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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蝴蝶・剑》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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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韩棠并不像个养鱼的人,但他的确养鱼,养了很多鱼,养在鱼缸里,有时他甚至会将小鱼养在自己喝茶的盖碗中。

  大多数时候他都找其他那些养鱼的人在一起,静静的坐在水池旁,坐在鱼缸边,静静的欣赏鱼在水中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态,生动美妙的姿势。

  这时,他也会暂且忘却心里的烦恼和苦闷,觉得自身彷佛也变成了游鱼,正在无忧无虑的游在水中。

  他曾经想过养鸟,飞鸟当然比游鱼更自由自在,只可惜他不能将鸟养在天上,而鸟一关起笼子,就立刻失去了那种飞翔的神韵,就好像已变得不是一只鸟。

  所以他养鱼。

  养鱼的人大多数寂寞,韩棠更寂寞。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奴仆都没有。

  因为他不敢亲近任何人,也不敢让任何人亲近他。

  他认为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他可以信任的――只有老伯是唯一的例外。

  没有人比他对老伯更忠诚。假如他有父亲,他甚至愿意为老伯杀死自己的父亲、

  韩棠也钓鱼。他钓鱼的方法虽然也和别人一样,但目的却完全不同。

  他喜欢看鱼在钓钩上挣扎的神态。每条鱼挣扎的神态都不同,正像人一样。当人们面临着死亡的恐惧时,每个人所表露出的神态都不相同。

  他看过无数条鱼在钓钩上挣扎,也看过无数人在死亡中挣扎。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看到过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也许只有老伯是唯一的例外。

  老伯是他心目中的神,是完美和至善的化身。

  无论老伯做什么,他都认为是对的,无论老伯对他怎么样,他都不会埋怨,虽然他并不知道老伯为什么要这样做,却知道老伯一定有极正确的理由。

  他还能杀人,还喜欢杀人。

  但老伯不要他杀,他就心甘情愿的到这里来忍受苦闷和寂寞。

  所以他时常会将杀机发泄在鱼身上。

  有时他甚至会将鱼放在鸟笼里,放在烈日下,看着它慢慢的死。

  他欣赏死亡降临的那一到,无论是降临在鱼身上,还是降临到人身上,还是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时常在想,当死亡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是不是更刺激有趣。

  养鱼的人并不少,很多人的前院中,后园里,都有个养鱼的水池或鱼缸,但他们除了养鱼外,还做许多别的事。

  他们时常将别的事看得比养鱼重要。

  但真正养鱼的人,只养鱼,养鱼就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真正养鱼的人并不多,这种人大多有点怪。要找个怪人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

  所以孟星魂终于找到了韩棠。

  满天夕阳,鱼池在夕阳下粼粼生光。

  孟星魂也在夕阳下。

  他看到鱼池旁坐着一个人,钓竿已扬起,鱼已被钓钩钩住,这人就静静的坐在那里欣赏鱼在钓钩上挣扎。

  孟星魂知道这人一定就是韩棠。

  他想过很多种对付韩棠的法子,到最后却一种也没有用。

  最后他选的是种最简单的法子,最直接的法子。

  他准备就这样直接去找韩棠,一有机会,他就直接杀了他。

  若没有机会,被他杀了也无妨。

  反正像韩棠这种人,你若想杀他,就得用自己的性命去作赌注,否则你无论用多复杂巧妙的法子,也一样没有用,

  现在他找到了韩棠。

  他直接就走了过去。

  他要杀韩棠,不但是为高老大,也为了自己。

  一个在不断追寻的人,内心挣扎得也许比钓钩上的鱼更痛苦,因为他虽然不断追寻,却一直不知道自己追寻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追寻最容易令人厌倦。

  孟星魂早已厌倦,他希望在杀了韩棠后,能令自己心情振奋。

  每个人心底深处都会找一个最强的人作为对手,总希望自己能击倒这对手,为了这目的,人们往往不惜牺牲一切代价。

  孟星魂走过去的时候,心里的紧张和兴奋,就像是个初上战场的新兵。

  但他的脚步还是很轻,轻得像猫,捕鼠的猫,轻得像只脚底长着肉掌,正在追捕猎物的豹子。

  他并没有故意将脚步放轻,他已习惯,很少人能养成这种习惯,要养成这种习惯并不容易。

  韩棠没有回头,没有抬头,甚至没有移动过他的眼睛。

  钓钩上的鱼已渐渐停止挣扎,死已渐临。

  韩棠忽然道:“你是来杀我的?”

  孟星魂停下脚步。

  韩棠并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他说话。

  难道这人能嗅得出他心里的杀机?

  韩棠道:“你杀过多少人?”

  孟星魂道:“不少。”

  韩棠道:“的确不少,否则,你脚步不会这么轻。”

  他不喜欢说太多话。

  他说的话总是含着很多别的意思。

  只有心情镇定的人,脚步才会这么轻,想杀人的人,心情难镇定,想杀韩棠的人,心情更难镇定。他虽然没有说,孟星魂却已了解他的意思。他不能不承认韩棠是个可怕的人。

  韩棠道:“你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