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二十五
李金贵一点武功都没练,如何能禁得起白玉凤这猝然的一推,整个身子在地上翻了两个滚,跌出丈许开外,几乎昏了过去。
他定一定神,爬了起来,只见周遭一片黑寂,看不到一个人影,方才依偎在他怀里的白玉凤,在这一刹,竟不知到何处去了。
耳边传来晚风穿过林梢的声音,乃似无数怪兽发出的低吼,李金贵一阵惊吓,心中凛栗难安,慌忙叫道:“凤妹、凤妹!你在哪里?”
白玉凤看不到大姐,心神稍定,这才发现李金贵已被她推出所布的禁制之外,她正要拉他进入白土划的禁制圈内,旋又发觉自己的裙带已被解开,不由脸上涌现一丝红云,赶紧系好裙带。
这时,她才明白方才自己几乎沦落至万劫难复的境界,若不是大姐警觉自己所面临的情劫,施出“千里飞音”之技,唤醒巳泯的灵智,等到道基一毁,后果将不堪设想……她心头一凛,几乎吓出一身冷汗,暗道:“好险!”
意念转处,她又缩回了手,不想再把李金贵拉回来,因为她怕李金贵见到她之后,会舍不得离开自己,而做什么傻事,以致影响到自己的道基。
听到李金贵惶恐的叫声,她幽幽地道:“金贵哥,你快回去吧!别让太白双妖起疑心,反而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
李金贵很清楚地听到,白玉凤的话声,然而疑目望去,却看不到她在哪里,惶然地道:“凤妹,凤妹,你在哪里?”
他叫了几声,除了听到夜风呼啸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到,心中更加惶急,四下找寻,却连方才清晰可见的白土所划的圈圈都找不到了。
白玉凤距离李金贵不到丈许之遥,眼看他摸索奔走,心中不由一酸,却知道若是再现身与他相见,对双方都有不利,只得忍心掉首他顾,低声道;“金贵哥,别了,一年之后,我会去找你,珍重再见。”
说着,她一掐法诀,飞身而起,衣袂飘飞,没入夜空,转瞬便已消失踪影。
李金贵方一听到她的话语,便循声摸索而去,谁知白玉凤话一说完便已离去,他一听话音远去,大声疾呼道:“凤妹,凤妹,你等等……”
然而他那充满感情的呼叫,却唤不回他心爱的白玉凤,佳人远逝,话声渐杳。李金贵徒然对空高呼,也听不到半点回音,他的心中一沉,不禁颓然坐倒于地。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怪笑声传来,有人怪声怪气地道:“啧啧啧,真是个人间罕见的情种子,只可惜佳人远去,凤飞他方,纵然千呼万唤,再也不回来了。”
李金贵骇然站起,循声望去,却只见到黑漆漆的―片,根本看不到什么,但是黑影幢幢中,却又像是有好多人在那儿。
他到底是读书人,又加上练了两个多月的打坐吐纳之术,胆气自足比常人要壮得多,微一定神,疑声问道;“谁?是谁在那儿说话?”
“嘿嘿嘿嘿!”黑夜中传来一阵怪笑:“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分明便是李金贵方才所吟的“七夕”,但是李金贵吟来,幽怨哀艳,动人心扉,换了这个人吟来,怪声怪气的,听来真是惨不堪言,比起那杀鸡的声音还要令人难以入耳。
若是秦少游未死,听到他的词被人吟成这个样子,恐怕也会气得当场吐血死去。
李金贵只觉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在恶心之中,却另有一份难堪,因为他清楚那藏匿在黑夜中的怪人,分明是在嘲讽他。
只是,他不明白,何以以白玉凤的神通,竟没能发现有人在旁边窥伺,可见这个人的道行修为,还远在白玉风之上,是绝无疑问了。
李金贵是个福缘深厚的人,否则也不会以一个佃农之子,能有机缘踏入白氏大宅院里,遇见白氏姐妹,并且涉入玄妙观之后,得到了大白双仙中二姑娘的青睐……
他心意一转,抑下羞愧与难堪之情,抱拳朝那怪声传来处作了一揖,道:“前辈取笑了,在下李……”
话未说完,突然有一股寒意自丹田涌升而起,迅即遍布全身,冻得他牙关打抖。
这股突然而至的寒意,与面临寒风吹袭又不一样,仿佛带着千万根冰箭袭出而至,一阵酷寒之后,便又紧接着一阵骤烈的刺痛,使得他大叫一声,抱紧着肚子,蹲了下去。
黑夜之中传来惊咦之声,随即人影一闪,一个蓬头散发的化子,现身在李金贵的面前。
那个化子长得又矮又胖,细长的脖子上,却顶着狭长的马脸,再配上秃眉,塌鼻、阔嘴,真是难看得使人不忍猝睹。
偏偏他又喜欢穿红着绿,身上的一件百补千裰的衣裳,全是以鲜艳颜色的破布补裰而成的,望去一片片花花绿绿,灿人眼目,显得极为怪异。
李金贵蹲在地上,只觉体内那股凛冽刺痛,有如阵阵海潮涌至,一波又一波的袭上身来,痛得他直打哆嗦,冷得他全身颤抖。
若非他练过两个多月的坐息吐纳,只怕就这一下,就会使他冻晕过去。
那个怪异的化子站在李金贵身前不远,惊讶地道:“好小子,你这是做什么?小凤儿飞了,也用不着这么难过啊?”
李金贵仰头往上望去,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一双黑得发亮的赤脚,其次便是好一身花花绿绿,千补百裰的“宝”衣,和那叫化子手里持着的一根黄澄澄的竹棍,紧接着看到的便是那张怪异又滑稽的脸孔。
李金贵一辈子都没看到过这种怪人,乍一目睹,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是他的嘴角乍一裂咧开,一阵骤痛便疾袭而至,痛得他惨叫一声,跳起老高,一跤跌倒地上。
那个怪叫化子咧着一张大嘴笑道:“好小子,你要玩什么花样……”
突然发现李金贵头发上闪现一层白色反光,不由脸色一凛,伸手摸去,只见那层薄薄的白粉似的东西,竟然是一层白霜。
他扳过李金贵的身躯,就着淡淡的月光望去,只见李金贵五官紧皱一起,面上也泛现一层薄薄的白霜,急忙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火红的丸药,橇开李金贵的牙关,放进他的嘴里。
李金贵此时已经晕了过去,根本无法咽下丸药,那个叫化子喃喃怒骂一声,取下背上背着的一个人葫芦,拨开塞子,对着李金贵的嘴,硬给他灌了两口酒。
眼看着李金贵把丸药咽了下去,那叫化子才放下心来,仰乎对着葫芦嘴,“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三大口酒,这才用那满是油腻的袖子擦嘴角的油渍,重新塞好葫芦,背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