句话形容一个人的时运际遇,确是非常贴切。”接着有点依依不舍道:“我来久了,要回去向小姐报告哩。”

  项少龙乘机问道:“船还会泊岸吗?”

  云娘应道:“你想学他们般到岸上散心吗?这次可不行。明天到达历下时只会停留一个时辰,除上岸办货的人外,其它人一律不准离船。我走了!”

  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项少龙只好报以苦笑,只好寄望在再下一个站有逃走的机会。

  次日船泊码头,项少龙来到甲板上,只见码头上满布从城中来想一睹凤菲风采的齐国官民,城守大人更亲自上船来向三大名姬之首请安,使项少龙更是毫无逃走的机会。他已开始生出不耐烦之心,这艘船对他来说只是个开放式的河上监狱。唯一安慰的是经过这一段优悠的日子,他的精神体力完全恢复过来,人也比逃亡时好看多了,不再予人皮黄骨瘦的感觉。回房时在舱廊与张泉撞个正着,对后者怨毒的眼光,他只是一笑置之。他这时已和同房的三名家将级团友混熟,遂问起他们下一站船停处。

  一个叫费淳的笑道:“沈兄在想娘儿们了。”

  费淳中等身材,即是说比项少龙要矮上整个头,相貌平凡,但性格随和,使人感到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四名家将中以他年纪最大,刚好二十出头。

  家将冯亮道:“大后天的翟城是到临淄前最后一站,要耍乐得把握时机。因听说临淄物价高涨,要玩都轮不到我们哩。”

  冯亮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长得高大精壮,只比项少龙矮上两、三寸,四人中数他最有识见。

  另一名家将叫雷允儿,比冯亮还少上两岁,手长脚长,形如猿猴,颇有形格,与上层的一个俏婢相好,颇为自负,对项少龙虽友善但亦带点妒意。闷哼道:“泡妞儿不一定要用钱吧?到时看我的手段。”

  费淳和冯亮立时起哄,三人闹作一团。项少龙想起二十一世纪时自己和队友小张、蛮牛、犀豹等人的情景,心中洋溢着一片温暖,男人的话题总离不开女人和金钱。翟城可说是最后一个溜走的机会,若到了齐都临淄,便危险多了。只是田单的手下,认识他的大有人在。最糟是他身为凤菲的御手,若整天载着她往来于权贵的府第,暴露身份的机会大增,其中险况,可想而知。所以纵是跳水逃走,亦绝不可到临淄去。

  快要席地就寝,敲门声响,一名婢女来找项少龙,说凤菲要见他。项少龙颇感受宠若惊,又是心中打鼓,不知凤菲因何要纡尊降贵的见他。

  领路的俏婢有点眼熟,旋即想起正是那天喝止自己到船头去的刁蛮恶婢,遂道:“这位大姐怎么称呼?”

  婢子冷哼道:“问东问西的,这么多话?待会见到大小姐,你最好守规矩,惹怒了她,你就要吃不完兜着走。”

  项少龙给她一轮抢白,推测她或许是小玲姐那边的人,又或是好朋友之类,所以对自己充满敌意,岂会和她计较,微笑不语,随她登往上层去。

  凤菲没有戴上面纱,神色安然的坐在舱厅中特为她设的席位里。项少龙施过晋见之礼,依她指示在离她半丈许处的软垫坐下。恶婢退了出去,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男女间的吸引,乃与生俱来的天性。项少龙忍不住暗地饱餐秀色。

  只是她的坐姿已非常动人,高雅素净的丝袍宽大的下把她下肢完全掩盖,裙脚拖往地席左旁,虽是坐着,她的腰肢仍挺得笔直,使她酥胸的曲线更为突出,既骄傲又娴雅。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泛起若能摸上一把,必似如登仙界的醉人感觉。她的秀发在头上结成双环髻,绝世玉容平静无波,教项少龙不由忆起图先对她“内外俱美”的赞语。她身旁放置一张五弦琴,木色沉郁,衬托起她浅白底淡黄凤纹的宽大袍服,显得她更是绰约多姿。这确是幅动人的美女坐图,如诗如画般益显秘不可测的美丽。

  厅里火炉内柴炭在燃烧着,偶而送来劈啪之声,配合河水撞上船身的响音,交织成有若仙籁的交响曲。以项少龙这么有自制力的人,一颗心亦不由被美女强大的感染力融化。不愧是三大名姬之首!难怪这么多公卿大臣、王侯将相,要倾倒在她的裙下。不要说能一亲芳泽,只要她肯回眸一顾,已是天大恩宠。

  凤菲淡淡道:“无忌公子是怎样死的?”

  项少龙立时提高警觉,垂首黯然道:“若大小姐这句话是在大梁问我,小人定不敢如实给出答案。”接着如若目睹般勾画出当时情景,又感同身受地道:“安厘那昏君当时病得快要死了,龙阳君和太子增带了大批禁卫来到我府,送来一杯酒。接着君上逐批的找我们去吩咐后事,然后喝掉毒酒,唉!”他知道若说得不够详细,必会启兰质慧心的美女之疑,索性编小说般详细道出经过,免得她追问细节详情。

  凤菲果然不启疑窦,幽幽叹一口气,沉吟不语。项少龙心念电转,知她对自己已动疑心,甚至可能怀疑自己是项少龙,故来盘问他。但他却颇有过关的自信,先不说她对自己的模样只是在某一环境匆匆留下的印象;且当时灯光既暗,自己的服饰神态又与今大异,再加上他项少龙此时满脸胡髯,人又至少瘦了十多斤。而最重要的是张泉是通过魏国的官家马厩把他聘回来的,谁想到其中竟有如此转折。

  凤菲的目光又再落在他脸上,柔声道:“沈良你真的只是无忌公子的御手吗?”

  项少龙微一愕然,思出另一套释疑之法,颓然道:“大小姐的眼光真厉害,小人本是赵国廉颇大将军的手下,随廉大将军离赵往投无忌公子,被无忌公子看中收为客卿,还以为可再有一番作为,岂知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落泊大梁。经此两次变故,小人对功名已淡若止水,只希望赚一笔钱,找个穷乡僻壤,以清茶淡饭安度余生算了。”

  凤菲动容道:“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说得很好,其中包含了多少无奈和失意。沈兄的遭遇令人感慨惋惜,若不怕大材小用,可安心为我管理歌舞团。”

  项少龙装出汗颜之色,垂首道:“怎当得大小姐沈兄之称,况且我只是初来甫到的新丁,难以服众,大小姐千万不要抬举小人。”

  凤菲微笑道:“我周游列国,阅人无数,只看你亢而不屈,在大庭广众从容自若的神态,看出你不是惯为奴仆的人。唉!你使我想起在咸阳遇到的一个人,若非张泉肯定你的身份,我就会认错你是他。”

  项少龙吃了一惊,装出大感兴趣样儿,问道:“我是否长得很像他呢?”

  凤菲定神打量他一会,眼中射出茫然之色,梦呓般道:“确有点相肖,尤其是你的眼神。不过现在就算没有张泉的肯定,也知你不会是他,因为中牟传来消息,他已安然回去。可笑魏人差点把大梁翻转过来,原来竟是一场误会,当然拿不到人啦!”

  项少龙醒悟过来,知道滕荆两人接到荆家村送去的消息,清楚了他的处境,故意放出烟幕,说他已安返中牟,好教敌人放弃追捕他的行动。这一着高明之极,只要找例如乌果那类身形酷肖他的人,加点易容法,远看去确可以瞒过人。而唯一知道他到过大梁的龙阳君,则是有口难言,不敢把真相说出来。说到底,龙阳君的心仍是向着他。在这种顺水推舟的情况下,只好闭口不言,帮他一把。至于王宫秘道的破绽,该至今仍未被发现,又或发现了亦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因为事情实在太超乎一般人的想象。想到这里,立时阴霾尽去,颇有再世为人的感觉,口中却道:“原来大小姐指的是秦国的项少龙。”

  凤菲深深望他一眼,秀眸射出缅怀之色,没有说话。在这一刻,项少龙知道凤菲对另一个自己生出微妙的感情,大感荣幸。

  凤菲柔声道:“这次到临淄,完成我遍游各国都城的宏愿,之后我打算把歌舞团解散,返回南方,过点平淡的生活。”

  项少龙一震道:“原来大小姐要荣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