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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旧版]》第五十四回 半枚丹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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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千尺逼紧嗓子,冷笑道:“我和你谊属至亲,你还假装不认得我么?”她说这两句话之时,气运丹田,虽然声音不响,但远远传了出去,这水仙幽谷四周皆山,过不多时,四下里回声响应,只听得“不认得我么?不认得我么?”的声音纷至沓来。

  金轮法王、潇湘子、尹克西等均在一旁观礼,听了裘千尺的话声,知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无不群情耸动,一齐注目。

  公孙止见他身披葛衫、手摇蒲扇,正与前妻所说妻舅裘千仞的形貌相似,但说是裘千仞到来,此事绝不可能,瞧此人来意不善,暗自戒备,冷冷的道:“我与尊驾素不相识,说什么谊属至亲,岂不可笑?”厅上诸人中以尹克西最是熟悉武林旧事,见了裘千尺的葛衫蒲扇,心念一动,说道:“阁下莫非是铁掌水上飘裘千仞裘老前辈么?”裘千尺哈哈一笑,将蒲扇摇了几摇,说道:“我只道世上识得老朽之人都死光了,原来还剩着一位。”

  公孙止不动声色,道:“尊驾当真是裘千仞么?只怕是冒名顶替之徒。”裘千尺吃了一惊,心道:“这贼杀才恁地机灵,须知我不是?”想不透他从何处看出破绽,当下微微冷笑,却不回答。

  杨过不再理会他夫妻俩如何捣鬼,抢到小龙女身边,右手握着绝情丹,左手揭去罩在脸上的红巾,叫道:“姑姑,张开嘴来。”小龙女乍见杨过,心中怦的一跳,惊喜交集道:“你果然好了。”她此时已知公孙止心肠歹毒,行止戾狠,所以答允与他成婚,全是为了要救杨过一命,见他突然到来,还道公孙止言而有信,已治好了他身上之毒。杨过手一伸,将那绝情丹送在她的口内,叫道:“快吞下!”小龙女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依言吞入肚内,但觉一股凉意,直透丹田。绿萼急叫道:“你给她吃了,你自己呢?”小龙女立时会意,惊道:“你还没服解药么?”

  这时厅上乱成一团,公孙止见杨过又来捣乱,欲待制止,却又忌惮这蒙面怪客,不知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一时不敢发作。杨过将小龙女头上的凤冠霞帔,扯得粉碎,挽着她的手臂,退在一旁,说道:“姑姑,这贼谷主有苦头吃了,咱们瞧热闹吧。”小龙女心中一片混乱,偎倚在杨过身上,不知说什么好。那浑人马光祖见杨过突然到来,心中说不出的喜欢,那理会他与小龙女在一起,实不喜旁人前来打扰,却上前问长问短,唆不清。

  尹克西素闻裘千仞二十年前威震大江南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又听他一笑一喝,山谷鸣响,内功极是深厚,有心与他结交,于是上前一揖,笑道:“今日是公孙谷主大喜之期,裘老前辈也赶来喝一杯喜酒么?”裘千尺指着公孙止道:“你可知他是我什么人?”尹克西道:“这倒不知,却要请教。”裘千尺道:“你要他自己说。”

  公孙止又问一句道:“尊驾当真是铁掌水上飘?”双手一拍,向一名绿衫弟子道:“去书房将东边架上的拜盒取来。”绿萼六神无主,顺手端过一张椅子,让母亲坐下。公孙止暗暗奇怪:“怎地她与那姓杨的小子摔入鳄鱼潭中,居然不死?”片刻之间,那弟子将拜盒呈上,公孙止打了开来,取出一信,冷冷的道:“数年前,我曾接到裘千仞的一通书信,倘若尊驾真是裘千仞,那么这封信便是假的了。”裘千尺吃了一惊,心想:“二哥和我反目以来,从来不通音问,怎地有书信到来?却不知这信中说些什么来?”大声道:“我几时写过什么书信给你?当真是胡说八道。”

  公孙止听了她说话的腔调,忽地记起一个人来,猛吃一惊,背心上登时出了一阵冷汗,但随即想道:“不对,不对,她死在那地底石窟之中,连骨头也早化成了灰。但这人究竟是谁?”当下打开书信,朗声诵读道:“止弟尺妹均鉴:自大哥于铁掌峰上丧身于郭靖黄蓉之手……”裘千尺听了这第一句话,心中不禁又悲又痛,喝道:“什么?谁说我大哥死了?”她生平与裘千里兄妹之情最笃,忽地听到他的死讯,全身发颤,声音也变了。她本来气发丹田,话声之中难分男女,此时深情流露,“谁说我大哥死了”这句话之中,显出了女子声气。

  公孙止为人极是机警,一听眼前之人竟是一个女子,虽然内心深处惊恐更甚,但更加断定她绝非裘千仞,当下继续读信道:“……愚兄深愧过去数十年中,极亏友于之道,以至兄妹失和,罪皆在愚兄也。中夜自思,恶行种种,又岂仅获罪于大哥贤妹而已?比者华山二次论剑,愚兄得蒙一灯大师点化,今已放下屠刀,皈依三宝矣。修持日浅,俗缘难断,青灯古佛之旁,亦常忆及兄妹昔日之欢也。临风怀想,维愿多福,衲子悔生合什。”

  他一路读,裘千尺一路暗暗饮泣,等到那信读完,他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大哥,二哥,你们可知我身受的苦楚啊。”倏地揭下面具,叫道:“公孙止,你还认得我么?”这一句厉声而喝,大厅上又有七八枝烛火熄灭,余下的也是摇晃不定。烛光黯淡之中,众人眼前突地出现一张满脸惨厉之色的老妇面容,无不大为震惊,谁也不敢开口,厅上寂静无声,各人心中怦怦跳动。

  突然之间,站在屋角里侍候的一个老仆奔上前来,叫道:“主母,主母,你可没有死啊。”裘千尺点点头道:“张二叔,亏你还记得我。”那老仆极是忠心,见主母无恙,喜不自胜,连连磕头,叫道:“主母,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了。”厅上的贺客之中,除了金轮法王等少数几个外人,其余都是谷中邻里,凡是三四十岁以上的,大半认得裘千尺,一时七张八嘴,拥上前来问长问短。

  公孙止大声喝道:“都给我退开!”众人愕然回首,只见他对裘千尺戟指喝道:“贱人,你怎地又回来了?居然还有面目来见我?”

  绿萼一心盼望父亲认错,与母亲重归于好,那知听他竟说出这等话来,激动之下,奔到父亲跟前,跪在地下,叫道:“爹,妈没有死,没有死啊。你快陪罪,请她原恕了吧!”

  公孙止冷笑道:“请她原恕?我有什么不对了?”绿萼道:“你将妈妈手足筋络挑断,幽闭在地底石窟之中。让她死不死活不活的苦渡十多年时光,爹爹,你怎对得住她啊。”公孙止冷然道:“是她先下手害我,你可知道么?她将我推在情花丛中,叫我身受千针万刺之苦,你知道么?她将解药浸在砒霜液中,叫我服了也死,不服也死,你可知道么?她还逼我手刃……手刃一个我心爱之人,你可知道么?”绿萼哭道:“女儿都知道,那是柔儿。”公孙止已有十余年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这时不禁脸色大变,抬头向天,喃喃的道:“不错,是柔儿,是柔儿,是这个狠心毒辣的贱人,逼得我杀了她的。”只见他脸色越来越是凄厉,轻轻的叫着:“柔儿……柔儿……”

  杨过心想这对冤孽夫妻谁都不是好人,自己中毒已深,在这世上已活不了几日,这几天之中只盼与小龙女找个人迹不到之所,安安静静的渡过,那里还有心思去分辨公孙止夫妇的谁是谁非,轻轻拉了小龙女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去吧。”